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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在台灣純正的港式茶樓並不多,找來找去也就這一家,馮平也不細想便走將進去,爬著樓梯愈是心虛起來,他並不是港人原先也並不覺得港式飲茶興趣,只不過一吃便是十年,正是那老闆女兒從大學畢業到出嫁的這些時候。

  他原先本沒必要再吃下去了,只是出於一種下意識的自發性動作,直至見到收銀台上那隻木雕的胖彌勒才發現這是怎麼回事。好像著了魔似地,每到了中午時候腦袋就暫時躲了起來,等著雙腳將自己載到這裡才又惡作劇地出現,叩叩給了心頭一記驚心動魄的當頭棒喝:”我真是瘋了!”

  心裡雖是這麼想,還是只好要了一份叉燒酥,那叉燒酥色澤極美,若非沾著幾些芝麻倒挺像塊金條,不過此刻即使有人要拿金條來換他的叉燒酥,那是絕計不肯了,心下有些感謝自己的腦袋在該醒的時候又醒了過來,若是吃這叉燒酥時仍是渾渾沌沌的豈不可惜?

  咬了口叉燒酥又飲了口香片,馮平此時正笑眼看著兩個人,只見其中一人有些像是弱智的中年男子,不住呆頭呆腦的東張西望,但眼睛餘光的範圍卻始終使不開另一個人身上,馮平對這事是極有經驗的,也不打斷他們,只是看著,好像是隻貓突然對眼下的老鼠感到大大的興趣似的,總之也不再吃他的叉燒酥和香片了。

  這被盯著的人橫眉豎目,粗頸上掛著一條粗金條,有些像是狗鍊上擱著個狗牌,突起的大肚與頂上一大塊不毛之地顯得可笑,但當他橫著腮幫瞪視著你時卻是十分的可怖,這種既好笑又有幾分恐怖的人在喜劇中演個地痞老大倒是常有的角色。

  馮平卻知道他一點都不值得笑。

  弱智男子一挨一挨走近他的身邊,說道:”大爺我餓得很已然吃了不少東西,卻突然想起自己沒得付茶錢,可否幫個忙......”

  現下正是民國五十多年,雖然稱呼老爺的已然少了,但偶然仍能聽見幾聲,尤其最常從乞丐口中聽見,這時候的乞丐有些難做,可不是直點頭再”啞啞”地叫便有好心人捐出勞力士和賓士供奉。

  這戴狗鍊的男子好像也沒什愛心,只是怒視著他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

  弱智男子生氣了,”呀呀”地大叫,一把手便要去奪那人的金條。

  那人大怒,伸手擋去,另一只手握拳蓄勢待發。

  馮平笑著心想,可有好戲看了,忽然又覺得不對,像想起什麼似的,趕忙咬幾口叉燒酥,再調了調名貴的舶來領帶。

  只見那隻要去奪金條的手卻突然握實,不知何時已從袖口滑出一只掌心雷,那金條主人滿臉驚恐身子忙向旁一鑽,一手卻向腰間伸去正欲拔槍。

  ”砰砰砰”三聲一響,弱智男子迅速地便要逃竄。

  留下地上一具屍體半邊腦袋兒都不見了,盡流出許多豆腐渣。

  馮平笑道:”存活者:弱智呆瓜一名,殺手方勝!”

  弱智男子跑沒幾步卻也倒下,渾身上下盡是吐了十數條紅絲帶,漫天飛舞著,甚為驚艷,只道聽見幾聲槍響,眾人都已趴入桌底,這時只有一人直挺挺地站著,身上穿的居然是台灣普通場合甚少見的燕尾服,漿燙的白絲襯衫和端正的蝴蝶結當真配合的天衣無縫,唯一顯的不夠優雅的是手中一把迷你自動卡賓槍罷,這噴子倒一點也不普通,是改裝過的,馮平一眼便知道。

  但在他眼裡任何槍都是一樣的,槍跟刀也沒啥差別,都是帶走生命的冰冷工具。

  燕尾服的男子此時正盯著茶樓內唯一沒有躲到桌子下卻還活著的人看。

  馮平也看著他。

  馮平笑道:"好看好看!大爺子變戲法黑管兒噴火樹!"

