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行•山 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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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桃源落難,在此已被囚禁一年半載,從開始的充滿活力到心力交瘁,身上纏附了數條吸取夢想快樂的藤蔓,慢慢的成為一具行屍走肉,我的眼神渙散、聲音虛弱無氣、心靈空洞,好幾次有機會離開這個樊籠,但又不捨大部分官員對我的禮遇、給我的優待及幾個特殊鄰居…但慢慢自覺昔日的目標離我越來越不可及,能力衰退,走?還是不走?我決定申請假釋,去問山…

約了離闊數年的摯交,葳與婕陪我找尋答案,縱使一年聯絡不到五次,友誼仍不受時光沖刷空間阻隔而褪色,下了囚車換下囚服,發現身體是那麼的輕盈,像可以飄浮在這個天宇,不久我看到了葳與婕,一種狂喜使心臟險險無法負荷…像頃刻吸食了過量的海洛因,對望數秒,一切盡在不言中,有太多道不盡的事了….真是好久好久不見了,她們相貌沒改變多少,儀容倒是比昔日整齊的多,而我在她們眼中呢?不得而知,恐怕是多了種垂垂老矣的氣息吧。

此次山行,尚有其他各行各業的夥伴,每人皆懷有不同的目的,彼此稍作介紹後,即上車前往那座遺世獨立的山,我開始變回數年前的我,變的多話、樂觀、愛笑,輕鬆充斥了周身如果沒有根繩子繫住我大慨會像氫氣球升空,和摯友漫談這數年的諸事云云,欣賞著窗外的景色,驚於造物者的奇妙,不時看看錶對照現在城中的人們的活動暗自心中竊喜自己在前往山的途中,並感受到只不過數個鐘頭,為何一切的事情差那麼多?兩個鐘頭可能只寫完數頁數學參考書,也可能從喧囂的北部,到達如詩如畫的中部山區,實該如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適度的享受人生,過度汲汲名利,最後可能只是一場空,窗外景色從公路平地轉為小徑雲海,高度節節攀升,我們等著一種植物出現,突然一抹令人驚豔的桃紅出現…是山櫻花呀!數次在我夢中飄落瓣瓣悽紅….一開始只有兩三株,隨著高度提高,株數成正比增加,那攲斜的枝椏綴上朵朵嫣紅,幻化成細長抹上紅寇丹的女子柔荑,視線被雙雙纖手攫住再也離不開,不知何時車已到達目的地,又驚見奇景!不再是單有山櫻又加進了桃、李、杏,一陣風吹過,紅的、白的、粉的,紛紛飛起,花飛滿天,讓人產生飛天在此散花之錯覺,菩薩在哪講道呢?衝入飛花中,用手承接瓣瓣花紅,實在不想離開…在此渡過餘生吧…但令人扼腕的是只能在此停留十分鐘,人生亦如此,痛快的時刻可能只有短短數年,但卻花了好幾倍的時間追尋那短短的幸福…和摯友相約待三年之試鍊完矣再重回此仙境,施施而行漫漫而遊。

花的蹤跡漸漸隱沒了,此花開盡更無花…接著是段如鄉間田野的景色,路旁是株株肥大的高冷蔬菜,摘了芒草一路笑鬧,彷彿是農家姐妹,一同在大地遊戲,太陽也隨我們爬山,日光雲影在環繞著我們的群山推移,半晌,抵達一個隘口,從這起依賴的是自身的雙足,沒有其他的輔助物渡我們上山,頭仰了近九十度,看見白皚皚的山頭,領隊說那是後天要抵達的地方,在標高三千八公尺的地方,位雲霧深處─路變的狹窄;坡度變陡了,一種嚴肅的氣氛產生,步行也吃力了起來,不像先前那段路暢然交談,天空被漸漸茂密起來的針闊葉混合林遮掩,空氣開始充填了人們低沉的呼吸聲,這段路程對在城內過勞操練的我還算輕鬆,低聲的對身旁的她們說聲”我先走了”,以自然的速度遠離她們,不是沒有道義,我知道如果勉強放慢走在她們旁,她們不會為此高興,互相體諒的彼此,就算相隔千里還是"同心相連分不開"。

