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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各方好手來段狠評,使莫為能更進自己不足之處。

嘈雜的喧鬧與武器撞擊的聲響自遠方席來,野獸的咆哮撕裂寧靜夜空,幾近狂亂的腳步聲震動大地。

一直待在門外守夜的藍淵睜開眼,隨即轉身入門把恩黎叫醒。

「恩黎,到主人的房外守著。」藍淵脫下自己厚重的外衣,替恩黎裹上,從懷裡掏出一把銳利的短刃交給她。「保護主人,無論如何以主人的生命為第一優先,我出去看看情況。」

「師父……」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恩黎有些害怕地喊。

「安靜。保護主人,以主人的生命為第一優先。」藍淵略為不耐地再次交代,轉瞬消失在月夜之中。

遠方有火焰燃燒帶來的赤光,好像有什麼令人不安的動亂撕扯著原本安寧的夜晚。

天空飄起了雪。

身上的大衣傳來師父殘留的溫暖。恩黎走至主人的房門外,努力用凍僵的手握緊短刃,慢慢地調整呼吸。

那些聲音越來越近,雖然剛剛師父的表情有她一貫的冷靜,但恩黎仍不禁擔心了起來。

「恩黎,藍淵呢?」被聲音吵醒的主人從房裡探出頭問。

「師父說她出去看看情況……」恩黎遲疑地說,她怕主人會追上去,而那樣的主人是自己無法阻止的。

「是嗎……我明白了。」還好主人只是望向遠方。

視線正好望向師父離開的方向。

恩黎抬頭望向她俊逸的主人,剛好看見他那溫柔的眼神。

主人是個很溫柔的人,而他的名字就和他的人一樣溫柔,叫只月。

主人的眼睛和師父很像,都是淡淡的天藍色。恩黎看著主人的側臉,又加深了自己很久以前的那個想法。

「師父和主人長的有點像呢!」她曾經這麼對師父說。

雖然這句話害她被師父懲罰,但是她從未改變這個想法。

「恩黎,會不會冷?」

「不會。要穿師父的衣服嗎?」恩黎問。

「讓個小女孩問我要不要穿衣服,我也真丟臉。」只月笑說。

「不是的,主人怎麼會丟臉!但是師父教我……『要以主人為第一優先』。」恩黎急忙解釋。

「不用了,妳穿吧。」只月哈哈哈的笑出聲來。

然後又繼續看著,藍淵離開的那個方向。

「只是單純的野獸暴動嗎?」

藍淵用力地握緊劍。她看著紛亂的場景,看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被凶暴的野獸屠殺,卻沒有任何動作。

