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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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代酒,菸代愁,滿腔思念何處流?

望明月,我低下頭,過往的行人看我,淚流。

對於那幾年的回憶就算用了三輩子,我想我也無法重新溫習一次。

四周都是雨的味道。

連吸入的空氣都感到一種沉重,水氣似乎凝結在心頭,拉曳著我的情緒。

我懶成一團趴在窗口,讓強風豪雨都撲打在我身上,眼神望著深邃不見底的天空,一切都是一片黑。手上夾著那菸早已經濕了,我卻緊緊抓著不放。

「啊那個煙你要拿著多久啦,快讓它到屬於它的地方啦!」室友阿炮叼著根菸正跟不知道去哪裡騙來的女生玩著視訊。

我裝做沒有聽見,還順手拿起來抽了一口。

結果吸入的不是菸,而是被浸泡菸草後的雨水。

『幹。』我吐了幾口口水,然後把菸蒂彈了出去,讓它飛到屬於它的地方,宿舍後面的草地。

我悻悻然的走出宿舍,臨走前還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了一下阿炮,他正在跟別人用視訊和網路電話聊的很開心。我穿著拖鞋,拿出了新的一根菸,走出了宿舍門口。

天空像是心碎的女人,嚎濤大哭。四周的樹木也跟著她一起難過的搖擺,在山腰的宿舍外,瀰漫著憂傷的氣息。

我點起了菸,微弱的火光在這片黑暗中特別的無助,也特別孤單。

吸了一口氣,我走進了雨中。

雨用力的打在我的肩膀上,像是無助的她對我亂發脾氣,捶著我的身體。

我有些哽噎,想要給她一個擁抱。

但是,卻什麼也抱不到。

我把雙手張開,開始在雨中旋轉。

閉上了眼睛,我不停的旋轉,旋轉,旋轉,旋轉,旋轉,旋轉。

然後眼前一黑,我跌倒在地。

此刻的頭暈的像喝醉酒,有點想吐的感覺。

我向南邊觀望,試圖尋找一些過去的蹤跡。

那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風雨吧?

我坐在黑夜之中。

雙手遮著臉,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從指縫流出的是雨水,還是眼淚。

*這個故事,我不是故意要用眼淚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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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計程車,我在宿舍門口等待著。

舍監從辦公室裡傳來殺人的眼光,不停攻擊著我拿在手上的菸。我顫抖的手舉起,慢慢的放到嘴唇上,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後對舍監吐著菸。

阿炮說我吐煙的表情很機巴。

很好奇為何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二十歲,嘴巴卻沒有被人打到歪一邊。

我也很好奇為何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二十歲,但並不是吐煙的表情很機巴的關係,而是在她離開了以後,我卻沒有陪著她離開,反而自己苟且偷生的待了下來。

離開的那天沒有下雨,不像現在宿舍外頭的樹已經往生了好幾根,七零八落的倒在山坡上,睡沒睡樣,亂七八糟,拿去做成紙還很浪費。

重點不是樹,而是那在台灣徘徊不走的颱風。

它在等待著誰?

尾生等待著一個女人,所以大水來時,他還是依約的在原地守候,然後悄悄的被淹死。

當國文老師在跟我們上《莊子.盜跖》時,問我們覺得尾生是個怎麼樣的人?

男生們七嘴八舌的大罵尾生是個笨蛋不會帶著游泳圈之類的,女生則覺得他是個很浪漫的人,寧願死也要守候著愛情。我只是撐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她。

