往事紅塵

[苗林 10]

往事紅塵《一》

　　洛家村的夜晚一向平靜，只是今晚似乎不太對勁，先是村子北面的槓頭他家養的老黃吠個不停，再是鐵蛋他家裡的黑子倒在地上不停的抽蓄，還有每一戶人家家中所畜養的雞鴨到處飛跳，弄得整個洛家村的人都無法入睡。

　　村民一個一個的從屋子走出來，聚集到村中的廣場，個個神色擔憂的問著老村長：「平老，您看村中的這些畜牲如此慌亂，別是有什麼災難要發生了吧。」

　　村長名喚洛平，是村中最年老且最有威信的人，他皺著眉頭看著村中的家畜亂成一鍋粥的樣子道：「這我也不大清楚，就是在我年幼時，那南方的南炎山的山神發怒的時候，那些畜牲也沒有像現在這麼亂。」

　　村長甫說完，空中就傳來一陣霹靂，雷光閃現。大夥驚慌的向上望去，只見兩名老者飄在空中對望。

　　左邊那位老者身材矮小，頭顱奇大，看起來像山大王似的。

　　右邊那位老者身材高窕，白髮白鬚，頗有鶴骨仙風的感覺。

　　矮道人抬起頭大笑道：「南宮老鬼，你把冥雷都給用上了，老道我一樣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沒損！我看你那冥雷該改名了！什麼神仙敵，什麼冥雷！我呸！老道我隨便一個天罡正雷符的威力都比你這破雷強！」

　　右邊的老者聞言微微一笑，也不發怒，只是望著對面的矮道人道：「可道友的九天劫雷符，也沒傷到貧道半點汗毛啊。」

　　此時村中的居民才反應過來，慌張的叫著：「神、神仙！他們是霞雲峰的神仙！」接著一眾村民就當場跪拜，口中喃喃念著，「神仙顯靈、神仙顯靈啊……」

　　南宮道人眉頭緊蹙著看著跪倒一片的村民，半晌，他轉頭對矮道人道：「元靈骨的秘密，本以為只有我們南宮家的祖傳典籍上方有記載，沒想到道友的智識如此廣博。既然這秘密只有我們二人知曉，那何不和氣待之，共商元靈骨之歸屬呢？」說著他朝北方望去，沉聲道：「想必道友也不想讓這秘密讓三界之內的其餘人知曉……貧道有個建議，不知道友願聞其詳否？」

　　矮道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別這麼多廢話，什麼建議快說。」

　　南宮道人伸出手來，指著天緩緩的道：「三清道尊、無量天尊在上，道法本乃自然，而自然就講求一個緣法，我們就賭一個緣法，讓那孩子在你我之間擇其所好，由他選擇拜誰為師，如何？」

　　矮道人雙眼一睜，眼發精光道：「有何不可！我蒲靈子人稱靈焰老道，我的靈焰掌法、潮焰劍法、潮焰神功，哪一樣不是聞名修真界的功法，讓那孩子知曉我是誰，還不跪著哀求老道我收他為徒？老鬼啊老鬼，你南宮烈人稱神算子，今日我就要讓你在你最擅長的運籌帷幄中敗的心服口服！」

　　南宮烈拿出清風羽扇，朝自己搧著，對蒲靈子笑道：「道友這話言之過早，等到見了擁有元靈骨的孩子你再說這話也不遲。」

　　兩人互看一眼後一同飛至洛家村的村民面前。蒲靈子尚未開口，南宮烈已稍一躬身道：「貧道南宮烈，時過三更還冒昧打擾，實是有要緊之事，真是抱歉了。」

　　村長急忙的要將南宮烈躬下的身軀扳正，慌張道：「不打緊、不打緊的，能有兩位仙人到我們這破村坳，已經是我們全村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這哪稱的上是打擾呢！」

　　蒲靈子在一旁吆喝道：「哪來這麼多狗屁廢話，小娃兒，將你們這村坳出生未滿十載的孩子都叫出來，我們倆想找徒弟，找到你們這小村坳，如若找到有賞，沒找到，我們也會打賞給你們的。」蒲靈子將年歲看起來與他相仿的村長叫成小娃兒，其實也沒有錯，修真無歲月，蒲靈子六歲跟隨他的師傅蒲生子修道，迄今已五百年整。七十來歲的村長與他一比，就顯的年輕許多。

　　村長馬上將村裡所有未滿十歲的孩子找了出來，叫他們站成一排好讓蒲靈子與南宮烈二人挑選。只是孩子畢竟是孩子，還未懂得什麼是神仙，被叫醒的他們一個個無精打采，揉眼睛打呵欠的。

　　南宮烈與蒲靈子二人一眼就看到了排在最後面一個動作都沒有的洛昇。洛昇在其他孩子的眼中，絕對是個怪胎。他從不與其他孩童嬉鬧遊戲，總是坐在村口那塊鎮靈石上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洛昇的父親在進城販售糧食的時候，因為不小心撞到了城內的權貴，而被權貴的護衛們亂棍打死，而他的母親聽到這消息之後，傷心欲絕，過沒多久便魂歸西方，留下八歲的洛昇獨自過活。

