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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夜,又是一個安靜而又祥和的夜晚。秀雯獨自躺在床上生著悶氣,原因?當然是又和自己那個古怪的男友吵架了。說起自己的男友就是一肚子的氣。算起來,他也是這個鎮上小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可不知為什麼,偏偏就是不懂自己的女朋友在想什麼。

「臭李庶人,死李庶人,信不信哪天我真死給你看!」秀雯賭氣的將枕頭丟在地上,大聲喊道。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看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淩晨一點一刻了。

「那個死人,這麼晚了才想到來向我道歉。哼,我才懶得給他開門呢!」雖然口裡是這樣嘀咕著,但是她還是立刻爬下床,滿心歡喜的向門走去。

一個穿著黑衣的高大男人倚在門框上,靜靜的站在外邊。秀雯嘟著嘴,裝出生氣的樣子,高聲說:「就算我給你開了門,也不代表我會原諒你,今天你真的是太過分了!」

她背過身向床走去。那個男人依然默不做聲,只是靜靜的走進了房裡。他走到她身後,左手用力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秀雯輕輕的呻吟了一聲,正想轉過頭望他,不經意間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影子。他!他的右手裡拿著一把細細的尖刀。

「你要幹什麼?!」她驚聲叫道。

只見身後的他,嘴角綻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漠然、熟練,而且毫無猶豫的將尖刀刺進了她的脖子裡。她最後一樣看到的,竟是一片鮮紅。那,一定是自己的血。

「啊!」秀雯滿臉煞白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她不斷的喘著氣,思緒依然還痛苦的困在因夢境引起的恐怖感中。

「夢!原來是夢!」秀雯喃喃的自語著,內心卻絲毫沒有任何欣慰的感覺。

怎麼會做這種夢?太真實了!真實的可怕!她爬下床,剛想去沖個冷水澡,清醒清醒頭腦,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一股莫名的恐懼爬上心頭。她死死的盯著門,突然感到近在咫尺的門,竟然透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這種詭異帶著強烈的誘惑力席捲了自己,控制了自己。秀雯伸出手,慢慢的向門伸去……

午夜,牆上的掛鐘,在黑暗中滴滴答答的走著,最後,它停住了,不偏不倚的停在了淩晨一點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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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監囚

許多人都說過,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但是我從來都不以為然。其實公不公平又有什麼意義呢?就像水中的魚兒一樣,你知道它有眼淚嗎?或許它有吧,那麼,你又會不會清楚的看到它哭泣的時候?沒錯,你不可能看到,因為你永遠都不可能分清楚什麼是水,什麼是淚……

我叫夜不語,一個窮極無聊,又極度鬱悶的男孩。我有旺盛的好奇心,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遇到許多離奇而又詭異的事件吧。

腳朝門,不入生門入死門,其實在整理《腳朝門》事件時,我曾有過一段時間的猶豫,這個事件在許多人看來,或許並不算恐怖,但卻重在奇和詭異。

也正是因為它的奇和詭異,我才將著墨點轉移,放棄了從前那種妖異寫法,第一次毫無花俏的平鋪直敘。但不要以為這樣就會不夠吸引人,不!慢慢翻看下去,它甚至會吞噬你的靈魂……

古經綸有云:「上有神數七兆八千五百億的神,下有佛數九兆億的佛。舉頭三尺見神明。」

不管它原本的意思是什麼,但可不可以用來說明,一個人身上會發生的偶然幾率呢?

《蘋果》事件後過了半年,瀕臨崩潰的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來,開始了正常的高中生活。而那個偶然發現的黑匣子,自己也隨手丟到了雜物櫃的角落裡,和那時的記憶一起塵封了起來。

原本以為,生活可以這樣庸庸碌碌的不斷延續下去,但是,該來的,還是無法阻擋的到來了。

「警官,你覺不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罪惡?」口供室裡,那個嫌疑犯嘿嘿笑著,輕聲說:「我有。每當我面對自己的病人時,總感覺他們很骯髒!就像榴槤一樣,不管它有多美味,還是掩蓋不了它本身的那股酸臭。嘿嘿,警官,我聞到了,你也有那種酸臭!」

王哥沉著臉,不耐煩的問道:「臭小子,不要再給我耍花槍了。快說,張秀雯是不是你殺的?」

那個嫌犯悠閒的緊靠在椅背上,仰望起天花板,好久,這才慢慢道:「其實你根本就不想當什麼員警吧!這種工作又累,薪水又少,而且每天都帶著危險,你非常討厭這種刺激!」

他坐起身,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直視著王哥的眼睛,沉聲說道:「其實你一直都在考慮轉業的問題,但可惜的是,你高中畢業就進了警校,然後便被分配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你沒有別的文憑,所以你一直都害怕自己辭職後,會養不活自己,更養不起你的家庭!」

「夠了!」王哥皺著眉頭,一副忍耐就要到極限的樣子,「這裡是口供室,是我來審問你!不是讓你來審問我!」

那個嫌犯毫不在乎的笑著,繼續說道:「你有想過要貪污。嘿嘿,但是你的官職和權力太小了,而且你也怕曝光,那樣一切都完了,前途還有家庭……你的膽子其實遠遠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大,所以當你有了孩子後,你決定要順其自然。你為自己買了高額的保險金,你認為如果自己有一天殉職了,至少你還可以為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留下一大筆安家費。」

那個嫌犯深深的吸了口氣,用憐惜的口吻說:「你的人生多麼卑微,多麼骯髒,就像蟑螂一樣,每天都苟延殘喘的活著,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你是不是有想過,死了,都比活著好呢?」

「媽的!」王哥握緊拳頭,慢慢的站起身來。

「靠!」監視室的同事見勢,立刻急忙的衝進了口供室,抱頭的抱頭,抱腳的抱腳,拉住了他。

「滾開!你他媽的讓我閹了這個王八蛋!」王哥一邊怒吼著,一邊用力朝那個嫌犯的方向亂踢。

「你看到了吧。」表哥夜峰咳嗽了一聲,轉頭望望我,沉聲道:「這就是李庶人,今年二十四歲,鎮上唯一的心理醫生。他有一個親密的女朋友,叫做張秀雯,五天前的深夜,她在自己租的公寓裡被謀殺了。兇手用一把非常鋒利的刀,殘忍的將她的脖子切斷。在兇案現場,我們找不到被害者的頭部和凶器,初步懷疑是兇手將她的頭帶走了。」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我皺了皺眉頭,到現在我都還是相當困惑,自己為什麼會被唐突的請到分局監視室,來看這場鬧劇。

表哥絲毫不理會我的發問,自顧自的講道:「我們懷疑是李庶人殺了張秀雯。而且現在的證據也實在對他不利。第一,在發生兇案的前一天中午,李庶人的秘書看到他和張秀雯吵架。第二,在案發的時候,李庶人完全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很可惜,我們一直都找不到凶器和死者的頭部,沒有足夠的證據起訴他。再加上他是個頗厲害的心理醫生,我們無法在他的口裡討到任何便宜……」

「那你應該去找七哥吧,他不是你們警局的犯罪心理學家嗎?」我頗為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

表哥頓時滿臉通紅起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不是看到了嗎?七哥就像王哥那樣,都快要被那個傢伙給弄瘋了!」

我愣了一愣,突然想到了些東西,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那一剎間,我明白了表哥找我來的理由,不過,那實在太過荒唐了!

「你猜到了嗎?」表哥等我笑夠後,小心翼翼的問。

「我拒絕。」我瞪了他一眼,毫不猶豫的答道。

表哥頓時拉大了嘴巴,他緊張的說道:「算我求求你,這可關係到我們這一區的聲譽,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還關乎我們的年終獎金!」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啊。」我撓撓頭,困擾的說道:「由我這個非警務人員來審問犯人,不是不合規矩嗎?況且我還只是個高中生而已!」

「沒關係,你不說,我們不說,誰又會知道呢?況且等一會兒我們再幫你化一下裝,讓你成熟個五、六歲的樣子,到時候就算熟人都不容易認出你了,更何況是那個素不相識的李庶人!」表哥用力的拍著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我不置可否的聳聳肩道:「但是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犯罪心理學這一類,而且我也不想赴七哥的後塵。」

「絕對沒關係!我們對你有信心!」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信心十足的說:「你從小就很會搞心理詭計,這個警局裡,哪個沒有吃過你的虧?」

「你這算是誇獎我嗎?」我滿臉慍怒的瞪了他一眼。

「嘿嘿,當然是誇獎了。」表哥乾笑起來。

「好吧,我們還是乾脆的直接進入正題。」我坐下來,用中指輕輕磕著桌面,說道:「如果我答應幫你的話,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你是說好處?!」表哥裝出滿臉吃驚的樣子:「我們都快做十八年的親戚了,幫這點小忙也要叫我給好處!」

我微微一笑道:「這似乎不是什麼小忙吧。首先,你們為什麼要找我,而不向上級申請,臨時調派一個犯罪心理學家來呢?」

「這是因為……」表哥支吾起來。

「是因為你們怕被上級知道吧。」我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七哥身為一個犯罪心理學家,卻被一個嫌疑犯給牽著鼻子走,甚至險些被他弄的瘋掉,如果上級知道的話,一定會有人置疑他的心理學家資格,他會有被炒魷魚的危險。然後是你們,你們都被那個李庶人弄的神經兮兮的,害怕審問他,害怕和他說話,如果上級知道的話……」

「不要說了!」表哥抱著頭大喊了一聲:「對!沒錯,你全說中了!你小子到底想要什麼報酬才肯幫我們?」

我愉悅的笑了起來,說:「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以後或許有些東西是我很想知道的,那時候希望你們能盡量給我開綠燈。」

「就這麼簡單?」表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臉無辜的說:「對啊,難道我會出什麼難題,為難自己的表哥嗎?」

表哥頓時爽朗的笑起來:「成交!哈哈,看來我的魔鬼表弟偶爾還是很可愛的。我看李庶人那個王八蛋要倒楣了。」

「我看是某人以後會有的忙了吧。」我一邊暗自笑著某個掉進了我的圈套,還以為自己得了便宜,一個勁兒幫我數錢的傻瓜,一邊透過單向玻璃,打量著口供室裡的李庶人。

這個傢伙異常冷靜的坐在椅子上,眼睛許久都不眨一下。聽表哥說,疲勞審問法對他絲毫沒有效果,他可以不吃飯、不喝水的就這麼坐上一天,甚至連廁所都不用去上。這樣的人,真的還算是人嗎?

我大有興趣的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哈哈,看來最近都不會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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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審訊

「你是誰?」

「李庶人。」

「你為什麼要殺張秀雯?」

「我殺了秀雯?憑什麼說是我殺的?警官,你有證據嗎?」

坐在他對面的我笑了,直視著他的眼睛,淡淡說道:「她是你女朋友吧?她死了,你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

李庶人絲毫沒有躲開我的眼神,唏然道:「世界上有哪條法律規定,女朋友死了就不能冷靜?」他充滿血絲的眼睛中,絲毫沒有疲倦的神色,他精神順適,幾乎看不出這個傢伙已經有四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果然是個怪物。

我站起身來,說:「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總是喜歡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在肚子裡,不管這種感情有多痛苦,他們都從不願意表露出來。你是這種人嗎?」

李庶人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的說:「你認為我是這種人?」

「不錯。」我回答的很爽快。

李庶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大笑,就像聽到了一個絕世笑話般,笑的幾乎要掉了下巴。過了許久,他才強忍住笑意,譏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風趣的人。」

「彼此彼此。」我絲毫沒有慍怒,繼續說道:「你很厲害,只憑一張嘴就把整個警局裡所有人都弄的神經兮兮的。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為什麼像你這樣高學歷的才子,會到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來開心理診所呢?到大城市裡,不是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和前途嗎?」

「你猜啊。」李庶人用狡黠的眼神盯著我,然後又用略帶嘲諷的語氣道:「不過我想你就算把頭猜爆也不會有答案。嘿嘿,就像我猜不到為什麼這個警局裡的瘋子們,會讓你這種嘴上無毛的小鬼來審問我一樣。」

我微一吃驚,沒想到他只看了我兩眼就發現了我的年齡。該死,我就說那個一直都在給死人化妝的吳哥靠不住嘛!用手撓了撓頭,我不動聲色的笑道:「其實你應該猜的到,既然是我來審問你,那麼就一定有辦法讓你說實話。」

「這麼有自信?」李庶人也笑了,只是嘴角依然帶著那絲令人討厭的嘲諷,就像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道:「年輕真好,年輕人就是這麼有朝氣。」

「你不過也才二十四歲,離老還有很遠。」

「我?二十四歲?」李庶人眼神迷茫起來,他苦笑著:「二十四歲!對,我的確是二十四歲,唉,我也還很年輕。」

他這是什麼意思。怎麼這番話說的這麼亂七八糟的?就像他連自己的年齡也不敢確定似的!哼,他不會是想唬弄我吧?

我皺起眉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李庶人突然抬起頭,對我笑道:「我沒有想要唬弄你,只是單純的情緒衝動罷了。」

我心頭又是一涼。這個傢伙,他竟然猜到了我在想些什麼。

「算了。」他歎了口氣,喃喃的說道:「小兄弟,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很罪惡?」

「罪惡?」我心裡一動,知道好戲終於上場了,「對不起,我不覺得。」

「哈哈,所以說你還年輕。」李庶人用低沉的聲音道:「這個時代的人喜歡用兩極論,老是把人類分為兩種人,男人和女人,好人和壞人……哈哈,他們認為這兩種分法是絕對的,但是真的是絕對嗎?男人可以變性做女人,而好人也會因為某些事情變成壞人。這樣看來,絕對的分法,也是絕對不絕對的。」

「你想說明什麼?」我眉頭大皺。

「沒什麼。只是,你不覺得很罪惡嗎?」

「哼,這有什麼好罪惡的,哪裡罪惡了?」我冷笑道:「你這番不明不白的話,我怎麼可能聽的懂?」

「不,你應該會懂。總有一天會懂的。」他突然坐直身體,直視著我的眼睛,「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心理謎題,是一位心理學大師臨死前向他的學生提出的。

「他問他的學生,如果有一個人,他是個狡猾奸詐的惡棍,他心機很深,一生都在為一個極大的陰謀而偽裝成紳士。他做了一輩子的紳士、好人,這一生中從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假設他就快要實現自己罪惡的陰謀時,突然暴斃,那麼,你說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我毫不猶豫的答道:「嘿,這還不簡單,他當然是……」呼之欲出的答案,突然啞然而止,我竟然感到頭大起來。

不錯,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呢?是好人,因為他平生做的都是善事,但是他分明是有目的才做好事的!那算他是壞人好了,但是……但是,他又並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唉,這個問題,分明就像世界上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那麼糟糕,根本就不容易有答案!

李庶人意味深長的笑著,臉上流露出一種莫名的狂熱,「你也感覺到了吧!你不覺得,世界的一切都很罪惡嗎?」

我滿臉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緩然道:「我知道你想說明什麼,但是這並不代表有什麼罪惡。」不錯,我的確明白了李庶人向我提出這個問題的涵義,他想向我透露自己的想法,一個否定一切的想法。

我頓了頓又道:「或許世界上所有的人為善為惡都有自己的目的,但是這都很正常,誰做事沒有目的了?而且就算有些人做盡壞事,這並不代表他只是為了一己私慾吧。」

李庶人臉上的狂熱頓時黯淡下來,他大失所望的又看向天花板,似乎再也不屑看我一眼,沉默了許久他才冷冷說道:「你走吧,從現在起,我不會再和你說一個字。」

「有沒有搞錯,他說不會再和你說一句話,你就真這樣走了?」表哥夜峰吃驚的差點掉了下巴:「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好搞定了?」

我懶洋洋的說道:「我也沒有辦法啊,你應該看得出來那傢伙絕對不是一般人。他說不會和我再說一個字的話,我敢打賭就算我坐在裡邊一百年,他都會老老實實的裝啞巴,而且這次審問也並不是沒有收穫,至少我確定了一點。」

「好兄弟!」表哥頓時喜笑顏開的拍著我的肩膀,低聲問:「你確定了什麼?」

「李庶人不是兇手。」

表哥吃驚的問:「他不是兇手?那個滿嘴都是什麼世界罪惡的傢伙,竟然不是兇手?你搞到了什麼證據嗎?」

「沒有,完全靠第六感!」我天真的對他笑起來。

「第……第六感?!」表哥的臉上飛快的流露出收張不遂的樣子,他掐著自己的喉嚨幾乎跳了起來,很顯然是在努力的壓抑自己,不喊出那句問候我的老媽、他的表姨那句不太文明的話。

走出警局,我的笑容頓時全部收斂了起來。李庶人,這個傢伙真的很有趣,嘿嘿,看來我有必要仔細的調查調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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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老人(上)

又是個陽光充足的盛冬,窗外的熱度透過可憐的單層玻璃滲透入教室裡,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昏昏欲睡的煩悶。

我伸了個懶腰,眼神從已經偷看了好幾堂課的資料上移開,憐惜的望向講台上一邊打哈欠,一邊唾沫四濺的物理老師,歎了口氣。

從表哥那裡拿來關於李庶人的資料,我反反覆覆看過了好幾遍,只得出了一個結論——他是個非常簡單的人。

一年前,他來到這個鎮,開設了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半年後,開始和張秀雯交往。他的生活很有規律,早晨五點起來晨跑,六點半吃早飯,八點半回到診所裡開始營業,一直到下午六點才結束。據她的秘書說,他從來不午休,也沒見過他吃午飯,還說李庶人一直對張秀雯很好,他倆很少吵架。

附近的鄰居對李庶人的口碑不是一般的好,誇他是絕世好男人。有些老婆婆老奶奶甚至還十分氣憤的罵員警抓錯了人,說像李醫生這麼好的人品,怎麼可能是殺人犯?

我苦惱的用手指輕輕的敲擊著課桌,不住的思考,突然,一團紙從右邊飛過來,準確無誤的打中了我的頭。正氣不打一處來的我猛的轉過頭去,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居然做出這種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屁股上亂摸的大膽行為,結果差些碰到了沈科那露出滿臉噁心獻媚笑臉的頭。

「幹什麼?!」俗話雖然說拳頭不打笑臉人,不過依然擋不住我的惡聲惡氣。

沈科嘿嘿的笑著,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小夜,今天中午我終於和小露約會了。她對我好熱情,真的好熱情,在街上還主動挽著我的手。天哪,你相信嗎?是那個徐露,我一直都在暗戀的那個徐露!她竟然會主動挽著我的手!」那傢伙眼睛發出幸福的光芒,手抱在胸前陶醉,似乎正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午的事情。

「喔,沒想到那個小妮子這麼開放。」我頭大的看了這白癡一眼,不經意間在他外衣的肩膀上,發現了一小團微顯黃色的痕跡,略一思索,忍住笑問道:「你的徐露最近好像感冒了吧?」

「對啊。今天中午就是去陪她買感冒藥的。有問題嗎?」沈科大惑不解的看著我。

我搖搖頭,繼續問道:「那麼她在挽住你的時候,有沒有做過類似於想要將頭靠到你肩膀上的舉動?」

「你!你怎麼知道?」那傢伙吃驚的幾乎要叫出聲來,眼睛一翻,懷疑的問道:「你小子,不會就跟在我們後邊吧!」

「我哪有你這麼無聊。」忍住想要踢他一腳的衝動,我歎了口氣,同情的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沈科狐疑的又看了我一眼,見我不願再做過多的解釋,便又幸福的陶醉在中午那短暫的良辰美景中了。

我苦笑著將視線從他那有著古怪笑意的臉上轉回來,繼續用手指輕敲著桌面,考慮是不是該把略帶殘酷的真相告訴他?