  燕尾服男子也笑道:"你跟那殺手是一夥的嗎?"

  馮平皺眉道:"為什麼這樣問?"

  "否則怎地直盯著他看?"  

  "他不過是我一個朋友罷了"  

  燕尾服男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想不到,想不到......"

  他說了這句話自然是要引馮平問他"為什麼想不到?"了,馮平卻也不問,只是笑著看他。

  那燕尾服男子道:"想不到馮先生換了身分後居然懶了起來,連把槍也不帶了"

  馮平搖了搖頭道:"有些人就是死得比別人快些,因為他總是愛自作聰明呢!"

  馮平微微笑道:"你是不是這種人?"

  燕尾服男子笑道:"若是馮先生真是帶著槍,只怕在我開槍的瞬間子彈便已入我腦袋子裡了"

  馮平點點頭認道:"會帶槍開槍的名字叫馮平,我已不做馮平好久了"

  馮平看了看錶又道:"依我看在這裡殺人警察不會太慢來的,約莫十五分不走便有大麻煩了"

  "你還是快走罷!"

  燕尾服男子敲了敲腦袋苦笑道:"我也想走呀!只是殺了人慌得很,若是就這般急急走了只怕出沒幾步就給抓住,那可不妙,還是先想想路線妙"

  馮平搖搖頭道:"死了也罷!哪有殺手不事先想好路線的呢?"

  燕尾服男子道:"我這人偏愛這般做,可不知為什麼,到現在也死不了"

  燕尾服男子好像又苦惱地想了半晌,忽然探過頭來像馮平問道:"想不想玩個遊戲?"

  馮平搖搖手笑道:"可別把我扯進來"

  燕尾服男子笑道:"由不得!由不得!"

  "砰砰砰"燕尾服男子開了三槍,大聲喝道:"通通出來"

  好像魔術一般,人突然都從桌底下變了出來,若非親眼所見絕對想不到一張桌子竟裝的了那麼多人,就好像小小一個禮帽竟也藏得一隻兔子一樣。

  "到那邊去",轉瞬間所有人便集中到燕尾服男子所指的地方去了,煞是有紀律,就連蔣總統官邸的那些憲兵也望塵莫及。

  燕尾服男子哈哈一笑,望向馮平道:"Game started! "

  馮平雙眼一睜,"答答答答"燕尾服男子食指緊扣板機不動,過不多久所有人便已死光。

  馮平什麼人都見過,就是沒看過這般冷靜的瘋子!

  燕尾服男子一步步走向馮平,槍口正好指著馮平眉心。

  燕尾服男子笑道:"輪到你了"

  "Bang!",燕尾服男子笑著大叫

  "再見囉!",燕尾服男子道,扣住板機的食指又漸漸縮緊......

  馮平手掌一拍桌面,盛著茉莉香片的茶杯便飛出,急向燕尾服男子手腕飛去。

  茶杯未到,茶已先潑出,燕尾服男子指上一滑,開槍登時慢了,茶杯卻在此刻重重擊在手腕上,握槍手已有些鬆了,約略同時馮平手向上一切,槍便滑出。

  此刻槍已到了馮平手上......

  馮平苦苦笑道:"妙哉!妙哉!"

  燕尾服男子搔搔頭笑道:"什麼東西妙?"

  馮平道:"我說此計甚妙!"

  燕尾服男子謙虛道:"好說好說!只是槍再你手中那麼久,怎還不開槍呢?"

  馮平道:"唉!這把槍的重量本不該那麼輕,除非槍裡早已沒有子彈了!"

  燕尾服男子:"正是正是!這槍本是殺人兇手,十分不詳,怎料你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碰它不可,勇氣可佩!可佩!"