　　村內的大人雖同情他，可也沒有給他一丁半點的糧食，倒是他偶爾會帶一些怪異形狀的鳥獸回到村內分予村民。沒有人知道那些鳥獸是從哪來的，問洛昇，洛昇也只是撇一撇嘴便爬到鎮靈石上望著遠方。

　　南宮烈與蒲靈子幾乎在同時叫道：「就是他了！」

　　村民們全都傻了，兩位仙師三更半夜的到自己村子內挑徒弟，本想說如若自己的孩子運氣好一點便會被仙師收歸門下，就可學會仙術，光宗耀祖。沒想到兩位仙師竟然都指向那死了爹娘，行徑怪異的洛昇。他憑什麼？他憑什麼讓仙師選上他，而不是自己的孩子讓仙師選上呢！

　　南宮烈及蒲靈子可不知道村民們在想什麼，滿臉笑意的走到了洛昇面前。洛昇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兩個笑瞇瞇的老頭，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蒲靈子拍了拍洛昇的肩，用他認為最和藹最親切的語氣對洛昇道：「娃兒，你，想不想修真啊？」

　　洛昇看了看蒲靈子，再看了看南宮烈，面無表情的道：「修真，能讓我報仇麼？」

　　南宮烈看著洛昇道：「報什麼仇？若我幫你報仇，你願拜我為師麼？」

　　蒲靈子氣的哇哇直叫：「南宮老鬼！你這是作弊！說好了讓他自己選擇的！」

　　洛昇沒有理會蒲靈子，對著南宮烈道：「不，我要自己報仇。我要讓那殺了我父親的人，後悔他來到這世界上作威作福。」一眾村民看著洛昇稚氣的臉上充滿著堅毅的表情，都難過了起來。昇兒家破人亡，而我們全家安好，這難道還不夠麼？

　　蒲靈子急忙搶話，他將南宮烈推到一旁道：「娃兒，要報仇拜我為師準沒錯，老道我的靈焰掌法、潮焰劍法個個都是為了與人爭鬥而創造出的招式，你學了這個，要報仇簡直是易如反掌！」

　　洛昇看著蒲靈子，再看了看一旁氣定神閑的南宮烈道：「你跟他，哪個比較強，我就拜誰為師。」

　　蒲靈子急忙道：「當然是俺老道比較強！」

　　南宮烈在一旁看著遠方道：「可方才我們鬥了三日的法，好像誰都奈何不了誰啊……你那靈焰掌法與潮焰劍法都是至剛至陽的招數，可你也別忘了，我們南宮家聞名修真界的便是推算神術與水鏡訣。誰都不知道他要復仇的對象身邊有什麼人，若有修練至柔至陰的寒冰掌或者至渾至厚的靈地三十六刀的修士的話，學你的功法不是自尋死路麼？」

　　蒲靈子一下找不出話來反駁，氣的直跳腳：「反正老道我不管，這徒弟我是收定了！」

　　正當南宮烈要說話時，洛昇突然說：「那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我兩個師傅都拜，要麼我兩個都不拜。」

　　南宮烈與蒲靈子聞言頓時呆愣。

《待續》

[苗林 10]

往事紅塵《二》

　　蒲靈子瞠目結舌的望著洛昇道：「你這娃兒倒挺有意思，先莫論拜入不同師門這天下之大不諱，單單修練兩種不同的功法，危險性也是極大的。初期倒也還好，但修練到了後頭，功法反噬的力道會令你的真元焦灼五臟六腑，輕則功消氣散，重則元神盡毀，永世不得翻生。」說完瞥了一眼南宮烈道：「更何況，就算你不顧危險，我也不顧你安危，肯收你為徒，那南宮老鬼也未必肯與我一同收你為徒啊，畢竟他神算子身為三十六洞內的南宮家家主，家大業大，總不比我靈焰老道孤身寡人的了無牽掛啊。」

　　南宮烈微微一笑道：「道友甭拿話套我，這功力反噬麼，倒也還好，我們南宮家的水鏡訣既能成為寰宇四大法訣之一，必有其過人之處。而這過人之處麼……恰好正是可令兩種不同的心法同存一體。」語畢便搖著羽扇，撇過頭去不再理會蒲靈子。

　　蒲靈子則是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就算你們南宮家的水鏡訣神妙至斯，但你又怎可能與老道共享徒弟，你不肯，老道倒肯，俺告訴你，今天這徒弟，我是收定了。」

　　南宮烈轉過身子，呵呵的笑出聲道：「道友所言非虛？」

　　蒲靈子雙眼一瞪，粗聲粗氣的道：「什麼虛不虛的，我靈焰老道一向說話算話，今日洛昇這徒弟，我是收定了！」

　　南宮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如若貧道說，貧道願與道友共同教授洛昇術法，道友又如何說法？」

