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系童話】活娃娃

[高仔 10]

【活娃娃】

最近開始流行起來的新寵物「娃娃」大受青少年少女歡迎，這種瘋狂的寵物飼育風波甚至沿燒到了夜市，出現了不少抓「娃娃」的抓娃娃機。

外形可愛討喜，善解人意的聰明小動物「娃娃」外形似人，有各種不同髮色和各具特色的長相，不僅可以訓練來做許多複雜的把戲，而且排泄與飲食問題十分容易解決，也成為了都市年輕新貴們的最愛。

對於部份動物保護人士對於抓娃娃機可能會傷害小動物的質疑，店家老板也跟本報記者作出了澄清：「機台都有向官方合法的登記，使用新型的軟墊與改良過後的抓臂，保證絕對不會對小動物造成任何傷害…」

【民國ｘｘ年ｘ月ｘ日本報記者士林夜市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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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我跟愛麗榭起得很早。其實說起來，真正的原因是，我跟她根本就沒有睡覺。

前一晚，我們兄妹倆很努力的，在裝著光精的提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下，小心地調整爐灶的火候，希冀能夠作出最完美的烤薄餅。因為，我怕太早作好的話，帶過去的時候就冷掉了。

雖然很辛苦，但是也值得。一想到明天的秋收慶典上，可以和隔壁村的溫妮嬸嬸，還有住在另一座山上的瑪利亞阿姨，與好久不見的羅洛叔叔見面，就覺得很興奮。他們很大方，每次見面都會送給我們家一大堆禮物。

「這次會是魔法的小麥粉嗎？還是可以燒出美味燻肉的胡桃木？」

「不，或許會是哥哥想要很久了的蟋蟀鞍和踏蹬！」

「啊啊∼真的讓人家好期待好期待哦！」

我和愛麗榭，兩個人輪流猜測著心目中的神秘禮物，忘記了疲倦，開心的笑著。

終於，在曙光乍現，還沒露臉的太陽，用它的第一道陽光將黑夜變成沉重的深藍色的時刻，我打開了烤爐，戴著浸濕了的田鼠皮手套，把烤盤拉了出來。

「耶∼好香哦…」流著口水的愛麗榭，歪著她大大的腦袋，一對尖尖的長耳朵垂在臉頰兩側，用充滿了食欲的碧綠眼眸打量著剛出爐的金黃色薄餅。

「很燙的，不要偷吃！」

「啊！」

我才剛說完就被燙到手指了，這個現行犯…但是，她還是俏皮地把手指含在雙唇之間，用一副很誇張的表情撒嬌道：「就算只是沾沾指尖，哥哥做的烤薄餅果然還是很好吃呢。」

我對她露出了微笑，走近之後給了她的額頭一記輕輕的手刀。

「少跟我打哈哈，準備裝盤打包了。」

然後我們兩人相視著彼此，大笑起來。

帶著好幾層皺紋的黑眼圈，我把不斷冒出熱氣的薄餅用楓樹葉連盤裹住，裝在竹籃的底層，然後再把一束乾草放上去。至於愛麗榭則是把塞在樹屋牆壁上的槽孔裡的甜酒罐拔出來，然後緊緊地抱在懷裡。

愛麗榭慌慌張張的把腳套上草鞋，並且把繫繩用力綁好之後就急著想推門出去。

「外面很冷的，別忘了戴帽子！」我出聲叫住那糊里糊塗的傢伙。

「好！」紅著臉的愛麗榭又衝回臥房，把溫暖的三角錐狀棉絨帽套在頭上，並且把她尖尖的長耳朵塞進帽緣的護耳摺裡。

我們出門去的時候，太陽才從山後頭升起了不到十分之一，整個村子都還浸在一片厚得有如泡在牛奶罐裡似的大霧裡面。拉長了嗓子的雞啼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其他各式雀鳥也被吵醒了，紛紛嘰嘰喳喳地一起來呼應著那擾人清夢的持續性噪音。

