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序號的房間─ ─說不出口

[七里兔 10]

為什麼相遇？我一直在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從來就不

相信緣分這種東西。所以答案，直到現在仍是，無解。

電話不知道響了幾百聲，我接起它。

「喂...請問XX在嗎？」很是熟悉的聲音。

「恩，她不在阿」我說。

「......謝謝」對方迅速掛斷。

很訝異自己的語調竟是如此平淡。那通電話，其實是找我。

腦海裡全是他的聲音，不為別的，我怕他該不會聽出是我的

聲音而開始分析。給自己許多不可能的理由，因為我們才認

識不久。

為什麼愛我？我從來就沒有強迫別人必須愛我。這樣好負擔。

量量看，我的肩膀並沒有寬敞到支撐另一個人的重量，但是，

從來只有我自己真正明白這個道理。

為什麼演變成這樣？原來這是真實的我。

爸跟阿姨之間存在著什麼微妙，我一點也不想去探討。像是

一種未命名的毒瘤纏繞住整個家，我生長於這個家，因為血

緣的聯繫，從來無法逃脫，但現在，它快瓦解了知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或許又假裝不知道。

阿姨如同往常坐在媽的位置，很好，妳想往上爬。而爸的位

置正巧在阿姨旁邊，我經過，他的眼神掃到我，隱約逼迫。

「阿姨好。」我笑了，甜美到連自己都不可置信。好假。比

電視上任何一位影視明星還面目可憎。

其實內心在掙扎，我想自己目中無人一點人格會更完美。但

是，我好乖，沒有違抗誰的本錢。很多話我放在心裡很久：

爸，媽肝癌末期了知不知道？不知道沒關係，你想知道？我

告訴你呀，我在醫院看到ｘ光片上好大塊的陰影喔。

如果你想不知道也沒關係的。多陪媽吧。

我想媽走了以後我會更加思念。問我愛過沒有？當然。我只

能說思念和愛一點都不適合人類。

還記得小學的時候養了一條狗，牠被車撞死的時候，我良心

上的細胞也死了。我哭了一整夜，並且誓言不再有良心。只

因我沒來得及抄下那人的車牌號碼。

就算抄下來了又能怎樣？不能怎樣。我好乖的你知不知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書上寫的。

但是為什麼感覺痛？左右心室彷彿沿著血管分裂，我沒有良

心了，是我自己不要的，但仍感覺到痛。沒有人知道。

因為說不出口。

聽小敏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時，我的胃袋一陣翻騰作嘔。

不過，我一點也沒表現出來，並且一貫笑著，還發出那種假惺

惺的聲音，大家圍繞著這個話題不放。讓我覺得好髒。

如果當爸的女兒是種緣分，那樣好髒。為什麼爸，不能只愛媽

一個人呢？我偷偷問自己，直到現在仍是無解。因為沒有人告

訴我，我只好問自己，在深夜反覆地。

除了苛責爸，我有十七年的機會向媽說：我愛妳。

我沒說，因為說不出口。一個沒有愛的人又怎能去愛別人呢？

終究難以啟齒。

我好貪心的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媽不愛我，她打我一巴掌說爸

一定會回頭。為什麼媽永遠只愛爸一個人？她有多少時間和本錢

去確定？不知道。我感覺好少並且她的生命一直在流逝。

拒絕不了，那就來玩遊戲吧。

他們都說我很墮落，沒有愛。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愛過。不過

我激烈地不像愛一樣地愛著媽。只有我自己知道。媽只要說一句

我不想聽的什麼我就潸然淚下，像不小心按到開關，好痛苦的。

只要一哭，我就想躲起來，不讓人看，不讓人聽見，練就一種近

乎無聲的哽咽。我的房間因為沒有窗戶，所以貼了好多夜光星星

，只要一躺下就閃閃發亮，不過我很少仔細看清楚，因為模糊著

一直。

思念一個人，竟是如此痛苦。無法想像有一天，媽會變成天使離

開的我，往後又會以何種方式，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呢？

我的翅膀終將支離破碎。

突然想到李白的詩，反覆吟詠著直到睡著：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

還如當初不相識。

連我愛妳都說不出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