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

[jjmayday 10]

　　小冬是一個討厭青蛙的人，原因不明。

　　小冬有一個弟弟叫陽平。陽平不會討厭青蛙但是懼怕蛇，原因是陽平小時候曾經偷偷溜去家中的地下室玩。不巧的是，那時再過沒幾分鐘，地下室的唯一光源即將燒壞它殘留的鎢絲，而當時它也因為剩沒多少時間可活顯得遲鈍。就在這幾分鐘之差，讓那隻龜殼花在陽平來得及發現牠之前得以狠狠的咬他一口。

　　因為緊急措施得當加上沒多久陽平就被抬著擔架送進急診室，所以這一咬所害死的是那隻龜殼花。陽平聽說消防隊員把一動也不動的龜殼花扔到一旁家後面的一條小溪，「撲滋」的一聲，然後跟在一旁的小冬就尖叫著跑開了。

　　「有……有好多○○嘛……」小冬氣喘吁吁的解釋。

　　「青蛙嗎？」陽平從來沒有記得什麼叫「禁忌」。

　　然後小冬又尖叫著跑開了，就算當著弟弟的面。

　　其實不是每一次提到那個軟綿綿的兩棲類小冬都會有這麼誇張的反應。有一回小冬和陽平隔著一小段距離分用家中的兩台電腦。小冬在上MSN，陽平則是一邊吞著泡麵，一邊看著日文發音、大陸載點和繁體字幕的卡通。

　　最後一集的片尾曲在陽平喝掉那一整碗泡麵湯時響起。「……結果跟原作一樣喔……這樣Nayuki還是一樣可憐阿……」

　　「什麼東西？」小冬問道，手指仍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就是阿……」陽平開口到一半忽然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那乾脆不要說會比較省事。「沒什麼，我想你也沒興趣知道。我說的那個人睡覺會抱一隻超大的青蛙抱枕說……」

　　小冬平常就會把電腦裡音樂開的很大聲，美其名說這樣家裡就不用買音響了。不過這次卻因為這樣的關係，讓小冬首度在那個名詞化為聲波後竟然毫無反應。

　　「喔。」小冬說。其實上一句陽平說的話小冬也沒聽清楚。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如果是的話陽平也不會音量小到蓋不住小冬的音樂。

　　陽平則續在那邊自語不重要的事。

　　「……第一女主角又是Ayu……偶爾換別人當一下女主角又不會死……反正那傢伙有雕魚燒吃就好了……欸欸！王建民十四勝了！」

　　「贏紅襪了？」小冬大聲的問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城市於小冬而言越來越寸步難行。

　　夏天的一連串海洋低氣壓讓這個城市顯得濕潤許多。儘管小冬是一個完全沒有政治立場的人，但是當有兩隊人馬聚集著並且都帶著像是從洗衣機打撈上來的藍色小旗或綠色鴨舌帽時，小冬便會毫不考慮的避開那隊帶著綠色鴨舌帽的隊伍。

　　不過政治的力量是偉大的，戴綠色鴨舌帽的人群的尾巴就像是青蛙的舌頭一樣四處蔓延。發覺自己正在發抖並且冒冷汗的小冬只好挑一輛正好停靠的公車上去。小冬原本是打算一坐下就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看，但是又擔心這樣會不小心睡著錯過下車的站（小冬忘了看車號，不知道下一站會到哪也不知道哪一站要下車）。心煩意亂之際小冬又看到了停在一旁的公車，上面的廣告上印了五隻好大隻的青蛙，有綠的有藍的甚至還有紅色的。那張廣告看起來跟坐前坐那個胖子露出一角的飲料杯圖案有像到，這些東西讓小冬堅定的閉上了眼，心想這輩子再也不去麥當勞了。

　　事情和小冬預料中的差不多，因為一直閉著眼睛加上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兩棲類讓小冬錯過沿途的所有站。之後靠著司機的口述小冬才得以由公車總站步行至捷運站。好在這時天色已暗，公車的廣告像是沾了青蛙的口水一樣糊成一團什麼也看不到，人群也全都去以古早人命名的大道上和制服警察打架了，這讓小冬輕鬆上不少。不過因為下午流太多冷汗的關係，小冬現在只想要回家沖一頓然後倒在床上。

　　小冬用鑰匙把門打開後看到的是一陣灰和一個拿扳手的灰衣人。灰衣人看到小冬先笑了一下，然後拿扳手敲著一只龐大的水管。

　　「……你這是在幹麻？」小冬問道。

　　「修理水管。」陽平的聲音答道。「老爸老媽前腳剛踏出去這玩意兒就變成廢塑膠一堆了。我沒辦法只好隨便修理一下。」

　　「有用嗎？」小冬問了之後就後悔了，不問也知道有沒有用。

　　「不知道，反正本來就連水都流不出來了那就隨便弄一下。」陽平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拿扳手敲打。