  說罷便伸過手來欲與馮平握手,但見其五指顏色與其他皮膚略淺,而且平滑滑的略泛些光澤,無半分紋路條理。

  馮平苦笑道:"原來現下兇手是我而不是你了,這把槍只怕獨獨沾得我的指紋而已!"

  燕尾服男子道:"閣下果然聰明,依我看再過兩分鐘警察便至,巧婦苦於無米之炊,就算您如何了得也覺絕計逃不了了"

  馮平點點頭嘆道:"沒法啦!沒法啦!不若等死去罷"

  燕尾服男子道:"倒也不是沒法子,傢伙早已為閣下備好了,只需您答應一句便是"

  馮平道:"但說無妨"

  燕尾服男子道:"這不是你該有的生活,我要你再做回馮平!"

  馮平嘆道:"在我老鄉曾經有個人一生從不信邪,非要去鬼屋撞撞才可,怎知鬼一出來他便給嚇得一命嗚呼了!"

  燕尾服男子道:"這點閣下倒不用太擔心,若你過得了今日我們便依紙上寫名的時間地點見面",說罷手中遞出一張紙來。

  馮平點點頭,將餘下的叉燒酥一口吃光。

  "這叉燒酥滋味雖好,少了香片伴著倒有些太過油膩了"

  伴的不是茉莉香片而是濃濃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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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法估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究竟會在心裡埋下多大威力的恐懼炸彈,反正總是馮平的子彈先硬生生地毀滅這個難題的,伴著火光的悽悽的輓歌。

  

  那時正是一點零七分三十秒,警察揭開茶樓死亡大門的剎那。

  眼前是一群蔟聚屍體,暈開一池紅色湖泊,卻是無盡的腸子不住地其中游竄。相較之下癱軟桌前的一具屍體似乎幸運許多,只是胸前渲著一朵殷紅,卻也不見有些許流動,難道會是飛香飄花針之類的暗器嗎?鮮血的腥味與茶點的香氣像是殺死這群人的子彈似地,來回穿梭,警察蹙著眉無助地受到恐懼衝擊,不知將板機扣向哪兒......

  

  一點零七分三十五秒......

  一顆球形物侵略性地滾向眼前一群疑惑的勢力,來處竟是臥倒桌前的屍體那方,似倒真有迴光返照那麼檔事,突聽得那屍體尖聲大叫:”手榴彈!”。眾人腳下大大使力,紛向後躍開七.八尺,正欲臥倒當兒,怎料地上那枚球形物正冉冉飄煙,怎地看也不生像是顆手榴彈,只道情急之下突地冒出一句話便給唬了,但是......那屍體!

  

  一點零七分五十八秒

  事有生變,當下在場所有十數名條子全望向那張桌子,屍體已然無影無蹤!再聽得中心那團煙霧竟傳來隱隱笑聲......

  一點零七分五十八點七秒

  煙霧中突生一條黑影,黑影中冒出一條黑管,黑管噴出的全是無盡光明!

  

  一點零七分五十八點九秒

  第一個被黑管指向的條子倒下......

  一點零七分五十九點一秒

  第二個條子倒下......黑影正閃動身形,有些像是古典芭雷靈動的轉圈......

  一點零七分五十九點四秒

  第三個條子倒下......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才從震耳欲聾的開槍聲中辨別出煙幕中隱隱的不是笑聲而是蕭邦的小狗圓舞曲。

  一點零七分五十九點七秒

  第四個條子倒下......

  .

  .

  .

  .

  一點零八分零零秒

  霧中的黑影抓住最後一名警察,滑動身軀足尖輕點一個又一個圓,那警察周身不住滴下點點鮮紅,滴滴答答地數著節拍......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

  這拍不對!那人皺了皺眉,拋下已斷氣的屍體,旋身幾個躍步便消失在飛紅煙花之中......

  那時的時間是,一點零九分。

  

  只見一蔟屍體中突然一個身穿燕尾服的男子站了起來,搖搖頭,又笑了笑,也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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