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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傷》

   『他打從一出生就是個商人的料。』常有人這麼說,無論是在襁褓裡打量著四周的人們,還是在奶媽的臂彎裡看著攤販上五顏六色的蔬果,在顛簸的馬車裡瞪著波波滾起的黄沙……。人們見了他,必定說道:「瞧他精明的雙眼,將來定像他的父母一般,成為一個幹練的偉大商人。」

  爹娘被說得高興,便給他起了個名:

  『商。』

  不負眾望,商自小便展現了他的特質──銳利如鷹的雙眼,一眼看穿貨的好壞,識破狐狸般狡猾的商家們耍玩的小把戲,載了三馬車的布匹雜貨,在大城小鎮兜售時,總能在短短幾天內賣完,在冬天以前回到江南,用所賺取的豐渥銀元買些雞鴨魚肉,有時坐在高朋滿座的氣派客棧,有時甚至坐在鄉間簡陋小店搖搖晃晃的桌旁,在冷颼颼的冬裡過個暖洋洋的好年。

  偶爾,他也會回到爹娘在杭州的大莊園,一匹匹的綾羅綢緞,染的金亮金亮的疊了山那樣高,精緻的作工把牡丹花兒、戲水的鴛鴦、渾圓的桃子,全細細密密的繡了上,批布的買商絡繹不絕,莊園和染廠都熱鬧極了。娘見了商,往往疼惜的摸摸他曬的古銅的臉龐,握握他生繭的雙手,又得意又憐惜的道:『商兒,娘知道你自小就聰敏,但也別為了那幾枚銀元累壞了身子。』這時,爹總會拍拍商的肩膀,笑道:『孩子得學著獨立些,管好自己才能管的住別人哪。兒子,你說是吧?』商微笑著點點頭,眼中卻是一片淡然──那是專屬於商人的寂寞。

  在這個世界上,仍有一樣東西讓商衷心的喜愛,那就是美麗的西湖,波光粼粼,澄澈的西湖就像畫上的仙湖一樣美,不,甚至更美。百花齊放也好,枯枝蕭索也罷,西湖,西湖,冷艷的令人屏息,溫柔的讓人想一親芳澤。

  走在湖畔,商常能忘卻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鉤心鬥角,『我這輩子恐怕只會對這西湖動情了……』他常喃喃的低語,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這潔美的西湖聽的,直到他遇上了一個西湖般的女孩……

在女孩燦爛的笑顏裡,商彷彿見到了湖畔桃花般的活潑和暢,在女孩認真揀選布匹的神色裡,商也忍不住為她的專注著迷。一切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甚至是一個奇蹟,而她,就像是那夢裡的人兒,前所未有的感受,漸漸在商的心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年,春末夏初,花兒把握這最後的時機,爭先恐後的綻放風采,樹木趁這偷閒的時刻,悄悄的綠了,甜甜的愛,也躡手躡腳的萌芽了。第一次,商那鷹樣的眼眸不再犀利;第一次,不可遏止的在同一個村子裡待了一天又一天;第一次,商情願在冰天雪地下在北方過冬……

  柔嫩紅潤的唇印在他心上,白皙的手指搭在他腕上,俏皮真摯的話語打破了以往的孤獨。商多麼想,多麼想就這樣定了下來,風再凜冽,雪再凍人,似乎都阻擋不了他的熱情。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別離,已成為了宿命,商應早已習慣,這無奈的習慣迫使他離開她,沒有眼淚,沒有挽留,輕輕的一吻表示道別與約定,遙遙無期,只能揮別。

  又是夏天。

  午後的雨恣意的灑在江南香香的稻味兒裡,商卻只管埋首記帳,接掌了布莊後忙碌了許多,有時數天都不出門一步,更別提以往的商旅生活了。暖洋從雨簾後探出頭來,恍惚之間,那顯得像春天初放的花朵,也像她。

  商猛然一震,心中的撼動排山倒海,難以平復。刺膚的寒風吹的一張小臉紅擈撲的,凍的青紫卻仍活力十足的一雙小腳,眼中含著淚手卻使勁揮動的模樣……。小村已平,人事已非,曾幾何時,商找了好多機會親自北上,只為她,只因為那個當年觸動他漠然心弦的她……商丟下筆,手掩著面,掩不了兩行清淚。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商傷,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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