不過,這個念頭立刻便被自己打消了。我這個人雖然不怎麼識趣,但還不至於那麼殘忍,殘忍到要去破壞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那可憐的幻想。

唉,不過無常的世事也往往就是如此,不論遇到再微小的事情,人也總是會往好的方面想像,可惜那樣的想像,往往和事實相差甚遠,就像沈科中午和徐露的約會一樣,我敢肯定事實絕對不是他想的那樣。

從種種跡象看來,一定是走到半路上,患了感冒的徐露鼻涕流了出來,但身上的衛生紙不巧都用光了。這個愛美的女孩情急之下,只好臨時借用某個傻瓜的外衣當作抹鼻布,而且為了不讓那傻瓜發現自己的企圖,女孩先是挽住了那傻瓜的手,然後再慢慢的將頭靠在那傻瓜的肩膀上,溫柔而又文雅的,慢慢將自己還有體溫的鼻涕,全部賞賜給了那件倒楣的外衣。

我甚至還可以確定徐露陰謀得逞後,肯定還抬起頭,露出自己乾淨而白皙的臉,對那白癡可愛的笑了一笑。不過這白癡就慘了,我眼睛朝右邊瞥了一眼,只見那白癡頭部向上仰望著天花板的白熾燈,還在那兒一個人不住的癡笑著。唉,可憐的人。我看這種情況下就算我告訴他實情,估計他也是不會信的。

「對了,最近你在研究有關李庶人謀殺自己的情人的事情吧,有什麼新的進展嗎?」沈科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

我立刻苦惱起來,「完全沒有發現,從警部拿回的有關李庶人的資料,全都是些正面材料,幾乎都把他描述成了一個聖人。再調查下去,我這個無神論者都快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了,至少李庶人就是耶穌基督的轉世,靠,如果能弄些他作奸犯科的資料就好了!」

「小夜。」沈科用像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低聲說道:「你昨天不是說李庶人不是兇手嗎?既然他不是兇手,那麼對他有利的正面材料越多,不是越容易幫他脫罪?你查他作奸犯科的資料幹什麼?」

我哼了一聲:「我可沒有想過要給他脫罪,況且警方手裡的證據也判不了他任何罪,最多拘留他四十八小時罷了,估計那傢伙昨天一早就給放出來了。不過李庶人……我總覺得他很古怪,而且這個事件絕對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沈科苦笑了一聲:「我倒是覺得你這個人最古怪,好奇心氾濫的越來越不像話了。」

「承蒙誇獎。對了,你也把這些東西看一遍吧,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我將課桌上的一部分資料遞給了他:「看完後我請你喝咖啡。」

「好,就衝你的咖啡,我拚命也要把這些厚的像辭海的東西看完。」沈科大義凜然的用手在那堆厚厚的資料上拍了一拍,突然陰笑道:「能不能順便也請小露。」

我用手撐住頭對他笑起來,「你是不是還想我能在她到後,自動識趣的買單滾蛋?」

「小夜!你太看不起我了,我會這樣對待朋友嗎?」沈科義憤填膺的說,臉色突地一變,搓搓手笑嘻嘻的又道:「當然你能這麼做最好了,嘿嘿。」

「你這傢伙,真是越來越犯賤了。」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腳,惡聲惡氣的說道:「快些看,在下午課結束前你小子還沒看完,當心我讓你明天早晨找不到腦袋洗臉。」

滿意的看著他委屈的將視線定格在資料上,我低下頭又一次思索起資料上記錄的每一個細節。

李庶人,男,二十四歲。十九歲時考入一所著名的大學,就讀心理學系。兩年後,也就是他二十一歲時,破格取得心理學碩士學位。在每個人都以為李庶人還會繼續深造的時候,他竟然放棄了學業,去了離這個鎮不遠的黑山鎮,然後一年前又來到了這裡。

越往下想,我就越是頭痛。從資料上看來,李庶人這傢伙似乎很有個性,也很有主見。但是換一種說法,也可以說他為人古怪。

從普通人的認知角度上判斷,李庶人很笨,笨的會在人人羨慕的事業學業高峰期,把一切都放棄了,然後跑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龜縮起來,甘願過那種根本就不應該適合他的貧寒生活,這即使在普通人的邏輯思維上,都是會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地方!但是李庶人卻偏偏這樣做了。

哼,一個可以在兩年內讀完大學,而且直接取得碩士學位的人,縱使他不是個天才,那麼他至少也該是個聰明人。雖然我和李庶人接觸不多,但看得出他確實是個聰明人,甚至比大多數人更聰明,無疑,這種人不應該會幹出這種蠢事,但是他又確實幹了……唉,我的老天,這傢伙表面看起來很單純,但一深入進去,他的行為卻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究竟是什麼讓他放棄了學業,甘願跑到這裡來開心理診所?我相信一個聰明人幹任何事情都絕對有他的目的,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有什麼讓他不得不待在這裡的羈絆嗎?

「咦,奇怪。」沈科咦了一聲,用筆使勁的戳我的胳膊。

「有什麼發現?」我立刻將耳朵湊了過去。

「根據資料上說,李庶人是二十四歲吧?」沈科胡亂翻動資料,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看他的日常起居,總讓人覺得他實在不像是這個歲數的年輕人,更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

還沒等他說完,我早已忘掉了自己還在上課,滿臉震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對了!這就對了!難怪我總覺得他的生活規律有古怪,原來是這樣!」我忘乎所以的用右拳敲著左掌,大聲說道。

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的,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大發神經的我。

突然,一顆粉筆準確無誤的打中了我的頭。「各位同學,有誰知道瘋人院電話號碼是多少?」李閻王拍拍手上的粉筆灰,瞪了我一眼,「夜不語,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是進瘋人院,二是把你手上的物理課本抄五遍,明天早晨交給我。」

「有第三個選擇嗎?」我厚著臉皮問。開玩笑,把物理書抄上五遍,不花上整個通宵才怪。我哪有這個美國時間?今天晚上我還想去張秀雯的死亡現場實地考察呢。

「當然,你想要學校給你記過處分的話,我也不會介意。」李閻王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我抄書。」我神情沮喪的丟盔棄甲,投降了。

第四章 不老人(中)

「對不起,我來晚了。」

徐露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在沈科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沒關係,男人等女人天經地義嘛。」

沈科一邊做出一副絕世好男人的噁心模樣,一邊一個勁兒給我打眼色,要我識趣點兒早點滾蛋。

我裝作沒有看到,慢慢的嘬了口咖啡,說道:「那個李閻王太狠毒了,竟然罰我抄那本該死的物理課本五遍。」

正喝著熱咖啡的徐露一聽,差些沒把嘴裡的咖啡全吐出來。她用勁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大笑道:「小夜今天下午好秀逗,全班都在笑你,不過沒想到你修養那麼好,竟然連臉都沒紅一下。」

「就是,就是。」沈科拚命吞下一大口咖啡,飛快的介面道:「如果換了是我和小露的話,早就挖個洞把自己給埋進去了。雖然我一直都知道小夜的臉皮比較厚,不過沒想到竟然會厚到這種程度。」

「哼,你們還說。」我狠狠盯了一眼坐在對面一唱一和,奚落我的那兩個王八蛋說道:「整個班上笑的最大聲的,就數你們兩個傢伙了。就為了這點都足夠判你們死刑。不過看在我今天心情比較好,罰你們幫我把那五遍給頂下來。」

「想的美。李閻王又不是傻瓜,看到罰抄的本子上有幾個人的筆跡,他不發現才怪。」沈科撇了撇嘴。

我笑起來:「我也不是傻瓜。所以我希望你們其中,能有一個人主動申請,幫我把這五遍書抄完。」

「打死我都不幹。」徐露迫不及待的表明了立場。

「我絕對不願意。」沈科看了一眼自己的咖啡杯,突然恍然大悟的瞪著我道:「小夜,你不會以為,只憑這一杯小小的咖啡,就可以賄賂我幫你抄書吧!」

「我像是這種人嗎?放心,你願不願意這次都是我請。」我盯著徐露,大有深意的笑起來:「我相信美麗不凡、冰清玉潔的小露小姐,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幫我這個忙。」

看我說的這麼肯定,徐露愣了愣,似乎正努力的在自己的腦子裡搜索,看是不是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到了我的手裡。「沒有啊。」她低聲咕噥著,隨後抬起頭,毫不猶豫的說:「我才不要。」

「真的不願意?」我悠閒的喝了一口咖啡。

「不……不要。」回答明顯沒有剛才那麼流暢了。

「真的?那就算了,那麼我也該走了。」我拿起帳單站起身,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將嘴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下次不要再用沈科的外衣抹鼻涕了,那傢伙的衣服很粗糙,會傷皮膚的。」

徐露頓時全身僵硬,死命的忍住想要驚叫的衝動,咳嗽了一聲,大聲說道:「小夜,物理書和作業本留下給我。我想通了,幫助朋友絕對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悟性就是高!」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嘿然說道。

徐露一邊在嘴角努力擠出上彎月形的笑臉,一邊用殺死人的哀怨目光瞅著我說:「我還覺悟到……小夜你這個魔鬼……一輩子也不可能找到女朋友!」

「哈哈,那就不勞你這個好朋友費心了。」

我衝她笑了笑,向門外走去。

張秀雯,二十二歲,獨自住在鎮東。她不是本地人,二年前從黑山鎮獨自到這個小鎮打工。同年偶然結識了李庶人,然後他倆開始交往,資料下邊,還有一行小字,是表哥夜峰的批註:「紅顏薄命,這麼年輕就死翹翹了,真讓我這個單身未婚男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唉,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美女,嗚嗚,我又少了一次機會。」

「靠,這個色鬼!」我苦笑著從資料裡抽出張秀雯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嘖嘖說道:「果然是個美女,可惜了!」

資料裡還有張秀雯死亡現場的照片,血噴的到處都是,驗屍報告上說,她的身體其他部位並沒有任何外傷,唯一的傷口是在頸部,一刀致命、乾淨俐落。

從照片上看來,頸部的切口十分平整,很容易判斷出,是用非常鋒利的刀造成的,而且那把刀並不算大。

這個判斷,是出自傷口上有至少五次切割痕跡,估計兇手是在張秀雯的背後發動的攻擊。第一刀就割斷了她的頸部大動脈,等她的血放的差不多了,這才悠哉游哉的將張秀雯的整個頭都割了下來。

針對這種情況,我還曾和表哥討論過。

表哥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仇殺,如果兇手和張秀雯沒有深仇大恨的話,不會這麼殘忍的先是給她放血,再將她的頭割下來帶走;二是變態殺手殺人,如果是變態殺手的話,那麼張秀雯就是無辜受害者了,但是以張秀雯的家門並沒有任何破壞過的痕跡,那麼也就是說受害者認識兇手,所以才會給他開門,也就排除了第二種可能性了。

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至少我絕對不會在半夜三更,給一個和我有仇的人開門,而且還毫無防範的讓他站在我身後,把我一刀殺死。

不過這樣一想,李庶人的犯案嫌疑就更大了,但不知為什麼,我的直覺就是不同意李庶人是兇手的觀點。

夜,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冰冷冬雨,我從外套的衣領裡理出帽子,戴上,用嘴哈了哈凍僵了的雙手。

總算到張秀雯的家了,這裡還真是偏僻,幾乎快要出了郊外,附近的住戶少的要死,不過倒還是有個優點,就是房租便宜。

張秀雯租的是一棟帶有歐洲風格的別墅,不大,但感覺卻有些說不出來的陰森,特別是附近又沒有什麼燈光,小雨不斷打在屋簷上,響起了一陣陣噠噠的、規律的讓人煩躁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瀰漫的氣氛越來越詭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知道那裡死過人,先入為主的產生了恐懼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我慢慢跨過黃色的封鎖線,用鐵絲套開門,走了進去。

這棟房子是簡單的兩室一廳的格局,一進門就有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一般來說,進大門的第一間房,屋主都會把它設計成客廳,但張秀雯卻偏偏把它佈置為自己的寢室,再往裡走才依次是客廳,書房以及廚房。

張秀雯是在寢室裡遇害的,房間很乾淨,看來警局對這棟房子的封鎖解除後,一定有人來打掃過。

我明目張膽的打開所有的燈,在屋子裡四處徘徊,最後幾乎將臉湊到地板上,仔細的瞅著,可是竟然完全沒有收穫,心情頓時沮喪了起來。有沒有搞錯,怎麼這裡乾淨的連一根頭髮都找不到?

「媽的,那個打掃房子的人一定有潔癖。下次我家要大掃除,我一定請他,清理的太絕了!」

我不滿的咕噥著關燈走人,隨手關門時,最後瞥了一眼臥室,突然一道靈光,像閃電般劃入腦海。

我激動的一腳將正要閉上的大門踢開,衝了進去。

不對,一定有不對的地方!剛才的一瞥,我怎麼會有種房間變空曠了的感覺?從懷裡掏出張秀雯死時的照片,我一樣一樣的對照起來。

燈,沒有少;電暖爐,沒有少;兩個黑色單人靠椅、一個褐色的五人皮製長沙發,還有一個白色的席夢思雙人床。

咦,床的位置怎麼變了?

記得我第一次看照片的時候,還奇怪的對表哥說,張秀雯的性格一定有問題,不然為什麼要將床正對著大門?

大凡中國的房間,大多只有兩種形狀,不是正方形就是長方形,而床的擺設也不成文的放在房間的中間,或者比較靠近門的地方。

就說張秀雯的寢室吧,是標準的長方形,大門在最左邊,而她卻偏偏把床擺放在最右邊,放在那裡也就罷了,但她還要把床斜放,形成一條對角線,這樣一來不但佔空間,而且睡覺時雙腳剛好很不協調的朝向門,我還說如果叫我這樣睡的話,我一定睡不著,總覺得腳底會寒。

但是現在床明顯變了位置,雖然還是在房間的右邊,但卻順著牆放正了。

我緩緩的走到床邊,坐了上去,清潔公司的人是不會在沒有主人允許的情況下,隨便改變屋子傢具擺設的,那麼今天來打掃房間的,就一定不會是清潔工。

對了,今天早晨李庶人應該被放了出來,難道會是他?我微一思索,隨手拿起床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小夜?我正要找你!你在哪?」表哥似乎正在和誰爭吵,電話裡的聲音有些古怪。

「找我?幹什麼?」我皺了皺眉頭。

「不要問那麼多,立刻到我這邊來一趟。」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說清楚,鬼才會深更半夜跑到你那兒去。」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陣,表哥夜峰歎了口氣說道:「李庶人自殺了。」

第五章 不老人(下)

李庶人自殺了!他竟然自殺了!一直到了警局,我混亂的大腦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自殺」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毫無疑問,剛以為有了點頭緒的線索,全部被「自殺」這個詞打的支離破碎了。

「我們一個小時前接到報案,在李庶人的家裡發現了他的屍體。法醫判斷他已經死了大概有四個小時左右。全身沒有外傷,致命原因是服用過量的安眠藥,他是自殺的。」表哥簡單明瞭的說道,臉上帶著一絲不容易掩蓋的疲憊,「而且我們還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張秀雯的頭和一把加長的剃鬚刀,可以判定是他殺了張秀雯後,受到良心的責備,最後吃安眠藥自殺了。」

「就這些嗎?」我心不在焉的問道。

「就這些。」

「但是我覺得你還有什麼在瞞著我。」

我突然抬頭,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

果然表哥的眼睛立刻就移開了,那是他心虛的表現,從小他就這樣,一說謊眼神便閃爍,不敢正視別人的眼睛,都不知道他怎麼從警校畢業,還爬上這個位置的。

「我沒有什麼瞞著你。」表哥挺起胸口,有些激動的大聲說道:「這件Case結束了,破案了,了結了!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去調查。」

我輕輕的哼了一聲:「我不懂,這件Case還有很多疑點,怎麼可以就這麼草率的結案?這不像你一貫的作風吧?」

表哥開始惱怒起來,他狠狠的拍了拍桌子,叫道:「到底你是員警,還是我是員警?我說這件案子已經結案了。如果讓我知道你還在私自調查這件Case,不要怪我不顧情面,對你不客氣!」

我愣住了,自小以來還是第一次見表哥發這麼大的火。我冷笑一聲,用手撐著桌子站起身淡然道:「是!『警官』!哼,就當我這十幾年來看錯你了。」

去死,那個臭夜峰,還敢在我面前擺架子,真想一腳踹到他臉上,強迫他說老實話。

我憤憤然的回到家,躺倒在床上,心裡越來越好奇了。

究竟警局在李庶人身上發現了什麼?

到底是什麼發現,可以讓那個天殺的夜峰,對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到底那傢伙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

越深入的想下去,越讓我感到莫名的煩躁。

我一個鯉魚翻身坐了起來,嘿,其實想要知道真相,並不是沒有可能,我還有個方法,只是稍微有些風險罷了……

圍繞著張秀雯的死,有一大堆讓人頭痛的謎團,本以為謎團的另一頭,關鍵應該就在李庶人身上,但沒想到他竟然自殺了!

所有的線索像繃緊的線一般,一頭突然斷掉了,線頭反彈回來,變成了充斥在我腦中的一大堆亂麻。

現在我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就只有一根,便是李庶人的驗屍報告,在那傢伙的身上一定有什麼問題,不然表哥不會強迫我對這件事罷手。我不笨,當然也不會笨的看不出,表哥之所以會發那麼大的火,必定是事出有因,恐怕警局在李庶人身上發現了某種東西,某種有著極大危險性的東西。

哼!不過那個夜峰也太小瞧我的好奇心了,我會是那種怕危險,就什麼事情都止步不前的人嗎?

