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

[大支短短 10]

走進阿媽的房間，看著她的微笑，彷彿對這世界給她的所有已滿足。打開她的抽屜，那些瑣碎的東西都代表著我對她的思念，也讓我無法抹滅她曾經在我的世界佔一大部分。但一切已逝去，她孤獨的身影還是讓我無法釋懷，對這世界還是充滿感慨。

阿媽是個可以吃苦而且很能幹的好媽媽，當阿公去世後，她一個人獨自扶養六名子女，好不辛苦。為了賺錢，每天天色還沒有亮就要去殺雞，換取全家人的溫飽。夏天穿著汗衫，流著汗；冬天穿著外套，打著哆嗦。眼見一個個兒女都長大後，一個個不是嫁出去，就是成了家。兒女都沒有一個陪在身旁，只剩她自己，一個身影。

我長大後才漸漸了解阿媽的孤寂。每次到阿媽家都可以喝到一整排的養樂多，看到我們這些孫子喝的手舞足蹈的樣子，她也快樂起來。過年的時候忙進忙出，嘴裡嘀嘀咕咕的唸著，但是，我看見她的心是微笑著。她的心就像是被封閉已久的衣櫥，當我們回來，這衣櫥才會為我們打開。一年下來，她皺眉頭的次數遠遠超過開懷大笑的次數。總覺得她好孤單、好寂寞，當身邊的朋友、親人，都已隨著一隻隻的白鶴往西方飛去，一個身影好刺眼。

當確定是癌症末期後，子女們很震驚，但也無能為力。放著自己的媽媽在醫院裡，只有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外勞陪她渡過最後一段人生。子女們並不是為著誰去照顧媽媽而吵架，而是為了遺產怎麼分而大打出手。她一個人，整天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就等著黑白無常來把它的魂魄帶走，帶走自己，再也不要一個身影。

在老人之家，常常看到一群阿公阿媽在一起曬太陽，聊天，打牌。他們大部分都是被子女遺棄，而被送到這裡來。有些老人家消失幾天，被發現的時候，只剩一堆白骨。如此，到人生的盡頭，而獨自一個身影，顯得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