　　蒲靈子一臉驚訝道：「南宮老鬼，你！你不會還真的想跟老道共同教授徒弟吧？這……這老道可不是說不好，但你也知道的，學多不如學精，學兩項功法耗費的心力過巨，倒不如修鍊一門功法來的好。老道可沒要你放棄啊，可是這樣教不是幫那孩子，而是害那孩子！」

　　南宮烈搖著羽扇望著遠方道：「這學多與學精之間的關係麼，貧道自然明瞭於心，可道友不必擔心，貧道既然知曉這一點，自然便有解決之法。這下道友總該沒話可說了吧？」

　　蒲靈子望著南宮烈，突然想起南宮家水鏡訣不傳外姓子弟的祖訓，遂撚著他的鬍子道：「那，我可不讓娃兒跟你改姓，他一定要跟我姓才可以。」

　　南宮烈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悅的表情，正當他要開口時，洛昇突道：「我可不改姓。我生是洛家人，死也是洛家的鬼。無論你們要我改姓為蒲還是南宮，我都不會答應的。」洛昇一段話更讓週遭的洛家村村民驚訝，能與仙師同姓，這是多麼大的福氣啊！這傻娃兒，竟然連這麼好的機緣都不要。

　　蒲靈子一聽這話，氣的跳了起來：「哇啊啊！到底是我們在挑徒弟，還是你這娃兒在挑徒弟，這沒得商量，你想報仇、想修真，就得改姓！」

　　南宮烈仰頭大笑起來道：「那麼道友言下之意是要放棄了？貧道對這孩子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就算他不改姓南宮，貧道照樣傳授他水鏡訣！」

　　一旁的村民們聽的更是目瞪口呆。眼前這兩人是什麼人？對這小村坳的村民們來說，這兩人就是能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神仙！昇娃兒能被神仙看上，欲收他為徒，已是他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昇娃兒竟不知好歹，要求這要求那的！這也就算了，但、但仙人竟然妥協了！

　　蒲靈子更是震驚的大叫道：「俺沒聽錯吧！南宮老鬼你竟甘為這娃兒背棄你們南宮家的祖訓！就算這元靈骨的資質多麼罕見、多麼優秀，也不該冒這大不諱而為之，難道你就不怕你們族內的那些老怪物出面干擾麼！」

　　南宮烈面色一沉，嘴唇微微蠕動，顯是用了傳音入密的工夫。只見沒多久，蒲靈子面色一變，緊皺著眉頭道：「老鬼，你沒有欺騙老夫？」

　　南宮烈則是苦笑了幾聲道：「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我敢隨意唬弄，我也得秤秤自己是否能抵抗住心魔的侵蝕。須知越違背本意，心魔便會等倍的向上增長。你說，貧道敢拿自己的修行開玩笑麼？」

　　蒲靈子表情嚴肅，思索半晌後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執著於這娃兒，但要老道就這樣放棄，我實在心有不甘。不如就如這娃兒所言，我們二人共同教授這娃兒修真法門，一來皆大歡喜，二來在應劫時，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把握。」

　　南宮烈呵呵笑道：「道友若是肯助一臂之力，那自然最好。有水鏡訣的口訣分化兩種不同的功法，也無功法反噬之險，多了一種功法，在應劫時便多了一分勝算！」

　　蒲靈子與南宮烈再談了半晌，談妥後，南宮烈就望著洛昇，嚴肅道：「昇兒，我們兩人已做出決議，決定同時收你為徒。你行拜師之禮吧，對著我們兩三跪九叩即可。」

　　洛昇稚嫩的臉蛋上充滿著堅毅，旋即跪下叩首道：「弟子洛昇，拜見南宮師傅、蒲師傅！」

　　蒲靈子緊皺著眉頭道：「看來俺老道也該將姓氏改為兩字，蒲師傅蒲師傅……聽起來怎麼就是比南宮師傅少了一點氣勢呢……」語畢眾人絕倒。

　　南宮烈笑著揮手，召出了本命寵──龍鷹「紅雲」，躍上紅雲的脖頸道：「別鬧了，我們走吧，等回到三十六洞天，我們再慢慢研究，到底要如何教授。」

　　接著蒲靈子抱著洛昇跳到了紅雲上，右手伸出扔下一塊晶石對村長說道：「將那塊仙石，扔至村中的水井內，此後飲用那口井的水，雖不能長生不死，但延年益壽倒還是可以的，打賞也給了，徒弟也收了，我們去也！」說完旋即轉頭催促南宮烈讓紅雲起飛。

　　一眾村民看著洛昇與兩道漸漸自夜色中遠去、消失，心裡都是一陣感慨。

　　如果一同走的是我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村民個個走回自己的屋子。而洛家村，平靜如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