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冤鬼路四步曲之三:靈堂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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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緒五年,中國大地戰亂紛起,人命傷亡不計其數,冤魂餓鬼肆虐橫行,其時,處處聞哀號之聲,夜夜聽狐鳴鬼叫,民不聊生達到極點。少林方丈悟真大師和龍虎山玉頂真人發出法界令符,要求名山大川,各門各派弟子盡數出動,竭盡全力,降魔除怪,拯救蒼生。

  

  少林寺弟子重真為了追殺一受傷吊頸女鬼已經跨越了三個省份,眼看快要追上,卻在一座山前失去了線索,妖氣指示羅盤上沒有一點反應。重真暗暗奇怪,他剛才查看了這座山的風水方位,並未有任何不妥,既非陰氣集結,又非那女鬼葬身之地,怎麼會得到這座山的庇護呢?百思不得其解的重真不由拿出表來看了一下,已經快到申時了。重真著急起來,師父限定明天必須趕回山上覆命,現在連個女鬼都捉不回來,豈非大掃面子?想到此處,也來不及細想,大踏著步就往山上流星般地趕過去了。

  

  來到山上,樹影重重疊疊,各種光怪陸離的黑影在地上隨著風張牙舞爪,一縷縷黑氣從地上"嘶嘶"地冒出來,幻化成裊裊黑煙而去,遠方不時傳來幾聲顫抖漂浮的叫聲,好像是在叫"啊呀,啊呀"。重真怎麼料得這裡冤氣如此之重,忙解開了包裹,拿出一個木魚,邊走邊敲:"各位冤鬼聽著,我乃少林弟子,奉命到此捉妖,爾等盡皆退避,勿得相擾。"這一句話剛剛說完,重真就聽見地上似乎有破土之聲,趕緊低頭看去,這一看不打緊,頓時把他嚇得全身發麻,從土中伸出一個青黑色的嬰兒小手,正在他的布鞋上到處遊走,輕輕撫摩,同時地底下深處隱隱傳來一陣嬰兒的嬉笑聲。重真臉色慘白,拿出一個黃符往下一摔,叫聲"媽呀!"就往前跑。

  

  林子裡的霧越來越大,重真怎麼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難道我注定葬身於此?"正想著,抬頭看時,卻發現東北方向隱隱露出一個屋脊,重真大喜:"有人就不怕了。是哪位高人在此約束鬼魂吧?"不禁加快腳步奔去,不多時便到了屋子前面。原來只是一個破爛的早已荒廢的寺廟,旁邊立著一個石碑,重真趨上前去擦拭掉上面的蜘蛛網,只見上面刻著四行篆字:

  幽風微見樹影嵐,

禮N碑朱門紙光寒。

簫聾k多少評說去,

織侅迉桹府\已干。

簣q這首詩的意思來看,似乎這裡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厲鬼作祟,可是後來被鎮壓了。不管它了,頭上三尺有神明,也許正是為了鎮壓厲鬼,當地的人們就立了這一座廟,祈求借助那些神明的力量來封住這一座山,既然這樣,那麼躲進廟裡不就沒事了嗎?待到天明再趕路吧。重真再無猶豫,一頭疾奔進了廟裡。外面的幽魂個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不敢再靠近,只是用一對對冷冷的眸子望著那兩扇傾頹的大門。一陣冷風倏地刮過,門邊一塊木板"啪"的一聲掉了下來,現出了嵌在壁上的一塊石牌,上面清楚地刻著三個篆體大書:"蘭若寺"。……

  

  某師範大學。

  13日對於虔誠的基督徒來說,是個不祥的日子,而對於計算機系三班的同學來說,也是個哀傷的日子。因為他們的同學王心軍在上午的一場車禍中不幸逝世,年僅十九歲。除了校方和老師的悼念活動外,三班全體同學更是私下約定在回魂夜為他守靈。靈室就設在他的宿舍裡。

  

  19號晚上,403宿舍裡面一片忙亂,有出去扎紙人的,有出去買香的,有去市場挑選水果,也有買糖買蠟燭的,要買的物件很多,最後大家都分派出去了,只留下李莊看靈。李莊回頭看看立在桌上的遺像,面容栩栩如生,那憂鬱的眼神似乎在埋怨為何要夭折在這多夢的季節,看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叫住最後還未出去的四人道:"你們也太不近人情了?為什麼叫我一個留下來?""人手不夠呀,女生那邊也全部出動了。"李莊語塞了一會兒,又找到另一個理由,對張劍鋒道:"你留下來不是更好?你是懂法術的。"張劍鋒道:"正因為我懂,班裡面也只有我會挑符啊,況且你的腳前天扭傷了,不應該多走動,留在這兒最恰當不過。咦,你怕了?"男子漢生平最見不得人家說他怕,李莊立即昂首挺胸道:"誰……誰怕了?你們只管去,我會看好靈的。"張劍鋒看他那強自支撐的樣子,暗暗好笑,又特意囑咐他道:"看住香和蠟燭啊,快燒完的時候要換掉,千萬不要讓它熄滅,還有,窗戶一定要打開,要不阿軍回不來的。"陳衷信笑著捶了他一拳道:"你看他怕成這個樣,還使勁兒嚇他,快走罷。"

  月涼如水,冰徹肌膚,再加上寒風一陣陣地推波助瀾,張劍鋒不由縮了縮脖子,拉高了衣領。校道上很靜,幾乎沒有什麼人,只聽得到自己那有規律的踏在青石板上的碎步聲。正在觀賞這幽雅的夜景,兜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嚇了他一大跳。"喂?"一聽就是小蘭的聲音,張劍鋒真後悔剛才沒看來電就匆忙接了:

  "你怎麼當男生負責人的?明明說好我們女生九點鐘就過去的,你就偏給我們吃閉門羹!"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道:"班長大人,我已經遵照您老的吩咐去買了符紙了,留下李莊看宿舍。我又哪裡惹到你了?"手機那邊傳來一陣更為惱火的聲音:"你宿舍裡有個鬼人!我們在下面又打電話又叫門,連個影兒都瞧不見。

  我們九點半再過來,到時別讓我找不到人!""喀嚓"一聲那邊掛斷了。張劍鋒合上手機,暗暗咒罵李莊,居然膽小到連電話也不敢接,連累他挨罵。

  

  "李莊,開門啊!李莊!是我啊!"任憑張劍鋒在門外如何又喊又叫,門內始終毫無反應。難道他怕得跑出去了?想到這裡,張劍鋒忙忙地找鑰匙開門,一邊道:"這死李莊,電話不敢接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出去,要是香滅了或是引發火災怎麼辦?"推開門,果然房間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張劍鋒連忙到靈前一看,千謝萬謝,香差一點就點完了,趕緊另外拿過三支來拜過插上。正插著香間,張劍鋒的眼睛餘光突然瞥見遺像上王心軍的眼中似乎有什麼液體流出來。張劍鋒大驚抬頭一看,卻發現遺像上竟然罩了厚厚一層霧氣,剛才受香一熏,眼睛部位的霧氣液化成水掉下來。奇怪,這些天天氣那麼乾燥,連滴雨都沒下,怎麼會這麼潮濕呢?

  

  "篤篤篤"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張劍鋒這才從沉思中回醒過來,應了一聲:

  "來啦。"大步向門走去。剛走到門邊,他覺得地下有點黏黏的,俯下頭一看,只見地上一大片水漬,水漬上赫然躺著一根干稻秸,不知怎地,張劍鋒心猛地一跳,這條稻秸似曾相識般非常眼熟。張劍鋒不由慢慢蹲下身去,將頭貼近地面,細細端詳這根稻秸,心想:我明明記得在哪裡好像見過它,但為什麼總是想不出來呢?這時,門又"砰砰"地響了。張劍鋒最討厭在他沉思時有人打擾,偏頭吼道:"懶到連鑰匙都不肯掏出來嗎?自己開門!"然而,當他吼完這句話時,張劍鋒發現喉嚨裡再也出不了聲,因為就在偏頭的那一瞬間,他清楚地從門縫中看見,門外竟然是空曠曠的,沒有任何人腳或鞋的蹤跡。換句話說,門外根本沒有人,那麼,那敲門聲……

  

