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要......﹝散文﹞

[chuck 10]

　　他的立場。壓碎。她的立場。他的他的他的立場。壓碎。立場的立場。如此便能撕掉一篇小說，像餅乾輾裂成末，沒有人在意發生了什麼。除了立場。

　　有的時候，那些困難的問題其實都不難，因為到頭來還是會有個例落的正確答案。國文不難歷史不難地理不難，數學不難物理不難，化學不難。分辨荒人手記或鱷魚手記，也並不很難。

　　而簡單的事情，最難。

　　讀小說及寫小說，也不全然是那麼簡單。尤其身為一個努力想要稱職的讀者﹝作者﹞如我，不得不考慮一些麻煩的問題諸如文學價值、文學價值，以及最重要的：文學價值。它如同許多如雷貫耳的經典，永遠僅是聽過而已。或許，有時還有那麼一點點評論：「我不喜歡『查拉圖斯特如是說』。」

　　天曉得。搞不好我只是討厭他的封面太刺眼。

　　反正我看到了那篇小說。它跟我的小說放在一起，參加同一個弔詭的小說獎，一個以「大眾」為名的學生性徵文。看到那篇稿子的時候還沒有公佈得獎名單。當時我心裡閃過的第一個畫面是我焦急的搓著雙手，說：「完了完了。」有這樣的小說在我還在這裡混什麼啊？

　　理所當然的，它得獎了。

　　我終於能夠深切的體會一種被徹底征服──實力懸殊的壓倒性征服──的奇特感受。且還是被一篇關於ＡＶ女優的小說擊敗。不由自主，我在小說的最後一個字也進入我的眼底之後，吐出一個完全不合格的讀者才會吐出的驚嘆句：「好看！」

　　現在有必要說一說我除了參賽者以外的角色。簡單的說，我們所做的工作就是把一大團的文字和圖片，色塊與線條拼在一張張紙上，而那一疊紙裝訂起來，就變成一種東西叫做「校刊」。或者某些地方名字不同，叫做「ｘｘ青年」。

　　很巧的是，今年輪到我來拼拼湊湊。

　　更巧的是，我要負責拼那篇我以「好看！」為感想的小說。

　　這不難。雖然我有個聽起來有些專業的稱號，「編輯」，不過天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其實對於那篇「好看！」，我只有一個單純如手上有糖的小孩的念頭：我要讓別人看到這篇小說，而且是很多很多人。

　　在這段時間內，我當然想過一些問題，比如說這麼刺激的題材是否會造成青少年身心發展的障礙云云，不過最後，我決定相信大家都喜歡看小說，而平白讓大家失去一篇好看的小說，我肯定會引發眾怒的。

　　眾怒。

　　「你要知道，我們有我們的立場。」

　　「嗯我懂。但是……。」

　　「你的這種做法是很不負責任的，年輕人。爭議太大了。」

　　「不過……。」

　　「我了解你的難處。不過，做事還是得要小心一點啊！」

　　「……。」

　　「對於這件事，我們必然會有某些裁處。」

「我……。」

「我們絕對尊重創作自由，但這件事的癥結不在這裡。」

「……。」

　　「還有問題嗎？我想了解你的想法。」

　　「……沒了，謝謝您。」

　　『關於這篇小說我想說的是：我們要肯定它的文學價值。在這篇小說中，作者採用了一種很聰明的寫作策略去處理這一大串Ａ片。透過ＡＶ女優的自白、實際拍攝的場景、以及觀眾的反應，這篇小說有結構的述說一種現代生活特有的疏離、寂寞以及更多心理層面上的不完整。他的確是以Ａ片當作主題，但本質上重點並不在那裡，由此反襯衍生而出的巨大無力感才是作者意欲表達的精神理念。如果一個讀者只關注那些場景的描寫而刻意忽略了作者一再提示的這些東西，那讀者的心態，可能不算正常吧……。』

　　他們要我給出一個解釋，我好奇這麼簡單的事有什麼好解釋的。所以，我就丟給他們上面的那一大篇其實我也未必很懂的東西。就像餵飼料一樣，魚兒們吃飽了就會安安心心的睡去。雖然這篇飼料不怎麼可口。

　　「這根本就是一篇文字廢棄物。下流。」

　　「我說年輕人，你要考慮清楚啊。」

　　「我欣賞你的勇氣、理想以及熱情，但是……。」

　　「加油，我們支持你。」

　　「你死定了，不整死你我們名聲掃地。」

　　「你懂什麼叫做情慾文學？」

　　「這是小說的問題，與文學無關。」

　　

　　眾多的聲音。我關不住耳朵因而覺得自己被溶化在聲浪裡了。從來不知道一篇小說﹝好看的？﹞會把我及很多其他人顛的七葷八素。﹝他們說：我們是有立場的！﹞我開始認真考慮以後是否不要再努力寫小說了，畢竟，我不想為別人帶來麻煩呀。雖然我只有一個單純如手上有糖的小孩的念頭，不過，這麼簡單的事，似乎特別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