「喂,死小夜,這麼晚叫我出來幹嘛?」沈科打著哈欠來了公園,他搓著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快要十二點了。好冷,沒有好理由當心我揍你。」

我衝他笑道:「如果我邀請你,跟我一起進警局偷東西,你認為是個好理由嗎?」

沈科那傢伙死命的盯著我,像在看一個瘋子。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使勁的掐了掐自己的臉,大聲咕噥道:「不痛!我就說嘛,哪有人會這麼神經,晚上要我到公園來的,我又不是美女,果然是在做夢。」

他轉過身就想要溜掉,被我給一把拉住了。

「開個小玩笑罷了。」我獻媚的嘿嘿笑道:「事實上,我是想請你幫我個小忙。」

「一定是什麼危險的事,我不幹。」

沈科想都不想,就搖頭。

我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大疊帳單,在他面前晃著,說道:「最近一個多月,每次出去都是我幫你付的錢,謝謝,這是帳單。」

「哈哈……哈哈……」那傢伙頓時乾笑起來,「其實偶爾幫幫朋友的忙,也滿賞心悅目的……」

表哥所在的警局就在公園附近,我讓沈科走進門衛室搗亂,趁著守夜的警衛注意力分散的時候,偷潛進了裡面。

開玩笑,自從夜峰在這個分局當值後,我就常常藉故跑來亂鬧,不知不覺都在這裡混了有五年多了,分局裡的一切部門分配、房間位置、甚至所有監視器的佈置情況,我都是瞭若指掌,特別是在午夜過後,分局裡只有少量的警員值班,走廊上幾乎看不到人,這讓我的計畫更加如魚得水。

小心翼翼的躲開監視器,我溜到了表哥的辦公室前。先敲了敲門,確定沒人後,才用鐵絲把那把爛鎖弄開走了進去。

表哥一直有習慣把所有的備用鑰匙都放在門後的地毯下,我很容易就搞到了資料室的識別卡。

哈哈,一切都太容易了!

走進資料室,我關上門,得意的笑起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糗糗那個殺千刀的夜峰,那傢伙常常在我面前自鳴得意,說自己分局的防盜系統有多了不起,結果還不是這麼輕易的,就讓我進到所謂固若金湯的警局資料室了!

說實話,雖然在分局玩了五年多,但這還是我第一次進警局資料室,打開自帶的手電筒環顧一下四周,其實這裡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七十多平方米的房間,沒有窗戶,依著牆壁橫擺著十多組銀灰色的抽屜式資料櫃,很普通,根本就不像以前想的那麼神秘。

一組一組的資料,按時間順序擺放的很有規律,這倒是便宜了我,沒兩下就找到了李庶人的驗屍報告,我手捧著報告仔細看著,只看了一眼,就又震驚又氣憤的握緊了手。

哼!果然!夜峰果然對我撒了謊,撒了個彌天大謊!

李庶人當然不是死於安眠藥中毒,他是被人謀殺的!

根據法醫斷定,他被兇手從身後攻擊,一刀致命,兇手用鋒利的短刀割破他的頸部大動脈,放完血後再將頭割下來帶走了。

犯案手法,完全和張秀雯那件Case一模一樣,這麼說,兇手有可能是連環殺手?

我苦惱的思忖了一會兒,輕搖了搖開始脹痛的大腦。

這篇驗屍報告寫的很長,完全不像七哥平常簡短精練的行事作風,突然一段文字印入眼簾,我吃驚的嘴一鬆,險些將咬在嘴裡的手電筒給掉了下去,完全沒有想到,李庶人的身上,竟然會有這麼匪夷所思的秘密!

哼!看來我有必要立刻到他的家裡去一趟,免得所有的線索,都被那些愚蠢的員警給破壞掉了!

原路偷溜出分局,沒想到沈科那傢伙還在警衛室裡蘑菇,我給他打了個眼色,他才依依不捨的走了出來。

「你跟五哥在聊什麼,聊的這麼起勁?」我饒有興趣的問。

那傢伙眨了眨眼睛:「沒什麼,我只是向他問個路而已。」

「問路?」我狐疑的問道:「問什麼路可以問二十多分鐘?」

沈科哈哈的大笑起來:「小夜,就算你聰明絕頂,不過有些事情就算解釋了,你也是不明白的。」他頓了頓又道:「剛才你表哥到警衛室來過。好險,幸好只是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

「哦?」我皺起了眉頭:「他說了什麼?」

「他吩咐五哥打起精神,不要被他的小表弟溜了進去,還說他那個小表弟好奇心大的可怕,認定了一件事,就算犯奸作科也會做到底。哈哈!說實話,你表哥真有些瞭解你,不過還不算太瞭解你,你的動作可比他想像的快多了。」

我哼了一聲:「不要以為這樣恭維我,我就會放你回去睡覺了,至少再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啊,我現在真的好困!」沈科一邊大叫倒楣,一邊被我拖走了。

李庶人的家離他的診所不遠,是棟不大的老房子。警局不惜工本的亂拉警戒帶,把房子周圍一百多米的地方全部圈了起來。

「這樣進去會不會犯法?」沈科遲疑的看著我。

我冷笑了一聲:「哪有那麼多法好犯,總之不要被逮到就好了。」說完,大搖大擺的踢開警戒帶,走了進去。

兇手犯案時的現場,還保留的比較完好。

李庶人是死在自己的寢室裡,不過我沒想到,他房間的格局,竟然和他女朋友張秀雯家裡一模一樣,都是進入大門後便是臥室。只是李庶人寢室裡的床,規規矩矩的靠著牆邊擺放著,不像張秀雯家裡放的那麼奇怪,還有他遇害的地方整整齊齊的,只能判斷受襲時他完全沒有抵抗過。

咦?奇怪!我猛的俯下身子,仔細的看著床腳。

床腳劣質的木地板上,居然微微的印有大概三十多度的弧形擦痕,如果不是像我這樣先入為主就對床特別加以注意的話,還真難以發現。

擦痕還是新的,大概是不久前移動床時,被鐵製的床腳劃的。

我大為興奮起來,招呼沈科和我一起把床搬回原位。

天!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看著床。那床原來的位置竟然……竟然是正對著門的,這種情況完全和張秀雯家一模一樣!

「有什麼不妥嗎?」沈科看著興奮而發抖的我,大為好奇的問。

我搖搖頭,一屁股坐到床上。

到底是誰動的床?

張秀雯也好,李庶人也好,他們家寢室的床,為什麼都要擺放成正對大門的位置?那麼又是誰在他們死後,將床搬回正位的?那個人到底有什麼企圖?他會不會就是這兩起兇殺案的兇手?

疑問一個又一個竄入腦海,我拍著頭,用眼睛不斷掃視四周。

不對!一道靈光突然閃入腦中,剛才在警局檔案室時,我看過現場照片,照片裡的床也是順著牆擺在正位的,那麼這床的位置應該不是兇手事後擺放的,有可能是兇手殺了李庶人後,順手將床換了位置。

不過,也有可能……

我猛的跳下床,在剛才擺床的位置的地板上一個挨一個的敲著。果然,有一格木地板是松的,我把它撬起來,露出了一張小紙條,上邊寫著一行地址:「黑山鎮六街十五號,我有東西寄在那裡,有緣人可取之。」

字跡很淩亂,看得出是很匆忙間寫下的。

我激動的渾身顫抖,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如果床是李庶人移動的,那麼就有可能是他想隱藏某個秘密。但是由於時間緊迫,他也只好將其藏在床下的地板裡了,這麼說來,難道他有可能已經知道了自己會死,而且他也已經有了死的覺悟?

那麼這個兇手又是誰?和他有什麼恩怨?為什麼要那麼殘忍的將他殺死?而且,他和張秀雯的頭到底在哪兒,真的在兇手那裡?

「走,到我家去喝杯咖啡吧。」拋開已經混亂的思緒,我暗自下了個決定。

「都淩晨三點多了,我想回家……」

沈科剛想抗議,被我眼睛一瞪,嚇的欲言又止,只好垂頭喪氣的跟我走了。

回到家,泡了一壺濃濃的黑咖啡,我順手遞給沈科一張我剛寫好的便條。

「這是什麼啊?」沈科狐疑的接過來念道:「敬愛的老師,由於我兒子昨天夜裡突發闌尾炎,現已留院做闌尾切除手術,特此向學校請假四周。」

「如你所見,普通的便條罷了,明天幫我把它交給老師。」我淡淡的說。

沈科頓時惡聲惡氣道:「這哪裡普通了?!」

我撓撓頭,拿回便條仔細看了一遍,恍然大悟的拍拍手,「對了,少了家長簽字!」大筆一揮,便簽上了老爸的大名。

沈科瞪大了眼睛,「你這又是發哪門子的瘋了?」

「我明天要到黑山鎮去一段時間。」我喝了一大口黑咖啡,對他笑起來。

「你要去調查李庶人?為什麼?這是兇殺案吧,警方會處理這件事情的!」

「這不是普通的兇殺案。」我用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說道:「我潛進警局的資料室,找李庶人的驗屍報告。你猜我在上面看到了什麼?嘿,是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由於沒有頭,警方無法辨認死者的身份。於是收集了李庶人診所和家裡的毛髮做DNA鑒定,證實了死者就是他本人,而法醫在解剖他的屍體的時候,發現李庶人骨骼縫合上有問題,於是懷疑李庶人的實際年齡。但是你猜得到嗎,通過炭十二的測定,李庶人究竟有多少歲?」

沈科被我激動的表情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大搖其頭。

「八十六歲!他竟然有八十六歲!」我興奮的大聲說道,全身不住的顫抖。每次遇到了神秘事件,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動時,全身都會激動的抖個不停。

「八十六歲?你說那個李醫生竟然有八十六歲?」沈科震驚的站起身來。

我點點頭:「同樣身為男人,如果你碰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會不會去探個究竟?」

沈科想了想,最後長歎口氣,從我手上拿過便條,塞到了褲兜裡。

「不知道幫這個忙會不會害了你,不過說真的,我被你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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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漂屍

門,自古以來,便被視為是一種可以隔離惡靈以及不幸的屏障。

遠古時的人類從巖洞裡走出來,來到平原,學會修建屋宇後,為了將自己與危險的動物隔開,保護自己,所以發明了門。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門開始變為一個人類隔開別一個人類、隔開自己對夜晚黑暗的恐懼、隔開是非黑白的孽障。

經過幾萬年文明的延續和發展,可以說,人類對門的本身早已產生了一種敬畏。

將床擺放在睡覺時腳正對著門的位置,在風水學上是絕對的大忌。

不知道你有沒有嘗試過那樣睡覺,去黑山鎮前一晚,我試過,那晚我整夜都睡得不安穩,總覺得腳心很涼,不論蓋多厚的羽絨被,甚至將襪子都穿上了幾層,但我還是覺得腳心很冷。

那不是一般的冷,是冷的進入了骨頭,凍徹了靈魂,真搞不懂,李庶人和張秀雯為什麼要這樣睡覺,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到黑山鎮的時候,都已經下午四點過了。

這個鎮,離我居住的鎮的確不遠,但是我萬萬沒有料想到,這裡竟然是既封閉又與世隔絕。

公共汽車開到離這個鎮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就改道了,我只好一個人下車,也算運氣好,半路上攔住了一輛牛車,不然,要我走這麼遠的山路,我恐怕路才走到一半,天就黑掉了。

「大叔謝了。」

我跳下車,一揚背包,按照那位大叔的指點,順著河向上遊走。

河水很少,但很清!河岸的風景十分秀美,這在被文明污染的一塌糊塗的世界裡,已經越來越少了。

我賞心悅目的邊走邊哼著小調,突然發現不遠處,獨自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衣衫,十六、七歲的女孩,女孩子對著河在哭,她呆呆的望著河面,滿臉傷痛欲絕,突然她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跳下去。

我嚇得語無倫次的大聲叫起來:「喂!喂喂喂喂!你!就是你!」

那個女孩轉過頭,驚詫的用手指了指自己,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我三步兩步跑過去,喘著氣問道:「失戀了?」

女孩還是滿臉詫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

竟然是個少見的美女!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撓撓頭,嘿然道:「這裡的水似乎太淺了一點,如果跳下去不但淹不死人,還會撞著頭,要自殺的話,我知道有個好地方,剛好離這裡不遠。」

那個女孩還是一個勁兒的呆看著我,在她的美目下,連一直號稱臉皮厚的可以拉車的我,也開始不好意思起來,只好在臉上保持服務業特有的上彎月笑容,又道:「要不,我帶你去?」

「神經。」女孩的臉上終於有表情了,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罵道:「你看我的樣子,哪裡像要自殺了?自以為是的傢伙!」

「我……」

剛想為自己辯護,那女孩又罵起來:「怎麼?不服氣嗎?本來就是你不對,我有親口對你說過我要自殺?」

「沒有!」被她一嚇,我條件反射的搖頭。

「就是嘛!那你憑什麼這麼武斷的認為我要自殺?難道一個人站在河邊就是要自殺嗎?她就不能幹點別的事?」

「可是你在哭……」

搞不清狀況的我,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哭又怎麼了?我不能是被風沙吹到眼睛裡了嗎?而且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哭,我偏是愛哭,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我現在就哭給你看。」

女孩口若懸河的謾罵著,突然噗哧一聲,本來充滿悲傷的臉上綻開了一朵笑容。她像怕我見到自己笑的樣子,急忙背過身,深深吸了一口氣。

「罵完了?」被罵得頭昏腦脹、無地自容的我,小心翼翼的問。

「差的遠吶!」

看著被這句話嚇的想要在地上找洞鑽進去的我,女孩摀住嘴,開心的笑起來:「算了,本姑娘念在你年紀輕輕的分上,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你。我要走了,你給我在這裡好好罰站,思考一下自己到底錯在哪裡!」

有沒有搞錯,我夜不語難得發善心做件好事,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被這小妮子反咬一口,天哪,現在果然是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

哼,這小妮子,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的,竟然那麼不可愛,可惜她有那麼好的身材和臉蛋了,真是氣煞我也!

那女孩絲毫不理會還在內心做自我反省的我,從地上提起籃子向河下游跑去。

「對了,」跑了不遠,她突然回過頭來,輕輕笑道:「謝謝你。」續而又轉身,踏著輕快的步子遠去了。

我如電擊般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好美的笑容!那不露齒的顰掬一笑,竟然像傳達了千萬種含意似的,深吸了一口氣,風是甜的,是不是她柔順的長髮留下的幽香?或許,那個女孩並沒有想像中那麼不齒吧。我苦笑一下,將背包搭在肩上,繼續順河向上遊走去。

沒有走多遠,狀況又出現了。

清麗的河面上,開始漂下許多稻草劄成的小人,那些小人順河水起伏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加快了腳步,突然聽到上游不遠處,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走近一看,竟是一群人在河裡打撈著什麼。

那些人踩在水裡,用很長的竹竿沿著岸到處刺探,河岸上還有個很老的女人邊慢慢走,邊不斷的將袋子裡的那些小稻草人拋進水裡,一旦有稻草人在河裡浮著不動,就有人飛快過去在稻草人的四周仔細的踩水。

「婆婆,你們在幹什麼?」我好奇心大起。

那個丟稻草人的阿婆瞪了我一眼,沒有開口。

不過,她身旁那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倒是說話了:「請不要見怪,我姥姥在招魂的時候不能說話。」

「招魂?」

我愣了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只聽那男孩繼續說道:「北邊鎮子裡的張家大小姐三天前失蹤了,屍體一直都沒有找到。有人懷疑她是跳河自殺,她家裡人才請我姥姥來給她招魂,讓她的屍體浮起來。」

「用這些稻草人就可以找到屍體?」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那男孩很認真的點點頭:「如果她想我們找到她,稻草人就會停在她的屍體上邊。」

我一聽,險些笑出來。

鄉下地方的神婆常常都是這樣,總是用一些隱晦的話來說明自己多麼有法力,說什麼她想被找到,就可以被找到。

用這麼模稜兩可的詞語,找到了當然是自己的功勞,而找不到也可以怪到死者的頭上,不過這世界上,往往都有許多愚昧的人會去信!

那男孩見我滿臉不屑一顧的鄙視神色,也沒有再說什麼。

那神婆專心的又將一把稻草人拋進了河裡,有幾個稻草人漂到河中央,突然不動了,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一般,完全不管河水怎麼流,也不管任何物理書上所記載的力學原理,死死的再不漂動分毫。

「就在那裡,就在那下邊!」那神婆開口叫著,聲音既乾澀又尖銳,震的我耳朵嗡嗡作響。

立刻有幾個人走到稻草人附近用竹竿四處戳著,突然有個人大叫一聲「有了」,就見一團白色的東西慢慢的浮了起來。

果然是具屍體!

是一具穿著白色衣衫的女屍,那群人七手八腳的將那具女屍抬到了岸上。

我嘖嘖稱奇的靠過去,開始仔細打量起那具女屍來。

那具女屍,在水裡浸泡了三天多,全身浮腫,本來的面目早已經不能辨認了,只是她身上這件白色的衣衫,我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努力在腦中思索著有關這件衣服的資訊,眼睛不經意的一瞥,突然看到了那具女屍右手上戴著的白玉手煉,頓時全身如雷擊般僵硬起來。

「喂,你怎麼了?怎麼臉色變的這麼白,還在發抖?」那男孩見我全身發抖,恐懼的死死盯著那具女屍,不禁關心的問。

但我的耳朵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粗魯的推開擋在眼前的人,我三步兩步走過去,將女屍的手腕抬到眼前仔細看起來。沒錯,的確是這個手煉!

剛才遇到的那個女孩,手腕上也戴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由於雕刻的很古怪,所以我多看了一眼,記憶比較深刻,這麼說來,剛才那個女孩身上穿的,也是白色的衣衫,樣式和這具女屍完全一樣!

天哪!我該不是遇到鬼了吧?!

雖然自己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從沒有這麼倒楣過,剛出門就遇鬼,出師不利!

「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那男孩推了推我。

我一驚,才發現自己還死死的拽著那具女屍的手沒放,突然感到周圍陰風陣陣,我全身發冷,「哇」的一聲將手丟開,往後跳了幾步。

「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剛才看見過她!」死命的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我指著自己來的路說道:「就在河的下游,十分多鐘的路。」

「什麼?!」那男孩頓時驚的臉色煞白,他一把抓住我的胸口大聲問:「你看見過她?什麼時候?你和她說了什麼?」

「大概是半個小時前。」我滿臉恐懼,「當時看她的樣子似乎想要自殺,我勸住她了。」

那男孩呆住了,他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走!快點離開這個鎮,走的越遠越好!那是浮屍鬼!她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她要你做她的替死鬼!」

「替死鬼?」

打撈的人群漸漸散去,有人抬了屍體和那神婆一同走了,有的回了自己家,河岸邊頓時冷清下來。

我獨自站在原地,回味著那個男孩最後說的話。

她想我做她的替死鬼?那麼剛才她為什麼不動手?難道是因為鬼在白天沒什麼力量?混亂的頭腦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我搖搖頭,這才發現河邊已經只剩下我一個了。

冬的夜來的早,天開始暗了下來。

「喂,誰等等我,有沒有人啊?」突然感到全身一陣惡寒,我不禁又打了個冷顫,飛快的向鎮裡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該聽那個男孩的建議離開這裡。不過我知道就算他說的是真的,我也絕對不會走,既然已經來了,什麼都不做就逃跑,絕對不是我的做事風格。

至少我也要把李庶人留在這裡的東西帶走,至於其他的事,等到發生以後再說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夜不語橫看豎看也是長命相,哪有那麼倒楣的?