  "滴答""滴答"門外傳來兩聲清晰的聲音。張劍鋒又趴下門縫去看,門口內外交界處早已濕了一大塊,同時,門縫上方還不斷有零散的水珠掉下來。"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張劍鋒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李莊你少給我搞鬼,快出來吧,我已經猜到是你了。"一邊去開門。這時,懷裡突然傳來一陣"嘶"的像是有東西燒著的聲音,張劍鋒嚇了一大跳,趕忙兩隻手伸進內袋亂翻,卻翻出一張試冤紙出來,原本是白色的,已經變成了黑色。那是他買符時老闆附送給他的,說如果遇見冤鬼,這張紙就會變成黑色,非常好用。當時以為那老闆是在推銷生意,他只置之一笑,放進口袋裡準備扔了了事。現在,它卻再也真實不過的,像變魔術一樣地變成了黑色。

  

  "啦啦啦,本大人回來了,快開門迎接啊!"陳衷信隔著老大遠就在那裡喊,走近看見門掩著,連忙推開道:"太好了,不用我找鑰匙。"開門一看,卻把他嚇了一跳:"劍鋒你像個木頭人站在那裡幹什麼?你的臉色好白啊,沒事吧?"張劍鋒定定神,勉強笑道:"我……我沒事啊。"陳衷信望屋子裡望望奇怪道:

  "咦,李莊那小子去哪了?怎麼不見他?"張劍鋒"恩"了一聲,沒有答話。陳衷信看見地上的水漬又大驚小怪道:"哇,為什麼地上會這麼濕?你拖地啊?"張劍鋒回過頭來問了一句:"心軍他……他是遇車禍死亡的嗎?"陳衷信奇怪道:"你怎麼問這話?你當時也在場的啊,我們親眼目睹那個無良司機衝過來的。唉,就這樣心軍就沒了。""不是的。"張劍鋒緩緩地道:"不是這樣的。我總覺得,不是那司機衝過來的。那輛車的速度那麼慢,我們所處的那個路口又那麼遠,如果緊急剎車的話是完全可以避開的。"陳衷信愣愣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那輛車給人做了手腳?有人故意要害心軍嗎?"張劍鋒正要答話,下面傳來了一陣大喊大叫聲:"喂!403有沒有人啊?!!"張劍鋒臉色一變道:"壞了,河東獅吼來了。快,你快下去趕在她發作之前接她。她不敢罵你的。"陳衷信手忙腳亂道:

  "但……但我不是男生負責人啊,等一下她問起你怎麼辦?"張劍鋒已經忙不迭把他往外推:"你就隨便編個借口,說我忙著呢,要不上廁所也行。總之拜託了。"

  把門關上後,張劍鋒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那傢伙看見我不親自下來,豈肯善罷甘休,留在這裡畢竟不太安全,還是出外逛逛,估計著差不多人齊了再回來。

  一把把門拉開,卻見一個清秀的面容正對著自己,原來是副班長小清,對張劍鋒道:"你不用躲了,她沒有上來。"張劍鋒又驚又喜道:"她不來麼?"小清道:

  "不是啊,她叫我上來讓你下去,她有事要你下去單獨談一談。"張劍鋒一聽,差點沒暈死過去,事到如今,也只有下去挨罵了。

  

  同學們都上去了,小蘭和張劍鋒還站在下面,下來那麼久小蘭連句話都沒有講,張劍鋒已經知道大凶了,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哪裡得罪了她。良久,小蘭才回過頭來,透過月光,張劍鋒這才發現小蘭的臉色比紙還白,只聽小蘭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你去看過王心軍的遺體嗎?"張劍鋒怔了半晌,才道:"沒……沒有,好像那些警察們不讓看,怎麼?你看了?"小蘭答道:"恩,沒有。

  但是,我已經拿到了他的驗屍報告。"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心軍的死跟他的遺體有關係麼?"小蘭遲疑道:"我不知道,其實為了這個問題要不要告訴你我已經想了很久。他們說挺正常的,我還是覺得有點蹊蹺。聽說,你是班裡唯一一個認為不是司機的錯的人?"張劍鋒一聽這話,就知道遺體出了問題,忙忙問道:"不錯,難道遺體上有什麼特徵?"小蘭遞給他一份報告道:"王心軍的遺體在殯儀館保存才三天,但是當拿出來火化時,竟然發現屍體已經高度腐爛了,根本無法恢復儀容。這就是我決定取消追悼會而用守靈的方式代替的真正原因。

  你是懂法術的,能不能解釋一下?"張劍鋒翻著那報告道:"肯定是殯儀館的冰櫃出了問題,在那種溫度下,閻王爺也沒能力腐爛得那麼……"說到這裡,張劍鋒看見報告的總結處有一行很明顯的紅批:"經法醫鑒定,屍體腐爛程度已經達到一周之上,初步推測正常死亡時間為1月7號,與現實死亡時間相差169個小時零36分鐘。已經排除殯儀館冰櫃系統故障,建議列為疑案處理。"下面是法醫的簽名蓋章。官方術語雖然說得婉轉,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它的意思是說:明明是一周前就應該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能存在世上?張劍鋒一轉頭就看見小蘭咄咄逼人的眼光:"閻王爺也沒有能力什麼?"張劍鋒有點難以置信:"照這樣情況看來,鑒定的意思是說心軍的屍體是在冰櫃中發生高度腐爛的?這好像違反物理常理吧?"小蘭憂鬱道:"這件事非比尋常,而且我也不相信是那司機的錯。"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禁同時想起那天中午那場徹痛人心的車禍。

  那時,全班同學為了慶祝計算機考級全班通過,相約一起出去大吃一頓。就在學校門口往下走不多遠有一個十字路口,小蘭走在最前面,抬頭一看,綠燈已經開始閃動了,接下來就是黃燈,小蘭料著過不了馬路,就停了下來。就在此時,她只覺旁邊一陣輕風掠過,她自然而然往旁邊偏頭看,只見王心軍突然也偏過頭來對著她一笑,然後邁著輕快的步伐一直向馬路對面走去。"不--"四個粗重的輪胎帶著"軋軋"聲在她面前停下,不僅打斷了她的尖叫,還殘酷地阻隔了她的視線。

  

  小蘭回想到這裡,不由歎了口氣道:"真的很奇怪呢,那司機衝過來時,我整個人愣在那裡,除了那四個大輪子,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我卻始終相信,這場車禍跟司機沒有關係。也許,是我的直覺吧?不過,我覺得王心軍臨過馬路前的那個笑容很是古怪,看上去不像平時的他,而且,當時他要過馬路,無端端地轉過頭來對著我笑幹什麼?"說著,看看沉思的張劍鋒道:"你呢?為什麼你也認為不是司機的錯?"張劍鋒遲疑了半晌道:"這個,事關重大,我還沒跟別人提起過,你能保證不會洩露出去?"小蘭罵道:"廢話!我給你看的還是絕密檔案呢!快說吧。"張劍鋒像是下定很大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出車禍時,我是唯一站在王心軍右方的人,卡車是從左方過來的,緊急剎車的地方也在我的左邊,所以我是全班唯一一個視線沒有被阻擋的人。"小蘭萬分緊張地追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張劍鋒緩緩道:"我看到,從王心軍邁出斑馬線的第一步的瞬間開始,他的頭就已經偏向左邊了,目光自然也是落在左邊,這個姿勢一直保持到死時。從常理上推斷,他不可能看不到那輛衝過來的卡車。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下意識地要不把步子一緩要不加速衝過去,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趨勢,相反,步速還十分均勻平穩,沒有任何慌亂。然後,卡車就過來了。"小蘭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麼說,他是一邊走一邊看著那卡車衝過來的?"張劍鋒沉重地道:"雖然我不願相信,但是從我那個角度看,與其說是卡車撞過來,不如說是王心軍算著時間迎上去的。"

  小蘭"騰"地一聲站起,失聲叫道:"怎麼可能?哪有人想撞死自己的?這根本不符合常理!"張劍鋒也站起揚揚那份報告道:"難道你認為屍體莫名其妙地高度腐爛還有王心軍臨死前那個古怪的笑也可以用常理衡量的嗎?難道現在還需要常理來作為我們的邏輯嗎?"小蘭望著那份報告,登時語塞。的確,現在事情發展的程度已經超過了正常的範圍。小蘭愣愣道:"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張劍鋒道:"第一步,嚴密保守消息,沒到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得洩露出去。"小蘭點點頭道:"這個自然。你不說我都會做。"張劍鋒接著道:

  "第二步,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一步,就是明天抽個時間去殯儀館一趟,詳細調查詢問。"小蘭一聽要跟一具腐爛的屍體打交道,早已面如金紙:"就……就算我們去了,也是一無所獲的。人家法醫都鑒定過了,不會有錯的,我們還湊什麼熱鬧?"張劍鋒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道家看屍體的方法跟那些官方的例行檢查一點都不一樣。況且,這麼離奇的事件出來,有些內幕消息肯定會被作為八卦新聞到處流傳,這個才是最重要的。"說到這裡看了小蘭一眼道:"咦,班長大人,你怕了?"這招對小蘭同樣有效,小蘭立刻駁道:"誰說的?去就去,誰怕誰?"

