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活之二：雙面

[ant 10]

最近班上同學分組交換批改命題作文。我很懶得寫那種作文，什麼「談誠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之類的題目，感覺像一張張已經鬆弛、風華不再的老臉，完全吸引不了我愛笑愛鬧、春秋鼎盛的筆尖。曾跟朋友這麼戲謔：那些上課50分鐘寫出來的文章全是狗屁倒灶的渾話；是下次看了，自己也要鄙視自己的。

同一組的同學也不管我交不交了，但卻強迫我一定要看她的作文，並且給一些建議。由於自私的天性使然，我不想浪費寶貴的讀書時間為平日交往不太熟絡的同學賣命，所以我常把她的文章當成打發掉無聊公民課的調劑品。我有一本散文批評的書，但總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並且，我也從沒打算用那本工具書來修正她的文章，太累。如果我的視線能很平穩地在她用文字鋪出來的柏油路上散步著的話，那我就提筆寫幾行言不及義的話當作建議；但大多時候，她會把很突兀的詞彙擺在路中間，像一塊擋路的石頭，輕易地就把我走路時心不在焉的視線給絆倒。

我很懶，懶得錦上添花，所以常常只寫對方文章的缺點。這似乎會造成一種錯覺，讓對方以為自己的文章一無是處。如此一來，明明知道身為家長的她必定會惱羞成怒地對那些文章極盡虐待之能事：擰耳朵，打手心。但我仍像個狠心的老師似冷眼旁觀著，即使美言個幾句就能解救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於苦海之中，卻又敗在一個「懶」字的腳ㄚ子底下。因此，每次自己寫完建議都不知道該不該拿給當事人看；也常常很疑惑：這麼狠毒、不留情面的批評，真的是出自我溫吞、不與人爭的筆尖嗎?怪只怪我常和這寵物般的筆在無人的深夜裡相擁而眠，筆與我的呼吸節奏相同，似乎就吸入了過多我不能為人知的喃喃夢囈，或者那些用重石壓在理智之下的潛意識，於是它方才被豢養成這麼一枝和主人一樣有著雙面個性的筆。

我無意成為別人情緒的窺探者，只因這讓我有一種變成順手牽羊的小偷的錯覺。我對於搬空別人家的負面表情這個舉動真的實在不感興趣。

這個月換座位，我抽到最後一個，作文分組的同學就坐在斜前方。於是我上課寫完就把建議隨手拿給她看。當我把那兩張感想拿給她之後，她便很認真地讀起來了。從我那個角度看來，她的臉就像一件剛被用力熨過的白襯衫般的平板；原先歡樂的表情像水滴，一碰到炙熱的熨斗，就「滋」一聲迅速蒸發迨盡。我呆愣著觀察她像霓紅燈似閃爍個沒完的臉色，直至下課鐘聲響起。

中午吃過飯後在走廊上遇到她，心想著：「說不定人家的文章裡有暗藏什麼玄機哩！平庸如我看不出來，倒把人家精妙的安排批成了一無是處。總得給人家一個上訴翻案的機會吧！」就順口問道：「嗯！我寫的那個，妳看了嗎?覺得怎樣? 」這幾句平常的問話，似乎神奇地有了水一般的功能；她原先枯萎的笑容登時被灌溉成一朵盛開的花，綻放在雙頰邊，豔冶極矣！「耶！妳寫得很好唷！」開口閉口的答話之間，我隱約聞見濃烈的花香。啊！這香，對我而言，是過於刺鼻了些。

是啊！當她的臉容如亮燦燦的日光般刺眼時，我怎麼能忘記她身後那一大塊必然會伴隨著陽光而生的陰影呢?這世間的物，都合該有著雙生的兩面。

是這樣的吧！原來，先前大多的時候，她把話語像種子一樣，掘土深埋進我的耳裡；期待我有一雙園丁的巧手將之栽植成一朵朵言外之意盛開。但我的腦袋似乎不夠肥沃，種子永遠只固執地埋在裡頭冬眠，從來不肯吐出嫩芽，抽長成她所期待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深深深意。

[薤露 10]

高手!! 有許多妙喻~~

我喜歡這幾個地方 >///<

"如果我的視線能很平穩地在她用文字鋪出來的柏油路上散步著的話，那我就提筆寫幾行言不及義的話當作建議；但大多時候，她會把很突兀的詞彙擺在路中間，像一塊擋路的石頭，輕易地就把我走路時心不在焉的視線給絆倒。"

"她的臉就像一件剛被用力熨過的白襯衫般的平板；原先歡樂的表情像水滴，一碰到炙熱的熨斗，就「滋」一聲迅速蒸發迨盡。我呆愣著觀察她像霓紅燈似閃爍個沒完的臉色，直至下課鐘聲響起。"

"當她的臉容如亮燦燦的日光般刺眼時，我怎麼能忘記她身後那一大塊必然會伴隨著陽光而生的陰影呢?這世間的物，都合該有著雙生的兩面。"

"她把話語像種子一樣，掘土深埋進我的耳裡；期待我有一雙園丁的巧手將之栽植成一朵朵言外之意盛開。但我的腦袋似乎不夠肥沃，種子永遠只固執地埋在裡頭冬眠，從來不肯吐出嫩芽，抽長成她所期待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深深深意。"

寫的很好...在這很難得在一篇文章上花超過5分鐘看了...

和"愛"無關又很有深意的題材呀~~

讓我想到我國文很好的好友 嗚嗚嗚...

同窗時 我們會交換文章互評

但妳的筆法心智比她更成熟、入世

在妳面前堆疊字句成文讓我不好意思||| 我文采不好~~

不過ID讓我很有親切感 ^^

[ant 10]

呃……謝謝……其實我喜歡偶爾寫文章虧虧我同學，就像大多數人會開的那種無傷大雅的玩笑。承你不棄嫌。

>>在妳面前堆疊字句成文讓我不好意思||| 我文采不好~~

不。怎會呢。文章好壞投入的感情才是重點，我喜歡看對文字很熱情的人寫出來的文。

>>不過ID讓我很有親切感 ^^

謝謝。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