倒是李庶人,那傢伙到底在黑山鎮的六街十五號保存了什麼東西?會和他不老的身體素質有關係嗎?收起略微恐懼的心,好奇心又熾烈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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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鬼女

浮屍鬼是什麼,我當然知道。

傳說跳河自殺被水淹死的人,如果她們在死前還留有怨氣的話,就會變做浮屍鬼。她們徘徊在自己死掉的地方,尋找獨自在岸邊遊蕩的人做替死鬼。

當然,本地也有另一種說法,有些人認為怨有頭債有主,那些浮屍鬼只會找生前那些害的她們不得不自殺的人,我當然對這些傳說嗤之以鼻,只不過恐懼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會有,也不管你是不是很有理智。

黑山鎮很小,人口也不過才七百多人,但是歷史悠久,也因此存在著許多大城市早已看不見的奇風異俗。走在鋪著褐色石板的街道上,沒來由的有一種來到異域的感覺,很是舒爽。

我感動的往後看了看,冬日黃昏的夕陽血紅,落日的餘暉,落寞的灑在我所經過的街道,將我的影子拉的又細又長,好酷!就因為這樣的感覺,我才喜歡到處旅遊,感受一個陌生的地方帶給自己的新奇。

黑山鎮的第六街是在鎮子的東邊,走了不久就到了,我數著門牌找到了十五號,那是棟很大的三層木製建築,式樣很老,很有地方風味。

我敲了敲緊閉的大門,但等了好久卻都沒人來應門,正要將耳朵貼到門上,聽聽裡邊是不是有動靜,門「吱嘎」一聲開了。

我頓時重心不穩,頭不由的往前傾,只感覺碰在了一團軟綿綿的物體上,鼻中還嗅到一陣女兒家如檀似桂的幽香。

「啊!對不起!」

當我明白那團軟綿綿的物體是什麼時,慌忙止住想要按過去的雙手,紅著臉的向後退了幾步。

抬起頭,正想要看清楚有著那對雄偉物體的主人,這時,屋裡傳來一個中年女子哭啞了的聲音。

「雯怡,外邊的是誰?如果是來住店的,就跟他說清楚,我們家最近都不會做生意。唉,作孽啊。」聲音掩不住的悲傷。

「來的只是個小無賴罷了,看我怎麼打發他走。」

被我撞到胸部的那女孩聲音很甜美,但是聲音也很沙啞,像是哭過,而且還微微有些嗔怒,那種個聲音似曾相識,像在哪兒聽過。

沒等我抬起頭,她隨手抄了一支掃帚,就朝我鋪天蓋地的打過來。

有沒有搞錯,我最近怎麼這麼衰,自從來了這個鎮後就沒遇到過好事,難道果然是俗話說的寧願上吊,不願碰鬼?碰了鬼就要倒楣一輩子?

「停停停吶!打夠了沒有!」見她打的沒完沒了,我惱怒的一把抓住了掃帚,大聲道:「我又不是有意的,你讀過書沒有,知不知道不知者無罪的道理?」

那女孩「咦」了一聲,好像很驚奇的打量起我。

「啊!是你!」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喊道:「你不是那個今天下午,在河邊說我要自殺的那個傻瓜?」

「你才是傻瓜!」

我氣不打一處來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那個粗魯的女孩看去。

天哪,這一看之下,直嚇的我全身僵硬,臉色煞白,身邊站著的這個滿臉暈紅的女孩,不是我下午遇到的那具浮屍鬼嗎?

「鬼……鬼啊!」

我喉嚨打顫的鬼叫一聲,拔腿就跑,完全把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理智丟到了腦後。關鍵時刻,還是應該把身體交給本能,理智算個屁!

「王八蛋!本姑娘這種美女哪裡會像鬼了?!你給我滾回來說清楚!」那女孩氣鼓鼓的追了過來。

「不要過來,我這種人又笨又小氣又陰險,下不了地獄,上不了天堂,完全不適合做替死鬼!」被追到巷子的死角,我靠著牆嚇得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大不了……下次我幫你介紹一個老實人!」

「白癡,我才不要!」

那女鬼越來越生氣了。

我緊張地苦笑道:「一個不夠?那兩個好了!什麼,你還不滿意?喂喂,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鬼心不足蛇吞象?」

「夠了!不要給你點顏色,你就以為自己可以開染坊!」那女鬼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衝我大聲說:「認真看著我,你倒是說說本姑娘哪裡像鬼了?這世界上哪有像我這麼漂亮的鬼?」

這鬼的虛榮心真強!

我強壓住恐懼的快要跳出來的心臟,慢慢睜開眼睛。

只見女鬼那張秀麗的臉,就在離自己的鼻尖三厘米遠的地方,秀美的臉孔,因為急跑後而不斷起伏的胸脯,緊緊的壓在我的胸前,我能感覺到一陣軟綿綿的舒服感覺,甚至還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和輕拂在臉上的淡淡如蘭氣息。

咦,她有呼吸?那這女孩不是鬼?

天哪!好丟臉……

我夜不語的一世英名,看來就這樣被毀於一旦了,自己竟然會好死不死的斷定一個纖纖弱女子是女鬼,還被她嚇成這副尊容,傳出去不被那群損友笑死才怪。

我現在幾乎都可以聽到沈科那傢伙摀住肚子,指著我的臉,笑的口吐白沫的樣子!

「怎麼,你啞巴啦?」那女孩得理不饒人,逼問道。

「你是……是人。」我難堪的答道。

「還有呢?」女孩依然咄咄逼人。

「是個美女。」

「然後呢?」

有沒有搞錯,這樣還不滿足?

真不知道她的虛榮心是用什麼做的,都可以比得上馬裡亞納海溝了。

「還有……嗯,你的胸部很大!」我用眼睛向下瞥了瞥。

女孩這才發現自己的姿勢很曖昧、很吃虧。

「哇!色狼!」她狠狠的打了我一耳光,面紅耳赤的向後退去。

「這又關我什麼事了?」我委屈的摸著自己的臉。

女孩紅著臉,瞪了我一眼,氣呼呼的說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滿口胡說,我才不會氣成那樣,也就不會,也就不會……哇,叫我以後怎麼嫁的出去!」

「什麼?這樣也怪我?」

我發現,自己突然變成一部白癡電影的主角了。

在一個蠻橫無理的女孩子面前,就算你有超群的頭腦和智慧,也根本一文不值,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還是不要跟這種不講道理的女人胡攪蠻纏為好,如果又生出什麼糾葛來,那我恐怕這一輩子都出不了黑山鎮了。

「嗯,這個,你不說我不說,絕對沒人知道。我看我們還是再見吧……再也不見!」說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溜掉。

那女孩伸手拉住了我的背包:「你是外地來的吧?」

「我像是本地人嗎?」我沒好氣的答道。

「當然不像,我們鎮的普遍智商都很高,哪有像你這麼白癡的。」那女孩神秘的笑起來,「天已經黑了,我看我們想再見都不行。」

「為什麼?」

我皺起眉頭,只是偶然碰到了她的胸部罷了,還不至於就為這種事,賴死賴活的要我負責任吧?

那女孩拽著我的背包,自顧自的向前走去,「整個小鎮就只有我家一間民宿,這裡的居民雖然不是不好客,但我們有個傳統,就是民居不會留客人過夜。到了晚上,黑山鎮絕對不會有人收留你!」她轉過頭,對我燦爛的笑起來,「所以如果你不想睡大街,我看我們想再見都暫時不行了。」

「一樓是我們家裡人住的地方。二樓和三樓是客房,最近是旅遊淡季,客房全空著,你想住哪間都可以。洗澡間在每層樓的最後一間,二十四小時都有供熱水。還有,這裡住宿的價格是每天三百元,第二天的中午十二點退房,如果你要繼續住的話,請在十二點之前說一聲。

「我們這裡有供應三餐,因為最近家裡有事,所以幾乎是和我們一起吃飯,不會另開爐灶,所以不用你給錢。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吧?你還有什麼問題?」那女孩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邊開了張票遞給我。

「有個問題。」我掏出錢遞給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用手撐住頭,撇著嘴反問:「你每次住店,都會問那家店主人的女兒,叫什麼名字嗎?」

「對啊,我有這個嗜好。」我狡猾一笑:「叫別人的名字,總比叫她女鬼好一點。」

那女孩哼了一聲,低聲道:「我叫張雯怡。」

「我叫夜不語,你好。」我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遞了過去,張雯怡那小妮子竟然狠狠的打了我一下。

「我才不好,至少我還沒有修養到會和一個滿口叫我女鬼的白癡握手。」

「那是有原因的……」我尷尬的笑著,續道:「遇到你不久後,我就看到一群奇怪的人在水裡撈東西,最後他們撈起了一具女屍,身材和穿著都和你差不多,對了,還有……」

我一把抓住她的左手,看著她手腕上帶著的白玉手煉,繼續說道:「還有,她手上戴著一個,和你這個一模一樣的玉石手煉。」

突然感覺周圍的氣氛變了。

抬起頭,只見張雯怡全身都在顫抖,她臉色煞白,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大聲喊著:「你!你說什麼?!她的手上真的有和我一模一樣的玉石手煉?真的?」看樣子,她情緒激動的已經站不穩了。

我點點頭。

「不!這不是真的,姐姐死了!姐姐真的死了!」

張雯怡哭著,喊著,臉上悲痛欲絕。她拚命的用手打著我,淚水不斷的從絕麗的臉龐上流下,最後她猛的撲在我懷裡,哭的更厲害了。

原來,那具浮屍是她的姐姐。

對了,張秀雯也是來自黑山鎮,也姓張。總覺得樣子和張雯怡也有點像。而且這個鎮子人少,張雖然是大姓,或許……

我使勁的搖搖頭,決定即使那個可能是真的也絕對不說出來。不知為何,我少的可憐的良心,偏偏會對這個讓我又難堪又頭痛了不只一次的女孩大為憐惜。

一個姐姐的死已經把她打擊夠了,如果張秀雯真的是她姐姐,那她不把眼睛哭出血才怪。至少,我脆弱的肩膀再也受不了被她再次痛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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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忌

葬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似乎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鎮上的警察局根本就沒有檢查過屍體,便判斷為自殺,將屍體還給了家屬。

花圈從四面八方送來,張雯怡的姐姐張雪韻的屍體被放到了靈台上,靜靜的,無聲的,躺在那裡。

經過一晚上東敲西問,我弄清楚了張雯怡家是三姐妹,大女兒果然是張秀雯!張家真是個可憐的家庭。

在六年前,這個家的一家之主——雯怡的父親就病死了,只剩一個母親將三個女兒拉拔大,但現在就連她的兩個姐姐也死了。

當然,我並不會笨的將張秀雯的死告訴她家人,只是略微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警方到現在都沒有把張秀雯的死訊和她的死亡證明送到這裡?到底他們在搞什麼鬼?而且李庶人寄放東西的地方,居然就是張秀雯家經營的民宿裡,那是不是可以懷疑,他倆在之前就有某種關係呢?

張雯怡的母親,那個美麗的年輕少婦,披著白麻,坐在靈台旁,暗自啜著淚。由於張家人緣一向很好,鎮子裡大多數人都上了幾炷香,那個在河邊丟稻草人的神婆也來了,還有那個說我要變成替死鬼,勸我快走的那個男孩。

我沒好氣的將他拽到了一旁。

「你還沒走?」那男孩吃驚的看著我。

我冷哼了一聲:「你這傢伙騙得我夠慘!」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男孩裝著大惑不解的樣子,理直氣壯的說。

「你還沒騙我?」我氣的直想踢他一腳,「你明明知道我在下游看到的,是死者張雪韻的妹妹張雯怡,竟敢騙我說她是找替死鬼的浮屍鬼,害的我一見張雯怡拔腿就跑,丟光臉了!」

「什麼?你真的一見雯怡就跑?」那男孩呆了呆,突然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這在安靜的靈室裡格外刺耳,立刻就有人用殺死人的眼神瞪了過來,非常不巧,那人正好是他姥姥。

那個神婆氣惱的用旱煙管狠狠的砸在男孩頭上,叫他一個勁兒的給主人賠禮道歉,又要他給死者下跪磕頭,說什麼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不要怪罪他。

我暗自笑著,這小子誰不騙,敢騙到我這個太歲頭上來了,這樣還不玩死你,突然感到大腿上一陣疼痛,低頭一看,居然是張雯怡,她從白麻喪衣裡伸出手,用力擰著我的大腿。

「幹什麼啊你!」我甩開她,拚命揉著痛的地方。

張雯怡低聲說道:「你是故意逗小三子笑的吧?」

「你有什麼證據?」

我一臉陰謀被識破的尷尬,但嘴裡絲毫不饒人。

「小氣。」

「我才不小氣,是那傢伙先騙我的,大家禮尚往來,我夜不語從來不是個吃虧不喊怨的主。」

張雯怡哼了一聲:「小三子才不會故意騙人,一定是你看不起他姥姥,他才會和你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那樣也叫無傷大雅的玩笑?」我惱怒的幾乎要叫出聲來,「我幾乎把你當做浮屍鬼了,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那麼丟臉。」

「哼,小氣。」張雯怡伸出兩根白皙的指頭又想掐我,我向左一跳,差些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是個大約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臉孔英俊的有些令人討厭。他厭惡的用力推開我,用手拍了拍被我碰到的地方,寫滿傲氣的臉上,帶著看不起所有人的鄙視眼神,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

一看到這個人,張雯怡的臉色頓時變了。

「滾!這裡不歡迎你!」她站起身衝他吼道。

「嘿,別這麼說嘛,怎麼說我還跟這女人相好過。」

那男人輕浮的笑著,慢吞吞的往前走,走到張雪韻的屍體旁,揭開了蓋住屍體的白色布單。

「嘖嘖,可惜了。她生前可是個大美人。沒想到死了變的這麼醜,幸好我從沒有想過要娶她。」

「王八蛋!」張雯怡氣的全身發抖,她一把抓起身旁的掃帚,狠狠向那個人打去,「滾,不要碰我姐姐。她是你害死的!她一定是你害死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媽的,張家的女人怎麼都這麼賤,活該會被人玩!告訴你,你姐是個爛貨,你媽也是個爛貨。」那男人一把抓住掃帚,將她推到地上,「你以為你媽很貞潔?去他媽的,你以為你老子是怎麼死的?你老子是被活活氣死的,這個鎮誰不知道,你媽這個爛貨掛著旅館的招牌做肉生意?」

「說夠了吧?」我沉著臉走了過去。

「你小子是誰?」那男子輕睨的看了我一眼。

「我住在這裡。」

「哼!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老子的閒事你也敢管。」那男子哼了一聲。

我指了指他身後,撇著嘴笑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我知道你再不走的話,就要變成什麼東西了。」

那傢伙一轉身,臉色頓時變了,「幹什麼,你們想要造反?」他聲音顫抖著,看著身後那些向他圍過來的激動人群大聲喊道:「媽的,我一定要我爸把你們都抓起來。你們這些賤民……」手一抖,不由的按在了張雪韻的胸脯上。

突然,他身後的人群似乎像被什麼驚呆了似的,喧嘩頓止。我好奇的望了一眼,頓時感到一陣惡寒竄上脊背。

血,大量的血水從張雪韻的眼耳口鼻七孔中流了出來。本來閉上的眼睛竟然睜開了,她的眼睛中只有眼白,死死的恐怖的盯著那男人。

「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不要來找我!哇!」那男人嚇得僵直的身體,神經反射的向前一推,屁滾尿流的跑出了門。

「你沒事吧。」我深吸一口氣,伸手將雯怡拉了起來,天哪!剛才的那一幕好可怕,感覺就像張雪韻的屍體隨時都會活過來一般。

坐在下位的神婆走到靈台上,用手將張雪韻的眼睛合上,顫抖的說道:「厲鬼索魂!這具屍體留不得,一定要在今晚燒掉。」

張雯怡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麼,突然她使勁的抱住張雪韻的屍體,大聲喊道:「不准碰我姐姐!我姐姐生前已經夠慘了,我不要她死後連全屍也沒有!」

「雯怡。」神婆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你姐姐已經死了。我知道她生前最疼你,但她畢竟已經死了。往生者的世界和我們人界不同,他們做事是沒有道理的。」

「不!我不要!」她「哇」的撲到我懷裡大聲哭起來,哭的很傷心,哭的淚幾乎染濕了我的胸口。

我不忍心的說道:「我看留一夜應該沒有問題吧,大不了今晚我不睡覺,守在這裡看屍體。我就不信她會變什麼厲鬼索魂。」

「外行,你知不知道厲鬼索魂有多可怕,會死多少人?」神婆身旁的小三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一看他就來氣,哼了一聲道:「說我外行,我看你才是十足的愚昧。七孔流血就說是什麼厲鬼索魂了,你讀過書沒有?你知不知道一具在水裡泡了幾天的屍體,被擠壓就會血氣倒流,血會從眼耳口鼻裡出來?這只是很自然的現象罷了,拜託你多去圖書館查查,免得在這裡丟人現眼。」

那小子被我駁的說不出話來,乾脆賭氣的轉過頭做出不屑再看我一眼的樣子。

「作孽啊。」神婆長歎了口氣,對我說道:「小伙子,要不燒這具屍體也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你說。」

看得出這神婆在當地很有威望,如果她堅持要燒屍體的話,不要說我擋不住,說不定惹的當地人火了,他們會連我一起燒掉,所以還是圓滑點好。

「第一,把這些符紙貼到所有的門上。」神婆遞給我一些黃色的,上邊亂七八糟鬼畫符的符紙繼續說道:「第二,不要讓動物進來,特別是黑貓,千萬不要讓它爬到屍體上。第三,靈台的這盞油燈,你要看仔細,不要讓它滅掉。」

「就這麼簡單?」我在心裡默記了一遍,點頭笑道:「你放心,我絕對會做到。」

突然感到背後又升起一道惡寒。猛的轉身,張雪韻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靈台上,悄無聲息。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難道今晚會有什麼事發生嗎?

