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蟻

[福祿壽 10]

陰沉天色，下著小雨。開啟冰冷門扉，除去街燈車燈的渲染，眼前的光景不是能以小小寂寞的城能形容。走在佈滿枯骨的路上，原是寂靜之空，卻有個型影分散的惡魔，提著燈籠，悄悄的掠過。

『幹，又做惡夢了。』

我從圖書館的書桌上驚醒，冷汗浸濕了白色制服，嘴角殘留著些許口水。我呆愣著課本的右下角，頁碼上標示的數字和一個小時前的一模一樣。手上握著的原子筆依舊保持戰鬥姿勢，只是僵硬了點。只怪我常和這個就如寵物般的筆在意識模糊時相擁而眠，筆與我的呼吸節奏相同，吸入了不少沉睡之氣。

今天的圖書館依舊氣氛低迷，空曠的位子上點綴著ㄧ張張已經鬆弛、風華不再的臉，完全吸引不了我賞幽探勝的興致。我喝了一口沒有味道的白開水混咖啡，形式上的搓揉眼睛假裝精神已經回覆，對於剛剛浪費一小時舉動，心裡則是替自己講著合理化的非理性理由：休息，只是為了走更長的路。

發呆之時，我無意成為別人情緒的窺探者。我不是那麼喜歡去觀察別人在做什麼事情、念什麼書、用的是哪一牌的筆，只因這讓我有一種變成順手牽羊的小偷的錯覺，何況，我對於搬空別人家的怪異表情這個舉動真的實在不感興趣。

座位旁右斜方的幾個高一的學生，不論男女，人手皆拿著一種武器，講義、扇子、橡皮筋，鞋子(穿在腳上)，坐在座位上，四顧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突然，『碰！』的一聲，一位學妹用腳踏住了一隻癱瘓在地上的飛蟻(很大隻的那種)，其他兩三位學弟各自拿起橡皮筋，射向來自四面八方的飛蟻群，另一個身材嬌小的學妹則是不斷在空中揮舞著手中的扇子，即使舉起的高度根本碰不著排徊在日光燈管間的小東西。

飛蟻越來越多，整間圖書館也從寂靜無聲的小城變成了捕蚊燈和拍擊聲的交響曲演奏廳，學弟妹們的動作越來越大，表情也越來越誇張，幾位童心未泯的二年級學生也加入他們的行列。他們將死去的飛蟻屍體蒐集起來，再將它們全部丟入捕蚊燈中，頓時，捕蚊燈電光閃爍，發出連續的電擊聲，就像保全人員手上的電擊棒發出的刺耳聲響。

那群人臉上終於露出了幸福洋溢的滿足表情。

我竟然又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在這些處決秀上，我是多麼的愚蠢的放任自己這樣的精神出軌。

飛蟻，依循著它的本性，誤入了這牢籠，卻被這幾下充滿熱情的掌聲，草草的結束它的生命。也許對於一般人來說，去同情一隻飛蟻是一件很變態的事情，而飛蟻，雖然不是害蟲，但出現在圖書館內，故然是會引起公憤的，把它把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但也沒必要把它的生命當做追尋歡樂的工具。至少，讓它死的好一點。

我只感覺心裡某部分的同情心已漸漸枯萎，不再像國小時那樣對小生物充滿熱情與愛護之心，而即便心中充滿許話試圖灌溉幾位學弟妹的心靈，我還是不為所動的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的看著它死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