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

[給我一杯熱冰砂 10]

後來的日子裏面，我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

因為，總覺得時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裏面

於是，我慢慢學會放棄與時間的追逐，並且學會用回憶讀取腦中的硬碟

蓉，佔據了我腦中大部分的空間

不是我腦中的CPU跑的慢，而是，我不想將這份記憶太快的讀完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還是會讀完，屆時我就真的真正失去她，而我也認清承認這樣的事實

之後，我學會了抽煙

那是我第一次抽煙

用著陌生的手法，從煙盒中抽出一根煙，再用打火機點燃嘴上所叼的煙

吸入第一口，我支離破碎。

《起》

『下一次還要.....還要再來喔。』

「嗯，一定會的。」

『一定喔，下一次，我想做個花圈給你，然後要拍照。』

「嗯，會的。下次，我們要把底片全部拍完。」

『嗯，一定要......』

我們都知道，那天是我們最後一次去看沙灘的夕陽

我們都知道，沒有下一次了

卻也都向對方撒下了這樣一個這樣再也無法達成的諾言

明知道是謊言，我還是要把和海水有同樣鹹味的眼淚往肚裏吞

只是，我的肩上，留下的是一片的溫熱，以及平生再也無法實現的承諾

《初》

我十八歲那年的夏天，正值高三面臨升大學考試的時期

那樣的日子裏面，幾乎全校的高三都處於做最後衝刺的時候

因為學校課程都已經結束，所以老師也大多數都不會來教室，就是全天的自習

藉由這樣的理由，我在剩下的日子，就經常請假不到學校，而到家裏附近的圖書館

某天下午，我一樣從學校翹了出來

就在快到圖書館時，我打算到附近的全聯社買些飲料帶過去

當然不是因為它近，而是因為它便宜，畢竟我還只是個學生而已

站在對面的馬路上，等待亮綠燈的那一刻

因為我想趕快把東西買一買，先到圖書館搶個好位子，繼續衝刺

我死盯著紅綠燈的倒數計時器看著，越看它反倒越慢，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死的相對論？

原本在這條冷清的道路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車輛，也更顯現出它的寂靜

就是因為存在這樣的道路，才會讓人有一種想闖紅燈的心態

不過我並沒有這樣做，可能是因為從小所受過的教育讓我遵守著法律，既使我很想

從馬路的這端看過去，可以發現一個穿著學校制服的女生站在另一頭

用雙手提著書包，身體沒有任何的晃動，只有等待，彷佛與世界脫節一般

那時候還不是暑假，卻有和我一樣在外流連的學生，我猜想應該是和我相同的人

綠燈了

我趕緊踏過斑馬線走到對面，不過那名未知的女生依舊站在原地不動

也不知道他在等些什麼，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眼神始終朝著地面上，不曾轉移

根據我手錶上的時間告訴我，再不快點的話，圖書館就會完全被其他人佔據了

所以我進去後沒多久，就什麼都沒拿又跑向電動門口

就在電動門打開送我出去的時候，剛剛那名女生就站在我的面前

『京。』

「啊？」

『認不出我嗎？我是思蓉。』

「思蓉？」

經她這樣一講，我突然有些印象，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我的國小同學

『嗯，想起來了？』

「呃.....應該算吧，太久沒見面，我都忘記了，抱歉........」

『嗯，沒關係的。』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和我同年齡的學生，但跟我不同學校

距離上次見面的時間，大概是在六年前了，也難怪我對他幾乎沒有印象

不管你覺得我有多麼膚淺，我還是會想告訴你，她漂亮到一種極致，就是美

在她身旁，我用呼吸去感受她身上的氣息，很香

烏黑的長髮，伴隨著造物所勾勒出的線條

所擁有的氣質，優雅、不可侵犯，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我是沒有辦法看到一個人的內涵的，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個話不多的人

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旁，那種感覺像是在........等待一樣

「你怎麼在這裏？現在應該還是在上課時間，不是嗎？」

『嗯....』

「怎麼了？」

『我，不喜歡那種....』

「所以你也是要跑去圖書館看書嗎？」

『沒有，我要回去。』

「喔。」

到這裏，我們都沉默了，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話才好

雖然我最開始的目的只是來買飲料，但是現在的我卻開不了口離去

因為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如今再重逢，要我開口提離去，我實在沒有這樣的勇氣，也不想就這樣走開