我搖搖頭,苦笑起來,自己最近真的越來越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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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腳朝門(上)(下)

「謝謝你。」

「沒什麼。如果你要感謝我的話,就免收我房錢好了。」

「嘻,這可不行。」張雯怡滿臉的傷心,總算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

夜再一次的降臨了。想一想,自己已經來黑山鎮兩天,該調查的事情一件都還沒開始,就被這個家庭糟糕的像團亂麻般的瑣事纏住了,毫無辦法從這團亂麻中,找到機會詢問有關任何李庶人的事情。

「那個男人叫奇石木,奇家的大公子,奇家是大戶人家,有權有勢,我們這個鎮一大半的人都要靠他家吃飯,所以就算他家的人把我們欺負的像條狗,還是沒有多少人敢反抗。我姐姐真傻,明知道那個王八蛋只是玩玩她,但她就是執迷不悟。」

拜祭的人大多都怕所謂的厲鬼索魂,找藉口溜掉了。靈室裡空起來,最後只剩下張雯怡和我兩人,她歎了口氣,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何嘗不也是很傻?熒蛾撲火,明知道會受傷,也會毫不猶豫的撲過去,但至少我不會像姐姐那樣,傻的會為那種人自殺!」

我苦笑了一聲:「你們家的人看來都很性情。」

「你信不信?姐姐是這個家裡對我最好的。不論她有什麼,她都會把最好的留給我,吃的也好,衣服也好,記得那年下雪的時候,我在山裡走失了,鎮上組織的救險隊因為暴風雪太大,不肯上山,我姐姐幾乎急瘋了,她哀求了他們好久……最後她一個人冒著夜到山上去找我,差些把命都丟掉,姐姐好傻,其實我哪裡是走丟了,只是在和她賭氣……」

張雯怡呆呆的望著前方,淚痕未乾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甜美笑容,突然,像想到什麼,她的臉變了,變的充滿怒氣,十分神經質的大聲說道:「但是那個男人出現以後,姐姐就變了,那個男人,那個王八蛋!一定是她害死姐姐的,那種花花公子,他一定不得好死!」

「冷靜一點!」我扶著她的肩膀正想開解她,突然聽到靈台那裡傳來「啪」的一聲。

什麼聲音?我撓撓頭走了過去,只見屍體的左手從靈台上吊了下來,受到地心引力一個勁兒的蕩著。

「怎麼了?」張雯怡用哭得沙啞的聲音問。

「沒什麼,可能是哪個王八蛋碰過屍體,她的手沒有放穩,現在掉下來了。」我用三根指頭小心翼翼的叼起屍體的左手想要放好,突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一把抓起那只左手提到眼前仔細看了起來。

「奇怪,你過來看看。」我向張雯怡招招手,指著屍體左手上的白玉手煉說道:「昨天我看到這具屍體的時候,這條白玉手煉明明是戴在右手腕上的,怎麼現在戴到了左手?」

「你說什麼?」張雯怡頓時臉色煞白,她顫抖的抓住我的胳膊大聲問:「你說姐姐的白玉手煉戴在右手?你真的沒有看錯?」

我正色道:「我這個人只有一點可取之處,就是記憶力和觀察力比較強。」

「該死!那個該死的傢伙。」那一瞬間,我幾乎覺得張雯怡秀美的臉又變得猙獰起來。她用力的抓著我的胳膊,越來越緊,最後轉身往裡廳跑去。

那傢伙又發什麼神經?我撓撓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靈堂原本是旅館的大廳,很大,但現在卻只有幾盞搖爍不定的靈燈照明,說不出的陰森,突然感到這個昏暗的偌大空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而且我這個人手上,還緊緊握著屍體那只被水泡的浮腫起來的手臂……

猛打了個冷顫,我乾澀的笑起來。

將手臂放好,隨便將自己的手在白色的蓋布上擦了擦,深吸口氣,高聲叫道:「等等我。該死!這什麼鬼地方!」叫完就急忙追著張雯怡的身影去了。

一直穿過內廳和張家人自用的房間走到底,才看到一絲燈光。

張雯怡全身僵硬,呆呆的站在地下室的門前。「床!」她眼睛死死的朝裡望,嘴裡不斷重複著那這個字。

「什麼床?」當我擠過去向屋裡看的時候,頓時也驚訝的呆住了。天!這個大約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大客房裡,所有的東西都被搬空了,只有房間的最右角孤零零的擺放著一個單人床,顯得十分詭異,而且這個床竟然斜放著,床腳正對著房間的門,這種情況就像李庶人和張秀雯的臥室一模一樣!

「又是床對著門!」我喃喃自語道。

張雯怡回過神,驚詫的看了我一眼:「你也知道腳朝門的傳說?」

「什麼腳朝門?」我皺起眉頭。

她遲疑了一下,苦笑道:「對了,你是外地人。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傳說!」

「什麼傳說?是不是和床的擺放位置有關?」

我莫名興奮起來,對了,李庶人和張秀雯一個在黑山鎮待過,一個原本就是黑山鎮的人,如果真有那種相關的風俗傳說,那麼他們會把床擺放在一種奇怪的位置,就不是沒有原因了,順著原因,說不定可以找到殺死他倆的兇手,甚至是李庶人八十六歲不老的體質……

突然感到所有的答案居然會離自己這麼近,似乎唾手便可以得到了一般。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傳說。」張雯怡搖搖頭,臉色有些奇怪,「我們這裡有個風俗,說只要將床擺在正對門的位置,睡覺的時候讓腳朝向門,就會讓自己喜歡的男人變得對自己死心塌地。」

「就這麼簡單?」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剛才怎麼那麼吃驚?」

張雯怡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只是驚訝,姐姐居然會信那麼白癡的傳說。」

「白玉手煉呢?」總覺得這小妮子的話不盡不實,我不死心的問:「我說原本是戴在你姐姐的右手上,你為什麼立刻就想到跑這裡來?」

「也跟那個傳說有關。」張雯怡輕輕的關上門,示意我上二樓,「將白玉手煉戴在右腕上,可以收到雙倍的效果。」

「這算什麼風俗啊,怎麼這麼奇怪?像在玩角色扮演遊戲。」我諷刺道。

張雯怡頓時停下腳步,她伸出手攔住我,冰冷的說道:「夜不語,今天晚上我要一個人守我姐姐,你早點去睡覺,姐姐生前很害羞,我想她死後也不願意被一個外人打擾!」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客氣了?」我冷哼了一聲,語氣也開始僵直起來。

「就當我求你。」張雯怡打開客房的門將我推了進去,飛快關上門又掏出鑰匙,將我的房門鎖死。

我一驚,用力的拍著門叫道:「喂,你在幹什麼,快放我出去!」

透過鑰匙孔,看到她將背輕輕的倚在對面的牆上,深吸了口氣,「今晚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希望你都不要出來,我不想連累你!」她說完就要往樓下去。

「對了。」突然的轉身,張雯怡輕輕的對著我綻放開笑容,絕麗的帶有一絲疲倦和傷感的笑容:「謝謝你。其實那天在河邊,我是真的想要自殺的,但是一見到你以後,我就沒有了勇氣。呵,如果我們能早點遇到該有多好?」

她一邊笑著,一邊苦澀的搖頭,淚,從眼睛裡流了出來。晶瑩剔透,但嘴角卻依然帶著上彎月的笑容。

「再見。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看著她的身影消逝在走廊盡頭,我氣急敗壞的開始踢起了門。搞什麼鬼,說的好像要生死離別一樣,真是個任性的小妮子,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武斷的什麼事都把我排除在外,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夜不語,號稱天下第一臉皮厚、好奇心強、只有我整人、沒有人整的到我的夜不語!

狂踢了十來分鐘,我向門投降了。

「什麼玩意兒嘛,不是說現在商品的品質越來越差嗎?怎麼這門的品質偏偏這麼好,靠!做這扇門的傢伙真是沒有專業精神,他們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門?門的意思就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我氣的語無倫次的大罵起來,過了好一陣子,頭腦才開始漸漸降溫冷卻。對了,我在這裡瞎用蠻勁兒幹什麼,自己不是還有一個壓箱底的絕技嗎?

如果不是理智在拚命的提醒我,現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時候,不然我真想賞自己一耳光來嘗嘗!好不容易用隨身帶的一截鐵絲將那把爛鎖弄開,我飛一般的向樓下跑去。

張雯怡沒有在樓下,而靈台上的屍體也不翼而飛了,昏暗的靈堂裡空蕩蕩的,大廳通向外邊的門半開著,被寒風吹的「吱嘎吱嘎」的響個不停,再外邊便是沉寂的夜色。我打了個冷顫,緩緩的走到靈台前。

原本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被胡亂的丟在地上,我將它拿起來,竟然看見一大片猩紅的液體。是血!誰的血?難道是張雯怡的?她到底怎麼了?我緊張的四處張望,在靈台不遠處發現了一隻躺著的黑貓。

那隻貓已經死掉了,但還有體溫,看來是剛死不久。

咦?究竟是誰這麼殘忍,居然會用極鈍的東西割破了貓的喉嚨?我檢查著它很不平整的傷口,就像親眼看見那隻貓將死未死,不斷的垂死掙扎,忍著劇痛還要眼看著自己的血,從喉管裡流出來的那種十分殘忍的景象……

突然感覺有什麼悄然無聲的來到了身後,背脊上頓時湧起一陣惡寒。我莫名其妙的口乾舌燥起來,恐懼,無盡的恐懼就像黑暗一般吞噬了我。

強自按捺著害怕的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臟,我緩緩的想要轉過頭,但突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耳邊,不斷傳來喧嘩的聲音,吵的我再也睡不下去,於是我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二樓的客房裡,門好好的關著,就像昨晚經歷的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但頭還是很痛,用手摸了摸,竟然有一個包!果然,昨晚的那一切絕對不是夢。我確確實實在大廳被什麼東西打暈了,但誰那麼好心將我抬回客房,還怕我著涼幫我蓋上了被子?難道是張雯怡?

我精神猛的一震,從床上跳下來飛快向一樓大廳跑去。

吵鬧正是從大廳裡傳出來的,那裡聚集了很多人,伯母伏在靈台上大聲哭著,嘴裡不斷在咕噥什麼。

那群人一見到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面無表情的盯著我,視線中似乎夾雜著某種不太友善的感情,場面很冷!為了稍稍緩解這種氣氛,我一邊撓頭,一邊笑容可掬的說道:「都在等我嗎?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哼!」神婆身旁的小三子滿臉憤怒的走上來,毫無預兆的狠狠給了我一拳頭,他大聲喊道:「這句話應該我們問你!昨天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雯怡到哪裡去了?還有雪韻姐的屍體?你不是說會守一整夜嗎?回答我啊!」

「對不起。」我摀住臉苦笑起來,「但是我也想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我真的想知道!自從我偶然告訴張雯怡她姐姐被撈上來的時候,白玉手煉是戴在右手上的,然後她就變得很古怪,先是把我反鎖在房間裡,等到我下去找她的時候,還被什麼東西打暈了!」

「什麼?你說什麼?」張伯母和那個神婆像聽到了駭人聽聞的事件一樣,瞪大眼睛死死的看向我。

伯母止住哭,全身顫抖的問:「你說雪韻的白玉手煉是戴在右手上,你真的沒有看錯?」

「當時張雯怡也這樣問過我。」我大為好奇,將裝飾品戴左戴右,不都是隨人的習慣嗎?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會讓他們那麼驚訝。

「你聽到沒有?雪韻的手煉是戴在右手上,她是戴在右手上!」伯母神經質的笑起來,一向逆來順受的她走到奇石木跟前,狠狠的抓住他的手臂嘿嘿笑道:「我女兒死的好慘!我想大家都知道我們張家的女人,什麼時候才會把祖傳的手煉戴到右手上,嘿,是有孩子的時候,她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奇石木用力推開她,用手拉了拉被弄亂的衣服輕蔑的說:「我知道,那個賤貨前幾天來向我攤牌。沒想到她心理承受能力那麼差,我只是甩了她而已嘛,還好心給她一些錢要她去打胎,結果她居然跳河自殺了。哼,也不想想,像她那種女人我身邊有多少,還想要我負責任。」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張伯母面目猙獰的一把抓住奇石木的脖子用力掐著。

那傢伙帶來的走狗立刻撲上去拳打腳踢,將她拉開,有個跟奇石木同來的男人蹲下身,掏出紙巾遞給她,「伯母,這件事是意外,請你節哀。」

「你不得好死,王八蛋!雪韻做鬼也會來找你,她一定會來索你的命!」伯母從嘴裡吐出幾顆帶血的牙齒,嘴裡猶自喃喃說道。她像完全感覺不到痛苦,臉上也沒有悲傷的感覺,突然她笑起來,嘿嘿的笑,沾滿血的嘴角竟然透出一絲妖異,看的在場的人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你還不滾?」我從地上扶起伯母,細心的用紙巾將她的血跡擦乾淨,然後冷冷的對奇石木喝道。

奇石木冷哼了一聲:「你這小王八蛋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我撇開嘴天真的笑起來,「對不起,我不善於和畜生講話。我相信你也知道這個旅館是禁止狗進入的,麻煩你自覺一點,帶你的狗腿一起出去,不然的話不要怪我不客氣。」

恐怕從小就沒有人敢這樣罵他,那傢伙氣的眼睛翻白,偏偏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媽的,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對我不客氣!」一抬手,他那堆狗腿就朝我圍了過來。

我深明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從褲兜裡悄悄掏出二十萬伏特的電擊防狼器握在手裡,往前飛快一衝,按在最近那只走狗脖子上就是一下,只見那只走狗全身抽搐,頓時軟了下去。

「有誰還想來試試?這種滋味真的很過癮,就像吸毒一樣,很爽的!」我笑容可掬,活像個中年推銷員,但心裡卻不斷盤算著如果他們一擁而上要怎麼辦。

「媽的,沒用的傢伙。」那小子狠狠的對倒在地上的狗腿踢了一腳,厲聲對我道:「別得意,你給我小心點!」

原來是只紙老虎,沒想到這樣就怕了!我趁熱打鐵,高聲喊道:「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動我,要動的話也最好先去查查我的底。我到這裡來的事有幾百個人知道,如果我在這裡少了幾根汗毛,恐怕你家一輩子都會雞犬不寧了!」對這種沒什麼膽子的人,這恐怕是最好的威脅。

那個和奇石木同來的男人在他耳邊低聲咕噥了幾句,然後對我客氣的笑道:「這位小兄弟,或許我家少爺和你有些小小的誤會,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就當扯平好了,大家以後做個朋友。」說完向我伸出了手。

「敬謝不敏了。」我哼了一聲。

見我完全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那男子絲毫沒有露出尷尬的神色,一個勁兒笑道:「哪裡的話,是我們奇家沒有福氣,這裡是一點錢,就當給伯母買補品吧。」他掏出皮夾隨手放到桌上。

伯母一把抓起皮夾,狠狠的朝他們身後丟去,「滾!我不要你們奇家的錢!你們奇家沒有一個好人,你們全家不得好死!」

那人笑著撿起皮夾,轉身和奇石木那群爪牙一起走了。

我長長的吐了口氣,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來。「那個男人是誰?」我低聲問身旁的人。

「他叫奇韋,是奇老太爺的二兒子,整個奇家就他還像個人。」小三子憤恨的看著門外。

我「哦」了一聲。奇韋,這個男人完全不像他哥那麼白癡,從他的言行舉止上看來,他很會籠絡人,很有頭腦,這種人在我的記憶裡是屬於最難應付的一種。哈,看來我這次黑山鎮之行還真是收穫頗豐,不但什麼都沒查出來,竟然還惹上了一身騷。

「其實腳朝門的傳說,在這個小地方流傳了幾百年。我們這裡的人認為門象徵著吉位,將雙腳朝向門睡可以逢凶化吉、避魔消災。如果在手腕上戴著玉器的話,更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此心一致,生死不渝。」神婆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

我頓時大為失望,本來以為腳朝門這個傳說應該是所有疑惑的關鍵,所以我才死皮賴臉纏著那個神婆,要她給我講講這個傳說的,沒想到她告訴我的,竟然和張雯怡說的大同小異!難道自己的直覺真的有問題嗎?

那個神婆見我滿臉失望的樣子,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但是最近三十年腳朝門的傳說卻突然多了一個。多的那個很讓人不舒服……不,甚至可以說是邪惡。」

「說來聽聽!」我立刻來了精神。

「三十年前,鎮子裡跳河死了一個村姑。當時她已經有五個多月的身孕,她男人欠下一屁股的債後拋棄了她,那村姑怕債主把她賣到窯子抵債,就用菜刀劃花了自己的臉。債主見她變的那麼醜,真個放過了她,只是搬走了她家裡所有的東西,只剩下那張破床。

「那村姑見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唯一一個傢具,不大的家裡顯得更空蕩蕩的,於是她就將床斜著放,又故意把床腳對向門,自我安慰說那樣看起來好一點,只要自己還活著,還有手,一切都會有的。

「但你想不到吧,就是這樣樂觀的一個女人,居然在七天後的晚上自殺了,跳河了。」神婆將旱煙管在桌子上磕了磕,又說道:「沒想到在將她打撈起來的那一晚,守夜的人看到她眼耳口鼻七孔都流出猩紅的血,然後又過了一晚,她的屍體突然不見了,消失了。

「就是從那天起,鎮子裡不斷有人突然猝死,而那些死掉的人每個臉上,都無一例外的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就像臨死前看到了什麼可怕到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東西。」

神婆緩緩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滿詭異的神色,看得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她笑起來,繼續講道:「又過了七天,有個看夜的人,突然發現一個黑影,用很遲鈍的腳步走進那村姑的房子裡。他怕的要死,就去把自己的朋友叫起床,一起闖進了那個村姑的家,你猜他們看到了什麼?是村姑的屍體!

「那具失蹤了好幾天的屍體,竟然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而她泡的浮腫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發出驚人的臭味,鎮裡的人這才發現,原來那具屍體失蹤的七天裡,死掉的人全都是向村姑討過債的債主,還有,她的丈夫。」

神婆歎了口氣,「於是有種說法就在鎮子裡流傳開了。說是只要將房間裡的傢具搬空,只留下床,然後再讓腳可以正對著門的方位連續睡上七天,在這七天裡一定要拚命的憎恨那些對不起自己的人,並在第七天的深夜跳河自殺,你就可以變成浮屍鬼,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我又打了冷顫,突然想到了什麼,驚然問:「這三十年來,類似的事情一共發生過多少次?是不是只要符合傳說中的條件,就真的會有奇怪的事發生?」

神婆微一思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因為三十年來只有那個村姑變做厲鬼索魂了,事後也有許多人學著,但是到最後都還是死屍一條,躺下了就永遠沒有起來。」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那次只是巧合而已,要麼就是有人裝神弄鬼。哈,剛才被你一唬,還差些真以為張雪韻的屍體會變做冤魂出來殺人。可笑!那個張雪韻也真瘋,居然會相信這麼無稽之談的流言蜚語,還把一條命給白白賠上了。」

「你什麼意思?不准你侮辱雪韻姐!」小三子狠狠的盯了我一眼。

我冷哼道:「我說真的,她把地下室佈置的和你姥姥剛才說的一模一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什麼!」神婆滿臉恐懼,她站起身邁開完全不配合自己年齡的淩亂步子,飛快向地下室走去,拉開門,充滿恐懼的臉上更加恐懼了。

「作孽啊作孽,那女娃子怎麼那麼傻!」神婆用手在空氣裡畫了幾道符,嘴裡不斷嘀咕著什麼。突地轉頭問身後的伯母:「那孩子在這房裡睡過多久?」

「七天!整整七天!」伯母神經質的哈哈大笑起來,「厲鬼索魂!嘿嘿,怨有頭,債有主,我的女兒不會白死的。要找就找奇家,把那群壞傢伙全部殺了,乖女兒,你媽從來都很懦弱,很怕事,這才害了你啊,以後我不怕了,什麼都不怕了!」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哭又笑,害的最不擅長哄人的我哄了她好久,才將她騙到床上。給她吃上兩顆安眠藥後,伯母終於安靜了下來。

呼!搞不懂,我到底是為什麼才來這裡的?帶來的疑惑一樣都還沒有解開,現在又一頭栽進了另外一團迷惑裡。李庶人和張秀雯的寢室裡,同樣也是將床擺到正對門的位置,但是那明顯有別的意義,和這裡的腳朝門傳說應該不是一回事。哼,頭腦又開始混亂起來,難道腳朝門還有另外的傳說?某個這鎮上大多數人也都不知道的傳說?