騎士也許是仁民愛物的,但若是像她這種只為主人奉獻的騎士,那就不是如此。

母親說過,騎士的心只能為主人動搖,其餘的事物連片刻的心軟也不能有。即使是個可憐的孩子,只要會危害到主人,那就一秒也不能讓那孩子繼續存活。

「母親,若是您的孩子呢?」

「毫不猶豫地殺了。騎士的心只能為主人動搖。」

「母親……」

「我教妳的,全部都記好,懂了嗎?」母親溫柔卻無法反駁地說:「我教妳的就是騎士一直以來的驕傲。」

母親,妳說我是妳的驕傲。而我不這麼認為。

藍淵又握緊劍。

派出數名城裡的高等魔法師後,猛獸被趕回森林。而治療師及魔法師開始對受傷的老弱婦孺進行治療。

人民不敢回去睡覺,在廣場中央升起火堆,開始互相交談。

藍淵隱身在黑暗角落,靜靜地聽著。

「聽說,有詭異的力量操控這一切……」

「不,猛獸暴動的原因應該不只這樣……」

下方的民眾開始議論紛紛,有各式各樣不同的說法:有人說是因為城主沒有按時祭神造成天怒的緣故,也有人說是今年糧食不足的影響,但討論了很久也沒有個結果。

藍淵確定了所有資訊,決定趕緊回到主人身邊。她不能離開主人太久,恩黎的身手還不成氣候。

回到旅館,藍淵安心地推門而入。屋裡的暖爐添了柴火,正溫暖地燃燒著。

「初步判定是猛獸暴動,原因還不確定,主人。」藍淵在只月面前半跪,右手著地,恭敬地行禮。

「是嗎?」只月坐在椅子上,用手支著頭沉思。「這個季節照理說不會……是食物不足?」

「調查需要一些時間,但當務之急不是那個。」藍淵站起身來。「無論如何,希望明天一早就啟程,以保障主人的生命安全。」

她輕輕鞠躬。「請主人先休息,還能再睡幾個小時,明日藍淵會來叫您。」

「嗯。」

只月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地有些痛苦。

藍淵帶著恩黎離開了有溫暖爐火的地方,到了她與恩黎的房間。

「明天早上還是要練習。」藍淵輕輕說。「必須在出發前兩小時起床,自己起來,要是沒有練習,妳很明白會有什麼後果。」

「是的,師父。」恩黎點頭。

「妳的髮帶……」藍淵注意到恩黎棕髮上繫著的不是平常的橘色緞帶,而是繪著自己騎士家徽的天藍緞帶。

「啊,是剛才主人送我的。」恩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說是師父以前的……」

藍淵嘆口氣,很輕很輕。

「對了,再提醒妳一次,只有在主人和我面前叫我師父,在其他人面前都要叫我母親。」藍淵突然提醒道。

「是的,師父。」恩黎允諾,但她有些疑惑地問:「師父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嗎?」

「不必了。」藍淵冷聲道:「對騎士來說,自己的孩子不過就是被囚在另一個騎士牢籠裡的囚犯,一生只能被『侍奉主人』的枷鎖綁住。」

「師父……」恩黎有些疑惑地喚著。自己就是那個被囚在騎士牢籠裡的囚犯嗎?可是侍奉主人、練劍,她卻覺得很快樂。

「也因我的血太骯髒。」

襯著月光,藍淵的聲音細弱,天藍的眼睛流露出寂寞和痛苦。

恩黎疑惑地看著藍淵,人稱無敵的師父,也有脆弱的時候嗎?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藍淵說完,又走至門外守著,看來今夜她是不會睡了。

「為了不左右自己的判斷,騎士是不能愛上主人的,那是一種嚴苛到接近殘忍的規定。」母親說。

「因為只要有那樣的感情存在,就會有遲疑,騎士就不能百分之百保護好主人。所以,騎士不能愛上主人。」

藍淵堅定地點頭。

母親所說的就是正確的,那是她一直堅信不疑的真理。

隔日一早,雪停了,但依然寒冷。

恩黎慢慢調整呼吸,將師父教她的一切在腦海構築一遍,再緩緩的抽出木刀。

「再快。」站在雪地中的藍淵命令。

恩黎一開始只是單純的揮劍,後來揮劍的速度越來越快,直至舞成一長串劃破空氣的劍法。

「劍裡要有男孩的剛強,女孩的柔軟。」藍淵說,仔細地盯著恩黎的練習。

母親也是這麼教我的,她說這是始姬的劍法與眾不同的地方。裡頭包含著著雲的柔軟、蛇蠍的兇猛、巨石的堅韌、魚的自在。

身為眾騎士之中唯一的女騎士世族,始姬一族的劍法自然有其厲害之處,而母親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每個人都說,藍淵比她的母親更強。因為她的耐力比母親還要持久,劍法比母親還要俐落,毅力比母親還要堅定。

