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光

[★靈兒★ 10]

　　窮，是我進阿宇家門的第一印象。

　　若不是因為他招待我到他家，我可能也不知道班上有人窮到這種地步。

　　什麼地步？

　　他家沒有電燈……不，應該說，他家電燈不能用。

　　電燈不能用就叫窮，那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人該說什麼？

　　我說過，那是我到他家的「第一印象」。

　　進他家門時，我就奇怪他家怎麼沒開電燈，因為我聽他說他爸媽今天休假，還說要做好吃的給他吃，所以他才招到我到他家，沒想到，才剛踏進去，我就看到兩個孤苦伶仃的一對夫妻就靠著桌上的「一根蠟燭」，相依相偎地坐在沙發上，看著手中的書。

　　若不是我知道他父母都喜歡看言情小說，我可能會以為他們在看四書五經、論語孟子哩……

　　我看到都傻眼了。

　　「幹嘛不開燈？」

　　我這樣問過阿宇。

　　他回答我：「這個光就夠了。」

　　真是模稜兩可的答案。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我瞭解阿宇的個性，不說就不說，就算你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是死都不說——有可能是因為他懶。

　　我只好當作沒看到那根蠟燭，享用著阿宇媽媽的愛心晚餐，然後摸著又鼓又光滑的肚子，打著滿足的飽嗝回家。

　　雖然沒再問下去，但是心中難免會覺得很奇怪。

　　富有，是我對他家的第二印象。

　　有人可能會問：怎麼跟前面的印象不一樣？

　　我會回答：難道你和一個人認識以前和以後的印象都會一樣嗎？一定有些不一樣吧？對吧？

　　只不過一個是物，一個是人嘛！不都一樣？

　　我第二次到他家是因為要趕報告。

　　若不是生物老師要我們寫報告，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他家那麼富有。

　　由於有上次的經歷考驗過我，所以我對他爸媽坐在沙發上的甜甜蜜蜜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但沒想到之前我所看見的大樓，一整棟都是他們家的，每一戶收的房租起碼都有上十萬不止。

　　而且他們家有十樓，每層樓都有兩位住戶。

　　他們住在一、二樓，還有我之前誤以為是別家的庭院。

　　每層樓至少都有五十坪左右，我瞠目結舌。

　　原來上次來時，因為震驚於阿宇家的「貧窮」而沒注意這裡到底有多大，但現在仔細一瞧，發現他家真的滿大的……

　　那既然這樣，為啥不開燈？

　　我再一次問阿宇。

　　他還是一樣回答我：這個光就夠了。

　　我沈默。

　　為什麼這樣就好？

　　老實說，阿宇的家離我家還滿近的，雖然走路要半個小時至一個小時，但若坐公車的話，十分鐘不到就可以抵達他家了。

　　這是我最近的第一大發現。

　　而且，我上學時坐公車都會經過他家。

　　這是我最近的第二大發現。

　　最後，我驚訝地發現，每當我放學回家時，我都會看到阿宇家有光亮。

　　不是他的家發光。

　　而是他的家開燈了。

　　「這個光就夠了。」

　　阿宇，你不是這樣說過的嗎？

　　隔天上學，我終於按捺不住，我走到阿宇面前，我斬釘截鐵地對他說我這些天以來一直看到的景象：「我看到你家燈亮著。」

　　阿宇剛放下書包，就聽到我這句問話，卻只是眼睛閃了一下，沒反應。

　　我沒略過阿宇的眼部反應。

　　「『這個光就夠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阿宇眼睛垂下來，睫毛遮住他的眼，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