走一段路休息十分鐘,路旁的碑石告知我們位於何處,溫度氣壓越來越低,葉子越來越尖,在這讓她們不適應的環境,她們拼命堅持著牙關越咬越緊,無意識的競爭彷彿進行著,超前、落後、落後、超前…..在前面的我正擔心著,在短暫的休息中問候她們是否撐的下去或後悔來

"這是第一次爬大山,還不錯啦!”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真的不行就不會來了" ─ 一種相知的釋然交會在眼神間

"如果真的不行,背包讓我背吧”。

沒有講話的對象,一邊行走一邊冥想,記得從前在電視上看到一位日本比丘,說在長途行香的過程中,腦海會浮現過去家人妻子的臉,讓那時的我想不透,現在終於明白了…迄今為止的生命變成了捲錄影帶從頭在眼前播放,山在給我問題的提示呀….心緒時而愁苦、時而躍動,冰涼的空氣刺激著神經,一步步沉穩的走著,每個人腦中想的都是不同的事,山中無甲子,時間失去了意義,天色越來越暗、雲霧越來越濃,看不見山下的情況,某刻山莊突兀的出現打斷了每個人的思考,有人奔跑著大叫向前衝,一坐不起者為數不少,由於溫度,許多盥洗瑣事都省了,一切都是那麼簡單,莊內只有煤油燈,沒有任何娛樂的電器用品,我們沒多談什麼,只是在昏暗燈光的留言壁紙上,將感觸化為段段的文字就上床,迎戰明天更艱難的考驗。

山上五點多,像半夜一樣,五指都看不清,非常的冷,吸著清冷刺鼻的空氣,整裝上路,一長串的人彎著腰沉默的在狹窄的山路走著,好像要去朝聖,山頭不再是仰角九十度,開始接近,今天落腳的地方據說會下雪且沒有自來水(會結凍),每人身上都得背水,走著走著天色越來越亮,見識到了高山上的日出,刺眼的陽光灑下路都變成了金色大道,彷彿希望在前等著我們,每人的腳步都輕盈起來,也許是適應了山上的環境,中間的休息時間大家開始熟識,自然的聊了起來,各行各業的人都在這長串的隊伍裡,有人是舞者、有人是國中生物老師、有人是軍校出生,藉由交談我們三人都多知道了些社會上其他人的生活情形,獲益匪淺,今天山景十分壯闊,穿過了陡峭的山脊及近九十度的哭坡,山脊左右兩邊都懸空,群山圍繞,膽子不夠大的千萬別往下看,否則一失足得花十來天才救得起來,哭坡看起來是爬上去幾步就會滑下來,要爬過去得手腳並用,想追求刺激的就向後看吧!還看到了供飛行工具降落的地方,僅以白漆畫個圓寫個I,把四周的草鏟平,但顯得相當突兀,那是外星人爬山留下的降落痕跡嗎?路被大量的箭竹鋪得軟軟的,休息時間大家就躺在路上看天空、聊天,那真是最好的床舖了,溫度其實已低於十度,只是不停的走才沒感覺,一路上看到許多有關地理、生物所教的東西,的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親眼看過的東西想忘也忘不掉,如果一生能到處應證所學該有多好….和我摯愛的朋友們,數刻過後,枯萎的白木站的直直地像憲兵列隊在山莊前迎接我們的到來。