「騎士要忠誠,要勇敢,要在前方為主人開出一條道。」藍淵說,恩黎趕緊在心中記下,身體依然保持著那樣的速度。

最重要的是,她比母親更無情。可以毫不眨眼的殺出一條血淋淋的道路供主人通過。

「是的,師父……」不冷了,但是好累。恩黎開始緩緩地喘氣。

師父真的很厲害。聽說師父只有恩黎這麼小時,可以一口氣練上三個小時,連氣都不喘一下。

「不許停。始姬是我們的姓氏,為了這個姓氏,為了主人,怎樣的磨難都要撐過去。」藍淵以一種背誦般的口吻道。

她用木刀敲直恩黎的背。「挺直背脊,這樣揮劍的動作才會有力。」

「我是始姬……恩黎?」恩黎眼眸有些空了,輕輕地開口問。

「是的。」藍淵道。

恩黎又有了揮劍的力量。

享用完旅店的早飯,藍淵很快地備好車馬,朝西方前進。

「又要坐馬車。」只月抱怨著,一路上的折騰已經夠了。

「很抱歉,主人,但是馬車是最方便的。」藍淵回答,接著轉頭對恩黎說:「妳可以先睡一下。」

「師父不睡嗎?」恩黎問。她都有點累了,何況是徹夜未眠的師父呢?

「我會休息一下。主人,您也睡一下吧。」

藍淵閉起眼睛,但恩黎明白她不可能睡著,開始觀察起藍淵。

師父的五官很漂亮,蓄著深藍色俐落的短髮。

如果留起長髮,肯定是個大美女。雖然短髮的師父已經夠美了。

師父很強,從其他騎士敬畏的眼光中可以看的出來,雖然師父可以說是繼承封號的騎士裡最年輕的。

師父真的好厲害。

「快點睡吧。」藍淵閉著眼睛說。

恩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靠著窗邊睡去。

所以我就說嘛,師父不可能睡著的。

寒風刺骨的夜晚,坐在冰冷又破舊的床鋪上,身上穿的衣服縫縫補補,肚子已經餓到快昏過去。

那個男人又來了,用木棒用力地打只有六歲的慕亞。

慕亞瘦弱的身上都是傷口,新傷疊著舊傷,鮮血劃過傷疤和深紅色的痂,只有臉是乾淨的。

慕亞啜泣著,她覺得很害怕、很痛。

「又輸了……」男人突然痛哭起來,他的身上也是傷痕累累。「什麼都輸掉了……」

慕亞看著這個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哭著,心裡不知為何有一絲痛快。

寒風從關不緊的窗吹入,慕亞身上只有穿件薄薄的外衣,她顫抖著。

門被敲響,但是慕亞和父親都還沒有去開門,就有人帶著一股令人畏懼的霸氣走進。

「聽說,你有個女孩。」

那是個極美的少女,看起來絕不超過二十歲。她的腰間繫著一把長劍,衣服的左胸處繡著一個精緻的家徽。

「可以賣給我嗎?」

「藍淵騎士,妳要這丫頭?快拿去吧!」

父親喜極而泣,他甚至想上前親吻藍淵的皮革戰靴,卻被少女嫌惡地一腳踢開。

小慕亞微笑,她開始打從心底喜歡這個美麗的少女。

藍淵留下一袋叮咚作響的金幣,接著輕輕抱起慕亞,小心地不弄痛她。

慕亞沒看過這麼多錢,也沒看過父親發狂似的高興。

男人將金幣袋緊緊揣在懷中,嘴裡喃喃自語:「那種女孩……也有人要啊?」

「閉嘴。」藍淵雖然一手抱著慕亞,但仍以很快的速度出劍,劍尖距離男人的咽喉不到一公分。

她是在保護我吧?慕亞心裡既佩服又高興。她第一次看到男人那樣恐懼的表情。

「今天的事情,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你很明白會有什麼結果。」藍淵轉身,冷冷地說道:「你還是快點振作起來,別讓你的劍生鏽,洛斯瑪騎士。」

男人又哭了,抱著他的劍痛苦地哭著。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他身上髒污衣服的左胸處,也有一個家徽。

