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公尺多倫路

[皖緗 10]

多倫路是很短的一條路。是四川路的分支，在浦西偏僻的東北角。

太簡易的地圖上沒有，在台灣買的上海地圖也沒有。在陳亮買來的上海地圖上找了很久，沒有。

陳亮看了很久後說：「應該是四川路的一個小分支吧！」

打個滴，陳亮偏頭和司機說：到多倫路。多倫路？他搖搖頭，我不知道多倫路在哪。應該是在四川路上吧？陳亮掏出地圖。兩個人討論了很久。

終究還是到了多倫路，是徒步區。道路兩旁樹了幾個大看板，有點像是我們等公車時附座位的那種公車站旁的廣告看板。

丁玲、魯迅、宋家的土耳其風別墅就坐路落在徒步區一進去的左方。

沒有張愛玲。我想張愛玲也不會這在這樣的地方的。

很有舊時代的習氣。一進了徒步區，馬上就有與世隔絕的感受。這裡不像外面那樣趕，儀容端莊的老先生老太太挽著對方的胳膊慢慢的散著步。

風緩緩的流動。時間在這兩百公尺是靜止的。

兩旁常可看到什麼什麼名人的故居，通常風格鮮明，要不就是陳破不堪，但我多不認識。

發現了一條小小巷子，石版鋪的地上印滿了各個文藝作家的腳印，他通往一幢石庫門房子。其實我還是搞不太清楚石庫門房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大剌剌的跑了進去。

這裡已經改建成某種補習班之類的，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探個究竟，就遇到了一個提了滿籠菜的中年婦人：儂去唄！哞關係滴

好吧，既然他說沒關係的話。

我踏著巍巍顫顫的木製樓梯，梯上暗紅的漆已脫落部份，翻起來像是傷口蜷曲的肉。

吱吱嘎嘎的響著，我太興奮了，只聽的到我自己好大聲的鼻息和心跳聲，樓梯有點晃，是我太興奮還是他太老舊？

突然想起張愛玲，她被拘禁的那幢房子，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石菩薩和石鹿浮雕的那幢，繼母孫用蕃近門後爲了突顯她的精明幹練而努力慫恿她父親（志沂）搬進去的那幢。

好大好大的房子，現在被改成某大學（或專業學校），２０４室張愛玲和張子靜住過。

看過兩幅拍攝那房子內部的照片，都是樓梯。

那樓梯就像我現在攀爬的這一個。我立在樓梯中央，引起我媽的抗議：「快點上去啦這搖搖晃晃的很危險」

張愛玲家的樓梯......

總算是到了二樓，已經被改成很奇怪的格局，和我心中模糊的石庫門房子印象差距很大。

媽媽和陳亮推測著，這個應該是那個，那個應該又是另外那個，吧！

我笑笑的，對啊這個應該是這樣沒錯的。

我最後一個下樓，瞥了瞥那些整齊的教室。我笑不出來，應該有什麼已經在笑聲中死去了，我想。

出了巷子，我望向精美石雕的石庫門大門。其實石庫門到底是什麼我也還不知道。

走到多倫路底，又慢慢散步回去，原本要去看看魯迅紀念館的，因為媽媽腳痛而作罷。

靜止的多倫路，他仍在我記憶裡搔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