我覺得我就是尾生。

不停的等待,不停的等待。

直到大水來了。

颱風帶來了雨水用力的拍打著山坡,柏油路上流著土黃色的水。

我沒有帶著傘,所以我躲在屋簷下。

望著遠方的台北街景,發覺這城市的生命力還挺強韌的。

即使狂風豪雨,遠處依然燈火通明,只是我懷疑,有幾個白痴會在這時候跑出來。

就像我一樣。

體內突然的生出一股渴望,想要去觸摸回憶的痕跡。於是我只帶著簡單的行囊,就衝動的走了出來,用阿炮都沒發現的速度,走了出來。

計程車還沒有來,舍監卻已經下班走了。

宿舍門口這時一片黑暗,就好像我閉著眼睛一樣。

沒辦法承受這種黑暗,於是我又點起了菸。

從白管飄起的煙在空中模糊的散開,擋住我凝視地平線的目光,於是我分不清黑夜跟地表的界線。

小時候暑假會到外婆家去渡假,因為暑假作業的關係,我問外婆到底家裡是在新竹還是在桃園?

外婆家旁有一條橋,橋的左邊是桃園新屋,右邊則是新竹的新豐。

外婆也搞不清楚。

只是笑笑的摸著我的頭,我在她表情中自己體會出一絲無奈。

我,處在邊緣。

於是我誰也沒辦法靠近,就像是那條地平線。

妳飛在空中,我只能仰望,妳走在陸上,我也只能凝視。

只有當夕陽靠近,強光刺眼的讓我分不清界線時,我才有機會跟你處在同個世界。

只是那道強光太過刺眼,我也看不清妳。

刺眼的燈光拉回我的沉思。

一台計程車停在門口,司機咬著檳榔,用台語問我是不是要坐車。

我點點頭,快速的衝到車內。

由於颱風讓全台鐵路都放了個假,我便坐往林口的統聯站。

大雨撲打著車窗,雨刷虛弱的搖擺,才剛清晰的窗面又馬上被雨水模糊了。

我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行駛。

「肖年勒,外面風雨那麼大你要去哪裡?」司機拿了根菸給坐在前座的我,自己也點了一根。

我習慣坐在前座,一是因為不喜歡把人家當成司機看待,二,搶劫司機比較方便。

開玩笑的,我的個性沒有大膽到敢去搶劫一個穿著汗衫雙臂刺著兩支飛來飛去的不明生物又剃著平頭的司機。只是我,害怕一個人坐在後面,就只是這樣罷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抽著煙。

真的很重要嗎?

我想只有我自己這麼認為。老爸老媽如果知道颱風天我跑出來,肯定拿著鐵鍊殺上台北,把我捆在床上動彈不得才罷休。

然後車到了目的地。

我下了車,又很快的衝到了屋簷下。

目送著越來越遠的計程車,大街上,一台車都沒有。統聯站裡頭只有一個打瞌睡的櫃檯小姐,旁邊的飲料店都放假去了。

然後,又只剩下了我一個。

在這黑暗之中,連紅綠燈都不亮了。

雨這時候很配合的越來越大,我瑟縮的蹲在牆角。

我選擇晚上啟程,是因為我害怕白天到了,這些渴望又會藏回身體裡頭。

然後擱在心頭,沉重到我無法負荷時,我會很突然的決堤。

所以我選擇了我害怕的黑暗。

也不要面對灼熱到會燒傷我肩膀的陽光。

雨,依舊越來越大。

大水來了。

沖走的不是我,而是她。

*有時回憶的眼淚太重,眼眶也會負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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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憶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才不會再次決堤,

我希望我能選擇夏天過後來想起妳。

十一點的車開往新竹。

原本還想趁著雨小點時跑到對面的7-11去買包菸跟咖啡,但風雨像是吃了威爾鋼的男優,持久不退。這次的颱風可以說是怨念很深,每陣風每滴雨都有很強的殺傷力。

剛剛試著在風彈雨淋之中攻堅到對面的商店,可惜那把綠色的小傘在跨出第一步到班馬線時,就變成了掃把頭。我無奈的蹲在騎樓下看著小綠的屍體,抽著菸來弔祭著它。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突然這種感慨跑了出來,我嘆著氣幫小綠的遺體收好,按照我幫它寫好的遺囑,大力一丟,隨風而去。