畢竟這一次走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見面，所以我會很把握這次的機會

『京。』

「嗯，怎樣？」

『那個......你現在有空嗎？』

「有。」

『你不是要去圖書館嗎？』

「這個...我明天再去就可以了，純粹是去還書而已。」

『嗯，謝謝。』

不管我在怎樣沒空，在思蓉面前，我還是要逼自己壓縮其他的時間給思蓉

其實我想思蓉也知道我是撥空陪她，所以在又在後面說聲謝謝

我們到了附近的公園，找了一個矮牆坐在上面

我去對面的商店隨便買了兩瓶，然後回到蓉身邊

『你喜歡喝可爾必思嗎？』

「啊？」

『你買的是可爾必思，你沒注意到嗎？』

「喔，是啊，我喜歡喝。」

『我也是喔。』

當然，在喝下之前是喜歡的，但當我喝下一口的時候我就有種想吐的感覺

我試著在瓶身上找到它的成分內容，後來發現原來她是乳酸飲料，害我以為它過期了

既然我都已經說喜歡了，我自然就沒有不喝完的道理，而且還要喝的像很好喝的樣子

又為了避免太過做作，我儘量把表情弄得自然些，於是可以發現我臉上的線條扭曲的很嚴重

『怎麼了嗎？好像很不舒服。』

「呃......沒有啊，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嗯，臉的表情。』

「真的嗎？」

『嗯。』

她眼中充滿象徵好奇的問號，卻又不失絲毫的優雅

只是我該怎麼告訴她，這飲料真的不合我的口味，頓時上我陷入兩難

我應該慶倖我有一種個性，就是當我答不出話來時，會把話題轉的很硬

「剛剛....你問我有沒有空，是怎麼了嗎？」

『如果是你，應該可以相信，對嗎？』

「嗯。」

『可以不要說出去嗎？』

「嗯。」

『這是一個專屬於你和我的秘密，可以嗎？』

「嗯，我答應你。」

一句「專屬於我和你的秘密」，讓我心中產生了小小的優越感

也讓我感受到除了考試壓力之外，還可以有這樣的溫暖在身旁周圍

只不過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想找人訴說？而且，偏偏就選上了我

於是我不禁想感謝自己有翹課的習慣，也才有這樣的機會

『我....』

「嗯，我在聽。」

『我好寂寞。』

寂寞。這兩個字對我來說，沒有多大的感覺，但是從她口中說出，卻讓我深深感到錯愕

不曾感覺這兩個字對我的意義，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有體驗過

也正因為不曾感受過，我應該對它感到陌生，但我卻被這兩個字糾結了

「為什麼？」

『不知道，常常有這樣的感覺。』

「是因為經常一個人的關係嗎？」

『可能吧。』

「我把電話給你好了，感到寂寞時，就打電話找我，好嗎？」

『可以嗎？不會吵到你嗎？』

「不會的，多晚都可以打給我。」

『謝謝.......』

現在在我眼裏的她，只是緊緊的握住那張電話號碼

臉頰上早已落下兩行溫熱，而她眼前的我，既朦朧又模糊

我只是將肩膀借給她，直到我的右肩都沾滿了她的眼淚，才終於知道她過的有多寂寞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七點半了

對於爸媽的疑惑，我只是隨便的敷衍帶過，並沒有提到思蓉的事情

回到房間，拿了換洗的衣服準備洗澡時，電話突然響起，我急忙跑去接電話

果然是思蓉

『我到家了。』

「嗯，那就好。」

『以後也可以這樣打電話嗎？』

「只要你喜歡，隨時都可以。」

『陪我說說話好嗎？』

「好。」

就這樣，我坐在電話的旁邊，陪著她說話，不管說什麼都好，只希望能消除她的寂寞

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健談，她好像很久沒有說話了

她說了許多平常的點點滴滴，也說出她所做的夢，以及未來的理想

而我，就盡責的當一個聽眾，爾偶說個一兩句話作為回應，讓她感覺不是一個人

其實我比較希望能陪在她身邊，聽她當面對著我說，而不用隔著一個話筒

在話筒的另一端，畢竟不知道說話人的心情為何

就算她很悲傷，用著快樂的語氣跟你說話，也是聽不出來的

唯有當著面說話，才能看到一個人真正的情緒和表情，沒有任何的面具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這樣希望著，還是思蓉也有這樣的想法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彼岸花的花嗎？』

