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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開枝散葉、或凋零、或期待,而最終許多日記都要在這夜聚集了。除夕,

屋簷外是細雨,是寒而凍的風與夜黑;屋簷之下總是立著如石像、如百年柚木般

佇立著的身影,那也是祖母年復一年所堅持的溫柔。於是玄關暈黃的燈再度打亮

了,大伯、二伯,還有獨身在台北工作的堂兄弟姊妹。我看到祖母正在主持一項

虔敬而莊嚴的儀式,她慢慢地撐起纖瘦的手,在空中擱淺,便又緩緩地落在每個

遊子的髮上、頰上,最終捏捏兒孫已能走得直挺的肩上頭。我把她拍了下來,吃

力地刻印在自己的腦海裡,警惕自己,這樣的畫面,這樣的柔情與地母神般的笑

容,是一輩子都不能忘的。

  祖母家四周都是稻田的,栽著過冬的稻米,中央是獨棟二樓。庭院外還跑著

那些孩提時的爽朗笑聲,女人在掛著祖母紗帳的房裡;啤酒、高梁,或是大口大

口飲下的酣暢與亢奮,男人在廳裡吆喝。於焉走廊上,牆上那只大鐘也敲著六聲

夾雜歲月與忠誠的回音。

  依序入座,桌上冒著蒸騰熱氣的酸菜白肉鍋,燉蹄膀,和熟透了的長年菜以

及糖醋炸魚。大嫂正在哄著女兒張開嘴,吃一口祖母滷的牛肚片;爸爸敬酒,母

親不停地為大家夾菜、盛湯。很多,很多記憶,都是這樣的,年夜飯使用的那張

木質圓桌,伴了我們家族半世紀的年月,我聽到很多親戚們盛情的對話,但莫名

的,眼神卻總是那樣質淨清澈,一如祖母安靜地吃著碗裡的長米白飯,眼神卻不

斷凝視她苦過半輩子,盡了每滴汗所栽成的大樹,看它萌芽,看它伸出大地上第

一枝嫩芽,直到在一畝方田裡,能挺直樹身,無所畏懼,那祖母就能坐在一方搖

椅上,靜靜地看著自己植下的樹,繼續繁衍,繼續延續不止的涓流。

  但那就像雨林裡萬物叢生的一株高木,曾經我們總是以為那是不需要的,不

需要祖母溫柔的碰觸與眼神,只要躲在角落,獨自寫下受傷的日記,就足夠了,

會回歸的,好像時節一到即往南飛的候鳥,再多的傷口,再深的難過與痛,那也

只有一雙手能讓他痊癒。終究,我們都是需要他的,年三十的夜裡,遠方正在放

著燦爛的煙火,樓下還在杯酒之間的縱橫,而我就把這些一一記牢,讓自己受傷

時,還依稀知道,有人在暈黃燈光中,溫柔地等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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