  "喂,準備開始了。兩位如果覺得談情說愛山盟海誓已經完了的話,請盡快進來吧。"是陳衷信的聲音。小蘭向張劍鋒瞪了一眼,張劍鋒忙道:"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胡說,你上去揍他就是了。"小蘭恨恨地道:"要你說?我不會放過他的。"

  兩人回到宿舍,張劍鋒環顧四周,驚訝道:"怎麼還是不見李莊?他還沒回來嗎?"陳衷信道:"別提這事了,我打了他幾次手機,都沒人接。你說,這小子遇上這事,會怎麼辦?"人群中立刻有人代答:"才剛聽有人說見到他出去了,應該是去躲一陣子吧,不管他了,時辰要到了,先開始吧。"

  張劍鋒於是關上門,對小蘭道:"開始吧。"小蘭對於主持這次奠祭本來膽戰心驚的,但她是班長,只好硬了頭皮站在遺像邊道:"王心軍追悼儀式現在開始。首先,默哀三……"一直站在門邊的張劍鋒突然聽到門外再次傳來那熟悉的滴水聲,大驚叫道:"是誰在外邊?!"外面立刻傳來一個聲音道:"我呀,李莊。"陳衷信忙跑上去開門:"謝天謝地,你總算肯回來了。"然而,當陳衷信一開門之際,卻嚇了一大跳。李莊全身濕淋淋地站在外面,像個落湯雞似的,頭髮上還不斷地往下滴著水珠,形容憔悴地望著他,陳衷信又驚又疑道:"你……

  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李莊擺擺手道:"不要說了,運氣好背,竟然失足掉到東湖去了,幸好會游泳,好不容易才爬上來。"陳衷信讓開道:"快進去換衣服吧,小心著涼。"李莊匆忙往裡面一鑽,卻碰上了張劍鋒。小蘭這才驚異地發現,張劍鋒的臉色還白過李莊。張劍鋒的眼光往李莊全身打量了兩個圈才慢慢道:"好像,我記得,東湖旁邊是有欄杆圍起來的。"李莊愣了一下道:

  "是啊,我的手錶掉了,我越過欄杆去撿,才掉了進去。怎麼?有什麼不妥嗎?"張劍鋒搖搖頭,目光卻移向上方道:"你的頭髮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李莊拿手往上面一抹,原來是一根干稻秸。小蘭忍不住發話道:"真是的,是誰買菜的?

  到處亂丟那些稻草。剛才看見門邊還有一根呢。"李莊聽到這句話,全身不由微微一顫,張劍鋒已經接過那根稻秸,應聲道:"交給我丟吧,你快去換衣服吧。"

  小蘭結結巴巴念完悼詞之後,便是默哀三分鐘。張劍鋒低下頭,手裡緊緊攥著那兩根他說要丟掉的稻秸。好眼熟啊,真的好眼熟,為什麼幾根稻秸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震撼?他一定是在某些不平常的地方看見過它。張劍鋒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車禍現場。他在那三分鐘內反反覆覆地回想發生車禍的經過:王心軍大步跨過馬路、頭向左偏、卡車衝過來,然後兩邊的人尖叫,再後來輪胎下湧出一灘腥臭的暗紅的血液,再後來……好像就是警察到了。可惡!張劍鋒記得師父曾經給他說過"記憶空白期"的症狀,人受到身邊同類極端殘酷痛苦的死亡方式的刺激後,對這件事的記憶會出現斷節甚至完全忘記。那次車禍實在太過詭異,儘管他受過正規道家修煉,還是沒辦法把整件事串聯起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到九華山苦修一番。

  

  默哀完畢,眾人一時間也無語,不知有誰說起那個無良司機,頓時大家義憤填膺,紛紛在小聲責罵,有說看見那司機哈哈大笑衝過來的,有說懷疑司機與王心軍有仇的,有說去示威遊行給法院增加壓力的,眾說紛紜。小蘭瞄了一眼遺像,上面的王心軍酷酷的繃著臉,但小蘭老是覺得他的嘴角兩邊是向上彎的,就像他臨死前給的那個古怪笑容一樣。想到這裡覺得陰風陣陣,寒氣森森,突然害怕起來,會不會王心軍真的已經回來了呢?小蘭只覺得心頭發毛,連忙找了個借口出到外面,迎著刺骨的冷風,沿著欄杆走了一陣子,才好了些,想起明天要去看那具腐爛的屍體,又頭痛起來,低下頭卻看見腳下濕了一大灘,同時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滴水的聲音"滴答"。小蘭連忙回頭,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小蘭一驚:"李莊?不是叫你去換衣服嗎?為什麼全身還這麼濕淋淋的?"李莊淡淡笑道:"沒關係,等會兒換也不遲。我有句要緊的話想跟你說,你方便跟我來一下嗎?"小蘭道:"你的臉色白得像張紙一樣,還說沒關係。你快去換衣服!

  有什麼事情再說。"李莊急道:"不行啊,這句話十萬火急,必須要現在說,你快跟我到樓下找一個秘密的地方。"見小蘭臉上滿是狐疑的神色,頓一頓又道:

  "是關於王心軍死亡的事情,你難道不想知道嗎?"一把拖過小蘭就往樓下跑:

  "遲了就來不及了。"

  "兩位這麼急去哪裡啊?半路偷跑出來可是要受罰的。"張劍鋒笑吟吟地出現在樓梯口。李莊變色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張劍鋒道:"跟你們二位一樣,在裡面坐不住,到外邊來吹吹風。不過兩位也太過分了,竟然想偷跑到樓下去。"小蘭忙辯解道:"李莊說要有些緊要話跟我說,是關於車禍的。你不要亂冤枉人。"張劍鋒道:"心軍都已經走了,還有什麼緊要得過幫他守靈呢?

  兩位跑到樓下本來也沒有關係,不過等一下就要集體上香了,若讓大家發現惟獨你們兩個不在,恐怕影響就不太好了。李莊,你說呢?"小蘭道:"這倒是啊,要不,李莊你先去換衣服,暖暖手,再來跟我講吧。"李莊勉強笑了一下道:

  "也只好這樣了。"說完推門進去了。

  

  張劍鋒瞧著李莊進去了,才附耳低聲對小蘭道:"小姐,我不是說過嗎?不要到處亂跑。"小蘭啐了一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教訓!"張劍鋒道:"今天晚上是回魂夜,不比尋常。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回魂夜的傳說嗎?民間傳說亡魂在托生前要經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卻塵世中一切俗緣。眷戀生前人事的亡魂為了紀念即將失去的記憶,通常會在頭七晚回到他生前住的地方呆最後一晚。為了讓亡魂能夠沒有遺憾進入輪迴,所有他的親人和朋友都要守靈,等那個亡魂前來和他們相聚。因為亡魂都是從正門進來的,如果這時有人亂跑,就會驚散亡魂。你現在從東跑到西,小心嚇走了心軍的亡魂,到時他投不了胎,變成冤魂找你算帳可別怪我。"小蘭膽戰心驚道:"是……這樣嗎?你不是嚇……嚇我吧?"張劍鋒被她氣個半死:"我說了這麼多,口水都干了,嚇人要費這麼大工夫嗎?"小蘭環顧黑漆漆的欄杆,扯扯張劍鋒的衣襟道:"喂,那個,民間傳說是不是全部靠得住的?"張劍鋒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說的,你既然想知道,很簡單啊,我施法叫心軍出來你當面問他好不好?""不要--!"小蘭驚叫一聲,立即鑽進門內不見蹤影。張劍鋒搖搖頭笑道:"這些小女生,不嚇嚇真是不行。"

  清晨五點,那些守靈的同學一個個抵不住睡意,個個七歪八倒地俯在椅子上,張劍鋒細心查看了一回,確認沒人醒來後,輕輕開了門出去了。來到外面,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張劍鋒馬不停蹄地來到校門外西邊一條小巷的一家低矮的鐵皮商店前,果然如他所料,商店剛剛開門。"老闆--,老闆--"張劍鋒一聲接一聲地叫喚,不多時從櫃台前轉出一個佝僂的老頭,笑道:"喲,貴客來了,不知道要買什麼?這裡的紙人很精緻,要不要看看?"張劍鋒道:"我就是昨天跟你買了很多紙人的那個人啊。"老頭瞇著眼仔細瞧了瞧,道:"是我老眼昏花了。