「不知道欸。」

『那是一種可以喚起前是記憶的花，據說是佛教的花。』

「前世的記憶？」

『嗯。』

「你希望被喚起嗎？」

『不知道。』

「有時候，人不需要背負太多的記憶會比較輕鬆喔。」

『為什麼？』

「人啊，一生中已經背負了太多的東西，期望、道德、自尊，這些東西足以

讓人無法喘息了，假設在喚醒過去的記憶，讓過去影響了現在，不是自尋煩惱嗎？」

『.......』

「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

『但是....』

「放心，明天還可以打電話找我，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嗯，我知道了，那你也要早點休息。』

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明知道她很寂寞，但我還這樣做

在掛電話之前，我聽著她笑著說再見。這個笑，我就算沒有看見，也知道她是寂寞的

這夜，我徹底懂得什麼是失眠了

《承》

四面皆白的牆上，出現我的人影顯得有些突兀

「我來了，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

只要沒有課，我每天都會通勤到醫院來看她，等到蓉睡著我才會離開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四個月左右，而我每次看到蓉時，總會有些心痛

她滿心期待的等待著我的到來，雖然我也很期待看到她，可是我不希望她是在病床上等我

『講一些學校的事情給我聽，好嗎？』

「好，那要認真聽喔。」

『嗯。』

其實在學校這兩個月來，我根本就沒有把心放在校園裏面過

只會覺得時間很漫長，只想趕快逃出那樣的監獄，雖然它沒有限制我的自由

但是蓉希望我不要因為她而把學業荒廢了，我才忍耐等到一天課程結束

對，讓我覺得時間漫長的原因，就是讓我一直最擔心的蓉

她的病情已經相當嚴重，但這件事情我們很有默契的都不會去碰它

《實》

我是二類的自然組，所以大學指考只有到第二天就結束了

那兩天，蓉說要到考場陪我，因為她是讀高職，在之前就已經考完了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思蓉。」

『嗯，考完了嗎？』

「對啊，終於考完了。」

『走吧。』

「去哪里？」

『看一個東西。』

「喔。」

往停車場的方向尋找我的車牌號碼，這就和尋找榜單一樣困難

在茫茫車海中，要找到自己的車實屬不易，過了十分鐘後終究還是找到了

坐上車後，思蓉很自然的抱住我的腰，但我卻有些許的不自在

雖然昨天也是我載她過來的，不過我還是不習慣這樣的感覺

跟著思蓉的指示，我們來到了一個沙灘上

由於時間已經接近六點，沙灘上幾乎沒有什麼人煙

她用手摸了一下沙灘的溫度，然後脫下鞋子往海的方向走去

『漂亮嗎？』

「嗯？」

『你看那邊，很漂亮的夕陽喔。』

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空紅的發火，如果是平常的我，根本不會去注意到

剛剛在她問我的那時，我以為她是在問我她漂亮嗎，讓我錯愕的不知該如何回答

假使我照實回答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我很膚淺？

『沒關係的，你可以照實說。』

思蓉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讓我冒出十足的冷汗

我以為她看到我心中所說的話，才會這樣問我，但後來我發覺是我多慮了

不過說不定，她真的有看透別人心思的能力

若真是這樣，那就算我不說出我喜歡她，她也是會發現到

「很漂亮，真的。」

『謝謝，其實我常常來這裏看夕陽。』

「一個人嗎？」

『嗯，因為我沒什麼朋友。』

「是他們排擠你嗎？」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太耀眼了，別人沒辦法忍受妳的光芒，所以敬而遠之。」

『可以告訴我，我哪里耀眼嗎？』

又一個問題拋給我，而這個問題就像問我如何去解一題簡單的物理題目

當我用看的就知道答案，卻沒辦法告訴別人怎麼去算，因為我只有背結果，而沒背證明過程

而現在思蓉問我她哪里耀眼，我是不是要試著去證明，才能讓她瞭解到她整個人就是光芒

不過後來我又再次轉了話題，而思蓉也沒有繼續追問

就這樣在沙灘上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從現在的位置看回去，找不到我們腳印的起始

在夕陽的照射下，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輕楚她的臉部的輪廓

她停了下來，蹲在地上撿起一個貝殼，拿在手上把玩

「喜歡嗎？」

『嗯，很好看。』

「那就帶回去做紀念吧。」

『不用了，帶走了它，這裏就不再完美了。』

「是這樣嗎？」

『嗯，很多東西都是由細微的物質所組成的，就像人是由無數細胞所組成的一樣。』

「但是人並不會因為失去一個細胞而不再是人啊。」

『抱歉....我舉的例子不太好，但是....我還是不會帶走的。』

「這樣，你不會有遺憾嗎？」

『不會的，因為我會常來看它的。』

我不知道這樣的單純對她好不好，因為沙灘並不是她一個人所有

自然有人經過，覺得它很漂亮就會把它撿走，而思蓉下次來時就再也看不到了

『京，有沒有人曾經說過你很無趣？』

「沒有，為什麼這樣問？」

『那你一定常做些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對嗎？』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很相像。』