　　阿宇不理我，轉過身把他的書包放到椅子上，坐下來。

　　我看阿宇這麼明顯的反應，我聳聳肩，回身踱回我的座位坐好。

　　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看！

　　有人說：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

　　誰敢不相信這句話，我第一個殺他。

　　經過昨天阿宇的反應之後，我回家準備好了用具，有手電筒，打火機，強烈照明燈……只要是會發出強光的，我都帶在身上，以便今天「突襲」阿宇家。

　　為什麼說是「突襲」？

　　因為阿宇說：最近他爸媽都不在家，因為他們國外的公司好像出了問題，而他今天也不住在家裡，他被爸媽寄放到阿姨家。

　　啥？為什麼阿宇還和我說這句話？不怕我去他家「偷窺」嗎？

　　喔！拜託！我當然一定問啦！

　　可他只是深深地看著我，然後淡淡地說了兩句話：「你要看就看，可別後悔。」

　　他說話還是一樣模稜兩可。

　　所以，我決定要親自搞清楚他家到底為何不開燈，只等到沒人時他們才開燈。

　　我帶著我的「閃光」袋到阿宇的家門口，輕輕推了一下門。

　　嘎——吱——

　　門緩緩地打開。

　　真粗心，都不怕小偷潛進來啊……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阿宇的家，就怕有鄰居大叫：「小偷啊！快來人哪！」

　　殊不知我那東張西望、偷偷摸摸的樣子還真的挺像個小偷的。

　　我關上大門，背靠在門上，吁了一口氣。

　　進來了，現在要幹嘛呢？

　　我看了看周圍，伸手不見五指，完全不知道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

　　我掏出打火機，慢慢摸索著牆壁，找找燈的開關在哪裡。

　　為什麼不用手電筒？

　　因為我不想浪費我的電池，既然有電燈，幹嘛不用？

　　該死！打火機沒瓦斯了！

　　算了。

　　我摸黑了好久，終於摸到一個像開關的東西了，我按了下去。

　　沒亮。

　　我再按。

　　沒反應。

　　我再按。

　　沒鳥我。

　　大概被切斷電源了吧？我放下手，暗忖。

　　我手伸進我的包包裡，拿出我的手電筒、蠟燭。我決定照明燈最後再用——因為這最費電。

　　我把三根蠟燭放到小碟子上，用我預備的火柴，一一點火，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坐到沙發上，開始打量他家裡的布置。

　　我挑眉，沒想到他家的書櫃還真多，幾乎是四面都是書櫃了嘛！我看看上面書的內容，大多都是言情小說。

　　嘖嘖，他爸媽還真愛看言情小說呢！

　　突然，我感到有些冷。

　　奇怪了，不是夏天嗎？怎麼感覺冰冰冷冷的，甚至冷得我打顫了？

　　忽然，我背後突然一陣冰涼感。

　　我猛地跳了起來，轉頭向後看，隨後又翻翻白眼。

　　嘖！原來是水滴啊……

　　水滴？怎麼會有水滴？難道阿宇家還漏水啊……

　　我抬頭向上看，嘖嘖！沒想到阿宇家的天花板還滿高的，我都有些看不清楚呢，我瞇著眼。

　　只見一團黑黑的水漬在角落，延伸到我的頭頂上，慢慢地滴落下來。

　　看來應該請水電工來一趟才行，我撇撇嘴。

　　三根蠟燭好像還不夠。

　　我打開手電筒，到處走來走去。

　　我走到阿宇房門前，打開門，走進去，看看有沒有好玩的。

　　咦？

　　我皺著眉頭。

　　我好像照到一撮撮黑黑的……

　　我的手電筒移回原來的地方，沒有啊……

　　我轉身，看向阿宇的書桌——

　　喀啦！

　　我手電筒掉到地上。

　　我心臟停止跳動，我的氣息停止呼吸，我的血液停止流動。

　　我看見一張……女人的臉？

　　我回神，不相信地檢起手電筒，再照向阿宇的書桌——

　　沒有啊……

　　那就是我看錯囉……

　　我鬆了好一大口氣，走向門口——

　　喀！

　　一張蒼白的女人臉隨著手電筒的掉落，顯示、消失……

　　幹……

　　我是不是又看錯啦……

　　我又不信邪地檢起手電筒，照回門口——

　　喀啦！

　　這次那女的竟然還帶了許多伴來壯膽！

　　同樣都面無表情，同樣都蒼白無血色，同樣都是……一張臉。

　　他們都各有「特色」，不是七孔流血，就是少鼻少眼，有些還看向他處……

　　我嘴角抽搐著，開始懷疑我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我再度以孫中山革命七次的精神撿起手電筒，再照回門口——