  回魂夜不是過去了麼?"張劍鋒見四周沒人,才低聲對那老頭道:"我想買試冤紙。"老頭忽然抬頭向他看了看,才癟著嘴道:"貴客那張是丟了還是……"張劍鋒打斷他的話道:"用完了,我要再買些。"老頭點著頭笑道:"試冤紙我是不賣的,你也用不著再買了。因為--試冤紙只用一次就夠了。"張劍鋒一愣,順即恍然大悟道:"謝謝老闆。"

  一個陰暗的小巷,一個鮮少人光顧的小店,一個佝僂的多病的老頭,一個門類齊全的萬能喪物店,一句發人深省的話,張劍鋒深信不疑他肯定是個世外高人,師父曾經跟他提起過,他的一個法友在火車上遇到了一個迄今為止都不知道寶號的高人,多虧他的指點,最終力挽狂瀾。這個奇怪老頭的出現使張劍鋒確信王心軍這件事並不簡單,也許短短的"腐爛"兩字包含了很多令人瞠目結舌的崎嶇,但反而更堅定了他調查這件事的決心。

  

  小蘭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拖曳到門外,嚇醒一看,原來是張劍鋒,道:"作死麼?大色狼。"張劍鋒"噓"了一聲道:"低聲!不要吵醒他們。你忘了今天要去殯儀館嗎?"小蘭確實忘了,一想起來,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道:"太早了吧?他們個個還睡得像死豬一樣。"張劍鋒道:"殯儀館早開了,正要他們不醒呢,給這麼多人看到我們還用去嗎?走啦。"

  上一次也是在這聖潔的白色拱頂下,她接過了"高度腐爛,離奇死亡"的驗屍報告,這一次,她就得親身體驗"腐爛"和"離奇"的含義了,話已說滿,小蘭只好硬著頭皮去登記看屍單。站在外面等候的張劍鋒百無聊賴,看見遠處有一個藍領工人在修剪草坪,計上心來,連忙跨過欄杆,故意在草坪上東遊西蕩。果然那工人看到了趕忙跑過來對張劍鋒橫眉怒眼道:"你快給我出來!這裡嚴禁踐踏草坪。"張劍鋒趕緊跳出來向那工人賠笑道:"對不起,大叔,我不是故意的,我來這裡開一個朋友的追悼會。"那工人怒氣未息:"廢話!來殯儀館還能給自己開追悼會不成?難道不認識路?那也沒理由走草地呀!"張劍鋒道:"是是,下次不敢了。我不是不認得路,剛才是心裡害怕,不敢進去,一時亂了神,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那工人狐疑地打量了張劍鋒一眼道:"都長這麼大了,還怕見死人?"張劍鋒搖手道:"不是,不是……"四處望望見沒有旁人,才神神秘秘靠近那工人耳邊低聲道:"聽說你們這裡來了個很恐怖的死人,好像說什麼放在冰櫃裡都會腐爛的那個……"那工人立刻變了顏色道:"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啊,你的消息還蠻靈通的。那個真的是好恐怖啊,我們這些人晚上都不敢提起它。"

  張劍鋒見對上號了,忙道:"大叔好心,透露點消息,到底那死人是怎麼個恐怖法?我見那外面說的也沒有大叔這麼誇張。"那工人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外邊知道什麼?這些殯儀館都不讓透出去的。那具屍體一運進來的時候,我剛好瞄了一眼,就覺得不對勁了。不瞞你說,我也在這當了十幾年的工了,少說也看了不下幾百具遇車禍死亡的屍體,哪有一具是像他那樣的?"張劍鋒不解道:

  "大叔是說他不像遇車禍死的?"那工人道:"不是屍體不像,是流的血不像。但凡遇車禍的,車輪子突然碾過去的,那血迸射出來,還很新鮮的那種,不要說顏色是紅艷艷的,還會起一大堆的氣泡,那氣味就像剛撈上的魚那麼腥。可是那具呢,血色是暗紅的,還有一股很臭的味道湧了過來,更不用說有什麼氣泡了。

  我當時就跟一個工友打賭說,我死都不信他是被車撞死的。他不信,這不,過沒兩天就出事了。"張劍鋒心裡"咯噔"一聲,想起了車禍現場,那血的顏色--似乎也是暗紅色的。又笑道:"大叔果然火眼金睛。那個人跟大叔打賭簡直是自討苦吃,那麼,依大叔的經驗,他像因為什麼死的?"那工人被他一吹捧,更加得意洋洋起來,道:"我看他什麼也不像,那屍體乾癟癟的,血又這個樣,照我看來,只有死了一周以上的屍體才會這樣。"一切與法醫的驗屍報告不謀而合,張劍鋒更無半點懷疑,裝出不屑一顧的樣子道:"去!或許是什麼殺人案放了一個星期以上,家人羞於公佈拿來騙人的,有什麼好怕的?我真是上當受騙了。"那工人漲紅了臉道:"你們這些小後生知道什麼厲害?殺了人放了一個星期還會有血?"朝四周圍望了一望,才附耳對張劍鋒道:"我們這邊有些老工人看了都說了不得了,聽他們上一輩的老祖先說,如果有人死得非常痛苦殘忍而又不甘心的時候,他就會化身為厲鬼,並且會施妖法使自己的屍體很快腐爛,一來表明自己決不投胎轉世的決心,二來是給置他於死地的人一個警告,告訴他它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復仇的機會來索命。不僅那個仇人慘,他周圍的人也跟著慘,因為那厲鬼會不惜任何代價甚至殺多幾個人來達到目的。那些老工人都說,怕那厲鬼報不了仇,回來找殯儀館的人的晦氣,都害怕得不得了呢!"張劍鋒此刻已經瞭然於胸,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也裝作害怕道:"真有這麼恐怖?那我要快去準備一下,帶多幾張黃符在身上。"

  張劍鋒來到了大廳裡面,四處找了一找,小蘭竟然還沒出來,又等了十幾分鐘,才見小蘭躊躇地步出登記處門口,張劍鋒迎上去叫道:"小姐,你如果很喜歡這裡,可以搬過來住嘛,不用在裡面流連忘返吧?"小蘭瞪眼道:"我也不知道有這麼多麻煩的啊,那登記處的小姐說什麼已經被警察局列為疑案處理,不能隨便看屍體,要經過警察的批准,所以我才又去跟警察局申請,辦好手續。我也很辛苦的。"說著,把手一伸道:"拿來。"張劍鋒愣道:"什麼?""費用。

  我剛才打了好久電話給警察。""找班費報銷。"張劍鋒已經快步走向了太平間。

  

  張劍鋒做夢也沒想到,太平間也有這麼多名堂,果然不愧為全國首屈一指的殯儀館,他還以為是一個大廳,然後裡面擺屍體和冰櫃就行了。進去之後,發現裡面還有十幾道小門,門上鑲著一個大理石碑,上面分別刻著"福壽司""殉難司""屈死司""枉情司"……剎那,張劍鋒真的懷疑他不是在什麼太平間,而是走在地獄的走廊上。小蘭連頭也不敢抬,只是低著頭跟著腳步走路。那屍工帶他們來到最裡面一間房道:"到了。"張劍鋒連忙往上看,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大理石上刻著"冤厲司"。不苟言笑的屍工突然對他們道:"你們是他的同學吧?"張劍鋒見小蘭嚇得發抖,只好代答道:"是的。"屍工面無表情道:"那麼,你們最好快點把這具屍體處理掉,要不火化也行。實在已經腐爛得不成樣了,都認不出是一個人……"小蘭的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後面的話都聽不清,只模模糊糊聽那屍工呢噥道:"好久沒在這間房裡放過人了。"張劍鋒含混道:"這個問題嘛,我們會盡快解決的。"那屍工開了門道:"裡面就是了,你們進去吧。"小蘭忙道:"那你呢?"那屍工冷冷道:"按照規定,屍工沒有義務陪客人看屍。"張劍鋒探頭往冷氣森森的房間裡望了一望問道:"哪一具?"屍工道:"沒得選擇,只有一具。"

  見那屍工說得斬釘截鐵,小蘭只好隨著張劍鋒蹭進去了。果然,裡面只擺放著一張床,上面用白布覆蓋著一個長條形的物體。那屍工轉身要走,張劍鋒突然道:"且慢!那床邊周圍一圈黃白黃白的東西是什麼?"那屍工略略望了一下道:

  "哦,那是屍膿,不過你們放心,已經經過處理的,沒有腐蝕性了。"小蘭立即尖叫一聲:"不要講了,我好怕啊--"隨即躲在張劍鋒身後不肯出來。張劍鋒只好揮揮手對那屍工道:"沒事了。"

  望著那長條形好像碩大的香蕉一樣的物體,想起曾經同窗共讀的音容笑貌宛然,張劍鋒心情沉重地來到了那張床前,緩緩地揭開了那匹白布,一股濃郁的福爾馬林混合著屍腐味沖面而來,白氣氤氳中,張劍鋒只看見一隻枯瘦的青筋凸現的干手,上面皮膚綻開,夾雜著一道道青黑的印記,手指頭已經斷了很多截,鬆垮垮地連著皮,皮膚又白又青,像魚泡般腫脹著。張劍鋒的手掀到一半,突然又蓋回去了。小蘭一直躲在張劍鋒身後偷看,什麼都沒看到張劍鋒已經把白布蓋回去了,不禁奇怪道:"你這麼快看完了?"張劍鋒苦笑道:"不是,好像挺噁心的,都不成人樣了。"小蘭"啊"了一聲道:"連你也怕,那怎麼驗屍啊?乾脆我們回去算了。"張劍鋒道:"我們來又不是為了要得知他是怎麼死的,我們要確證的只有一件事--他是不是冤死的?王心軍死後,你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流言吧?"小蘭點點頭道:"嗯,很多人說王心軍是冤死的,他化鬼之後就把屍體弄爛了。難道這是真的?"張劍鋒道:"這是其中一種情況。"說著,從書包中拿出三柱香道:"這三柱香在元始天尊靈前享足了三年香火,已經具有辨別是非的靈力,點燃之後,如果煙霧傾斜,那麼王心軍必定是冤死的無疑了。"說完用火心符點燃了,供放到王心軍的遺體前。小蘭幾乎是屏息靜氣地凝神看著,只見從三柱香的香頭上緩緩升起了三縷細細的白煙,張劍鋒低聲叫道:"王心軍啊,請將你的冤情告訴道香吧。"三縷白煙頓時起了變化,幾乎是直線般向上飄著。不勝驚詫的張劍鋒和小蘭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失聲叫道:"沒有冤情?!"那麼所有以前可能成立的推測在剎那間全部被推翻了。

  

  "誰在外面?"張劍鋒警覺到外面似乎有人偷窺,趕忙收起了道香。門口閃過一張麻木不仁的臉,原來是那屍工,道:"還有誰能夠進來這裡?"張劍鋒道:

  "好像時間還沒到吧?"那屍工道:"是沒到,可是警察局局長到了,說要見你們,所以請你們現在出來。"警察要見我們?張劍鋒和小蘭對望一眼,張劍鋒道:

  "好,我們看完了就去。"那屍工堅持道:"他要你們馬上就去。"小蘭緊張地扯著張劍鋒的衣襟道:"現在怎麼辦?"張劍鋒無奈道:"有怎麼辦?你膽子大我可怕槍啊。"

  肥胖的警察局長腆著個大肚皮坐在會客室,臉上汗光閃閃,很顯然是剛趕過來,此刻他正努力對坐在對面的張劍鋒和小蘭想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可是不知為什麼張劍鋒總覺得他很像阿扁。只聽局長笑道:"看屍的結果怎麼樣啊,嚇壞了這位小姑娘了吧?"小蘭望望張劍鋒,拘謹地"唔"了一聲,倒是張劍鋒接口道:"還好啦,剛想看,局長就來了,所以還沒看到長什麼樣。"局長"呵呵"笑道:"小伙子很會講話啊。不過,按照喪葬的規矩,一般過了忌日都不會去看屍體了,你們怎麼突然一反常態了呢?是不是發現有什麼不妥?有的話應該報告警察嘛。"張劍鋒笑道:"儘管沒法告別遺體,可是沒一兩個代表去看看也不是很好,近來學校課多,抽不開身,而且局長給我們的那份報告也引起了我們的興趣。"

  局長笑道:"好,好。"突然向門外的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會意,叫走門外值班的警察,把門掩上。局長見人都退走了,才立起腰來俯向張劍鋒和小蘭兩人道:"兩位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我那份報告的真正意思是什麼嗎?"張劍鋒裝傻道:"你是說……"局長壓低了聲量道:"幾乎所有的法醫都這樣跟我說,這個人早該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說,被撞死的是一具死了一個星期以上的屍體,你們跟一具屍體共同生活了一個星期。而我,現在就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紙已經捅到了這一步,張劍鋒不能不表態,道:"不可能吧,如果說王心軍早就死了,他宿舍的人不可能發覺不到,而且人死了,怎麼還能夠到處走動呢?"局長道:"這些我不管,其實要證明他是不是已經死了非常簡單,屍體是吃不下東西的,我想問一下王心軍被車撞之前一個星期他的飲食怎麼樣?"飲食?

  張劍鋒腦子裡突然亮光一閃,想起了就在那個星期,他約王心軍去吃麥當勞,王心軍拒絕了,當時張劍鋒挺奇怪的:"喂,心軍,你不是很喜歡吃的嗎?為什麼不去了?沒錢的話我請你也行啊。"王心軍笑道:"真的不用了。我要回宿舍去了。"然後聽見他同宿舍的人抱怨:"都不知他發什麼神經,這幾天居然在吃冷茶拌飯,一大碗一大碗的,是不是他家遭火災了?"張劍鋒心神一凜,抬起頭來正對上局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怎麼樣?回想起什麼沒有?"張劍鋒道:

  "他那個星期好像吃拌飯吃得很香,胃口也比平時好。"局長看上去有點失望,把那肥重的身體又壓回椅子上,點了一隻煙道:"總之,我認為這件案子非常離奇,決不是什麼車禍肇事之類的,我懷疑是一件有預謀的殺人案。你們如果發現有什麼異常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向我報告。"張劍鋒道:"一定,自然,告辭。"拉起小蘭一溜煙地跑了。從外面進來一個人道:"局長,問出點什麼沒有?"警察局長"哼"了一聲道:"萬萬沒有想到那小子這麼精明,我差點就叫他牽著鼻子走路了。找幾個得力的人看住他們。只要破了這件案子,我就可以陞官了。"

  一直到公車上,小蘭才鬆了一口氣:"那警察局長看起來跟閻王差不多,凶神惡煞的,嚇死我了。"張劍鋒瞄她一眼道:"你是班長,在那裡一言不發的,都是我在跟他周旋,你緊張個什麼勁兒?"小蘭不服氣道:"他是問王心軍的起居,當然是問你這個男生了,我知道什麼?"張劍鋒道:"閒話少說,現在王心軍的線索可以說是徹底斷了。對了,李莊不是說他知道什麼車禍的內幕嗎?"小蘭道:"你信他?那次車禍,他跟人去買飲料了,人都已經撞死了,他才趕了過來,你說他有可能知道什麼?"張劍鋒輕輕一笑道:"不要說王心軍,就李莊這小子自從那天晚上失足掉進東湖以後,也變得怪怪的,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師範大學站到了。"張劍鋒進了校門以後,突然拉著小蘭往西邊拐去,小蘭大驚道:"你去哪裡?"張劍鋒言簡意賅道:"東湖。"小蘭忙摔開他的手道:

  "你這條大色狼又想幹什麼?"張劍鋒急道:"是關於王心軍的事情,別鬧了。"拉起她飛奔而去。

  

  東湖是這所師範大學最大的湖泊,也是重點生物保護區,此刻雖然正逢枯水季節,但是東湖仍然以她一貫的秀麗風景楚楚動人蕩漾在西區,波光粼粼,旁邊的青竹林伴隨著風聲發出柔和的"沙沙"聲。小蘭看了一眼張劍鋒,只見他正對著湖面出神,小蘭奇怪道:"不是說來談王心軍的事嗎?你看湖面幹什麼?"張劍鋒指著湖泊四周圍道:"你看見沒有?湖泊的三面都是圍著房子的,能夠靠近東湖的只有這一邊。而這一邊圍上了齊腰高的欄杆,斜坡下面還加修了一小圈堅固的白色河堤。"小蘭愣愣道:"是啊,那又怎麼樣?"