「相像？」

『嗯，因為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她舉了很多的例子，像是我不太喜歡說話、喜歡一個人獨處、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的確，她都沒有講錯，我也承認她講的這些都是事實

畢竟像我這樣的人是少數，想要融入大家，就必須模仿他們的生活模式

因為我不想被人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這就是我所處的世界的價值觀

特立獨行的人，世人往往都會馬上譴責你。只不過自己做錯事時，卻很容易原諒自己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最像的只有一點。』

「哪一點？」

『我們都很寂寞。』

寂寞？我不知道我有那種東西，也可能是它一直存在，我卻未曾發覺

或許是我根本就不想去瞭解它，也不願承認它的確和我在一起

「真的嗎？」

『嗯。』

「是嗎...我一直沒有發覺。」

『不是你沒有發覺，而是你一直沒有承認。』

「我....對不起。」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呢？你對不起的，其實是自己。』

回歸沉寂，因為思蓉說的沒錯，我真正對不起的人，是自己

而現在的我，也試著尋找可以接話的句子，可是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就算找到，我想我大概也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京，可以試著表達最原始的自己嗎？』

「我....」

『好嗎？』

「嗯，我知道了，我試試看。」

『謝謝你。』

「為什麼要謝謝我？」

『因為你答應了我的請求。』

「那我應該說聲不客氣囉？」

『是啊。』

這次，是我們相遇以來，她在我面前笑的那麼開心

也是首次不帶寂寞的笑容，那麼我呢？我之前的笑，難道都是虛偽的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瞭解，我只知道，現在的我真的很快樂

