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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是職棒總冠軍賽的最終戰,七戰四勝制的比賽,雙方戰成了三比三,今天一定得戰個你死我活。球場湧進了大批的觀眾,因為假日的緣故,許多家庭出動了一家大小就是為了看這歷史性的一刻,究竟是紅隊可以拿到隊史第一座冠軍,還是白隊可以三連霸呢?

紅隊的教練在休息區仔細叮嚀先發投手,要他小心面對對手排出的打線,依照季賽的對戰數據,完全就是針對投手而排的。投手壓低帽沿,表示了解,快步走上投手丘,練投沒幾球,裁判即示意比賽開始。

本壘板兩側叫囂的意味濃厚,進攻的白隊啦啦隊旗鼓大震,如此熱烈就是希望開賽能有個好彩頭。投手將球投出,壓得非常地低,但白隊打者這球還是跟到了,不過是個界外球,本壘後方的致遠鬆了一口氣。

致遠是S高校的校長,他才剛結束學校繁忙的業務趕到球場,離開了學校離開了那個極具尊嚴性的工作崗位,他只不過是一個禿頭的凸肚中年球迷。看職棒這麼多年,即使身旁的友人都覺得台灣的職棒不夠精彩,他仍然醉心於紅隊那教人尊敬的拚戰精神。紅隊裡頭沒有明星選手,相較於其他的球隊,他們只是集合了一群對棒球具有過人熱忱的上班族,而不是完完全全的職業選手。

一局上半結束,攻守交換,致遠也趁這個時候到後方的販賣部買晚餐。越過長長人海,他赫然發現S高中的學生竟在這裡丟球。於是他也管不著五臟廟了,立馬就是大聲怒斥:「同學們,你們不好好在家讀書,在這裡丟球做什麼呢?很危險啊,丟到看球的民眾,誰要負責?」

「校長好──」學生們嚇壞了,立刻就是恭敬地跟校長問好,且摸摸鼻子地分頭鑽入人群之中。致遠始終搞不清楚這些學生在想什麼,上頭總是要我們學校提高升學率,我也再三叮嚀老師們,為什麼這些孩子還那麼固執地要打球呢?

他快快買完晚餐,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決定了,今晚不要想這些惱人的事情,既然都來到球場,就要好好當一個忠實的球迷呀!

2.

「全壘打,那是全壘打呀!」志明高聲地喊著,霎時兩隊的球迷鴉雀無聲,興奮與失望交纏在一起,彷彿就像是尚未綻放的煙火,醞釀著燦爛的花火。出去了,這真的是支全壘打啊!接著志明高興地把手中的球給拋出,當他發現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顆球一直飛一直飛,就像是變了心的女朋友,回不來了地打到一顆光滑的頭上。志明根本不敢看向那光滑的頭,他深怕是那個堅決否定學校棒球隊的校長,於是他悻悻然地跑開,完全不敢面對那人。

光滑的頭向後方觀望一陣,沒找到兇手,只好坐下,算自己倒楣吧。他的眼神散發一種殺氣,但下一秒立馬溫柔起來。剛剛那全壘打真是振奮人心啊!這種感覺讓人真想重回球場,站在打擊區享受全場的歡呼。

原來他是職棒元年的全壘打王,人稱「人間凶器」。只要球被他碰到,若不是界外球,就一定是安打。這樣的敘述一點都不誇張,當年他可是創下紀錄(職棒元年總是有很多新猷),當季被保送一百次以上,這個紀錄至今仍沒有人可以超越,堪稱是聯盟第一難破的障礙。

「真是不勝唏噓啊。」只是隔年,因為他急著生小孩,服用了聯盟規範中的禁藥,在季初的藥檢被驗出,自此開始他就被聯盟封殺到現在,真正成為時不我予的職棒界遺珠。

「老公,別灰心啊,瞧你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全壘打王之妻緊緊抱著全壘打王,這種浪漫的情節,感動到了投手,立馬投出三上三下,結束這個半局。

志明跑開了好一段距離,才停下來看向球場中的情形。太可惜了吧,好不容易得到一分,竟然被連續三個打者被三振?好險跑得快,不然如果被那該死的校長逮到真不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當他專注看向場上時,卻突然被一旁的吶喊聲驚嚇到了。這熟悉的聲音,不是朝會上那個沙啞的聲音嗎……是校長!快逃!等等,不可能啊,他都一把老骨頭了怎麼可能跑在我前頭?

難道說剛剛那個人不是校長?

3.

紅隊投手連續投了兩個保送,投手教練走上投手丘,像是開賽時教頭那般耳提面命,但這時應該不是討論什麼戰術,而是要投手把球投進去,已經連續八個壞球了。

此時致遠的心情甚是煎熬,他急得快跳起來了。事實上是因為投手是他高中的舊識阿正,他們高中時不打不相識,年少輕狂,致遠還記得那時只為了一個近身球就把阿正打到送入醫院。高中時的自己,真的可說是個「球癡」,放學便在操場和死黨們打起「大聯盟」,之所以稱「大」是因為大家的守備範圍都很大,疲累沒有極限。回到家之後,也不忘準時收看美國大聯盟的賽事。嗯,那時只有美國大聯盟的轉播。偶爾也會有紅葉少棒隊的消息,那是多麼讓人興奮啊,世界冠軍耶!那可是每個棒球員的目標啊!