慕亞只是轉過頭去,不想再看她的父親。

背對著啜泣的洛斯瑪騎士,藍淵帶著慕亞踏出她的家。雄雞昂啼,正好是黎明之時。

藍淵買了一些衣服給慕亞,帶她到旅館去,要她把自己洗乾淨。

好久沒有洗熱水澡了,傷口碰水雖然很痛,但慕亞只感覺到無限的溫暖。

洗好澡,穿上乾淨整潔的衣服,新買的衣服有種令人喜悅的味道。慕亞高興地坐在溫暖整齊的床上。

「從今天起,妳要叫我師父。」藍淵說。她的掌心微微透出白光,只是在傷口上輕輕拂過,那些皮外傷就連疤痕也不留,慕亞知道這是非常厲害的高級治癒術。「但那只在主人與我面前這麼叫。」

「主人?……」

「嗯,我會帶妳去見他。其他的事情我等一下會全部告訴妳的。妳叫做慕亞對吧?」

「不是……」

慕亞突然哭了,很慌張地用手背抹掉,但淚水依然掉個不停。她嗚咽地說:「我不叫慕亞……」

藍淵頓了一下,但很快地繼續替她療傷。「那妳叫什麼?」

「我叫做……恩黎……」恩黎的眼淚一直掉。

因為媽媽總是說,慕亞是在一個充滿恩惠的黎明誕生的。

這個黎明也一樣。

藍淵用透著白光的手心輕輕摸了她的頭。

「始姬恩黎,妳從明天開始要跟我學劍,得快點把傷口治好。」

「是的,師父!」恩黎抹掉眼淚,很有精神的回答。後來,這好像成了她的口頭禪。

恩黎的眼角泌出了淚水。「是的,師父……」

藍淵看著這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猜想她肯定又夢到六年前的那個黎明了,因為這些年她常常夢囈著一樣的話語。