在空中翱翔十幾公尺後,它就降落了。

我趕快回頭觀望是否有警察北北跑出來要開我亂丟垃圾的罰單。

除了已經趴到桌上睡死的統聯櫃檯小姐,這裡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

放心的再把手上的煙蒂彈掉,像個俗辣一樣在暗處偷偷得意打敗台北警察的光榮。

基本上我對警察開始反感,是我上台北讀大學以後。這裡的警察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什麼都要開罰單,真的是雞雞歪歪。不像我,每天穿內褲時,都擺的很正。

想到這我不禁的笑了一下。

這是小時候跟我坐在隔壁兩年的廖哲偉跟我說的梗。小學三四年級,我們兩個難兄難弟打敗了老師手上好幾支籐條,畢業典禮的時候,我們還得意洋洋的拿著斷成兩節的藤條們跟那個老師拍照。

可惜上了國中我們分開了,所以他沒有參予到這個故事,只成為我腦海中的一個附加記憶罷了。

我閉上眼睛聽著大雨打在地上的聲音,像極了當初老師拿藤條打在我們手上的趴趴聲,只差沒有我們倒在地上打滾痛苦的慘叫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的鼻子,好酸。

我閉起眼睛,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告訴自己。

會有機會好好大哭一場的。

綠色的遊覽車緩緩的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背著包包,走了上去。

這是我帶著很大很大的勇氣向那段回憶踏出的第一步,

這時,是夏天過後不久。

車子裡頭跟我想像的一樣,除了我這個帥哥,空無一人。

於是我選擇最靠近司機的位子坐了下來。

車子裡頭有電視,正播放著一部日本電影,『在世界中心呼喊愛情』。

我高中時曾經跟學姐一起去看過,聽學姊她們說這部片很感人,聽學姊她們說這部片的女主角很漂亮,聽學姐她們說‧‧‧‧‧‧

很抱歉,當時我睡著了,所以完全都是聽學姊轉述。

而且當時聽說劇情正在一個很感人的高潮,男主角拿著一張結婚證明給已經得癌症的女主角簽名時,我伸了個懶腰打了一個很大聲的哈欠。

是的,我起床了。

在萬人注目下,應該是怒瞪下,起床了。

出場以後兩位學姊不停大罵我是冷血動物,還逼我請他們去吃貴到火星去的晚餐。

於是我對那家電影院跟那個地方曾經存在著不好的印象,跟陰影。

中壢的威x斯電影院,Give your father remember。

我專心的看著電影,完全的融入情節當中。

劇情真的還蠻悲傷的,我也看到了那個很感人的高潮,果然很感人,很催淚。

我還是沒有哭。

但我的心情被這劇情撥弄得亂七八糟,完全沒有心情看著下部片,於是我轉頭看著窗外。

風雨慢慢的變小了,遊覽車也下了交流道。

我看見熟跡的街景,一切都像照片裡似的,所有的事物都在沉睡。

我抓緊手上的票根,心情沒來由的期待了起來。

不是小時候期待隔天要出去玩的睡不著覺,也不是等著女朋友出現在約訂地點的緊張,是一種,很深沉,很濃稠,很苦澀的,思鄉情更怯。

終於,車停下了。

我緩緩的下車,十二點十五分,我看著手機。

點了根煙,新竹特有的九降風吹了過來,我的鼻頭又不禁酸了起來。

我用力的閉起眼睛,蹲了下來。

還不是時候。

再過一下下,再過一下下。

大力的把菸抽完,我伸手攔了一台計程車。

「麻煩你,南寮漁港。」

*再次看著電影我沒哭,不是因為我冷血,而是因為那種難過,已經麻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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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告訴我,海的另外一頭,是什麼?