  張劍鋒突然脫下外套,從欄杆的縫隙裡溜到斜坡上道:"幫幫忙,我現在要假裝失足掉到湖裡,你在上面留心看我動作。"小蘭大驚道:"張劍鋒你發什麼神經,等下你真的掉下去了我可救不了你!"張劍鋒穩穩地站在斜坡的草地上,道:"我正是想掉下去呢,你放心好了,我是班裡有名的水鬼,這點小水能淹得死我?"說完,把腳往地上猛地一蹉,整個身子瞬間失去平衡急速向下滑去,小蘭尖叫一聲,卻見張劍鋒的腳觸到了下面的河堤,被那些凸出的石頭擋住了下滑的趨勢。見張劍鋒沒有掉下去,小蘭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張劍鋒已經爬到斜坡上,重新再來一次向下滑,一次,兩次,三次……每次張劍鋒都穩穩地在河堤那裡止住了,一直到第七次的時候,張劍鋒才翻過欄杆,穿上外套,對已經看傻眼的小蘭道:"我做了一次又一次實驗,你明白我的真正含義了嗎?"小蘭回過神來道:"明白了,從斜坡上根本不可能失足掉進湖裡,李莊他在說謊,他根本沒來過東湖。"

  張劍鋒笑道:"那麼你又錯了。這幾天生物系的老師在搞一項科研項目,向這湖裡投放了大量的海藻,那天晚上,我在李莊濕淋淋的頭髮中發現了這些海藻。

  他掉進湖裡是確實無疑的了。""但是",小蘭道:"你的意思明明就是說,根本不可能失足掉進水的。"張劍鋒繼續望著湖面出神道:"並非沒有可能,既然不可能失足又要掉進水裡,只有一個可能性。"說著他回頭望著小蘭緩緩說出那句驚異無比的話:"是他自己跳進去的。"

  "開玩笑!!"小蘭整張臉因為驚駭而變紅了:"他為什麼要跳進去?"張劍鋒目光炯炯地道:"這正是我最想知道的問題。那天晚上我明明叫他留守宿舍,有什麼比得上重諾守信重要呢?就算他是個經常反悔的人,也不應該放下同學的靈位不管,況且東湖周圍都是些生物物理的研究室,左不靠店右不靠門,李莊他來這裡幹什麼呢?所以,我想,也許王心軍之死的真正秘密可能就掌握在他的手裡。"小蘭反駁道:"他只不過是撒了一個謊而已,我不認為這東湖和王心軍有什麼關係。"張劍鋒道:"話不是這麼說。其實不僅他為什麼跳到湖裡我不明白,他是怎樣上來的也令我很困惑。"小蘭道:"很簡單啊,爬上來……"張劍鋒打斷她的話道:"一點也不簡單,現在是枯水季節,水位距離河堤表層足足一米,壁上攀附了很多青苔,難道你認為在游泳考試中靠作弊勉強通過的李莊有能力爬得上來麼?他沒淹死就已經是萬幸了。"小蘭一怔:"對哦,那他是怎麼上來的?"張劍鋒道:"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性。"這次小蘭脫口而出:"有人拉他上來的,一定是這樣!"張劍鋒驀地兩眼放光道:"對,如果沒有人他肯定上不來。這樣一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清楚了。李莊之所以會這麼違反常理丟下王心軍的靈位不管而跑出來,是因為他要出去東湖會一個人,也許是商談什麼秘密的事情,兩個人最終取得了協議,要不李莊不會趕回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出去見的是什麼人,商談的是什麼事情,但是我們起碼可以推測一點:那就是李莊跳進湖裡也是跟這件事密切相關的。剛才我在車上一直在想,他跳進湖裡究竟幹什麼?"小蘭不由得聽入了神:"那麼你想通了沒有?"張劍鋒點點頭道:

  "我想過很多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是李莊跳進湖裡是為了撈起某樣東西,某樣或許是那個人丟在湖裡的東西。"說到這裡,張劍鋒轉過頭望著小蘭道:"所以我懷疑李莊可能真的握有王心軍死亡的秘密鑰匙,你還是聽他說一下的好。"小蘭道:"但是你不覺得他的舉動非常古怪嗎?李莊是你的好朋友,也是王心軍的好朋友,而我只跟他是一般的交情,論理,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也該跟你先說才是,為什麼他會第一個找到我呢?"張劍鋒想了半晌,搖搖頭道:"我也想不出,目前想知道答案的話只有按照他的話去做了。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回去問問他吧。"小蘭點點頭道:"那麼你呢?"張劍鋒道:"李莊那小子剛剛收到家裡寄來的錢,肯定不會不請你吃早餐,我就慘咯,如果找不到大款我就要餓死了。"小蘭冷笑道:"憑你這麼一個帥哥,在路上隨便拋幾個媚眼,就會有成千上萬個紅顏知己跑過來請你的,你怕什麼?"張劍鋒奇怪道:"咦?為什麼你對我的事知道得比我還清楚?再說了,有多少個紅顏知己是我的事,班長大人為何如此動怒,莫非……"話沒說完,一大塊帶著泥土的草團迎面飛來,張劍鋒"哇"的一聲慘叫拔腿就跑。

  

  "猶抱琵琶半遮面"地來到洗手間,終於洗掉了臉上的那堆泥塊,再痛下詛咒保佑小蘭在路上遇到幾個大色狼和歹徒後,張劍鋒步履輕鬆地走向櫻園,準備大吃一頓。

  

  正在此時,隱約聽得後面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張劍鋒回頭一看,只見幾列隊伍浩浩蕩蕩地舉著牌子,拉著橫幅向他走過來,原來是示威遊行。張劍鋒退到側邊,準備瞧瞧熱鬧,卻見橫幅上寫著"強烈抗議學校無視學生安全""雜物不除,永無寧日"等字樣,張劍鋒看得一頭霧水,正好瞄見裡面有一位熟識的師兄,連忙混到他身邊道:"師兄,是我啊,你們在抗議什麼雜物啊?"那師兄見是素日鍾愛的小師弟,自然直言不諱:"就是那堆放在我們系樓內院下面東北角的什麼箱子之類的雜物啊。"張劍鋒頓時覺得有點好笑:"這些雜物到處都有,我們那邊放得還多過你們呢,不用抗議這麼嚴重吧?我們又不是瞎子,難道還會撞上去不成?"那師兄道:"話可不是這麼說,我們一開始也沒管這些,直到近來我們才發現這其實是個很嚴重的隱患,如果沒有這堆雜物,宏彬根本不會死。"張劍鋒不解道:"宏彬是誰?"師兄道:"我們系的一個同學,上個月底跳樓身亡了。"

  張劍鋒這才想起上個月31號那件轟動全校的跳樓事件,說是某系的師兄晚上在課室自修期間突然發了瘋,張開雙手大喊大叫地衝到陽台上,他的同學們還來不及拉住他,他已經跳下去了。後來官方診斷為心臟病突發導致神志不清。張劍鋒更加迷惑不解道:"他死是因為他跳樓呀,跟雜物好像扯不上關係。"那師兄冷笑道:"關係可大著呢,我們自修的課室是在三樓,就算多嬌弱的人跳下去頂多是個殘廢罷了,根本就不會死。宏彬他是跳下去的時候腦袋撞到了箱子的邊角上,腦殼碎裂而死的。不要說什麼還有人跳樓的話,就說我們這些男孩子平時喜歡追逐打鬧的,一個不小心翻過了陽台,七樓掉下來是我們的霉運,自然沒話說,怕就怕從一樓掉下去也非死不可了。"張劍鋒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學校一定又是封鎖消息了,不知者不罪,師兄莫怪哦。"說著退出了隊伍拔步向櫻園走去。

  

  "實在是太恐怖了,一想起窗子後面就放著那些東西,稻秸上還沾滿腦漿,我都不敢去那裡上課了。"人群中不知是誰竊竊私語了這一句,霎時,張劍鋒象五雷轟頂一樣呆在當地,隨後又衝回到那師兄身旁。那師兄見張劍鋒去而復返,奇道:"你做什麼?"張劍鋒急切問道:"你們那堆雜物裡是不是有稻秸?"那師兄道:"是啊,那上面還殘留有腦漿呢,你問……喂,你去哪裡?"張劍鋒只擺了一下手,就旋風般地跑走了。

  