始姬家的劍法一脈單傳,而且只傳給女兒。始姬一族的騎士會在二十歲前生下女孩,而藍淵違反了這項規定,選擇了非自己血脈的女兒。

而之所以會選擇慕亞,是因為她們的臉孔有些神似。

況且洛斯瑪騎士的女兒從未在眾人面前出現過。騎士的兒女在沒有學會一定的劍術前,是不能帶來騎士聚會的。所以洛斯瑪騎士只是說她死了。

雖然可能有人會懷疑,藍淵哪會有這麼大的女兒?但是劍就是騎士證明力量的一切,要是不想死在她的劍下,那就別想過問。

畢竟,藍淵第一次被母親帶到騎士聚會時,只有七歲。距她開始學劍只有短短幾個月,是歷年來最小參與騎士聚會的準騎士。

藍淵伸手摸摸恩黎棕色的長髮,以及她白皙可愛的臉蛋。

「睡吧,在離開我之前,我會保護妳。」

「藍淵,這是送妳的。」小只月忙碌了很久,終於露出微笑,手裡拿著一條天藍緞帶。「上面的圖案是我從妳的衣服上畫的呢!妳喜歡嗎?」

「嗯。」小藍淵輕輕點頭,即使不喜歡她也會點頭的。況且那髮帶上的圖案並非小孩的塗鴉,繪的非常精緻,和自己左胸前的家徽是一模一樣的。

「我幫妳綁吧!」只月天真地笑著,他繞到藍淵身後,伸手把藍淵的長髮綁成馬尾,繫上天藍色的緞帶。

只月只是很快樂身邊有了個玩伴,藍淵卻已明白眼前的男孩就是她將守護一生一世的主人。

這是她正式學成劍法,來到主人身邊的第一晚。

「藍淵,妳會陪我玩多久啊?」只月問,他拼命想逗藍淵說話,藍淵的深沉讓他有點不能適應。

「永遠,主人。」

「永遠?那妳不用回去媽媽身邊嗎?」只月偏頭不解。「為什麼要叫我『主人』呢?我的名字叫只月耶。」

「不……我不必回去。」藍淵垂下眼。「主人……藍淵是騎士,以後要一輩子保護主人。」

「嗯……我不是很懂耶,可是故事書裡面的騎士都是男孩子啊。」只月更疑惑了,「那為什麼是藍淵保護我,不是我保護藍淵?」

「因為藍淵是騎士。」藍淵回答。她好像一直在重複母親教她的話……藍淵,我們是騎士,要為主人奉獻一切……

「嗯……反正藍淵會一直陪著我?」

「是的。」藍淵回答。

「太好了!」只月笑著。

藍淵看著只月的笑臉,發現他雖然很小,可是已經隱隱透出從前主人的那般俊逸,以及曾經熟悉的那個人。

他果然是她的兒子啊……

「已經到了,主人。」

馬車停在一棟巨大的黑色建築前,藍淵率先跳下車,引領著只月和恩黎走入。

恩黎有些疑惑,師父不是說要回去主人的父親那嗎?但是依然乖乖地跳下車,隨著藍淵前行。

建築物裡有很多人在做著各種練習,整齊劃一的拳術、提重物的肌肉鍛鍊、雙人或多人對戰,儼然是個小型的兵場。

「訓練的怎麼樣?」藍淵問著身旁的一個男人。

「非常完美,總部這裡的精兵三千人、高級魔法師一千五百名、治療師一千名都已經確保身體達到最佳狀態。」一名看似兵營的負責人道:「而各地的分部總共可以派出三萬人左右,綽綽有餘。」

「好。」藍淵冷笑。恩黎並不常看藍淵笑,即使是笑也是淡的幾不可聞,而且也從未像今天這樣……殘酷?

只月靜靜地跟在藍淵身邊巡視,他的眼眸又平靜了,平靜地好痛苦。尤其當他凝視著藍淵時,那眼裡的悲嗆幾乎要流出淚來。

「主人,您怎麼了?」恩黎拉拉只月的衣角,關心地問。

只月像是被什麼震住了,花了一段時間平穩情緒,才又流露出平常的溫柔笑容。「恩黎,妳餓了嗎?我有些餓了。」

藍淵聽的一清二楚,向負責人交代兩句之後就說:「主人,請跟我來。」

她領著只月和恩黎到比較裡面的廚房,向正料理著點心的廚子要了三份餐點。

其實只月並不是真的很餓,恩黎則是覺得心中被一塊沉重的東西壓著,藍淵更是只吃了幾口湯,就忙著要去巡視。

「等等吧,多吃一點,不然會沒力氣。」只月喚住藍淵,藍淵只好轉身又坐下,繼續吃她的餐點。

「今天晚上……」只月只開口說四個字,藍淵就說:「是的,今天晚上。」

只月流露出有點哀傷的神情。

恩黎有些不安了起來。

戰火一觸即發,最堅固的城牆也挺不住強力魔法連續的猛烈轟擊,應聲倒塌。

以三千名精兵作為先鋒,數萬騎兵在後支援,守城的一方可說是兵敗如山倒。數以千計的屍體橫陳在路邊、漂浮在護城河上。血腥染紅了河水,與寧夜。

恩黎發抖著。雖然她待在只月的旁邊非常安全,有數百人保護著她與只月待著的馬車,況且有許多層水色的堅固防護罩籠罩在馬車之上,即使是最強的魔法師或騎士都無法靠近一步。

她所擔心的,和只月一模一樣。

戰場的最前方,劍術高超的美麗少女。

三千名精兵的最前端,一名騎士穿著沾滿血跡的輕甲,如雪般白皙的側臉也沾上一些溫熱的鮮血,像是死神一般降臨這座紛亂擁擾的城。

「全都讓開。」

此人正是藍淵。

她步過的地方都是血淋淋的,俐落且毫不眨眼,就這麼開出了一條敵人的血匯成的道路,向城的最深處殺去。

有些思念,有些恐懼。城裡有她非見不可的人。

「母親,什麼是騎士?」

「騎士是守護著主人的、勇敢忠誠的,即使主人變成惡魔,也一步都不能離開他身邊的人。」

「不懂。」

「以後就懂了。」

城的最深處,有她非確定不可的真相,她非知道不可的真實。

推開了一扇又一扇門扉,殺死了一個又一個敵人。

不會累。因為支撐著藍淵繼續向前邁進的,從來不是體力。

「藍淵,妳的資質遠在任何人之上,妳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謝謝母親。」

「妳能成為最好的騎士。」

所謂最好的騎士是什麼?只為主人犧牲奉獻、殺人不眨眼就是好騎士嗎?