車停在離目的地還有步行五分鐘的大馬路上,這時候雨小了。

我付了錢,提著剛剛在超商買的啤酒和行李下了車。

車開走後,西濱公路上一片寧靜。

隱隱約約,聽見海的聲音。

「你知道嗎?大部分的人都因為海的美麗而忘記它的聲音。其實最美的,是它的沉沉的低語。」

海風吹透妳的頭髮,在空中柔柔的飄著。我只顧著看這令人呆滯的倩影,卻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是的,很多很多妳告訴我的事情,我都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等到後來回憶起,就會嘗到一種苦澀,悔不當初。

「你說,海的另外一頭,到底是什麼?」

銀色的月光灑下,妳輕輕的踩在沙灘上,月光照耀著妳,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

海的另外一頭,到底是什麼?

後來相聚的那個晚上,我向好多人提了這個問題。

「海的另外一頭,不就是天空?」

除了吃,大肚總是很簡單的思考事情。

「如果是面向西邊,海的另外一頭就是中國大陸。如果是東邊,就是美國啦!如果是南邊,就‧‧‧」

阿博還沒說完,就被我用啤酒罐丟中頭。

「有人說,海的另外一頭,是世界的盡頭。你聽說過嗎?」

我搖搖頭,看著正在點菸的偉哲。

「幾千年以前,西班牙的直布羅陀是人們對外界探險的最大範圍,在希臘神話中,被稱為世界的盡頭。我去過一次,在我爸媽都死了後。」

偉哲停頓了一會,眼神望向已入夜的海岸線。

然後我們,都跟著沉默了起來。

為什麼偉哲要去那被稱作世界的盡頭的地方?

我一直在思考。

「我想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你要問我們這個問題。」偉哲吐了口菸,其他人跟著點了頭,除了大肚疑惑著看著我們。

「我在直布羅陀那,明白了一些事情。」

是什麼事情?

我跟著點了菸。

「這就要你自己去領悟了。」

偉哲拿了啤酒,我們大家乾了杯。

真他媽的說了等於沒說。

我苦笑抽著菸,然後默默的看著大海。

海的聲音越來越清楚。

低沉穩定的節奏不停律動著我的呼吸,我站在堤防上,眼前什麼都看不見。

拿了啤酒瘋狂的亂灌,讓自己有些迷濛,然後坐倒在地上。

颱風好像走了,雨停了。

一切都好安靜,只是剩下海的聲音。

時間是一點五分,我在南寮海邊。很沉悶的氣氛,突然很想跳起來做個帶動跳,但附近似乎沒有人類,我也不太想跟著好兄弟們一起帶動跳。

海水的聲音忽遠乎近,我伸手想要抓住。

海卻一下子往前,一下子後退。

「最可憐的是,這片大海永遠在等待。」妳望著我,似笑非笑。「等待著有人會聽見它的歌聲,然後附和它。」

我點點頭。

「可惜的是,它永遠在等待。」

我又點點頭。

「你真的了解嗎?我說的。」妳歪著頭看我。

我還是點點頭。

我真的了解。我能了解海等待被聽見的感受。

一直以來,我很清楚等待是什麼滋味。

嘆了口氣,我終於來到了海邊。

原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來到這裡,卻只花了我一個多小時,就踏上了這堤防。

跟妳看海的時光回不去了,也找不到當年我們手牽手在這散步的足跡。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

我跳下堤防,沙灘上有玻璃,所以我沒拖鞋。

我躺在最靠近海的地方,閉上眼睛。

靜靜聽著它的歌聲,它的心跳。

你等到了,大海,我正在聆聽你的歌聲。

只是我唱不出來,因為我正哽噎著。

我想,如果這輩子能再重來一次,我還是選擇跟妳一起來海邊。

跟妳一起到處遊蕩,聽妳說著從不一樣的角度看的事情。

林紫依,我還是選擇與妳相遇。

我還是選擇與妳相遇。

嘩啦。

大水來了,我是那選擇等待的尾生。

妳呢?

妳在哪裡?

*對我來說,海的另外一頭,還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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