山莊前的木板地面有幾片殘冰,及一罐草莓果醬,說是配冰用的,管理人們說昨天這還下雪呢!他們端著碗碗薑湯給大家,還有麥芽糖正煮著,原本裝著糖的塑膠袋也被蠻不在乎的一起煮,在克難的山上衛生被拋開了,有限的水使洗手前得考慮再三,也不用洗澡刷牙,寒意已幫你洗了一次次的澡,溫度已降到5度左右,廁所如古代的茅廁看不著底,小心別踩空,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 ,吃的東西很簡單,但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在山下吃一桌滿漢全席也沒有那種味道,明天就要攻頂了,那將是最最艱難的路程,因為氣壓的關係,大部份的人睡的不太好,我們起來看星星,沒有光害的天空讓人難以相信那和在平地仰望的是同一片天,那像希臘的星空呀!余光中詩中”台北的天空很希臘”姑且改成”雪山的天空很希臘”吧,平常天上星星指可勝數;現在是指不勝屈,就那樣靜靜的凝望著,看到顆顆劃空而過的流星時,暗許下自己的心願,有一絲絲體會到歷史課本”天人合一”的抽象精神,後來回到寢室,不知何時聽到陣陣如水晶撞擊地面的聲音,非常的悅耳、清脆,比雨打芭蕉還有味,有種蕭條、淒涼的感覺,像山的啜泣,明日早晨的地面,將會被綴以白色吧!

風吹得比昨天更猛烈,地上鋪了層厚實的白色地毯,腳踩過留下個個淺淺的足跡,不時細碎的冰粒打在大家身上,昨夜冰雹下的比此時還猛烈,每個人眼睛都睜不太開,昏暗的光線、寒冷的風,開始步入莊後的小路,有人直接留在莊內,一開始就放棄了,覺得自己到不了,有人高山病發作,想走也不能再走,有人走至半途,再也驅策不了自己前進,大家離散的走著,路上很多奇特的景色,山壁湧出泉水的地方,變成冰河流過,造成部分路面結凍,白白滑滑的得用跨的過去,大家同心協力互相攙扶以免跌跤了,本來箭竹的天下變成株株松、衫、柏的領土,此地有黑森林之稱,因氣壓的關係手指開始脹大滲水一種像要裂開的痛侵蝕著神經,從離峰頂五公里處迎接眾人的是一片白色世界,霜雪紛飛,之前總覺得很遠的白色近在眼前,讚嘆之聲不絕於耳,如王安石遊褒禪山說的一樣,尋幽訪勝越深入越見奇景,我和婕葳都是第一次看到詩上常被描寫的霜雪,非常的感動,我們的頭髮結成一條條冰飛舞著,宛如雪女,植物懸掛著古文中讀到的霧淞,我們左顧右盼在尋找是否有天山雪蓮?平時不起眼的草木覆上一層白霜都變得如琪花瑤草,領隊說植物上的冰可以抓來嘗嘗,嘗了好幾把雖然沒加什麼配料,但覺得每一口口感都不同,那是種純淨的味道,體內的瘴氣像都被滌淨了,很篤定的認為,再也沒有冰有這種滋味!所有人的步伐越來越慢,我的頭也產生種脹痛感,王曉南”天慾”中的胡琴聲不停的在我耳邊作響,真是太棒的背景音樂了…..一步一步朝最終目的地前進,在零度的氣溫下十分適合思考,這次的山行將告一段落,究竟該怎麼做呢?山的答案從腳底湧了上來…..

在氣候最惡劣的峰頂,旁邊的隊友開可樂拍照做無聲的慶祝, 葳與婕堅持到了最後,臉色死灰的也登了上來,但話都講不出,我望著四周冰雪急速紛飛的迷霧,一片寧靜充斥,回想著這幾天幾年來未有的快樂…我知道了!知道該怎麼做了!我不捨的望著這辛苦三天才看到的景致,實在是不想下山了,相對於山上的簡單,山下的混亂叫人不想置身其中,山行途中我們曾半開玩笑的說:”在登頂處開家賣熱飲、賣冰的店吧!一杯賣個一百元也不嫌貴”就那樣什麼也不用憂心的從容談笑、汲取日日不同的山中奇景,雖然是不太可能的事,但那是個美麗的夢,我們約好了待試鍊圓滿通過後,要看遍許多山冬、夏的不同風貌。

遠遠笑笑的揮揮手,步回不同方向的路,背負不同的使命,今朝一別,再見已是明年……

遺世山行今朝行

歸途不捨情依依

何夕復遊漫談處

明歲蟬月始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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