妳說我是妳的驕傲,但我不這麼認為。

我覺得我只是囚籠裡的罪犯,天真地以為,美麗的牢籠就是永遠。

藍淵推開最後一扇巨大的門扉。她的心不知為何突然被那聲響震痛了。

眼前的景色突然模糊了起來,只有那身影是如此清晰。

那浴在月光下,即使年華老去也仍顯得莊嚴美麗的容顏,以騎士才有的優雅身段站立著。

還有那把從小看到大的劍。

「藍淵,妳是主人的女兒。」

「母親?」

「成為最強的騎士,保護主人的兒子……我的兒子。」

「野獸動亂與星空的奇象是篡位的開端。」母親開口說。「我的主人就在這扇門後,打敗我,殺了他,妳就能為妳的主人奪得城主之位。」

「母親。」藍淵冷冷地開口,她沒有拔劍,母親也沒有。

「我是妳的母親,但即使我將封號給了妳,我還是主人的騎士。」母親仿若從前那般堅定地說:「無論如何,騎士要替主人守護一切。」

……「為了不左右自己的心,騎士是不能愛上主人的。」

雖然沒有對誰說,但是母親一直是自己心中完美騎士的代表。優雅美麗的姿態,全都是身為一個騎士所能要求的最好典範。

這就像是滿嘴仁義道德的人犯了罪,更令人無法原諒。

母親愛上主人,嫁給了主人,被世人唾棄。有人說要焚燒這座城、要主人交出母親,但主人不肯。

而眾人尚未動手的原因,還是因為太過強大的,罪人的女兒。女兒說,她要親手拿下這城。

她親自攻打這座城,就是為了見到已經六年沒見的母親。而現在,她和母親站在黑暗房間的兩端,身後各有著彼此必須守護的東西。

「母親……是真的嗎?」藍淵幾乎是痛苦地問:「我是主人的女兒?」

「是的。」

「為什麼呢……母親?」

「因為我愛他。」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那種破裂的感覺竄上神經。藍淵拔劍上前,但沒有用上自己全部的實力。

對戰數回合後,一同向後跳開。畢竟都是紮實練過的體力與劍術,雙方都還沒有喘氣。

「我見過妳的徒弟了。」母親突然說:「洛斯瑪騎士的女兒是嗎?妳把她教得很好,她會是個出色的好騎士。當然,比不上妳。」

母親露出溫婉的微笑,和六年前如出一轍。

「妳是我的驕傲。」

「母親……」藍淵痛苦地喚著,這樣濃稠的哀傷簡直要嗆昏她。

「世界總是不停的改變……要是一步也不肯往前踏出,那就永遠無法前進了。」母親輕輕地說:「我常想,如果對主人一點感情也沒有,那怎麼可能會願意拼了命保護他呢?」

這話正好擊中了藍淵的心。

「騎士的驕傲就這麼重要嗎?」母親道:「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出色的騎士,為了騎士精神而喪命,那就只不過是歷史上能夠被拿來稱頌的一段佳話。而騎士就只是棺木裡逐漸腐朽的死屍。我愛主人,所以我無論如何想保護他。即使世人無法接受……我還是愛他。」

母親同時扮演了兩個矛盾的角色在她心中……一個是無法動搖的騎士精神,一個卻是徹底的違逆了騎士精神。

藍淵的心動搖了。向世人反抗啊!說妳討厭這些騎士精神什麼的!內心有尖銳的聲音不停地喊著……藍淵痛苦地摀起耳朵,像個小女孩一樣的蹲在地上。

「不要說了……」她聲若細蚊地說。

自己一直堅信的東西到底算什麼呢?一直支持自己堅信事物的母親為什麼先違背了呢?那麼自己一直為什麼一直堅持呢?