  望望四週一片幽靜,鮮少人煙,小蘭才回頭對李莊笑道:"這裡少人,你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吧。"李莊到處看看,見果然少人經過,才放下心頭大石。小蘭道:"你也太小心了。說吧。"李莊略一沉吟道:"這句話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怕你會不高興……"小蘭截斷道:"你說吧,至多我答應絕對不會不高興。"李莊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道:"好,我一直想跟你說--我喜歡你。""什麼啊?!"小蘭那一瞬間簡直不相信她的耳朵,"我說我喜歡……"小蘭忙打斷道:"但是……但是你不是說跟我講什麼關於王心軍死的事嗎?"李莊淡淡一笑:"那只是個幌子,你這幾天都在為這件事忙著,我不拿這個話題說,恐怕你都不會答應出來的,請原諒我欺騙了你。"小蘭此刻一驚一嚇,整個腦子一片空白,李莊後面說什麼她根本沒有聽見。李莊見她望著地面只是不吭聲,不禁走前一步道:"我已經跟你表白了,你的意思怎麼樣呢?"小蘭一悚,抬起頭來,剛好和李莊熾熱的目光相對,不由臉上一紅,訥訥道:"我……我……"李莊又進前一步道:"和我交往吧,我會好好待你的。"小蘭好半晌才憋出話來:"不……你現在突然跟我說這個……我從來沒想過,我……我要想想……再說……"

  李莊等了半天,見小蘭始終不吱聲,突然一笑道:"你若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就明說吧,這些事不能勉強的,我早料到有這種結果了,看來謠傳果然是真的,你原來真的喜歡張劍鋒啊?"小蘭大驚抬頭叫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李莊哈哈大笑道:"你不用這麼緊張,喜歡一個人沒有罪,同樣拒絕一個人也沒有罪,我只是希望我能留下點回憶而已。不知道我能吻你一下嗎?"小蘭大吃一驚,素日的伶牙俐齒都不見了,只有臉上的紅霞頓時象火燒雲似的迅速蔓延開來,頭越垂越低:"我……你……"李莊輕輕走向她,慢慢俯下頭。

  

  旁邊突然響起一陣拍掌聲,一個人哈哈大笑走出來道:"這段愛情真是驚天地動鬼神,上可媲美天仙配,下可比擬白蛇傳,不愧是情場聖手啊!"李莊趕緊抬起頭來,小蘭轉頭一看,叫道:"張劍鋒,你怎麼來了?"來人正是張劍鋒。

  李莊接口笑道:"我早就算準你會來英雄救美的了,怎麼?我們是哥們兒,不會這麼小氣,連個香吻都不肯給吧?"張劍鋒笑道:"如果這樣想你可真是大大地錯了。我跟她之間簡直清白到白紙一樣,不要說吻,你喜歡怎麼樣我都沒意見。

  這種母夜叉,我實在是無福消受。""你……"小蘭氣到想立時上去給他一腳。

  李莊瞄瞄小蘭道:"哦?那不知道你來幹什麼?打擾我好事,太沒義氣了吧?"張劍鋒突然變色道:"住口!少在那裡一口一個'義氣'的,誰是你哥們?誰又講義氣了?"李莊吃了一驚道:"張劍鋒,你不是這麼翻臉不認人吧?"又對著小蘭道:"看,你喜歡的居然是這樣的人!"小蘭也搞不懂張劍鋒為什麼突然動怒,對張劍鋒道:"喂,你發神經啊?"

  張劍鋒突然從身後拿出兩根稻秸道:"那麼這兩樣東西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吧?你能否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它會出現在身上呢?"李莊全身一震,臉色越發深沉了,半晌才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開玩笑了。"張劍鋒上前一步道:

  "那麼我再問你,心軍頭七那晚你跑到哪裡去了?"李莊道:"我掉東湖裡了。""為什麼你會掉東湖裡?""我撿手錶……""為什麼你的手錶會掉在那裡?"小蘭雖然知道李莊在掩飾,可是見張劍鋒居然這麼不留情面地步步緊逼,也非常驚訝。這次李莊遲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事。"張劍鋒輕輕一笑道:"我也料到你有事。看門的老頭說看見你一路大呼小叫神色慌張直往外跑。只是那晚是心軍頭七,大家人手不夠,只留了你一個看香火,你如果有事該告訴一聲,一聲不響就跑掉不太好吧?"李莊道:"我事先並不知道。"張劍鋒點點頭,換了個話題道:"你去年的游泳要補考是吧?"小蘭知道點到正題了,心一陣揪緊。李莊卻摸不著頭腦,半晌才道:"好像……是吧。"張劍鋒道:"你現在的腳又傷了,能夠掙扎著從枯水的東湖爬上來,你真該做我的老師了。"此話一出,李莊的臉色頓時比金紙還白,小蘭已經在一邊又清又脆地接了口:"我們剛才做了個實驗,那裡的草坪阻力很大,根本掉不下去。你還是坦白跟誰在秘密約會,撈了什麼東西上來吧。"

  李莊剛鬆了一口氣,張劍鋒又在那邊不緊不慢地道:"是啊,我原本想應該是這樣。"小蘭驚異道:"原本?"張劍鋒道:"假如沒有那兩根稻秸的話,所有的環節都可以完美無缺地組合在一起,你就可以把所有責任和注意力都引向那個莫須有的人物上,可惜啊,偏偏是這裡解釋不通。先是宿舍裡面莫名其妙地出現一根,你又濕淋淋地帶回一根,我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樣,可是我想啊想啊,總是想不起來。"說到最後一句,張劍鋒近乎是自言自語了:"剛才我遇見了師兄在為他同學不明跳樓死亡的事件請願,提及樓下有大量稻秸,我才突然想起了記憶中的稻草所在。"張劍鋒的聲音再平淡不過,可是李莊全身卻劇烈一震,隨後太陽穴酸疼不已。小蘭忙問道:"是什麼?"

  張劍鋒緩緩道:"你沒有料到我早就對王心軍之死起疑,是你的一大失誤。

  心軍死前一個星期曾有一晚也是全身濕地回來,問他怎麼了,他說上廁所時不慎被壞的水龍頭噴到,噴成這麼濕我真是佩服他了。當時正好是我手忙腳亂地幫他拿換的衣服的,那濕衣上就黏著幾根稻秸。李莊也是全身濕地回來,還有日期,終於讓我恍然大悟了。驗屍報告早就揭開了謎底:王心軍早死了,就死在全身濕的那晚,回來陪我們玩笑的不過是具屍體而已。同理,李莊也死了,死在了掉到東湖的那晚上。這就是你玩的把戲--借屍還魂!"

  小蘭第一時間控制不住驚叫出聲,連連後退,張劍鋒目光緊逼著李莊道:

  "關於回魂夜的另外一個傳說--冤魂回復,聽過嗎?知道為什麼給冤死的人舉行回魂夜形式大不相同嗎?因為那一天,冤魂將會回復到冤死時的狀態,由窗戶進入。例如一個被火燒死的人,當它進來時,人們會聞到濃重的焦肉味,冤重的還可以發現地上有灰。王心軍全身濕,李莊又全身濕,這實在太巧了,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稻秸都徹底暴露了你的面目。"

  說到這裡,張劍鋒悠悠道:"我沒有說錯吧,李莊,不,我現在是否應該改口叫你王宏彬師兄呢?說起來我真沒記性,你死的那天剛好下著大雨,我還打著傘擠了進去看見你的屍體七歪八倒地躺在雜物上。作為一個新死的枉魂,只有在頭七那晚法力達到最大時才能殺人。王心軍死在你的頭七,李莊死在王心軍的頭七,然後……"

  小蘭怔怔地聽著,忽然反應原來她是作為後一個犧牲品的,捂著口低聲呻吟了一聲,連忙轉到張劍鋒的身後。李莊突然哈哈大笑,打斷了張劍鋒滔滔不絕的講述:"不錯,你真聰明,說得好像是親眼看見的一樣。王心軍和李莊是我殺的。"驀地,他換上了一種猙獰的臉孔,惡狠狠地瞪著張劍鋒,粗聲粗氣道:"你既然那麼聰明,你猜不猜得到我為什麼要耗費這麼大工夫去借屍還魂?我為什麼不去投胎?我為什麼不去安安分分地以冤鬼的形式存在?"張劍鋒一愣,自己倒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問道:"為什麼?"王宏彬冷冷地道:"你當然猜不到。今天看上去是你贏了,其實你輸得很徹底,我總會找到辦法打開石門的,石門一開,全校浩劫,你們兩個當然也逃不了。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跟我一樣。"講到這裡,王宏彬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同時他的身體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痛苦地扭動著。張劍鋒目光一閃,猛然跨前一步道:"什麼石門?什麼浩劫?"

