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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著委靡的氣氛,在實驗室裡響徹著,你發顫的回音喀喀地作動黝黑的軀殼,很是靦腆地試圖以毫不引人注意的埋怨,發響在空無一人的白淨實驗室中、漂浮在冷靜的金屬桌上,對你而言,這一切氛圍、這世界的頹音彷彿正洗腦著你:「就這樣而已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凱文是隻螞蟻,而我,只是一個按期繳交報告的觀察員,凱文被關在一個懸空的玻璃容器,生命,被懸於瓶上的小口上透氣,而我,只是一個隸屬於這機構的替代役男,盡做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好比注意凱文的動靜、生理狀況、就連死都得記錄下他的死亡時間,凱文餓了,我就餵他吃飯,就算他不餓,我也得提醒他:「該起床吃飯了哦!」凱文就是這麼一個特殊的存在。從幼體開始,凱文就在這個實驗室裡,幾乎與我同期被送進實驗室的社會中,但由於他的身世與無可限量的未來,和我相比他更甚討喜,在實驗人員眼中、在這世界裡。但這絕不是吃味,無論他做了什麼,儘管只是件平凡的小事,研究生們都能陷入無法自已的開心,即便他什麼也不做,收到凱文日記的主管也會予我微笑已對,即便他什麼也沒做……,嗯……好吧!嫉妒心難免,但對於自認為了解凱文身世的我而言,也就這麼默默地接受了。

派遣於如同牢獄的實驗室裡,所有的相聚都有個終極目的──傳遞訊息。李博士是一位博士,一位得獎歸國的傑出博士,相傳他在窗邊看見兩隻螞蟻,一隻活的,而另一隻不知死了多久,死法是自腹部交接處斷成兩截,活螞蟻從地面爬上了窗台、見著了死螞蟻,便習慣性地把觸角與對方接觸,在相接之後,可想而知地死螞蟻並沒有傳遞任何訊息,活螞蟻發現了之後便倉皇亂竄、逃走,於是我們有了這個計劃……。

「這個充滿瑕疵的故事就是你們做這些研究的主因?」我不免疑惑地問著一位和我較熟的研究生林先生,

「瑕疵?怎麼說?」如此奇妙的蠢故事聽在他耳裡,似乎不覺得怪,

「有沒有可能是那隻活螞蟻很容易大驚小怪之類的呢?也可能是死螞蟻還沒傳達原先要傳達的事情就死了,所以死螞蟻傳出來的訊息跟活螞蟻會亂跑這兩件事毫不相干,也可能是這樣啊,很多的可能性很難一一去試驗、否決吧?單從一個小概念去推及所有事情、單從一個教授的觀點去推廣所有的實驗,這樣做不會太過於武斷嗎?」

「呵呵!什麼都不懂的人最可愛了!」林先生嘲諷道,

「什麼意思?」我有些不耐,處在被他稱為年少無知的年代,

「那故事只是個開頭,後面還有很多很多細節,大致上來說,我們希望能藉由這個概念,進而有效率地告訴所有螞蟻『某個訊息』,你只是個替代役,待個幾個月就要走了,上頭是不會給你太多資訊的。」

「這計劃大概什麼時候會完成?」

「我不太清楚,上面的人應該知道,但我不清楚,只要顧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它事情你待久一點應該就會了解了。」林先生用一副篤定的表情告訴我。

困在實驗室裡已經過了三個多月,距離退役還有九個月,雖然我自認了解凱文的身世,但似乎也只有實驗員才了解事實的全貌,在這歲數,我也只能依從他們的指令。根據我的推想,他們要的應該是種「環保殺蟲劑」的概念,想辦法把「不要靠近這裡!」、「不要學某某某,他是錯誤的!」的訊息轉換成螞蟻世界的訊號,再隨便接上某一隻傳信螞蟻,希望能夠藉由他,來警告蟻族世界千萬別浪費彼此的時間、人力資源去做傻事。

那隻「傳遞訊息」的死螞蟻,被大家取名為「亞當」,也就是實驗室之所以出現的肇因,實驗室的林先生直到第八個月才告訴我亞當的名字,在被他稱為血氣方剛的年代。他說亞當是罪惡的雛型、離經叛道的前車之鑒,亞當會死,也是因為他過於好奇等等的,在他的描述、塑造之下,我漸漸地也覺得亞當是個壞胚子,希望凱文不要變得跟他一樣。