　　我又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不見了……

　　但這並不代表我會離開。

　　我還是要繼續「探險」。

　　不過，畢竟那是長輩的房間，我不好意思踰越規矩，所以打消了探險阿宇爸媽房間的念頭。

　　其他好像也沒啥好看了，看廁所幹嘛？去廚房做啥？

　　回家吧……

　　啊！

　　我摸摸我鼓鼓的包包，臉上一喜，還有照明燈啊！

　　我這個照明燈很特別，它就像電燈一樣，一打開，不是只照向一個地方，他就像一般天花板上的電燈一樣，可以照亮整間屋子。

　　我拿了出來，把照明燈擺在地上，準備開啟——

　　啪！

　　耶！好亮……靠！

　　啪！

　　我臉色發白、冷汗直冒，我凍結住了。

　　片刻，我使出我生平最大的力量撐起我的身體；使出我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出這個家。

　　我頭也不回，東西也不收，就這樣放在那裡。

　　幹！

　　我喘呼呼地回到家裡，三十分左右的路程，被我縮短至十分鐘。

　　我顫抖地拿著鑰匙，想打開門，手卻一直抖動著不停。

　　是因為跑太快的關係？

　　還是因為剛剛的那個景象？

　　「幹！靠！靠夭！快開呀！」

　　我兩手齊用，「幹！」還是打不開。

　　我驚恐地回頭看，怕有東西跟在我後頭。

　　不管了！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我猛按，不管現在是夜深人靜，還是三更半夜，我狂按著。

　　門開了，我妹妹睡眼惺忪地揉著眼，抱怨：「誰啦，那麼晚……啊！」

　　妹妹跌坐在地上，瞪著我迅速地衝到房間，「靠……」

　　我「砰！」地一聲，脫下衣服扔進垃圾桶，坐到我床上，用棉被包住我的身體，好像這樣才能讓我不用抖得那麼厲害，我顫抖著。

　　我想起阿宇說的話。

　　「這個光就夠了。」

　　我想我明白了阿宇的意思了。

　　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但在我說之前，請你回想一下我剛剛所敘述的事情。

　　我在阿宇的房間看到「女人」的臉。

　　為什麼我會看到「女人」的臉？

　　我在阿宇的門口看到一群「人」臉。

　　那為什麼我會看到那群「人」臉？

　　因為我拿著手電筒。

　　我看到他們的時候總是用手電筒看到他們。

　　說到這裡，你大概也有點概念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對不？

　　就在我打開照明燈的剎那，我看見了一群「人」臉。

　　滿滿的都是，而且都是一張張的臉皮看著我。

　　不論是天花板、地板、牆壁、窗戶、門上、書櫃、電視機……只要你看得到的，通通充斥著那一張張的「臉」。

　　就連沙發上，都是一張張的「臉」。

　　大家應該還記得我剛進門時，想要找電燈的開關吧？

　　那時，我按的不是按鈕，而是一張「人」臉上的嘴巴，我看不出來是因為，我沒拿手電筒。

　　我想大家應該也還記得我點完蠟燭後，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場景吧？

　　我感覺背後冰冰的。

　　回頭看，是一滴滴的水滴。

　　抬頭，是一團黑黑的水漬。

　　我在那個角落，看到一張張的臉。

　　一張張密密麻麻、扭曲變形的小孩臉、嬰兒臉，看著我。

　　流著口水，看著我。

　　「你要看就看，可別後悔。」

　　我又想起了阿宇說的話。

　　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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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問我為什麼會這樣～～

我以後可能會寫阿宇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