雖然不願意，但以前這些傢伙煩人的鳴叫聲，一直是我們倆的起床號。不過我和愛麗榭這次沒有被牠們吵醒了，哈哈！

於是我們出發了，往村子中心的廣場去。原本我們期待會在路上碰到調皮的小鬼魯阿奇或是豪邁的羅勒大哥，也可以順便問問看其他人帶的食物或湯飲是什麼東西。

可是，沒有。連半個妖精都沒有。安靜得非常離譜，讓人覺得不對勁───如果當時的我也能這樣想的話，大概就能夠避免掉不少接下來會發生的悲劇了。

「大家是全部都睡著了嗎？」愛麗榭好奇地左顧右盼道。我回答她：「或許是我們起太早了吧…呼啊。」疲倦而鬆懈的我打了個哈欠。「説到這裡，今天的天氣好奇怪…實在是，好想讓人睡覺哦…」

突然間，愛麗榭往前撲在我的肩上，軟趴趴的雙臂環抱住我的頸子。

「喂，別鬧了啦…」我回頭的時候，卻發現愛麗榭已經闔上了充滿睡意的大眼睛，沉沉地陷入夢鄉之中。「愛麗榭？喂！愛麗榭！」

我用力搖晃著她的雙肩，但是接下來，她軟癱的身子與雙腿垮了下去，甜酒罐摔在地上，破碎的瓦片混合著紅棕色的楓甜酒汁液擴散在地表上。然後，她全身的重量一起拖著我往地上倒。所幸我及時站住腳，轉過身子用手扶住了她。

「嗚…這樣不行啊。」我的眼皮也越來越重了，可惡。我把竹籃放在地上，試圖把妹妹的身體抬起來。

「…不管怎麼說，先回家吧！」經過一番折騰之後，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把那個平常被我輕易抱著玩的小女孩靠在我的背上。但是才走沒幾步，我就踢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而差點被絆倒。

「可惡…是什麼東西…啊？」我低頭往下看，吃驚的叫了出來。「啊…啊啊啊？！」

水車磨坊家的大女兒魯弗蘭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地上，一旁的金黃色麥粉卻是灑了一地。我的精神越來越恍惚，眼前的東西並沒有辦法看的很清楚，但是在魯弗蘭身邊似乎，還有好幾個妖精七零八落的倒在街道上。

（哦哦，稀釋過的乙醚瓦斯對這些小傢伙還挺有用的嘛！）

嗚，我也，快要，不行了…吧？

（五，十，十五…哇塞，大豐收！這下子可以擺好幾天了耶！）

耳際傳來很大很大的聲音。不像是野獸無意義的嘶叫，卻似乎是某種我所不能理解的語言。

（喂，小心點，裝袋時不要用扔的或摔的，他們可是重要的「商品」啊！）

眼前出現了巨大的黑影，遮蔽住了模糊的光線。然後，是劇烈的震動與奇怪的壓迫感，從腹部到小腿，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掐住了。

（動作快，快裝上車。這座山的抓完了還有另一座山的要抓呢。）

雖然眼睛還沒有閤上，但我的身子被用力一甩，眼前就完全的變成了一片黑色。緊接著，頭部受到猛烈撞擊的我昏了過去。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何時鬆開緊抓著妹妹的手。

＊＊＊＊＊＊＊＊＊＊＊＊＊＊＊＊＊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便置身在難以想像的多的洶湧人潮推擠之中，真是一種奇妙的經驗。慘叫聲，哭泣聲，哀嚎聲不絕於耳…我昏昏沉沉的腦袋突然被這些恐怖的聲音給驚醒了。

身邊是無數赤裸著身子的男女妖精同伴往同一個方向狂奔著，刺眼的強光從正上方照下，我發現太陽忽然變成了五個。然後，五個太陽的中間有一個緩緩移動的鷹爪狀黑影，慢慢的變大，變大，變大───