「小三子,你去奇家一趟,通知他們晚上小心一點,千萬不要出門!」神婆吩咐道。

「那群壞傢伙,早點死根本就是為鎮上的人積福,管他們那麼多幹什麼!」小三子氣憤的說。

神婆生氣的喝道:「死小子,我從前是怎麼教育你的?不管多惡的人,生死還是一條命。我們能救就要救,做到自己的本分!」

「是,姥姥。」小三子極不情願的慢吞吞走出了門。

「小伙子。」神婆看了我一眼,「你的福分很重,神鬼不侵。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既然你都把我讚美成這樣了,我還能說不嗎?」我嘲笑道。

神婆沒有理會,繼續說道:「麻煩你盡量在五天內把雪韻的屍體找回來,厲鬼索魂,不是那麼快就成的了形的,或許這件事還有的挽回!」

我皺了皺眉頭,疑惑的問:「剛才你不是才說,這三十年來有很多人都學過那個村姑,但最後都失敗了嗎?怎麼你現在會這麼擔心?」

「你是外人,對你講實話好了。」神婆憂心忡忡的向地下室看了一眼,回憶道:「這棟旅館是二十五年前修成的,用的就是那個村姑的地。如果我沒有記錯,雪韻那女娃睡的這個地下室的位置,剛好就是村姑的臥室,也不知道是不是作祟,連床的擺放都一模一樣!」

「什麼!」腦中只聽到「轟」的一聲,我整個人都被剛才聽到的話驚呆了。

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都有相似性,從邏輯學上來講,相似的兩個和多個事件或物體之間,都必然有一些千絲萬縷的聯繫。而現在,張雪韻和那個村姑已經有了聯繫,那麼會不會出現相似性呢?假如,只是假如,如果出現了相似性,那張雪韻的屍體到底會變成怎樣?即使稍微想一想都感到背脊發冷!

「我懂了!我會盡快把她的屍體找回來,不論用什麼方法!」我的臉少有的嚴肅起來,「所以如果用了什麼過激的方法,惹惱了村子裡的人,善後工作就要請您老出馬了。」

從早晨起來後,雖然不斷遇上亂七八糟的事情,但還是有一個疑惑在我腦子裡徘徊不去。張雯怡那小妮子到底去哪裡了?是不是她帶走了屍體?她昨晚的那一番話到底有什麼意思,就像是在和我辭別一樣!最重要的,昨晚,她到底幹了什麼?

或許找到她後,許多疑點都會迎刃而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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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稻草人

「靠!你說氣不氣?」正要出門時碰到了小三子,那傢伙抓住我就發起了牢騷,「我好心好意到奇家去警告他們,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奇石木那王八羔子給打了出來。什麼玩意兒嘛,活該他們全家死絕。到時候舉鎮同慶,我把我的存錢罐砸了,歡歡喜喜的捐給他們一口棺材。」

「哇!沒想到你的嘴這麼缺德。」我沒好氣的嘲諷道。

小三子不好意思的憨厚笑起來,對我說:「怎麼?你還在生我的氣啊,那天是我不對,但是你也把我玩的夠慘啊,我回去後還被姥姥罰跪,抄了一整夜的經書。」

「我哪有那麼小氣!」我咳嗽了一聲,那小子恐怕是看了我剛才的英勇舉動,把我當了英雄,猛然又覺得那樣說好像會顯得自己更小氣,連忙岔開了話題:「小三子,你是本地人,應該對這一帶很熟悉吧?」

「不錯。你想逛逛嗎?我知道有幾個地方風景很好,有空帶你去。」小三子點點頭。

「這倒不用了。」我急忙擺擺手又問:「你是不是和張家的三姐妹從小就很熟?」

「何止熟,自從秀雯姐走了後,我每天都到張家去幫忙。」他神氣的說道。

我立刻來了精神。正好自己對現在的事完全沒有頭緒,而張家的伯母又變得瘋瘋癲癲的,從她嘴裡根本就什麼都問不出來,或許自己在這小子身上可以搞到些線索也說不定。

「小三子。」我思忖了一會兒問道:「你可不可以把張家的事情詳細說說,像張家的來歷,三姐妹的關係,還有平時她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嗜好等等。」

「你問這個幹嘛?」那小子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你姥姥要我去找張雪韻的屍體,還有失蹤的張雯怡,我想多知道一些關於她們的事情。」

「姥姥真的要你去幹這些?」他皺起了眉頭:「沒道理啊,她為什麼要你一個外來人管這麼多?」

「我哪裡知道,高人總有他自己的道理,我為人平庸,想不出來。」我聳了聳肩膀,唏然道:「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不妨去問問她。」

「免了,她那桿鐵旱煙管我可是受夠的。」小三子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我聽鎮裡的人說,二十五年前是張叔叔借錢修起這棟旅館,但沒想到營業後就越來越背,當時旅遊業雖然已經起步了,但老實說,沒幾個遊客肯來這種交通不便利的窮鄉僻野。

「張家的生意從來沒火過,而且債加上利息開始惡性循環起來,就在他們窮途末路的時候,一個旅人到他們家住店,據說那人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說要租下地下室和三樓最裡邊的那個房間一百年,這筆錢讓張家的人擺脫了困境,不過那個人真的很奇怪。」

小三子坐到地上,繼續說道:「他在這個鎮待了兩個月,但幾乎都沒有出過旅舍,那兩個月中一直都過著從房間到地下室,然後再回房間的兩點一線單調生活,然後他就走了,不過說也怪,自從他走以後,張家的運氣也跟著好轉了很多,還生下了大女兒張秀雯。

「秀雯姐是個很單純的人,沒什麼愛好,為人做事也馬馬虎虎的,好像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不過兩年前她突然變的很固執,說一定要到外邊去打工。張阿姨拿她沒辦法,只好讓她走了。」

小三子吞了口唾沫又說道:「雪韻姐是二女,是個很害羞的人,她和伯母一樣,為人懦弱怕事,做什麼事情都舉棋不定,優柔寡斷,非要等到別人來替自己拿主意,我真的到現在都想不通,雪韻姐竟會自殺,她怎麼可能會自殺?她膽子那麼小,連見到血都會怕的暈倒。

「至於雯怡,她是三姐妹中最有個性的,敢作敢為,為人很豪爽,有時候還會搞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是鎮上每個人都很喜歡她。」小三子臉紅了一紅。

嘿嘿,莫非他對張雯怡有意思?我暗自笑起來,沒想到那小子的資料還不是普通的詳細。

「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李庶人的遊客,他兩年多以前來過?」突然想到些什麼,我問道。但一想每天旅館裡來往人數那麼多,要記住一個人是很渺茫的事情,也不怎麼抱有希望。

沒想到小三子的回答居然那麼爽快,「知道,他來那天我正好在店裡幫忙。他聲稱自己是二十五年前那個怪人的兒子,想要拿回父親以前放在這裡的東西,然後就住進了那個怪人的房間。」

小三子回憶道,滿臉稀奇的表情,「那傢伙不愧是怪人的兒子,他自己也是個怪人,李庶人在這裡住了有半年,每天就像他父親一樣徘徊在地下室和客房之間,連吃飯都要送進他的客房裡,有一天他突然不辭而別,就那麼走了。

「不過伯母事後很奇怪,二十五年前那個怪人應該什麼都沒有留下來才對,李庶人口頭裡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最後他是不是拿走了?我們這個鎮的人,當時幾乎把這些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聊,猜了好長一段時間。

「咦,我想起來了。」小三子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就是那個李庶人!自從他走後,秀雯姐才堅持要出去打工的。那時我就覺得他們兩人有問題,難道秀雯姐是出去找他?」

我一聲不吭的靜靜坐在地上,腦袋幾乎要被小三子提供的龐大資訊給壓塌了。

過了好久,我才艱難的整理出了一些東西,二十五年前來到黑山鎮的怪人,一定就是李庶人那個不老的怪物!但他為什麼偏偏會到這裡來?來做什麼?而且他居然還租下了旅館的地下室……

難道他會是個科學怪人,刻意躲在這窮鄉僻野,做什麼有關不老不死的研究?靠!這種只有不入流科幻電影裡才會有的跛腳劇情,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那麼他究竟是來幹什麼?他留下了什麼?兩年前他為什麼還要回來,是來放東西,還是來將以前留下的東西帶走?不對,他應該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否則他也不會留下寫有「黑山鎮六街十五號,我有東西寄在那裡,有緣人可取之。」字樣的紙條了。

那麼,他留下的東西究竟在哪裡?到底是什麼?還有一個疑惑,三十年前,有個村姑的屍體變做所謂的厲鬼索魂,她的臥室就正好在現在這旅館的地下室……它們之間是不是也有什麼聯繫呢?

「喂,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啊?」小三子對一直呆坐著不動的我大叫了一聲。

我極不情願的回過神來。

那小子又向我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對了,姥姥不是要你找雪韻姐的屍體嗎?或許我有辦法,你今天晚上八點,在河邊的那棵老榕樹下等我,不見不散!」

說完後,他就急忙跑掉了,連讓我拒絕的機會都不給,都不知道那傢伙搞得神神秘秘,到底想耍什麼花樣?

寂靜的夜,上弦月優雅的灑下黯淡的光芒,照在榕樹四周的大片土地上,這不但無助於視野的提高,反而讓眼前模糊了起來。好冷的夜!我打了個冷顫,該死,都八點十五分了,那傢伙竟敢放我鴿子,看我明天怎麼整死他!

冷的受不了,正想打道回府時,突然看到一個黑影飛快朝這裡跑來。「對不起,有一些東西要搞定,所以遲了一些才到!」小三子低聲喊道。

「你準備了什麼?」我接過他背上背的袋子翻看起來。

不看還不怎樣,一看真被嚇了一大跳,那袋子裡裝得滿滿的全都是稻草人,樣子和幾天前,在河邊看到他們尋找張雪韻的屍體時一模一樣,只是尺寸更小一點。

「你就是為了準備這些?」我哭笑不得的說道:「老兄,我們現在是要找丟失的屍體,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麼好辦法呢!結果又是老套。現在想幹什麼,招魂還是讓她的屍體自動走出來?」

小三子沒有理會我的諷刺,指著前邊的山坡說道:「等一下我們到了那山坡,你朝左邊走,我往右走。每走三十步就抓一把稻草人用力甩出去,有多遠丟多遠。我們到坡頂會合,如果張雪韻的屍體在那裡的話,稻草人就會站起來。」

我不可置信的往袋子裡那些平平無奇的稻草人看了一眼,「真有這麼神奇的事?」

小三子衝我笑了笑,「這些稻草人可以感受屍氣。你剛來這個鎮上的時候,不是見識過它怎麼找到雪韻姐的屍體嗎?相信我沒錯的!」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算這些玩意兒真有那種魔力,那你怎麼知道她的屍體一定會在這塊山坡上?」

「能不能不說?」小三子為難的看著我,見我毫不猶豫的搖頭,他歎了口氣,「今天早晨是我第一個發現雪韻姐的屍體不見的,本來我還懷疑是你因為某種目的偷走了,但不久便推翻了這種想法。然後我想到了雯怡,她那麼愛自己的姐姐,一定不願意雪盈姐死後被燒掉,連個全屍都沒有。」

他望了望不遠處的山坡又說:「這個小鎮就巴掌大一個地方,每家每戶都是認識的。基本上又沒有空閒著的房子,想要藏東西很難,想要藏一具屍體更是難上加難。所以唯一的選擇就只有那個山坡。

「從小我、雪韻姐和雯怡就愛在那裡藏東西,可以說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那個山坡雖然不大,但是地下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暗洞,洞的洞口即使在白天也很難看出來,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把雪韻姐的屍體藏在這裡!」

「真是精采的推理!」我鼓掌道。

還是俗話說的對,看人不能看表面,小三子這傢伙看起來又憨厚又沒頭腦,居然會有這麼強的邏輯思維,不過說真的,他的方法倒是值得一試,至少比我現在毫無頭緒,不知道要從哪裡入手強多了!

夜很陰暗,從頭頂灑下的月光,更是為這個山坡徒增了一份陰森的感覺。北風呼嘯著,夾雜著寒氣如刀般割在臉上。如果是在家裡的話,相信我現在應該一邊喝著熱呼呼的巧克力牛奶,一邊蹺著二郎腿坐在按摩椅上舒服的看電視吧。唉,越來越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麼了,有福不會享,偏偏為了滿足自己任性的好奇心,跑到這裡來受罪!

一邊在心裡默默數著步子,一邊自艾自怨,隨手又將一把稻草人用力丟了出去。自己應該是無神論者吧,雖然漸漸開始相信,世界上有很多用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但現在的我又在幹些什麼?學那些我一向都看不起的神棍,又灑那些無聊的稻草人,又在禱告希望它們快些感應到張雪韻的屍氣,有沒有搞錯?我覺得自己都快要變成個神棍了!

我看了一眼手裡的稻草人,這些東西真是做的丑!越看越醜!它們不過是稻草做成的人形而已,難道這樣就真的會被賦予某些力量嗎?

雖然自己確實看見,被丟到河裡的稻草人,違反任何物理學原理停留在湍急的河流中心,但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萬一那只是個巧合呢?只是那裡有一個暗渦流,或者有什麼東西把稻草人掛住了,如果真是那樣,竟然會蠢的相信的我豈不是糗大了?

山坡已經走上了一大半,越想我就越沒有信心,算了,灑完這最後一把,我看我還是回旅館去吧。我裹了裹外衣,在袋子裡又抓起一把稻草人用力扔了出去,正要轉身打道回府,突然一幕畫面映入眼簾,我吃驚的呆了過去。

只見落在枯黃草地上的稻草人猛的動起來,就像有生命一般。它們用纖細的手桿撐起身體,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向我爬過來,徹骨的寒氣頓時從腳底升起,爬上背脊,又爬上了後腦勺,我幾乎感覺頭髮都豎直了。

恐懼!是恐懼!那種熟悉的恐懼感覺,在我的腦中還記憶猶新,一如我又回到了昨晚的午夜。

我全身怕的顫抖,只感到有什麼東西緩緩的向我移動,發出刺耳的難聽噪音。

那噪音就像有什麼笨重的物體在尖利的石頭上拖行,又像是用指甲在光滑的玻璃上用力的划動。

但沒想到這居然是我聽到的最後一絲聲音,突然眼前一黑,到黑山鎮的第三天晚上,倒楣的我第二次被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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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屍變

耳邊,不斷傳來喧嘩的聲音,吵的我再也睡不下去,於是我醒了過來,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二樓的客房裡,門好好的關著。清晨的陽光如金色的絲緞般照射在身上,很暖和,我用手梳了梳頭髮,腦袋裡一片空白。就像昨晚在山坡的經歷只是一場荒誕的夢。

不過當我的手指偶然碰到頭上一左一右兩個包,和衣服上的雜草泥土時,我的想法變了。這幾天的經歷果然不是一場噩夢。

昨晚究竟是誰打暈了我?又是誰發現我,還好心的把我從幾公里外的山坡上背回來?是小三子?還是張雯怡?

猛的翻身跳下床,我向樓下走去。喧嘩聲是從旅舍的大廳裡傳出來的,那裡聚集了很多人,伯母伏在靈台上大聲哭著,嘴裡不斷在咕噥什麼。

那群人一見到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他們面無表情的盯著我,視線中似乎夾雜著某種不太友善的感情,場面很冷!

咦,奇怪,這種熟悉的場面,不就和昨天早晨一模一樣嗎?為了稍稍緩解這種氣氛,我像昨天一樣,一邊撓頭,一邊笑容可掬的問道:「都在等我嗎?這裡又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淹死了。」小三子面無表情的說。

「誰死了?」我好奇的往靈台上望去,那裡果然用白色的布單蓋著一具屍體。

「是個剛到這裡的遊客。他晚上一個人去河邊遊逛,結果被浮屍鬼拉進水裡,做了替死鬼。」小三子目光呆滯的望著我,聲音尖銳刺耳,但語氣裡,竟然絲毫沒有抑揚頓挫的音調。

「這裡除了我,還會有別的遊客?」我驚訝的問:「你知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夜不語,是個好人。」小三子呆板的答道。

我頓時如被雷電擊中一般,全身僵硬,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吃力的笑著:「你小子在開我什麼玩笑?我又哪裡得罪你了?」

小三子詭異的笑起來,他看著我,一字一字的緩緩說道:「我沒有開玩笑,他的屍體就在那個靈台上,不信你過去看看。」他抬起手指向靈台。

我努力抑制著全身的顫抖,舔舔嘴唇,一步一步慢慢向靈台走去。每多一步,內心的恐懼就增加一點,幾步路的距離,突然像變的無窮無盡似的,我移動,哆嗦,最終走完了這沒有窮盡的距離,來到靈台前。

台上的屍體明顯是個男人,並不高大,但恰恰和我的體形一模一樣,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伸手將白色的被單拉了起來。

那具屍體的臉露了出來,很熟悉,不!應該說他的樣子我每天都會在鏡子裡看到,他,赫然就是我!