突然，她整個身體往後傾，我趕緊用雙手扶住她

她雙眼緊閉，眉間皺的很緊

『好.....痛苦.....』

「怎麼了，你等一下，我馬上叫救護車。」

我馬上打給一一九，請他們派救護車過來

救護車來時，我送思蓉上去，並和她一起到醫院去

到醫院時，她已經陷入昏迷狀態，於是院方立即將她送入手術室急救

而我則負責通知思蓉的家人前來

『請問你是？』

「我是思蓉的同學。」

『這樣啊，謝謝你送她來醫院。』

「她.....怎麼了嗎？」

『你不清楚嗎？』

「嗯，她沒有跟我提起過，所以我不瞭解。」

『是白血病，就是血癌。』

血癌，她為什麼都沒有提起？

是因為思蓉偽裝的太好，還是我神經太過遲鈍，而沒有發覺到？

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會把錯歸咎到我身上

在我的認知之中，癌症在目前的科技是沒有辦法根治的

除了做化療和藥物治療能夠降低癌細胞的蔓延速度，沒有其他方法救治

「那她現在....」

『因為思蓉她不願意接受治療，到現在已經是......末期了。』

「為什麼不強迫她接受治療！」

我的語氣有些許的激烈，這是在我說出口後才發覺到的

也發覺到我目前說話的對像是她的父母，對他們不禁有些抱歉

「對不起，我....失禮了。」

『沒關係。其實，我曾經也很氣自己為什麼不讓她去接受治療。』

「曾經？什麼意思？」

『思蓉是這樣跟我說的：生命，本來就有很多無奈。』

「......」

『其實人生不就是如此嗎？縱使我再如何不忍，該結束的終將要結束....』

「........」

『後來，我決定讓她自由的處理自己的生命。』

愣在原地，雙手顫抖著

她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手術室的門口靜靜的等候

我呢？我什麼事都沒有辦法幫她

過大約一個小時後，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

『請問我女兒的狀況如何了？』

『令嬡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但是我建議留院觀察。』

『謝謝你，我知道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是關於……那個嗎？』

『是的，大概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

『是這樣嗎….我知道了。』

『這個…我會盡力的挽救的，請放寬心。』

『不用了……她的生命，我已經交給她自己處理了，這也是她自己的決定。』

『……我懂了，我會為她安排安寧病房的。』

『謝謝……』

思蓉被推出了手術室，往醫生所安排的病房過去

而我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她的家人也隨之過去，只剩下她父親和我

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和思蓉的關係；最大的相同點，就是我們都很不舍

『蓉啊，從小就很黏我，不管是什麼事情都會跟我說。』

「……」

『大概在國小的時候，有跟我說過她有一個喜歡的人。』

「……」

『但是她一直沒有說是誰，她也給我看過畢業紀念冊，可是沒有指出來。』

「我…….」

『思蓉和他同班，那段時日，我可以天天看到她的笑容。』

「嗯….」

『到國中時，他和思蓉同校，但卻不同班。』

『思蓉常看到他和不同的女生走在一起，認為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後來…..呢？」

『之後，她變的不太愛說話，整個人變的讓我好心疼。』

「對……不起，我不知道…」

『大概是幾天前吧，我看到她久違的笑容，那是我等了好多年…』

「……」

『我想，是你吧。』

「她……會得到血癌，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嗎？」

他沒有答話，正因為他沒有回答，對我才是一種嚴厲的譴責

或許出聲罵我，我的心中會好過一點

但為什麼要在最該責駡我的時候，選擇沉默

「其實……我從來沒有女朋友。」

『是嗎…』

「在國小的時候，我就…」

『我想，思蓉聽到一定會很高興的。』

兩天後，我接到思蓉從醫院打來的電話

「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

「對不起。」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這些年來妳過的那麼痛苦。」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好嗎？』

「嗯，我答應你。」

『可以來…看我嗎？』

「嗯，那我馬上過去。」

我們從這裏開始，卻不敢去名為「結束」的前方

《轉》

十點整，我的手機響起，是蓉

「怎麼了？」

『我辦出院了，現在已經到家裏了。』

「為什麼？你明知道你.....」

我將說出一半的話吞了回去，但可由剩下的另一半推知我想說的話

而那句話，是我們之間最禁忌的話題，我也不曾在她面前提過

『我....』

「.........」

『我.....已經不想在那邊了...』

「.........」

『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沒事的，一切會沒事的，相信我好嗎？」

『已經.....我已經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電話兩頭都沉默了

那端的沉默，是因為哽咽；這端的沉默，是因為無法辯駁

『我........』

「........」

『我只是想在.....結束前....再多製造些回憶...』

「好好待在家裏，我過去找你，好嗎？」

『嗯。』

其實我多麼想告訴蓉

我想留的，不是回憶，而是她

當天，我向學校請了兩星期的事假

但那時的我卻不知道那是我們相處最後的日子

《憶》

暑假的日子，我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醫院

從早上七點出門，一直到晚上九點才回去

因此我必須去適應醫院濃厚的消毒藥水味道

搭上電梯，按下七樓

這層樓，很安靜，靜的讓人害怕

在長廊的末端，就是思蓉的病房

「今天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不過在過幾天就不好了。』

「為什麼？」

『因為你要開學了，這樣你就不能常來了。』

是啊，開學後我就沒有辦法再像這樣子來看她了

但是我想，只要她想見我，就算是翹課我大概也做的出來

『京，你知道你說話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嗎？』

「有嗎？」

『就是你常常會說嗯這個字。』

「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自己犯的錯本來就不容易被發現，你也不會例外喔。』

這層樓中，能像我們這樣嬉鬧的病房，我想應該沒有

我們為這充滿死寂的樓層，增添一些喜悅

而我也相當明白，這些也只是暫時而已

「其實，我想像你坦承一件事，還有請求你的原諒。」

『怎麼了？』

「我想向妳坦承，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妳，從以前一直到現在。而想求你原諒的事，

是我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曾經有好多次…都想告訴你…」

作在病床旁的我，只能用雙手握著思蓉的手

我瞭解，不管我說再多次的對不起，她的病都不可能因此而痊癒

『已經沒關係了，真的。』

「……」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能再看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蓉。」

『嗯，我在聽。』

「我喜歡妳。」

『我喜歡你。』

這不是回音，我確實的聽到從她口中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

是的，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我們之間已經形成一個回路

我們的箭頭，不再是單向

而我心中的梗，從那天之後就再也不存在

在這樣的盛夏，在醫院外的天氣相當炎熱，也讓我進去就不太想出來

不過時常蓉就會拉著我的手，說她想要去外面吸收新鮮空氣

因此，我常常會推著輪椅，陪著她在醫院的周圍散步

『今天的太陽也很大呢。』

「是啊，那我們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我想再逛一逛，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了，讓我待久一點，好嗎？』