「哥，哥！你在那裡！」

有種令人很熟悉的驚叫聲傳出。我把視線放回水平線上，訝異且驚慌地張望著。

「是愛麗榭嗎？」我大叫著她的名字：「愛麗榭！」

忽然間，我身邊的推擠漸漸減少，隨著障礙物的減少，我也看到了那個令人擔心的傢伙。太好了，除了衣服被剝光而羞紅著臉，必須要用雙手掩護三處重要部位的窘態之外，一切都很正常。我找回愛麗榭了！

「笨蛋，快跑啊！往上看啊！」人群中傳來如此的大叫聲。

我因為這個叫聲而向上看，結果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那是一個巨大的銀色鷹爪，從剛剛小小的黑影，不知何時已經膨漲成足以一口吞掉一個妖精的驚人尺寸。巨大的黑影從頭頂掠過，往愛麗榭的方向飄去。我想都沒想，便直覺地往前衝去，一把攔腰抱起愛麗榭。

「呀啊啊啊啊！追來了！哥，那個妖怪追來了！」

我一邊抱著愛麗榭全力衝刺，一邊緊張的環顧四周，尋找可以供我們妖精族躲避雀鳥捕食的樹洞或落葉───然後，才意識到了一件事。

無處可躲。我們被關在透明的牆壁裡。透明的牆壁非常，非常，非常的高。大概是沿伸到了我們的頭頂上，與那五個太陽的高度等齊的透明圍牆，把我和愛麗榭團團包圍住。

大約二，三十個跟我們一樣，被脫光了保暖的衣物的妖精們瑟縮在牆角發抖，因為寒冷，也因為恐懼。我向有同伴們的牆角衝去，希望能夠得到幫助。但是他們卻發出了更尖銳的慘叫聲，驚慌失措地成放射狀逃開了。

黑影攫住了我，和我懷中的愛麗榭。

我停下腳步，抬頭上望。那巨大的銀色爪牙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逆著刺眼的太陽群撲了下來───我抱緊妹妹往旁邊一滾。結果，銀色爪牙發出了奇怪的噪音，碰到地板之後便逐漸往上升回去了。

「哥，太好了！我們躲開它了！」愛麗榭正準備要說出下一句話時，我卻聽到了牆壁外頭傳來了一長串的吼叫聲。

（啊，幹！跑掉了，狡猾的爛娃娃！媽∼我要再玩一次啦！）

磅！整個地板和天空都在劇烈的搖晃著。大家都在驚慌的慘叫，我是被嚇呆了，愛麗榭則是眼淚與鼻涕都流出來了。我注意到了震動的來源，當震盪停止之後，那雙可怕的大手，突然把兇暴的兩粒懾人的大眼球逗了上來。

牆外的大手把銀色的大薄餅塞到牆外的洞裡，然後那隻銀色的爪牙，又開始緩緩的降下，妖精群之中再度開始了嚴重的大騷動。

這次大爪的落下點比較遠離我們，可是，卻讓人比較痛苦。在令人髮指的尖銳哭叫與爭扎聲中，被三隻利爪所脅持，高高吊到半空之中的，是磨坊家的長女魯弗蘭。

「救命啊，救命！誰來…」

大爪子擄著魯弗蘭不斷掙扎的細腰，繼續向上抬升。突然，那掙脫了的雙腳伸出，激烈的擺動，然後分離───她掉下來了！我急忙衝上前去，想要接住掉下來的魯弗蘭。但是我失敗了。

從好高好高的地方，沒有任何可以阻止她的障礙物，硬生生地摔落在地板上，在那她與地板接觸的那一瞬間，魯弗蘭的身體發出了一種我從沒聽過的奇怪聲音。然後，我繼續走近，看到的是極其悲慘的景象。

折斷了頸椎與動脈之後，白色的骨頭混雜著黏呼呼的鮮血，沾濕了紫色的可愛臉蛋與淡金色的長髮。左臂不見了，拖著一道清楚的紅線掉落在身體旁大約五肘外。身體的各部位不正常的突起與痙攣，粉紅色，紅色，血紅色，藏紅色與深紅色的東西在蠕動著。被壓在身體下的大腿部份整個變形地陷入骨盆裡，從爛成一團的身體下半面，有血液緩緩的往外流散開來。