「哇!」我驚叫著從夢裡醒過來,呼吸急促。是夢!還好是夢!好真實好可怕的噩夢。我從躺著的東西上坐起來,四周黑呼呼的,什麼都看不到,於是我伸出雙手向周圍摸索,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用來照明的東西。

突然手按在了兩團既柔軟又溫暖的物體上,感覺什麼人「嗯」了一聲,似乎是想叫又怕被人聽到,拚命摀住了自己的嘴。隨後又聽到「啪」的一聲脆響,耳朵還沒辨別出是什麼聲音,已經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痛起來。

「色狼。」有個女孩嬌嗔的輕聲罵道。

「是雯怡嗎?」我試探的問。

只聽那女孩氣乎乎的說:「當然是我,這麼快就把本姑娘的聲音忘了?」

果然是那個花了好大功夫遍尋不著的小妮子,我嘻皮笑臉的說道:「哪會,就算我的聽覺健忘,觸覺也不會那麼快忘掉的……」還沒等說完,突又感到大腿上一陣痛,想也知道是她氣憤的用大拇指和食指,在我的腿上濫用私刑,我頓時大叫饒命,伸出手去,將她的小手握到了掌中。

那雙滑膩的手頓時停止了動作,呆愣的任憑我捉住。突聽耳邊傳來長長的一聲歎氣,有個柔軟的身子,帶著一陣似若幽蘭的處女馨香靠近了我懷中。張雯怡緊緊的抱著我,靠在我肩膀上輕聲抽泣著。

我為難的撓撓頭,自己從小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女孩子這種琢磨不透的生物,只好緩緩的拍著她的背,任憑她哭……

「謝謝你。」張雯怡拉出我的內衣擦乾眼淚,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昨天早晨我躲在樓梯下的夾層裡什麼都看到了。奇家來搗亂時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你就好心在我這個恩人頭上送了兩個包,還外加一個耳光?」感到從頭頂傳入大腦的又酸又痛的感覺,我沒好氣的說道。

「什麼嘛,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算什麼。大不了我幫你揉揉!」說著她在我懷裡動了動身子,抽出手輕輕的按摩起我的頭皮:「還痛不痛?」她柔聲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把你打暈,恐怕你都死翹翹兩次了。」說完又挪動身體,抬頭對包上哈了幾口氣。

「怎麼回事?」感覺頭上一陣酥麻,說不出的受用,頓時腦功能也開始正常了。我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大量疑問需要她來解答。

張雯怡用食指按住我的嘴:「不要問,知道太多了你會很危險。」

「什麼都不知道才更危險。」我反駁道。

張雯怡輕聲歎了口氣:「夜不語,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幹的事情有多危險,我不想連累你!」

「我已經被你連累了。」我緊緊的摟了她一下,問:「你到底想幹什麼?有什麼我能幫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我似乎感到周圍的空氣冰寒起來,只聽張雯怡冷哼了一聲:「我要替姐姐報仇,我要讓奇家家破人亡,斷子絕孫!」

「你想殺光他們?」我大吃一驚,慌然勸阻道:「那是犯法的,而且你一個女兒家怎麼做的到?」

「我就知道只有你關心我。沒關係,放心,姐姐會陪著我的,她會幫我。」

「但你姐姐只是一具屍體,她……她又……」突感到一雙濕滑的小手撫摸起我的臉,我頓時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還疼嗎?對不起,我那一巴掌打的很重。」張雯怡在我耳邊喃喃說道,馨香的呼吸吹進我的耳朵裡,癢癢的,讓人一陣酥麻。「我要走了,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以後千萬不要再來找我,就當我求你,我真的不想你有事!」她掙扎的坐起身,突然又猛的撲倒在我懷裡。

只覺得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一種柔軟濕滑的觸感開始接觸在嘴唇上,如同一股潮暖的香氣撲鼻而來,熏人欲醉,腦子頓時變的混亂起來,身體也開始僵硬了。還沒等我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已被一張濕軟滑膩的柔軟舌頭深入嘴裡……

吻,不知持續了多久,當我醒悟過來時,懷裡的軟玉已經不在了,四週一片安靜,如果不是身上還留有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和催人欲醉的馨香,我幾乎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裡。

磕磕碰碰的走下剛才躺的地方,我摸索了好久才找到燈的開關,拉下去,周圍頓時亮了起來,一直都在黑暗裡的我突遇到強光,不由得閉上眼睛,等到感覺已經適應了,才緩緩張開環顧起四周。

天哪!我竟然會在旅舍的地下室裡,而自己一直都躺在那唯一的一張傢具——那個有著恐怖傳說的正對著門的床上!我不由的打了個冷顫。周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更沒有任何可以藏的住人的東西。那張雯怡到哪裡去了?張雪韻的屍體呢?

看張雯怡做事小心翼翼的樣子,她絕對不是從地下室的門離開的,那麼,這裡是不是有個通向外邊的暗道?我剛想要徹底檢查一次,昨天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的地下室時,突然聽到大廳那邊傳來一陣吵鬧聲。

不知為何,沒來由的想起了剛才所做的夢,我苦笑了下,開門走了出去。還是先看看外邊又出了什麼狀況吧,其他的事,以後再來做。

「奇老爺子死了!聽說屍體是被下游一個早起網魚的農民網起來的。死相真慘!脖子被人用繩子勒斷,死後兇手還用刀將他的喉管割破了放血,太殘忍了!」

「會不會是厲鬼索魂?他死的情況,和三十年前那個村姑的屍魂所殺的人一模一樣。會不會是雪韻那丫頭的詛咒?」

「我看八成八。造孽啊造孽,奇家霸道了幾十年,看來就要被滅族了。」

還沒走到大廳,就已經聽到鎮上許多好事的人圍到旅館裡議論紛紛,我自然也聽出了個大概。

小三子眼尖,老遠就看到了我,立刻跑了過來埋怨道:「你昨天晚上到哪兒去了?我差不多在山坡頂上等了你一夜,最氣的是天還下過雨,我又怕你出事,冒著雨到處找。你倒好,結果是回來睡舒服覺,也不打聲招呼,害的我差些得傷風!」

我沒理會他,壓低聲音說道:「我找到張雯怡了。」

小三子頓時欣喜若狂:「真的,她在哪?」

我搖搖頭:「我是在山坡上找到她的,被她打暈了。結果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和她待在地下室裡,和她沒說幾句話,她就突然走了。」

「你沒有留住她?」小三子大為失望。

我苦笑了一聲,不由摸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邊似乎還留有她柔軟唇瓣的甜美感覺。

「我擔心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用力甩開無聊的旖想,我擔心的說。

「你什麼意思?」小三子吃驚的問,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度。

我對他「噓」了一聲,小聲說:「你沒有聽到周圍人說的事情嗎?」

「知道,不就是奇老爺子死了。這有什麼大不了,那老傢伙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早就該打入地獄裡了。」小三子滿不在乎的說。

「但你知不知道?」我看了他一眼:「現在整個鎮上,都流傳說是張雪韻變成你們口中所謂的什麼厲鬼索魂,奪走了奇老爺子的命,有可能還要殺光整個奇家。這種流言對誰最不利?」

「當然是雪韻姐了。」

有沒有搞錯,虧我昨天還誇獎他有邏輯思維,真是看錯人了。

見他腦袋總是開不了竅,我沒好氣的解釋道:「雖然流言中說作祟的是張雪韻的屍體,但是現在大家都懷疑,是張雯怡帶走了你們雪韻姐的屍體,那麼奇家想要報復,或者想要解除所謂的詛咒,一定會想方設法先去找張雯怡的!」

「奇家的人那麼粗暴,如果被他們找到雯怡的話……」那小子總算想通了,他驚叫一聲:「雯怡有危險!天!我們該怎麼做才好?」他猛的抓住我的肩膀焦急的問,急得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用膝蓋想也知道,我們要第一個找到她,然後把她藏起來,叮囑她千萬不要亂跑!這件事要快!」我輕輕推開他,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肩膀。

「對啊!我真笨,這麼簡單的東西都想不到!」小三子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轉身就向外跑。

突然想到了某些東西,我拉住他問道:「假如將黑貓的血,滴在像張雪韻那種情況的屍體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屍變!」身旁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了我,神婆用她乾枯的手一把抓住我,驚然問:「你怎麼會想到問這個?是不是在雪韻屍體不見的那個晚上看到過什麼?」

我思忖了一下,決定說出事實:「不錯,在她的屍體不見的時候,我確實在靈台旁邊看到有只黑貓的屍體。那只黑貓被割斷了喉嚨,身上的血全部放光了,我還在張雪韻的蓋屍布上邊發現有大片血跡。」

神婆頓時像被雷電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僵住了,許久才無力的對我說道:「作孽啊作孽。小伙子,希望你在明天太陽落下之前找到雪韻的屍體,不然一切都晚了。厲鬼索魂,不光是奇家,恐怕整個鎮子裡都會有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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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階下囚

小三子剛走,奇家就帶著一群狗腿來旅館鬧事了。「把張雯怡那臭丫頭和張雪韻那賤貨的屍體交出來!」奇石木一腳踢開大門對張伯母叫道。

「嘿嘿,厲鬼索魂,你們奇家好福氣啊!」張伯母伏在靈台上神經質的笑起來,「你們奇家金玉滿堂,不得好死。雪韻果然是我們張家的女人,我女兒絕對不會白死的,要死也要拉你們奇家全家去做替死鬼!」

「臭婆娘。」奇石木抓起張伯母的衣領狠狠煽了她一耳光,「把她抓起來,我就不信張雯怡那個臭丫頭會不去救她的爛貨老媽。」

我冷哼一聲,強忍住怒氣推開他,「你不要太過分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什麼都要講究證據,你憑什麼抓伯母?」

「哼,法?!」奇石木嘲諷道:「這裡山高皇帝遠,老子的話就是法。媽的,再不讓開,小心我連你一起抓起來!」

「你敢。」我伸出手隔在張伯母身前。

「臭小子,這是你自找的!」奇石木揮揮手,他的那群爪牙頓時會意的一擁而上,將我按倒在地上。

眼見不對,我急中生智的高聲煽動起人群:「鄉親們,你們就忍心這樣看見一個無辜的女人被他們抓走嗎?還有沒有天理啊?你們想一想,今天他們可以抓走張伯母,明天也一樣可以把你們、甚至你們的親人、兒女抓去關起來。你們不覺得生活在這種白癡的霸權下,很冤很沒有安全感嗎?」

我竭力呼叫,聲淚俱下,大有英雄就義,輸人不輸志的豪情。旅館裡的人果然被感動了,紛紛怒喝奇家放人。

奇石木抄起一旁的油燈狠狠砸在靈台上,摔的粉碎,大聲說:「這是我們奇家和張家的私人恩怨,如果誰還想要插一腳的話,不要怪我不客氣!」

蠢蠢欲動的人頓時一片安靜。靠!這群傢伙果然靠不住,他們在奇家的淫威下生活的實在太久了,下意識在腦中產生了一種屈膝鞠腰的奴才概念,這種概念絕對不是我幾句大話可以消除的。

「委屈你們了。」奇韋抱歉的對我笑笑,壓低聲音說:「不要怪我大哥,他為人就是太衝動了。別擔心,我會慢慢勸他的。」

我苦笑著搖頭,任憑奇石木和他的一干爪牙將我和張伯母帶回奇家大宅,關進了私牢裡。

那是個很大的地牢,結實的原木交錯著,將這偌大的空間,隔成了一個又一個大概只有十多平方米的小間。

剛到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只有在電影裡才能見到的監牢,沒想到我不但有幸見到,而且還住了進去。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關押,我撓撓頭,竟然什麼辦法也想不出。只好氣悶的靠著牆坐下,不斷打量四周,希望找出什麼有機可乘的漏洞。

「小伙子,這次連累你了。」在一旁的張伯母突然說話了,她的表情很鎮定,完全看不出和不久前那個神經質十足的歐巴桑是同一個人。

「伯母,你怎麼和剛才不一樣了?」我吃驚的舌頭打起結來。

張伯母笑道:「你以為我真的神經了?雖然我是很膽小又懦弱,但我並不笨。我才不信雪韻真的會自殺,她可是我女兒,說是自殺?哼!裡邊一定有問題,說不定是因為發現了奇家什麼秘密,才會被殺了滅口的。」

「所以你才裝出一副神經病的樣子,免得奇家來找你和張雯怡的麻煩?」我恍然大悟。

佩服她的同時,不由得心裡不舒服起來,看來這個鎮上每個人都不簡單。那個神婆總是一副苦天下之苦、急天下之急的菩薩模樣,但行跡可疑,一會又說什麼厲鬼索魂、一會又傳言什麼會屍變,一副唯恐天下不夠亂的樣子,大有問題!

而這個我一直都認為是悲劇人物的張伯母,從她剛才的那一番話上,就可以看出她絕非善類,至少她肯定是個聰明人。

在我的分類中,聰明而又喜歡深藏不露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有某種目的,另一種是有某些羈絆,不管她是哪一類,我看自己都要防備她一點了,不過最讓我頭痛的還是奇石木的弟弟奇韋,他絕對是個最難應付的人。

乍看之下,他的確有點像是君子,引用小三子的話說,就是在奇家中還比較像個人,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的城府很深,而且絕對沒有表面上那麼大度。

在我的分類中,君子也有兩種人,因為如果有一個君子可以長久保持良好的聲譽的話,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他是真正的君子,要麼就是個真正的小人。唉,奇韋他到底會是屬於哪種人呢?

我用手苦惱的按摩著太陽穴,思緒飛快的轉動。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張雯怡和張雪韻說不定也沒有從前自己想的那麼單純。張家和奇家,他們之間是不是在互相利用對方行使某個陰謀?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變成現在的處境豈不是很冤枉?

張伯母見我默不出聲,也不再說什麼,呆呆的望著頭頂看的有滋有味,這樣乏味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只聽地牢外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有個腳步聲向我們快步逼近了。我定睛一看,來的人居然是令我頭痛的奇家二少爺奇韋。

「快!你們快跟我走!」奇韋滿臉焦急的打開監牢的門,小聲說道:「大哥決定今天晚上在鎮裡的廣場,對夜不語你用私刑逼張雯怡出來,他急瘋了,竟然想對你用淩遲!」

「淩遲?」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以前最殘酷的死刑,受刑者會被劊子手用遲鈍的刀,把身上的肉一點一點的割下來。最先是割不重要的部分,讓受刑者看著自己的皮肉慢慢的離開身體,血流出,變的骨肉模糊。割夠一千刀才會抹斷受刑者的脖子。太殘忍了!我實在是勸不住我大哥。」奇韋解釋道。

我靠!竟然和我看過的某書上描述的一字不差,真難為他背了這麼長的一段了。臭傢伙,他以為我夜不語是嚇大的啊,現在的社會,就算是土皇帝也都不敢濫用私刑,更何況是所謂的淩遲了。

我故作驚慌的問:「那我該怎麼辦?」

「我豁出去了,放你們兩個走。我實在不想看到自己的親哥哥犯法,就算我被他逐出家門都無所謂。」奇韋說的聲淚俱下,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表情功夫做的比我還拉風,我在心裡一邊大罵他家歷代祖宗,一邊苦笑道:「還是算了,我不想連累一個這麼講義氣的好人。」去,這個王八蛋,不要以為我長相老實,就以為我比較好利用。

奇韋果然焦急起來:「快走,看門的是被我打暈的,萬一他醒過來就誰都跑不掉了。」

我腦內突地靈光一閃,總之待在這裡也是白待,什麼都做不了,況且現在的我也沒有任何頭緒,不妨與虎謀皮,看看那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

微一思忖,我用詢問的目光不露聲色望向張伯母。她顯然猜到了我的意思,在地上撿了一根不知什麼的骨頭,狠狠朝奇韋扔去。

「滾!你們都滾!我做鬼都不要姓奇的人來救。」她面目猙獰的朝奇韋撲過去,用力的又抓又咬,那隻小狐狸拚命的推開她,竭力隱藏著自己的怒氣,不敢在我面前太過分。

我暗自笑著,用力將張伯母拉了開去。

「小伙子,這個奇韋絕對不簡單,與虎謀皮,小心得不到虎皮反而被他一口吃掉。」張伯母低聲在我耳邊說道。

我小心的看了看坐在地上,一個勁兒揉著自己傷口的奇韋一眼,冷哼道:「從小到大,我從沒有被人佔過什麼大便宜,我倒要看看這只不太看得起我的老虎,到底會是先吃掉我,還是被我取了虎命,割了虎皮!」

與虎謀皮,在心理學上一般要遵循兩個基本概念:一、是絕對不要讓對方知道,你已經發現了他是一隻披著人皮的虎;二、你的行為處事要處處收斂,不能表露的太老練、太聰明,至少在表面上處處讓對方覺得他高出你不只一籌、佔盡先機、勝利在望,這對我來說確實有點難度,引用表哥夜峰的話來說,我是個容易鋒芒畢露的人,不管在哪裡都會顯得與眾不同。

雖然話裡九成九都是因為遇到麻煩有求於我之前的恭維,但也不難看出,我這個人不善於平衡表面和現象。

奇韋那隻小狐狸明顯在心裡笑,我猜的出他在笑些什麼,因為我注意到張伯母不願和我們一起走的時候,他有一瞬那露出欣喜若狂的算計笑容。

看來他也知道張伯母並不是什麼便宜貨色,把我一個人騙出去,和我獨自行動的話,對他有利的多,他的計畫的勝算也大的多。那傢伙,他的心裡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好奇心一熾熱起來,我首先忍不住了,決定不著邊際的開始套他的話。

「奇老哥,你大哥開刀為什麼不找張伯母,偏偏會先選我?」這確實也是我的疑惑。

奇韋一邊在前快步走著,一邊心不在焉的答道:「也許你沒有發現,就算張雯怡自己說不定都沒有發現,她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那是張家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的特徵。但麻煩的是我大哥偏偏發現了,他很清楚,張家的女人如果喜歡上一個男人的話,會為他付出什麼。嘿,夜不語老弟,你知不知道她們會付出什麼?」

「不知道?」我配合的搖搖頭,心裡大為吃驚。原來張雯怡喜歡自己,難怪今天早晨和我在地下室的時候舉動會那麼奇怪,想著想著,臉不由得紅了起來,我這個人對感情真是越來越遲鈍了!

「是命!自己的命!」奇韋轉過頭對我怪笑道:「張家的女人真的很奇怪。她們可以毫不猶豫的為自己喜歡的人付出一切,而且毫無怨言,但是如果你接受了她們的愛後負了她,甚至欺騙了她,就算她死了,也會發誓要拖你一起下地獄!所以我大哥才會那麼怕張雪韻的屍體復活,每天疑神疑鬼的覺得她會回來找他,隨時都會索要他的命,最近這種恐懼越來越惡化,都開始變的神經質了!

