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立祖的歌——平埔記事之二

[wagleston 10]

（從什麼時候開始信仰神，開始

　屈膝種植自己的倒影？）

我還想告訴你更多關於荒野的事：

好比候鳥遷徙的途徑，季風是怎樣

穿越廣袤的大地

哪兒有最清甜的小溪？告訴你

日月不同的諭示，星辰東升

自此便有了方向，直抵傳說中

肥沃美好的疆域

告訴你生活的要領：男人，

讓命運形塑你成為獵者

月光下默數河床上

深深淺淺的足印——

（一枝箭緊抵弓弦，飛身射入

　蔓藤虯結的密林）

你要知曉如何犁土、整地、耕耘

播撒萬千族民的苗裔

告訴你怎麼搭築

足夠堅實的居所，屋角破土而出

看百年來一個信念

撐起無法動搖的團結

想當夜又嫁出一名女兒

我們歡騰而全然不知

祖先，打下的樑柱傾斜

我依然能認得你，你的顴骨隆出

山脈，接通血緣，且隨風

溯荒溪而上

我還想告訴你更多、

更多川流之事，但我無法解答

當暴雨沖散所有記憶

一個意志要怎麼延續無數個夢？

我依然記得你們每個人的

每個名姓，可以細數

一切枝微末節的傳說，當我手持澤蘭

身著白衣走過部落——甚至還想

告訴你更多關於背棄、詐欺的種種

然而大地告誡我保持緘默

保持緘默，讓我們的故事起於

歷史，止於當代

我知道開啟公廨的密語、知道

夜祭的口白，當一切顯得多餘而無用

唯要記得，西拉雅，我們僅剩的族名

像初次航行那樣艱難地穿越暴風

抵達豐饒的彼岸——

即使如今廣大的嘉南平原上

容不下我們一點聲音。

註：西拉雅族後裔發起正名運動多年，始終未獲政府承認，族人因而提起集體行政訴訟。

七月二十一日台北高等行政法院將訴訟駁回，等同於敗訴。何時得以正名仍是未知數。

2011.11 完成

2012.5 僥獲紅樓文學獎二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