　　你是第一次看過扳手嗎？小冬本來想講什麼，但只覺得好累好想睡。看來今天八成是洗不成澡了，小冬想。本來小冬是一個近乎潔癖的人，但是今天的腦波就像是吃掉紋子一樣把一切都吸進去，所以小冬沒有說什麼就往自己房間走去了。

　　「……好恐怖，不知道水管裡面會不會有蛇，就像是哈利波特一樣。」陽平在背後嘀咕。

　　在那邊擔心總比真的看到好，小冬心想。

　　也不知道是幾點，總之那不是小冬會起床的時間，起碼天要看起來不是黑色的小冬才會起床。

　　叫醒小冬的人，是陽平。

　　「嘎，醒來啦。」陽平說。「水管修好了，去洗澡啦！」

　　「這麼晚了我要睡覺……」小冬說，雖然他已經被陽平那個如夏日青蛙般聒噪的聲音吵醒了。

　　「去洗澡拉去洗澡拉！」陽平本來想把小冬的枕頭抽掉，卻忘記小冬有將手墊在枕頭下睡覺的習慣，所以枕頭仍夾在小冬的手和頭之間。

　　「你很煩耶！」小冬在陽平多次吵鬧之後終於忍不住，掄起枕頭往陽平的臉上狠狠的一砸。「我說過我要睡覺！不要吵行不行？浴室在那邊又不會跑掉我明天早上再去洗又不會怎樣……」

　　「呱。」陽平說。

　　小冬一驚，迅速將雙手抽回。剛剛黏黏稠稠的觸感還在……

　　「呱，呱。」

　　「你……不是吧？」小冬尖叫著跑開。雖然因為看到陽平的面目而沒有開燈，小冬仍然準確的跑到了往一樓的樓梯口。

　　但是小冬就在那裡停住了。

　　「呱。」

　　「呱。」

　　一樓傳來響亮的嚇人的青蛙叫聲，夾雜在其中有一股水柱噴射的聲音。

　　「嘎，水管修好了。」陽平說。「所以請去洗澡吧。」

　　「我不要。」小冬咬著牙說。

　　「不要這樣啦。原本水管是連一滴水都流不出來的耶，我現在把它修的流這麼多水出來，甚至現在還在流的說。為什麼不去洗呢？為什麼不去洗呢？」

　　小冬閉上眼睛猛搖頭。

　　「算了，那，我就先下去洗囉。」

　　陽平說完，就往一樓跳了下去。雖然陽平變成了青蛙但是體積並沒有想像中的大，至少那「撲通」一聲很近卻沒讓小冬沾濕。

　　「一起來洗嘛。」陽平說道。「看，有好東西喔！」

　　小冬感覺到陽平丟了一個東西上來，原本是要嚇著躲開，後來發現這東西雖然濕濕的卻很硬，而且明顯不會動。於是小冬張開眼睛看了一下。

　　是龜殼花的皮。

　　「……這裡也有很多喔。不過，並不是每一個都保存的很好……」陽平繼續丟出一張張的蛇皮。像第一張還保持著硬度的不多，大部分因為泡水過久早就爛成一團。就像是橫倒在路邊的死青蛙。

　　又是濕濕軟軟的。小冬想，然後叫自己不要想。

　　「我學會了。要對付蛇，就要集合很多怕蛇的力量。然後蛇就會……」

　　「怕青蛙也一樣。」陽平說。

　　小冬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甚至覺得乾脆跳樓摔死都比繼續待在這裡看陽平發神經的好。不過小冬並沒有摔死，因為摔下來時有一股軟綿綿的觸感減輕了衝擊力。

　　整個城市都在淹水。在路燈的照耀下，藍藍的水，浮滿了各式各樣的蛇皮。

　　還有青蛙，綠色的藍色的黃色的紅色的。唯一的共同點是聒噪。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牠們大聲的叫道。整齊而有力的。指標性的一零一早就發霉，並且長滿亂飛的青蛙食物。青蛙們像是在慶祝勝利一般從各個方向不斷湧入，水管中，湖泊中，溪流中，還有電視中。

　　一個泡在青蛙中的城市，一池泡在青蛙中的水。

　　

　　小冬終於不支的暈了過去。四腳朝天，像是被汽車輾過一樣的蛙屍。

　　陽平則是繼續泡在水裡。從剛剛開始，牠就和這個城市的所有人一樣瘋狂的喜歡上這裡了。

　　「夏天到了。」陽平自言自語：「明天，我們還要繼續泡在水裡。」

　　「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