「好，妳說什麼都好。」

『嗯，謝謝。』

果然，快樂的時間總是不能太長久

我明天要去學校報到，今天沒有辦法陪她到晚上

當我送她回病房時，剛好碰上蓉的父親

「您好。」

『你好。乖女兒，有沒有想爸？』

『嗯，有。』

『哪一種的想？』

『嗯…很想很想的想。』

『這樣啊，那我應該送妳一個小禮物，拆開來看看。』

『謝謝爸。』

蓉將包裝慢慢的拆開，她打開盒子，是只手機

『爸，這是…』

『爸怕你在醫院住的太無聊，所以幫你辦了手機，以後就可以隨時找人說話。』

『嗯，謝謝爸。』

蓉父親的眼神，示意我到外面一下

『明天就要去報到了嗎？』

「嗯。」

『我辦手機的原因，你應該也知道。』

「我瞭解。」

『所以，我希望你在她打電話給你時，撥空陪她說說話。』

「我會的。」

『只要她過的快樂，其實我這個做父親的本來就不應該有所怨尤。』

「……」

『但是我卻開始忌妒你，因為由始至終，你才是和她最親的人，而不是我這個父親。

在這段日子裏，我也要謝謝你代替我在思蓉身邊陪她。最後，算是我自私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陪她一直…走到最後…』