第九個月,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整個實驗室有了大規模的動作,為了提升實驗效率,上級把所有現有的關於亞當的研究,彙集成一篇篇、一本本的論文研究,並且「希望」研究室裡的所有人員能夠以愉悅的心情將它鉅細靡遺地了解、活用,並且在完成了小小的、沒有壓力的測驗以後,每個人會拿到一顆名為「前程似錦」的糖果。此時,為了將來能夠快樂地吃糖果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我,越發覺得「快樂」離我遙遙無期。在準備測驗的時間裡,我眼角的餘光總會瞄到凱文,畢竟我仍得繼續完成記錄的工作,我稍微注意了一下玻璃是否依舊透亮,我總想,居住環境對任何生物來說都是重要的,如薄壁的玻璃窗依然折光著和煦的希望,紫米狀的凱文卻依舊被困在如甕狀的籠子裡,望著窗外無瑕的世界,毫無動靜。

終於,我的付出得了償,在評估後,我拿到了一顆被掰掉一角、大約十分之九顆糖果,好像所有付出都有了回報,又好像一切只是種自我催眠,催眠自己已經卯足了力、已經嘗到自己最大極限的努力,一如一場大夢初醒,而明天,我仍舊得繼續陪伴凱文,一如過去幾個月的每一天。鬆懈的時光並不太長,這段時日裡我總思索著,既然凱文如此嬌貴、既然我們需要了解如何才能讓螞蟻收到我們的訊息,那我們何不試圖教育教育凱文呢?

「教育?」

「是啊,我們可以分析凱文放出來的訊息,然後再轉成人類的……」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先生突兀地打斷,

「我們不可能教育凱文!」

「為什麼?」顯然我對於林先生這九個月多月來的滿口篤定,起了些叛逆的不從,

「我們只會對凱文輸入訊息,並觀察他的反應,就這樣,而你的工作,就是負責把他的舉止向我報告,從他出生的那刻開始,這一切都已經決定好了!就這樣。」

「所以……」林先生再度打斷我的話,

「我們早就已經放棄教育他了!」空氣瞬間冷凝。這天,我也藉此轉換個心情,當作自己學到了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課,即便課文是什麼我完全不了解。換裝成熟、長大等形容詞,我邁向加入替代役後的第十個月。

第十個月是最急遽變化的月份,而詳細是如何轉變的,我早已不記得,人總是如此,活在苦難中的人們,往往是最健忘的,一心只想著能度過就好,其他的哪管的了那麼多?到了第十一個月,我竟發現自己正試圖追隨亞當,我居然開始相信造反無罪,如此神奇……,我冒險地請憤怒的林先生再說一次亞當的故事,私下在研究室內翻閱相關書籍,但關於亞當的果敢,我只存在心底發願,之後也沒了下文,畢竟這要冒的風險比起林先生的嘴臉還要恐怖上無數倍,在這個實驗室處於暗潮洶湧、充滿變數的年代。林先生什麼時候開始暴躁的,我不太注意,只曉得,猛然一個抬頭,望向他的視線便開始瀰散了些更年的過渡風韻。凱文什麼時候開始凡事都畏畏縮縮的,我也不太注意,雖然身為觀察員,但我對於糖果的興趣比對凱文還要濃烈一些,所以稍微地鬆懈了點……。凱文不太相信這世界,一如剛開始見到他那樣,沒什麼改變,頂多是無所適從的成分強了點,疑神疑鬼的存在是凱文與他的青春期,研究員依然input著許多指令,並觀察凱文的動靜,但我只觀察到「他感受到害怕」,數個月如一日。在凱文身上做了記號、放進一個蟻窩中,也沒發現蟻群有什麼變化,反而直把凱文趕出蟻窩,我不清楚這效果是不是實驗員們要的,若不是,那就是他們實驗失敗囉?也許真如我原本推論的,活螞蟻都是如此大驚小怪,或稱作無知而帶來的敏感,又或是有什麼共通的原因使得他們「必須」大驚小怪也不一定。到了最後一個月,我才大約看清實驗室的最終目的──「把虐殺動物的影片轉換成動物的訊息,用以警告該民族,不要輕舉妄動。」

殺雞儆猴或是導回正軌,實驗室奴役著無數隻凱文,被研究生們誤解的凱文,被蟻群稱為孽子的凱文……。「什麼都不懂的人最可愛了。」最終,我帶著這句話離開了實驗室,而同期的凱文還被困在實驗室裡,短命著一口口餘悸。螞蟻依然是螞蟻,依舊坐在教室裡,從活跳跳的生命中幻化成一道道的訊息,林老師也無疑地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師,和一缸子研究生一起,依然予以各式強力的教育,共生在實驗室裡,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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