為什麼想反抗、想狂吼、想向所有人宣戰,卻連踏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呢?

明明討厭的很……卻不想踏出那牢籠,那能將自己所有行為美化的牢籠。

其實她只是不想承認,她是主人的女兒。

她是騎士,是主人的騎士啊……母親,妳說我是妳的驕傲,而我不這麼認為。我不是個盡責的騎士,更不是個盡責的女兒……

突然一個溫暖的感覺環住藍淵,那雙手臂用力地抱緊她,根本不需要問,不需要回頭,她就明白是誰。

「主人,這髮帶我再也用不到了。」藍淵遞回那天藍的緞帶。「謝謝您。」

「藍淵……」望著短髮的藍淵,只月只輕輕喚了她的名字,就將髮帶拿回。

「很抱歉。」藍淵輕輕說。

很抱歉,我是您的騎士……不能當你的妹妹。

「世界總是不停的改變……有時快,有時慢……藍淵,為什麼明明討厭那些騎士精神什麼的規章,卻還是想躲在那規章的後頭?」

母親笑著。藍淵發現她所信仰的那世界正在崩毀。所有她不喜歡、卻不得不遵守的騎士規章、騎士精神……全都正在毀滅。

只月輕輕摟住了藍淵。藍淵像是瘦弱的鳥兒找到了巢穴那樣,身子軟攤在只月懷裡。她突然發現只月那麼高。一向都是她擋在只月身前,現在有種被保護的感覺,隱隱的不習慣,卻很感動。

「這一次,換我保護妳。在妳想要離開囚籠以前,我會保護妳。」

藍淵的眼眸突然濕了,眼前景象潤開,淚水順著臉龐滑淌下來。

「想要待在囚籠裡一輩子也無所謂,不要去面對已經改變的世界也無所謂……」只月微笑道。差一點,藍淵就要喚他哥哥了。

「因為妳是我妹妹。」

突然有電流通過腦海,把她心裡的軟弱與依賴劈開。藍淵直起身子,握緊手上的劍,跳脫只月的懷抱。她輕緩地說:「主人,我是您的騎士……要為你奪得城主之位。」

她想要證明,自己是對的,母親是錯的……還是證明自己是錯的,母親是對的?

不明白。但騎士一直是那樣子的,即使有什麼改變,騎士還是要擋在主人身前,為他守護一切。

「母親。」藍淵舉起劍。「請告訴我什麼是對的。」

母親微笑。

「這樣子真的好嗎?」只月柔聲問。

藍淵輕輕地點頭,她在兩個雪白的石碑前拜了兩拜,奉上鮮花淨果,接著久久凝視著其中一塊墓碑。

「墓碑上刻禱城主之妻啊?」只月問。

「嗯,這是母親的要求。」

母親後來勝了自己。她只說要和主人走了,讓世人以為他們兩個死了吧。記得好好管理這城。

藍淵永遠望不了母親站在主人旁的眼神,那樣濃烈情纏,那樣複雜溫柔。不禁輕聲嘆口氣。

「母親贏了妳,是因為妳們身上背負的東西不一樣。別太在意。」只月突然說,他輕輕摸了藍淵的頭。

藍淵愣了愣,突然有個聲音清朗的聲音叫道:「師父、主人,好了沒啊?快點出發吧!」

「要去第一場正式聚會呢,正經一點。」只月笑道,恩黎變了很多,藍淵也是,他也是。

恩黎吐了吐舌頭,身上穿著正式的騎士裝束。「師父快點走吧,今天要去爸爸的騎士聚會呢!」接著轉身就跑。

只月笑著看恩黎調皮的模樣,突然有一陣力量拉住他的肩膀。

他回頭,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的東西。

「哥哥,我們走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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