當人碰上生離死別，總是脆弱，沒有例外

我們即將面臨生離，但和古人比起來，至少我們有手機

相形之下，就比較不會那麼痛苦

可是死別，卻沒有古今之分，畢竟人死後就再也無法複生

每次當我想到這裏，在我眼前的事物，就會開始失焦

之後，我如期向學校報到

在學校的日子，我也是照三餐打電話給蓉

蓉也會不時的打電話給我，但我剛好都在上課

而通常我們講完電話後，已經是下一節上課了

蓉也知道這件事，後來她就不常打來，而是讓我在有空時打給她

蓉不希望我因為她，而讓我自己的學業荒廢了

我實在無法再次忍受想像她寂寞的笑

因此每當我下課時，就會打電話給她，就算是十分鐘也好

當我一天的課結束後，我會從苗栗往台中的方向，只為陪蓉

大概到晚上十點，我才又回到苗栗住宿的地方

『今天上課累嗎？』

「還好，今天只有上到一節課。」

『為什麼？』

「因為老師說第一次上課，先只講課程內容和評分標準。」

『喔，這樣啊。』

「那今天在醫院還好吧？」

『嗯，今天護士有跟我說個笑話，想聽嗎？』

「好啊。」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概一個半月左右

蓉突然打電話告訴我她出院了，那頭的聲音，讓我好難受

我沒有辦法承受這樣的哭泣，因此向學校請兩星期的事假

陪著她到上次的沙灘看海，聽著她說著以前看過的有趣事物

現在不管是做什麼事情，蓉都能笑的相當開朗

每當面對海時，她的神情總是有些落寞，我也猜的出來是什麼事情

因為知道有傷口，更不願意讓言語灑鹽在上面

『你知道嗎，其實每個人，心跳數都是一定的。』

「是嗎？我不太清楚。」

『每個人生命的長短，都在於心跳快慢。』

「那心跳很快的人，不就…」

『是啊。所以我想…我的心跳是因你而快的。』

蓉啊，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僅為你心跳加快，就連心，也是為你而跳

面對著海，約定下一次還要再來這裏，能不能讓約定成真，我們都很清楚

約定，只是讓人有期待，以及堅定的意志想要達成而已

『你看。』

「這是…上次沒撿走的貝殼。」

『對啊。來，送給你。』

「但是這樣下次來就看不到了，這樣好嗎？」

『沒關係的，下一次…一定可以看到和它一樣美的…』

「會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下次」這兩個字對我有那麼沉重和遙遠

也從來沒有想過，「約定」竟然是如此的難以實現

《合》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輕輕慢慢的解開她的衣服上的鈕扣，褪去身上的遮蔽物

只剩下一絲不苟的她，和我

我的眼睛，在她身上遊移著，用雙手去確認存在的體溫

用雙唇，去探索肉體上的每一片肌膚

而蓉，只有發出嬌嗔喘息聲，和所剩不多的呼吸聲

蓉所發出的每一個聲音，都是代表她還活在這個世界，她還佔有一席之地

但每一聲，卻也像是倒數計時一般，聽來讓人心痛

『好高興.....』

「為什麼呢？」

『能夠和你再次相遇。』

「是嗎...」

『嗯，真的。』

「其實，我也是。」

『我相信你。』

那天的親吻，讓我在腦中產生無限的回憶

包括我們再相遇、第一次接吻、一起去海邊看夕陽

而誰又會知道，蓉最後離開時，是死吻在我的雙唇上

我們笨拙的愛情，在此留下記號。

《終》

當天晚上，蓉打了通電話給我

『睡了嗎？』

「沒有，怎樣了嗎？」

『明天…』

「嗯？」

『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很歡迎。」

『那…你家裏有人嗎？』

「我爸媽都上班了，我妹也要上課，家裏只有我。」

『謝謝。』

「那我過去接你，在家裏等我過去。」

『嗯。』

隔天早上，我到了蓉的家門口

家人為她送行的場面，就向爸媽送年幼的小孩上幼稚園

『思蓉她，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

『爸，那我們走了。』

『嗯，要好好玩，別太累了。』

我載著蓉，到了我家

在我的房間裡面，翻著我們一同相處過的畢業紀念冊

『你看，那時候的我們都還好小。』

「那時候的妳就已經很漂亮了呢。」

『那為什麼當時沒有跟我說？』

「因為我內向害羞啊。」

『我才不信。』

國小畢業紀念冊裡面，可以看到我們都還很天真單純的樣子

我想，那時的我們都沒有想到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翻完國小，我轉身過去拿出國中的，但蓉卻阻止了我的動作

『不要看，好嗎？』

「嗯，我知道了。」

『謝謝。』

的確，我知道為什麼蓉不想讓我回顧那時候的她

如果憔悴的人是我，我也不會想去回憶那段往事

蓉跟我說，希望不要在她還在的時候，讓她再看到那時的自己

『我可以有一個願望嗎？』

「什麼願望？」

『你一定要幫我實現。』

「嗯，但是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

『放心，我想不會的。』

『再次相遇以來，我一直很想……』

「嗯…」

『即使是一次也好……』

「……」

『我想…想…和你…』

「和我？」

『嗯…我想和你…做愛…』

這兩個字，就像第一次聽到蓉對我說寂寞一樣，讓我心中留有短暫錯愕

我不知道對一個女生要說出這樣的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對蓉說出口

其實，現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回應她，縱使這個願望可以實現

『我……』

「我想…妳應該鼓起很大的勇氣吧…」

『嗯…』

「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敢說出口，所以…」

『所以…』

「我決定回應妳的勇氣，也是為了實現妳的願望。」

『謝謝……』

褪去蓉身上的衣物，可以很清楚的看著她的胴體

我們藉由性愛，來感受到彼此在肉體上的喜悅

只是，在蓉臉上的哀傷，卻可以很輕易的將這份感覺抹滅

後來的一個星期，蓉邀我到她家一座看的到海的別墅

那時，蓉已經必須坐在輪椅上才能夠行動

而我就這樣推著蓉，陪她在前院中，往海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海是不是能讓人心胸開闊，但我知道，它能使人心平靜

那幾天，蓉請她父親幫我們拍了許多以海為背景的照片

而我們也喝掉了幾十瓶的可爾必思，雖然蓉不知道我不愛喝

每次看到她喝時的喜悅，我就很不忍心告訴她事實

於是我每次都會將它喝完，有時一天甚至可以喝到三瓶以上

『今天，天氣一樣很好呢。』

「是啊。」

『那我們再來拍照，可以嗎？』

「嗯，那我去請你爸過來。」

『不用了，我想…我會不好意思…』

「那，你想拍什麼？」

『我們…親吻的樣子…好嗎？』

「嗯，當然可以。」

我架好照相機，將時間設定好

『快過來，要拍了。』

「嗯，我知道。」

我跑到蓉的身邊，彎下腰，讓我們的臉接近到可以親吻的位置

她用雙手摟住我的頸部，我則用雙手環抱蓉的身軀

閃光燈一閃，兩人的親吻，在瞬間留下紀念

那一刻，蓉的雙手陡然而落

之後，我一連向學校曠課了好多天，那些日子，彷彿沒有度過一般

蓉的父親打了通電話給我，希望我能夠過去一趟，也有東西要交給我

我猶豫了好久，我應該過去見蓉嗎？

其實，我怕的並不是看到蓉，而是怕，我會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

也害怕我會痛哭失聲，更害怕的是，我會承認蓉真的離我而去了

不過後來我還是去見蓉最後一面

祭拜完蓉，她父親將我帶到她的房門口

『這把鑰匙和這封信，是思蓉要我交給你的。』

「謝……」

『不用再多說什麼了，那扇門的後面，是思蓉要留給你的。』

「……」

『謝謝你…能陪在蓉身邊到最後一刻，也同時位她帶來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關於房間內的東西，你想帶走就帶走，我不會強留的…畢竟，那是思蓉要留

