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台灣異象事件簿(上):先承認你就是你口中的「社會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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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楊緬因

http://www.thinkingtaiwan.com/public/articles/view/513

異象浮現

兩天前,全國關廠工人連線於台鐵展開臥軌行動。從後續輿論觀察,當天晚上有兩個相當離奇、可謂匪夷所思的異象,在台灣廣闊地鋪展開來:一是許多自稱對民意趨勢有所瞭解的「社會評論家」紛紛現身;二則是當天晚上,據稱中南部突然有大量家中長輩病危、等著將回家的孩子們見上最後一面。

這陣子有許多朋友開始根據其切膚回憶,歸納出流竄於這塊土地上的「反動的修辭」。政治社會學家赫緒曼(Albert Hirschman)於其所著《 反動的修辭》(The Rhetoric of Reaction)中,揭開了反動修辭下的秘密結構:反動修辭精髓是,「我同意你的價值目標,但是……」而這些「但是」之後,又可以分類為悖謬論、無效論與危害論等等修辭結構。引述思想家的結晶,固然能建立我們宏觀鳥瞰的分析架構,但見到臥軌行動之後的部分輿論,我不禁回想起曾參與或旁觀喊燒的種種運動、並抒發一些過往累積觀察,這是生發於親身經驗、以自我作為受檢個案版本的「反動的修辭」。

社會觀感

首先,最常出現在各種以行動為倡議、抗議手段的場合中,就是這句:「我認同你們的理念,但是我不認同你們的手段——這只會造成社會觀感不佳、破壞社會對你們既有的同情而已。」此種論者,通常隱隱然要表達的是,自己作為一個運動的「同路人」,只是就運動的策略面提出批評、是為出發點良善的建議。

猶記得最初參與抗爭運動時,還會為這樣的說法所動搖,只是漸漸地——在發現眾多倡議性組織的體質是多麼羸弱,尤其是對抗公權力機關時——便開始覺得奇怪:如果我們生活周遭潛藏著如此多的運動幕僚智囊,怎麼到了要烙人的時候,總是小貓兩三隻都call不太動、敵人仍頑固,或是平時意見很多的人,卻以「還不瞭解這個議題」為由而拒絕呢?莫非是,兵法高深的軍師們,不約而同地莫問世事、韜光養晦養劍去了。

對此,我的判斷是:此種論者要不是不敢面對自己、而須靠著這樣的修辭,拉出自己與議題的距離,同時又得以自詡為準戰友、佔有著其並非不關心的自我感覺;要不,就是他們自己便是其口中的「社會觀感」。

在台大PTT網站上,總有許多po文者提出尷尬問題,卻要合先敘明:「這是我朋友最近遇到的事情,請各位大大給點意見⋯⋯」由於這類文章語氣往往急切熱心、其關心朋友之姿又實在矯情,鄉民們便熔鑄了這麼一句名言:「先承認你就是你朋友!」

以一個看似與己無關的第三方進行表態,似乎被當作增加言論正當性的手段,無論是只有一個人便組成XX聯盟以壯大聲勢(先自行承認,筆者也曾經為此勾當)、或是透過神秘兮兮的「不願具名的黨政高層人士」對外放話。其實,這就是對於自己的言論不具信心。這些不時訴諸「社會觀感」、若自身權益未受影響便不曾理解他人處境者,我稱之為「講講人」,他們多數時候「講講ㄟ」、具有的不是「公共意識」而是「講講意識」,不具有社會行動力外,更要將自己隱身於他人面具之後。

趕著見命危長輩最後一面的旅客

相較於上述以想像中的他人之口來為自己代言,另一種同樣天馬行空的反動修辭,也在臥軌行動後大量出現:「要是有人趕著回去看長輩最後一面,因為抗爭的影響而無法如願,你們良心過得去嗎?」這般言論頻繁到,一種歹年冬、末日將至的陰影似乎真的籠罩在我們上空,人民日子過得真苦,果然所言不虛啊。

這種角色有如「社會觀感」,都是一種憑空的民意塑造,背後往往缺乏社會圖像的實證基礎、只是為正當化自己的同理心遺落於生命暗角,是種講究身段姿態的「官話」。正值眼前有人實實在在地受著苦難,卻當自己是倫理學大師「台灣歐吉桑德爾」設計趣味的思想實驗,預想著抽空於現實脈絡外的情境,不知該說是雞婆,還是頗具探究宇宙奧祕的執著?我並非要否定此類事件發生的可能,而是如此的控訴顯然違反經驗上的比例原則。

無辜的路人

在這個「關廠工人」vs. 「官場講人」的對立中,尚有一種想像的共同體:那便是「無辜的路人」。

許多運動夥伴喜好援引德國牧師馬丁・尼莫拉(Martin Niemoller)的詩句,「⋯⋯最後,他們向我奔來,再也沒人能為我說話了。」來強調集體對抗的重要性。然而在我看來,此次關廠工人的行動中,抗爭者與聲援者,並非處於僅講究共同利益的「策略性集體對抗」的關係,事實上,當勞委會編列預算對工人提起訴訟的那一刻起,繳稅的你我便已與工人處於直接利害衝突的位置,沒有人是真正「無辜的路人」;更別提,當今台灣的失業給付與退休金專戶制度,就是同一批關廠工人連線1996年起抗議所催生——我們之間的連結,甚至是一種義務。

如同前陣子台大對紹興居民興訟,便有教授提到:「身為學生,你應該思考的是,你所繳的學費被用作控告紹興居民,這個嚴肅的事實。」我認為,雖然「今天你不聲援別人,難保未來你不需要別人聲援」的論述邏輯具有一定的道理,但它還不是我們必須聲援的全部理由,況且以本島島民之性格,多數其實並不真的相信,未來會有需要他人聲援的一天。我要強調的是,在國家運用公權力執行暴力時, 除了社群式的共同體連帶之外,旁觀者與受害者之間倫理上的緊密連帶,更不能忽視。退萬步言,就算你預知你的未來不致有太多顛簸,但你可曾同意,所繳的稅金被挪為購置殺戮同胞的武器?

從「社會觀感」、「趕著見命危長輩最後一面的旅客」到「無辜的路人」,種種不同幽靈的面貌,卻有同樣的核心精神:作為一個被建構出的他者群體,來為話者的游移或漠然背書、並掩藏自身的懦弱。我們應要大聲說:「先承認你就是你口中的『社會觀感/趕著見命危長輩最後一面的旅客/無辜的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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