就好像摔破的陶土製甜酒罐一樣。

帶著驚恐又不可置信的眼神，我轉過透去，將目光投向在牆外圍觀的那數十對大眼睛上，卻搞不懂。那對殘忍的眼睛居然轉成了大大的圓形，露出了欣喜的天真笑容。

（我漸漸抓到了訣竅哦！老板，我要再玩一次！）

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原來那對大眼睛的主人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抓到一個妖精以前，讓我們活著離開這個超大型的透明監牢。

他根本是打算玩死我們！想到這裡，怨恨的火燄從我的胸口熊熊燃起。這時候，愛麗榭走了過來，紅著那雙翠綠得有若樹蛙的表皮的大眼睛看我。

「哥。」愛麗榭撲上來，緊緊抱住我，然後大哭了起來。我只好摟住她，緊緊的。然後輕輕地摸摸她的頭，拍拍她的後背，小聲的不斷重覆道：「秀秀，秀秀哦！妳這個讓人擔心的傢伙───真是的…」

她的身體好軟，好溫暖，摸起來好舒服───她因為緊張而大口的喘息，似乎也因此而減輕了不少。我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望著那只回到原位之後不久，又開始緩緩下降的銀色爪牙。我不禁嘆了口氣。

「愛麗榭。答應我一件事。」

「嗚…嗚…」不住地抽泣著的愛麗榭聽到我的呼喚，抬起頭來看著我。我鄭重其事地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我會豁出性命保護妳的。可是，如果我不在了，妳自己一個人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喔。」

「咦…？」愛麗榭漸漸提高了聲音：「不要…不要這樣…」

「笨蛋，妳就不能乾脆一點的爽快答應嗎？妳就是這點讓我放心不下。」我牽住她的手，然後另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讓她看著那只怪爪。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開始跑囉。」

逆光襲來的巨大黑影快速接近。我吞了口口水，看著她的眼睛，緊緊地抓住愛麗榭的手，再也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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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剛破曉，士林夜市結束一晚的喧囂，逐漸散去的人群走光之後，店家們開始收拾攤販，把鐵捲門拉下。

一家攤販的打工小妹開了後門，拎著兩包印有台北市專用垃圾袋字樣的淺藍色塑膠袋拐出後巷，扔到電線桿旁的垃圾集中處。

在小妹走後，一群流浪夠便撲了上來，熟練地運用腳爪與尖牙噬咬著垃圾袋。垃圾袋破了之後，沒喝乾淨的珍珠奶茶杯，還殘留著香腸汁的竹籤與塑膠袋馬上就被餓犬們分食一空。

在散亂一地的垃圾與廚餘中，有一雙長約一吋，緊緊地牽在一起的小小斷臂，孤伶伶地躺在馬路旁。不久，就有野狗來把那對小斷臂給叼走了。

一旁，有一輛罩著印有「順利寵物行」字樣帆布的小發財貨車正在卸貨。

【完】

[高仔 10]

這篇作品也是屬於沒有多少設定就爆發出來的那種突發系，差不多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時事新聞吧。看完了之後非常的激動，可是冷靜想想，我光是生氣也沒有用，最起碼得留下來一些什麼---於是就有了這個。

在"奇諾之旅"書中提到了人類天生便具有行使暴力，仇恨與殘酷的傾向，這是一件不可否認的事情。任何人都會多少有一點，讓他人服從的欲望，攻擊或摧毀某物的欲望，支配的欲望。我只能說那台機器的出現，多少也反映了人的心態吧。

話說回來，愛麗榭與斯渥德(雖然他的名字從來沒有出現在故事中)，這一對居住在內湖碧山巖某處(?!)的妖精，他們的生活方式倒是滿有趣的，未來或許有機會寫一寫這對苦情兄妹檔在其他作品中的活躍吧?

[chuck 10]

你很厲害，妳的小說，有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