給你的…紀念…』

紅著雙眼，將眼淚往肚裡吞

同樣身為男人，我們都有著不掉淚的堅持

只是哽咽，在所難免

我將自己完全關在蓉房間裡面，拆開了蓉寫給我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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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這是我最後留給你的東西，希望你能看到

可以不要傷心嗎？因為我在這段日子裏面，活的很快樂

其實能再遇到你，上天已經算對我很好了

雖然我們已經不能再一起去海邊，但是我們都各自擁有回憶了

在我們再次見面之前，我去過很多地方，也都一一留下紀念

那些地方，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好嗎？

我想，爸爸應該有把鑰匙交給你

在我房間裏面，你會看到的，關於我一個人的紀錄，和我們的

有很多很多的照片都是為了留給你而存在的，就像我的心跳為你而加快一樣

如果每樣人事物都有存在的意義，那麼我活著就是為了我們的相遇

但是我的離開，並不是為了讓你傷心，希望你能諒解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會再相遇

那時，相信你一定可以認出我來的，我會很期待那天來臨

京，到這裏已經是最後了，你知道嗎？

其實我有再多的不捨，都沒有用

生命既然只有到這裏，那我也只能選擇接受，希望你也是

未來的路，可能要麻煩你一個人走，對於不能陪在你身邊，我很內疚

不過我知道，我會永遠在你的心中，直到你離開世界為止

最後，我想說聲對不起和謝謝

對不起，原諒我不能陪你走到人生的盡頭

謝謝，能夠再讓我遇見你，並且陪我走完這段路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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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著頭，我試著不讓眼淚灑出我的眼眶之外

但是我錯了，它就像洪水般的湧出，讓我真正的情緒潰堤了

靜靜躺在床上的那些照片，在我現在的眼裡是那樣的模糊，可是回憶卻是如此的清晰

我將所有照片都看過一遍，包括蓉一個人的紀錄，還有我們一起過的紀錄

一個月過去了，一切都回到正常的軌道上運行

買一束鮮花、一包菸，還有她最愛喝的可爾必思

帶著我要給蓉的回信，來到海邊

蓉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永遠的和海在一起

於是將她的身體火化，由我把她的骨灰灑向大海

手中的每一把，隨著風飄逝時，我衷心期望她能再另一個世界活的快樂

慢慢的，我向蓉坦承其實我並不喜歡喝可爾必思，沒交過女朋友

重要的是，我也告訴蓉，在國小的那時候，我就很喜歡她了

我把信件打開，用火點燃，它燒的不僅有文字，還有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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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抱歉那麼久才回妳的信，妳不會怪我吧？

謝謝妳留給我的照片，我收到了

放心吧，妳所走過的地方，我會去看的，順便找找妳的足跡

妳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再傷心了，因為我知道現在的妳過的很好

其實妳剛離開的時候，讓我無法接受，我陷入深層的絕望中

那段時間，我就和行屍走肉是沒有差別的

我想，或許是妳爸的一通電話吧，再次將我面對你離去的事實

如果總有一天要面對，不如早點結束這樣的痛苦，也許會來的輕鬆些

我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都讓我們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假使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再抱抱妳、親吻妳，不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對了，有關妳一個人的紀錄，還有我們的，我會好好的收藏，尤其是最後一張

如妳所說的，妳會永遠在我的心上，直到我也離去為止

若以後我們有機會在某個地方相遇時，我一定會認出妳的

我會緊緊的擁抱你、親吻妳，屆時妳可不行推開我喔

寫到這裡，已經是結尾了

我接受妳的謝謝還有對不起，也不要太自責

因為，妳也給了我不少的快樂

對了，我有件事想向妳坦承

其實，我不怎麼喜歡可爾必思的

嗯，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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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開始，我發現寂寞

[赤鈴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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