正是因為如此,致遠此刻比誰都還要了解阿正的心情。致遠一直以來都是阿正的御用捕手,縱使那些日子他們不被學校認同,他們的夢想一再被唾棄,但他們知道只要堅持,夢想就不會停止。「把球投到我手套擺的位置,結果會怎樣都不要緊,我承擔。」致遠想起那時在外頭比賽時,他告訴阿正的這席話,多麼堅決啊。

看著投手丘上的阿正,手正在抖,似乎一個閃失就會失去整個世界一般。於是致遠大喊著:「阿正,投啊!投到捕手要的位置,防守員會幫你接的啊!」

阿正似乎有點驚訝,抖擻,於是重新整理投球的節奏。這球被打者集中,飛得很遠很遠,遠看就要飛出牆外了,但右外野手在警戒區飛撲將這個球接殺,一、二壘的跑者見機不可失,先是回壘,再全力衝刺往二、三壘前進,但右外野手絲毫不管疼痛,立馬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這個球應是傳向二壘,然而球在跑壘員之前到了,游擊手精彩的補位,成功製造了這個不可思議的雙殺守備。

「好啊好啊好啊!」致遠相當激動,這回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使得一旁的志明看傻了遠。天啊,這真的是那個凶巴巴沒道理的校長嗎?太令人無法置信了,他立馬拍下這驚為天人的畫面,傳上了社群網站,這一定會被瘋傳的吧!

接著,雙方持續纏鬥到五局結束,都無法再越對方雷池一步,中場休息,志明走向致遠,拍了拍致遠的肩膀:「校長,打擾您了,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呢?」

4.

「我高中時也是棒球隊出身的,那時的我青澀懵懂,為了棒球什麼都可以荒廢,課業啊朋友啊女朋友啊,沒有什麼是可以與棒球相比的。以你們的認知來說,我大概就是個「棒球痴」或「棒球狂」吧。

「那時我學會了抽菸,更好幾度藉著打球的名義和一群損友鬼混,到最後我根本違背了打球的初衷。高三那年,更因為高一高二的荒廢,使得我不得不選擇重考,最後連畢業證書都沒拿到,就往大學奔去。

「阿正他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立定了志向,即使前方的路再艱難,他都要當一條漢子,就像他在投手丘上獨撐大樑一般,他總是為球隊設身處地地著想,沒場地就去借場地,沒球具就去借球具,他儼然就是我的偶像。

「只可惜我走偏了,於是開始唾棄起棒球。」

致遠向志明說道,他嘴裡彷彿散發出一種過時的菸味,那不討人厭而是有種懷舊的滄桑,志明眼眶有些泛淚,他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即使如此,他還是想辦法平復情緒,想辦法要和致遠做些溝通。

「校長,您的故事真的很精采,那位什麼要阻止我們呢?既然你們當初也是受到阻礙,為何要讓我們再次受到傷害?」

「我擔心的是你們和我一樣走偏,打球並不是一切。」

「我們深知打球不是一切,因此我們也把書唸好,為了棒球這個夢,我們甚至自己花時間留下來打球,四處找場地找金源找教練,難道這些就因為您的一句話而遭到全然否定嗎?」

「你要知道,阻止你們我也很難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身為地區的明星學校,我們講究的是升學率,社團活動都只是參考而已。區區一個棒球隊,你們這卑微的夢想,值得多少資金注入?」校長激動地說著:「這是教育制度的錯,而不是我們的錯。」

5.

「別說你打過棒球。」一個雄厚有力的聲音說道,「致遠啊,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致遠嗎?」

「關翔?」致遠遲疑了一回兒,這聲音不正是高中時隊上那恐怖的傢伙嗎?

「沒錯,我就是關翔。剛剛聽你對你的學生說了一段非常偽善的話,你根本不愛棒球,如果你愛棒球,你不會說出那種話。

「關翔,這不能混而一談的……。人在其位,各謀其政,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身為一校之長,我該做的就是實踐國家要我們做的,我是一個公務人員,領國家薪水,聽國家命令,我重視的是「升學率」。」

「教育應該不一樣,身為一個校長,在這個環境裏頭你應該更加明白,為人師表的你不應該只是教學生讀書,而且叫他們放棄夢想。想想吧,我們高中那段日子,縱使過得再苦,那些老師、主任、校長,可都不曾叫我們放棄啊。」

此時,致遠和志明的眼眶都被淚水給充斥,全場再度歡聲雷動,是誰又擊出了全壘打?是誰又完成了五星級的守備?是誰……這一切都不是那麼重要了,從關翔的眼神中,致遠和志明看見了傳說中的人間凶器,那是溫柔而熱血而毫無遲疑的專一,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對棒球的愛。

「你知道嗎?這些年我離開職棒球場,才知道我有多愛棒球……你該慶幸,你有這麼一群熱愛棒球的孩子們,因為有他們,我們才有可能重溫當年的感動。」

就在此時,剛才挨了一支滿貫砲的阿正灰頭土臉地走下場,他對著觀眾席上的三人脫帽致意,更精準來說,他是對關翔和致遠致意。這是一場同學會,也是一個機會,讓S高校棒球隊成立的機會。

「那個,關翔前輩,我們可以敦請您擔任我們的教練嗎?」志明微微顫抖地說著。

「那就看他的誠意到哪了。」關翔語畢,便走離兩人,離開了球場。

致遠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孤獨,而今晚,他們再也不關心拋下的彩帶顏色為何,他們內心掛念著的,是青春期那永遠燃燒的夢想,關於棒球,關於勇氣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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