「其實別看我大哥平時沒有什麼頭腦,但一說到耍手段,他就是絕對的行家。」奇韋想了想又說道:「把你當開刀羊還有別一個意義,如果他對你和張雯怡的感情估計錯誤了,至少還有張伯母這個王牌,第二天再繼續折磨張雯怡的神經也不算晚。」

「果然夠狠!」我苦笑道。

靠!什麼玩意兒嘛,大哥,出來混口飯吃而已,不用把謊話撒的這麼真真假假的吧,害的我都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對我撒謊了,說不定他或許真是個好人?內心幾乎有一剎那開始動搖。

我吐出口氣,用力抹掉額頭上的冷汗,這個奇韋,果然不是一隻普通的老虎,逢人只說三分話,最讓我煩惱的是他把真話都說足了,就是不知道他說的那些,真的是他大哥所為,還是他自己一個人編出來的。

「現在我們要到哪裡去?」我開始選重點問。

「送你出這個鎮。」奇韋面色凝重的說:「你得罪了我大哥,也就意味著在這個鎮沒有任何立足之地了。你最好快些離開,走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被我大哥的勢力發現。」

「那你怎麼辦?」我不動聲色的又問。

奇韋長長歎了口氣,「我救了你,也在奇家沒有任何地位了。我會先留在這個鎮看看情況,如果天要滅我奇家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最多和大哥一起死吧。」他偷偷瞥了我一眼,想看看我有什麼反應。

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緩緩的說出了一段非常令他受用的話,「沒想到奇家有你這麼夠義氣的人,我還有什麼臉一走了之?我絕對不會離開,我幫你找到張雪韻的屍體,然後讓你交給你大哥,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我心裡當然有自己的算計。被這個奇家的二公子利用的話,反而不會被奇家礙手礙腳的,說不定在許多方面他們還會為我大開綠燈,而自己現在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找出張雪韻的屍體,至於找出以後交給誰、會怎麼樣又是以後的事了,只要我高興,應該隨時都可以把握形勢的。

很久以後每每想到這裡,我都會為自己的狂妄後悔不已,事實證明,自己當時的想法錯了,大錯特錯!我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就因為自己這一秒鐘的失誤,幾乎造成了一場悲劇,一場我即使在夢中也羞愧的不敢面對的悲劇……

第十四章 焚屍

「那傢伙真的可靠嗎?」

回到旅館裡,我將前因後果告訴小三子,並在他面前大唱讚歌,把奇韋從頭到腳都誇獎了一遍。那隻小狐狸心裡暗爽,全身飄飄然的都快要飛了起來。小三子終於受不了了,將我拉到一旁小聲盤問。

「不可靠。」我毫不猶豫的搖頭。

「那你還要和他合作?」小三子大為埋怨。

我笑起來:「你不是說,那個奇韋在整個奇家還算像個人嗎?」

小三子哼了一聲:「像人和是不是人根本就是兩回事,我不想雯怡有危險!」

「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總之現在我和他的目標幾乎是一樣的,送上門的東西如果不好好利用的話,我會被良心譴責。」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還是說說你今天的發現吧。」

小三子剛要開口,突然被我用手阻住了:「在那條狐狸面前講,要利用別人,首先要讓對方認為你絕對信任他。」

「夜不語,你這傢伙!」小三子苦笑起來,「你不覺得做人做的像你這樣會很累嗎?你算計人的心理,完全超出你的年齡好幾倍了。」

「要你管。」我瞪了他一眼,「你有閒功夫操心這些,還不如多用腦子歸納一下自己找到的線索!」

雖然不滿,但小三子還是拿出筆和紙,伏在桌子上向我們邊畫邊解釋起來:「首先我調查了山坡。根據夜不語的描述,今天早晨他還和雯怡在一起,但突然間就不見了她的蹤跡,那時候我一直都待在旅館的大廳,而整個地下室又只有一道門,如果雯怡是從正門走出去的,我不可能沒有看到。所以我初步懷疑,地下室裡有一條暗道,那個暗道應該是通到夜不語昨晚暈倒的地方附近。」

他在旅館和我們昨天晚上去過的山坡之間,畫了一條直線,繼續說道:「但是山坡離這個旅舍最小的直徑也有一公里,而且那段距離裡住戶又雜,每家每戶都還挖有很深的私井,我實在想不通,到底有誰能有那麼大的能耐,可以挖出這麼一條又深又長的暗道。」

「有問題。」我舉手問:「你憑什麼認為暗道是連接在山坡和旅舍之間?」

「很簡單。體重!你以為你很輕啊,像雯怡那樣的纖纖弱女子,就算能背動你,也不可能背一公里之遠。更何況我說的一公里還只是直徑而不是距離。而且我還有一個最有力的證據。夜不語,你回想一下,雪韻姐姐的屍體失蹤那晚,雯怡將你鎖在房間裡,你一共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跑到大廳?」

「大概二十多分鐘。」我用手指輕輕的磕在桌子上,計算了一下。

「這就對了,當你到大廳後,雪韻姐的屍體和雯怡都不見了,她憑什麼可以那麼快將雪韻姐的屍體搬走?而且還在這段時間,悠哉悠哉的殺了一隻黑貓,放了它的血!」

我淡然笑道:「我不知道那只黑貓是不是她殺的。而且我也不能排除她是躲了起來,還伺機把我打暈了。」想到張雯怡那傢伙不只打暈了我一次,我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但你也不能排除有這條暗道的可能。」小三子望了我一眼。

我點點頭,思忖道:「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既然你說這條暗道非人力能完成,那麼會不會是天然形成的?昨晚我們去的山坡,不是天然形成了許多暗洞嗎?如果有一條特別深特別長而且直通到旅舍的地下室下邊,也並不是沒可能。」

小三子用力的敲了敲左手,「對了!我怎麼會沒有想到。」

「你……你不會一整天的時間都用來調查這些了吧?」突然想到了什麼,我瞪大眼睛盯著他。

小三子頓時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抱歉,因為覺得很奇怪就多調查了一陣子,結果不小心就弄到天黑了。」

「你這傢伙!」我有一種想要把他碎屍萬段的衝動。

便在此時,一直在旁邊默然聽著的奇韋說話了:「如果要想知道有沒有暗道,其實也很簡單,直接找找地下室就好了。」

「沒用,今天我已經在裡邊找了一整個下午,結果什麼收穫也沒有。」小三子立刻說。

「其實再去找找也無妨,總之也沒有其他的線索。」我沒有理會他,和奇韋徑直朝地下室走去。

我在前邊曾經多次描述過這個地下室,但每多看一次,都會覺得那裡又多了一分陰森。想到昨天自己竟然在這個鬼地方睡過一夜,就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這個地下室如果做為一個客房的話,已經算是很大了,它有三十多平方米,很中規中矩的正方形結構。由於在裡邊只放有一個單人床,所以給人一種一目瞭然的感覺,床是隨處可見的彈簧床,床下鏤空,並沒有什麼讓人奇怪的地方。

不過這鬼地方真讓人不舒服!強忍著莫名其妙的恐懼,我在整個地下室東走走、西跳跳,折騰了好一會兒後,又開始拿鎯頭滿牆壁的亂敲,但都沒有找到任何疑點。

「怪了!難道沒有暗道?」我大為驚訝的咕噥起來。根據自己以往的經驗,暗道即使離開起點再遠,在那麼大力的敲擊下,也應該發出一些細微的空洞聲音。我向奇韋望去,此時他也放棄了,衝我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算了,還是採用簡潔明瞭的方法,直接到我昨晚暈倒的地方去找。」我沒好氣的揮動手臂,率先走了出去。

突然感覺背後有一對陰冷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看,我強忍住沒有回頭,因為自己可以絕對的肯定,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是那只叫奇韋的狡猾狐狸,難道是我有意無意的表現出什麼,讓他對我有了戒心?

唉,要謀這隻虎的皮還真是不得輕鬆,看來我有必要盡快在他頭上插上一隻虎叉了。

或許有人會奇怪,我為什麼會對地下室的暗道特別在意,其實道理不難想像。如果真有那麼一條對運東西和打探消息都十分方便的通道的話,是我也不會離開那裡太遠,那麼一切都簡單起來,將它找出,然後順著暗道去另一頭,就有很大的可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張雯怡。

今天是我到黑山鎮後的第四個夜晚,而遇到的事情一邊比一天更詭異。這裡的神婆更危言聳聽說,明天日落之前再找不出張雪韻的屍體,她就會變為厲鬼,給整個鎮子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但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所有的疑點和線索都指向張雯怡。她帶走了她姐姐的屍體,同時也像在暗地裡策畫什麼,如果將她找出來,或許一切都會有答案……

天下起了淅瀝瀝的冬雨,冰冷。風不斷的將雨點吹到臉上,讓我本來就已經很乾燥的臉,像被刀子割開一樣,痛的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

「那傢伙背上到底背的什麼?看起來很沉。」小三子瞥了一眼慢吞吞跟在我們身後的奇韋,警戒的問。

「不知道。」我老實的搖頭。

「你都沒有問過嗎?」小三子急起來。

「沒有。」我還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小三子大為不滿,「那傢伙肯定有問題,要我們在旅館等,拖拖拉拉的去了半天後,竟然背回一個可疑的包袱,都不知道他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既然你也知道可疑,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我淡然笑道。

「他怎麼可能會對我說老實話?」小三子氣鼓鼓的說。

「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快步走起來。

小三子拔步急追,「誰說沒有,我們兩個可以把他的背包搶過來翻翻。」

我苦笑道:「這個主意是我今年聽到過最有創意的一個,我保留行使的權利。」低下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地形,我指了指前方不遠處又道:「到了,我記的很清楚,昨晚我就是在那裡暈倒的。」

奇韋快步走過來,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的臉上湧起一絲不容易發現的情緒波動,那種波動百味縈繞似有驚訝、又像是狂喜和恐懼。

有問題!看樣子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難道張雯怡在這裡留下了某些線索?我用犀利的眼神迅速掃過四周,該死!什麼都沒有。枯黃的草地,鬆軟的幾乎會將腳跟陷進去的泥土,一切都十分普通,就像昨天晚上來時一模一樣。到底有細節是他可以發現,而我偏偏忽略掉的?

「人有三急,可不可以讓我找地方方便一下?」奇韋突然難堪的笑起來。

「你自便好了。」我說著朝小三子望了一眼,「小三子,你剛才不也說尿急嗎?不如和奇韋老哥一起去方便,免得你老在背後嚼舌根,說我不近人情。」

既然局勢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才不會笨的再和他虛與委蛇窮客氣。那隻小狐狸想要甩開我們,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我夜不語的智商還沒低到那種程度。

小三子會意的回望我一眼,嘴裡配合的不滿嘀咕著跟奇韋走掉了。於是我又凝神打量起四周。總感覺哪兒不對勁,似乎有什麼東西和昨晚不太一樣,我苦惱起來,拚命的在腦子裡搜索。

呆呆的在冰冷的雨中站了不知有多久,突然小三子滿臉驚慌的向我跑來:「夜不語,奇韋那王八蛋不見了!」

我震驚的幾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我不是有暗示你要好好盯著他嗎?」氣怒難忍下,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小三子委屈的大叫冤枉:「我是有好好監視他,甚至撒尿的時候都有盯著他,還害我把尿撒到了褲子上。」

飛快放開小三子,我鬱悶的向後跳了兩步,「那他怎麼會消失掉?」

「我也搞不懂,我只是稍微轉了轉身用紙抹褲子,再回頭時他就已經不見了。」

「會不會是躲進了某個暗洞裡?」我思忖道。

「有可能。」小三子沮喪的說:「如果他真躲進了暗洞裡,我們就算想找也找不到。」

我苦澀的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不要自責,這是我的失誤。現在我們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出剛才那隻小狐狸,究竟發現了什麼我們沒有注意到的線索?」

「那傢伙有發現連你這只人精都沒有發現的線索?」小三子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敢罵我?」我提腿踹了他一腳,帶刺的厚底登山鞋翻起一大片泥土,頓時一道靈光閃入腦海,我興奮的大叫起來:「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這裡和昨天有什麼不同了!是泥土!」

「泥土?」小三子揉了揉被我踢痛的屁股,疑惑的重複道。

「不錯,因為鎮上好些日子都沒有下過雨了,所以昨晚我們來時,山坡上的泥土還是堅硬的,硬的就像混凝土,但好巧不巧,我暈倒以後老天立刻開始下雨,山坡的土被雨水一滋潤就變的鬆軟起來,這樣自然而然的就會印下張雯怡的腳印。

「到我暈倒的地方,然後順著她的腳印找過去,一定可以找到她藏身的地方,該死,我怎麼早沒有想到,這可是條非常明顯的線索!」從狂喜中驚醒,我立刻自責起來。

小三子的臉色頓時變的很難看:「你是說奇韋那個傢伙已經發現了,而且他還先了我們一步?該死,雯怡會有危險!」他拔腿就朝坡頂的方向跑。

「臭小子,給我滾回來找腳印,你瞎跑有個屁用!」我一把拉住他的衣領粗魯的喊道。

果然如我所料,在我暈倒的地方不但有清晰的女子腳印,還有拖動重物的痕跡,想都不需要用腦子想,我就很有自知之明的判斷出,那個所謂的重物一定是自己。難怪早晨起來,發現自己的背上有大量幹掉的泥土。

唉,那小妮子,真是粗魯!

腳印很淩亂也很狼狽的呈一條歪歪曲曲的線,看得出張雯怡其實有想要走最短的直線,但由於手上拖著的東西對她而言頗為沉重,在她不小心跌倒幾次後,終於放棄了,改為實在不算尊重我的曲線,可憐我的名牌外套了!

這條線一直朝左山坡延伸,走了有大概三百多米,最後唐突的消失掉了。

「又有什麼機關?」我不死心的用力朝腳印消失的地方蹬去,突感到腳下一鬆,在小三子的驚呼中狼狽的滾了下去。

這什麼暗洞,居然還用草皮蓋上洞口,他蓋就蓋吧,幹嘛不多蓋幾層,害的我摔了個鼻青臉腫,太整人了,完全就是陷阱嘛!我氣急敗壞的爬起來,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環顧起四周。

這兒不算是個很大的空間,不過很乾燥,空氣舒爽,看來洞壁上有大量通往外界的氣孔。而且右手邊還有三個僅能容下我和小三子這種偏瘦體型的人通過,看來確實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有什麼發現?」記取我的教訓,小三子慢慢爬了進來。

「噓,安靜。不要打草驚蛇了!」我向小洞口那個方向大聲喊道:「你進最左邊的洞,我進最右邊的。如果十分鐘後都還沒有任何發現的話,就什麼都不用管了。馬上回這裡碰頭,我們從長計議!」說完我一把抓住小三子的手寫道:「我們一起進中間那個洞去。」

「為什麼?」小三子撓撓頭做出大惑不解狀。

「笨!奇韋那隻小狐狸是白癡,難道你也學他白癡不成。」我在他的手上寫的飛快,「看看地上的水跡,你沒看到它一直延進中間的洞裡了?剛才那番話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好要裡邊的人掉以輕心。」我不解氣的又踢了他一腳,將他踹進了中間的洞裡。

不敢再用手電筒,我叮囑小三子學我用手摸索著狹窄的洞壁,一邊努力用耳朵傾聽周圍任何的聲音。

向前小心翼翼的走了沒多久,感覺突地豁然開朗起來,竟是到了一個偌大的空間。黑暗籠罩著一切,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也看不到南北東西。手離開牆壁再也無依無靠,讓人頓感很不舒服,就像在一瞬間所有的安全感都丟失了,自己的生命也完全沒有了保證,隨時都會死掉。

內洞和外洞感覺是兩個世界,內洞裡有緩緩的潮濕空氣流動,還有兩股不知名的惡臭,這兩股刺鼻的惡臭糾纏在一起,在鼻尖前翻騰著蠕動著,不斷折磨著我可憐的嗅覺神經,害的我什麼都分辨不出來。

有種陰冷慢慢地從腳底毫無預兆的攀上頭頂,我不由打了個冷顫。好熟悉的感覺,記得前兩次每每我有這種感覺時,都會無辜的被張雯怡打暈過去。我眨巴著眼睛警戒的望向四周,突然看到一對綠森森的光芒就在自己的鼻尖不遠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惡臭,屍體腐爛後的惡臭!

「小三子是你嗎?奇韋老哥?」我恐懼的叫起來,早把剛才對小三子的千叮嚀萬囑咐丟在了九霄雲外。

該死!偏偏意識又非常清楚,完全沒有會突然暈過去的可能,理智搞不清狀態的在腦中提醒著自己,雖然人的眼睛確實會在全黑的狀態下發出微光,但絕對沒有那麼明顯,和我近在咫尺的那玩意兒,不可能是人類!

突然感覺脖子被一雙手狠狠的掐住,我強忍住恐懼,用力的想要把手掰開,可是自己的那點力量,完全無法和對方抗衡。

我立刻放棄了,艱難的伸手從褲兜裡掏出電擊防狼器,按在那玩意兒的身上,死命的壓住電鈕不放,一陣陣藍色電流順著那玩意兒的身體在黑暗中四處流竄翻騰,我甚至可以聞到腐爛的惡臭中有股燒焦的味道。

但電擊也明顯對它毫無效果,那玩意兒只是狠狠的掐著我的喉嚨,越來越緊!意識漸漸遠離肉體了,我拼著最後的力氣掏出手電筒,正對那兩團綠森森的東西撥開按鈕。

一束強光頓時照亮了這個空間,那玩意兒倉皇的放開我,摀住眼睛蹲到了牆角。

總算得救了!我摀住脖子拚命的吸氣,也懶得管那些空氣是不是噁心的讓人想要嘔吐。小三子正呆呆的站在我左邊不遠處,他恐懼的臉色發青,冷汗不斷的流下來。

「屍變!真的屍變了!」那傢伙用了好一陣子才清醒,突然又歇斯底里的喊道:「天哪!雖然以前常聽姥姥講,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的!好可怕!如果不是剛才有把體內的水全部放出去,不然現在我恐怕又要大小便失禁了。」

「臭小子,剛才竟然不想辦法幫我,虧你還是個神棍。」我一邊痛苦的咳嗽著,一邊打量起那個玩意兒,不看還不怎麼樣,一看差些驚訝的暈過去。

那個拚死想要殺掉我的東西,居然是張雪韻失蹤多時的屍體!只見她浮腫的屍身已經開始腐敗塌陷,臉上還有許多屍蟲在腐爛掉的空隙裡慢慢蠕動。張雯怡居然和這麼恐怖的東西在一起待了三天三夜?我開始佩服起她對她姐姐的愛了。

「有沒有覺得這個洞裡還有一種刺鼻的味道。你能不能聞出來?」雖然見張雪韻的屍體變的像雕像一般不再動彈,我還是不太放心,一邊用手電筒的光照著它,一邊問小三子。

小三子狠狠吸了幾口氣,然後噁心的大吐唾沫道:「聞不出來,不過總覺得很熟悉!」

「算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把張雪韻的屍體抬回去吧。」我聳聳肩膀,混亂的思緒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怪了,在外洞的時候明明有一條新的水跡一直延伸進這裡,但為什麼裡邊卻一個人都沒有,而只有張雪韻的屍體?奇韋那隻狐狸呢?難道是我高估他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也根本就沒有到這裡來過?那麼那條水跡的主人又是誰?是不是張雯怡?

我警戒的掃視了一下四周,猛然看到出口處有紅光一閃。那團小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掉到了地上,只聽耳朵裡「轟」的一聲,小紅星變成熊熊烈火迅速向我們吞噬過來。

「靠!原來是汽油味,滿地都被人灑了汽油,難怪味道會那麼熟悉!」我驚惶之餘還不忘罵上一句,一把拉著小三子就朝洞深處狂跑。「快一點,遲了就沒命了!」我大聲叫道:「這裡的空氣潮濕的要命,想必附近應該是有地下暗河或者積水塘什麼。」

果不其然,真讓自己給找到了。我欣喜若狂,一腳將小三子踢下去後,自己也跳了下去。火不斷在洞內蔓延,熾熱的桔紅色火舌慢慢爬上了張雪韻的屍體。那具屍體憤怒的吼叫著,燃燒著,散發出驚人的焦臭,一步一步緩緩向洞口的那個看好戲看的入神,不願早早離開的黑影走去。

「賤女人,你生前就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變了鬼還不是照樣被我利用,你能拿我怎樣?」那黑影哈哈的笑道,聽起來像是奇石木的聲音。他見張雪韻帶著熾熱火焰的身體逼近了,這才不慌不忙的鑽出洞朝外走去。

那具屍體再也忍受不了高溫,撲倒在地上。

洞內原本就潮濕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燃燒的東西,汽油燒光後,火漸漸熄滅下來。有個腳步聲從遠至近,那個人像是感覺到出了問題,匆忙跑進來。

「姐姐!」那個窈窕的身影吃驚的叫道,是張雯怡。

「姐姐!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絕望的跪在地上喃喃說道,嘴唇痛苦的發抖。

「奇石木那王八蛋在洞裡灑了汽油……」小三子走過去想要將她扶起來。

張雯怡用力的推開了他,怒喝道:「我不信!是你們,一定是你們,你們聽信謠言,認為我姐姐會變成厲鬼索魂,所以一把火殺了她的屍體!把我的姐姐還給我。她生前那麼溫柔,從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要這樣對她!」

張雯怡用力捶打我的肩膀,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右手狠狠給了她一耳光喝道:「夠了!你姐姐早就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你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

張雯怡抬起頭呆呆的望著我,眼中瀰漫著死氣。終於,她忍不住了,撲進我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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