  "已經沒時間了。"王宏彬啞聲道:"剛才曬了一會兒太陽,身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泡過水的屍體畢竟不容易保存,我……我必須找另外一具……你們知道了我的秘密……咳咳……如果你想知道石門的真相,就將你的身體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我吧!"方纔還軟綿綿地躺在地上的王宏彬突然跳起身來,張著十指象餓虎般朝張劍鋒插了過去,小蘭驚叫一聲,拔腿就跑,卻絆到了一塊石頭摔在地上。

  

  "嗷!"一聲痛苦的嘶叫,小蘭悚然回頭,卻見王宏彬抱著頭在地上亂滾一通,張劍鋒仍然立在當地,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張黃符。王宏彬捂著脖子上的黑印,又驚又怒道:"為……為什麼你會……"張劍鋒冷冷一笑道:"承教了。在下是終南山弟子,捉鬼是我的老本行。我勸你還是老實點,不要垂死掙扎,乖乖把什麼石門、浩劫的事說出來,我可以讓你超度升天。""哈哈哈,沒用的。終南山又怎麼樣?"王宏彬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一對紅紅的眼珠子閃著寒寒的光:"就算你有本事請得來道教老祖也是沒用的。不進石門,我就永遠超度不了,永遠痛苦地存在在世上。所以,我倒寧願跟你一拼。"話雖這樣說,卻不見他動手,只是站著不動。張劍鋒心道:"不好!"快如疾風地向小蘭衝過去,那邊身影同時一晃,,張劍鋒剛好來得及把小蘭拉開。

  "哇啊啊啊啊!"王宏彬突然仰天長叫一聲,身體慢慢向後倒去,只見迎面卻站著渾身顫抖的警察局長,手裡拿著一根電棒。原來他得到屬下密報,想獨吞功勞,就自己偷偷地跟了來,不料剛探了個頭,就見一個膚色青白的人呲牙裂嘴向他衝來,大驚之下他順手拔了隨身攜帶的警棒送了過去。王宏彬倒在地上,一對眸子兀自死死盯住張劍鋒,喘著粗氣道:"你不該攔我,石門一開,你們都跑不了,等著和我做伴吧。"瞬時,幾縷青煙從身上裊裊升起,屍體也迅速變了顏色,一股厚重的屍腐味漸漸瀰漫開來。

  

  警察局長手足無措地望望屍體,又望望二人,茫然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張劍鋒道:"你電死人了。"局長眼皮子一跳,忙辯解道:"可是這根電棒電壓很低,不可能……"張劍鋒道:"李莊同學本來就有心臟病,剛才又在激動中,就算低壓電也足以致他於死地了。"說完,見局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又不無諷刺地道:"局長真是英明,王心軍果然是被謀殺的。"局長忙把手一揮,慌亂道:"唔,不是這樣的,是……他剛才阻礙了執行公務,我出於保護國家利益誤傷了他,等會兒我……我會找人來……來……處……處……"說到後來,局長已經語無倫次了。他膽怯地望了一眼張劍鋒,見他面無表情,喪氣地轉身走了。

  

  直到這時小蘭才鬆了一口氣,驀然發現自己竟緊緊摟著張劍鋒,"呀"的一聲忙不迭放開手,已經羞得滿臉通紅。張劍鋒卻不注意這些,忙上前去查看屍首,只見七竅流血,果然是溺水死亡後的症狀,正思量這"石門"不知是何怪物,轉眼見小蘭侷促不安地站在那裡,遂笑道:"想不到我們的母夜叉也有人追求啊。"一大團草塊立刻挾著風聲飛來,張劍鋒偏頭躲過,怒道:"你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嗎?"小蘭道:"那你想怎麼樣?誰叫你笑我?"張劍鋒道:"我為了救你,已經餓得肚皮扁扁的,這樣吧,我委屈點兒,你連午餐一併請了吧。""叫你的紅粉知己請!""你剛才一個老大的草團飛過來,就算有一堆紅粉知己都嚇跑了。我現在抓不到人,可跟定了你。""……"

  "警察局長的事怎麼辦?"小蘭見張劍鋒只是悶悶地低著頭吃飯,跟先前的談笑風生判若兩人,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張劍鋒有氣無力道:"肯定假裝不知道,除非你想坐牢。""那麼石門的事呢?"張劍鋒歎了口氣道:"我正為這個頭痛呢,本來想著把它收伏了就沒事了,半路又殺出個石門來。現在鐵門、防盜門倒是挺多,石門沒有一扇。你有沒有聽師兄師姐說過這所學校有什麼石門?"小蘭搖搖頭道:"沒有。會不會是它唬我們呢?"張劍鋒道:"應該不會。它明知鬥不過我,這樣做對它沒有任何益處,恐怕王宏彬的死真有莫大的隱情。況且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到這裡突然默然不語,二人心裡突然想起李莊的死,不禁一陣難過。張劍鋒勉強嚥下一口菜,起身道:"我要找師兄詳細問一下王宏彬死的事情才行,現在也只有從這條線索著手最快,最可惡的是那個什麼爛局長,一個棍子打得它魂魄分體,要不直接抓它來問就可以省掉這麼多麻煩了。"小蘭吐吐舌頭道:"還想抓它?我嚇都快嚇死了。那我呢?我幹什麼?"張劍鋒瞪她一眼道:"傻瓜,你當然是回班裡去編一套謊話哄住他們。人是你叫出去的,現在回來就變成屍體了,不先聲奪人的話你遲早會被當作兇手抓起來的。"小蘭一聽果然著了忙,連忙結清飯錢出去了。

  

  酒足飯飽,張劍鋒走出櫻園,看看行政樓那邊,估摸著示威活動大概已經結束了,正想往師兄宿舍處走,忽然背後有一人叫住了他:"張劍鋒,你大清早的跟小蘭跑哪兒去了?私奔嗎?"張劍鋒回頭一看,小清正笑吟吟地立在他後面。

  張劍鋒笑道:"不要亂猜,就是私奔也不會找這樣的母夜叉啦。我們只是恰好碰到一起聊些無聊的八卦而已。""八卦?"小清狡黠地一笑,右手揚起一份卷宗道:"不知什麼樣的大事張劍鋒同學才不視為八卦呢?"張劍鋒忙定睛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原來是那份驗屍報告,只不知她是怎麼弄了來,料著她冰雪聰明,也瞞她不過,遂低聲把事情經過說了個大概。

  

  小清聽完,嚇了一跳道:"原來事情有這麼嚴重,怪不得你們秘而不宣呢。

  小蘭呢?還不回去?班裡恐怕要鬧起來了呢。"張劍鋒道:"我剛剛把那個傻瓜趕走了。"小清低頭想了一會兒道:"我這會子回去人家可能疑到我頭上,乾脆我幫你問一下人看看那王宏彬生前的事吧。"張劍鋒也覺得合理:"那麼下午五點在這櫻園門口等……"小清趕著打斷道:"我飯卡剛好沒錢了,那就打擾你了。"一笑轉身離去。張劍鋒登時吃了個扁,啼笑皆非無言以對。

  

  果然不出張劍鋒所料,師兄正一個人在宿舍大發牢騷,見張劍鋒抬腳進來,"嗐"了一聲道:"我這裡並沒稻秸看,你又來做什麼?"張劍鋒笑道:"誰來看稻秸了?我來看看你們的示威結果怎麼樣。"師兄憤然道:"那個死教務處居然說我們是無理要求,真該叫那些人從樓上跳下去試試看。"張劍鋒道:"這也怪不得學校。王師兄本來是想自殺的,他們當然不相信你的說話了。"師兄反駁道:"誰說宏彬是自殺的?"張劍鋒無比驚異地道:"是你說的啊,明明是你向學校作證說……"師兄打斷道:"我作了假證,他是突發羊癲瘋死的。"張劍鋒整個人都呆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默間只聽師兄娓娓道:"唉,說起來真是有點不可思議呢。那天也該我倒霉,剛好坐在他隔壁。大概九點多吧,我正看著英語,突然桌子發生了顫動,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抬頭看發生了什麼事,我周圍的人都沒有異樣。我還特別看了看他,他安安靜靜地坐著。我以為我是多心,繼續低下頭去看書。過沒一會兒,桌子又顫動了,而且動得比上次更明顯。我迅速抬起頭來四處張望,但仍然沒有任何可疑。當時離我最近的是他,能夠影響我這麼大的也只有他,因此我很疑心是他在搗亂。接下來我存了心,表面上是在看書,實際我在不停地用眼角餘光監視著他。事情終於發生了。

  

  過沒多久,王宏彬身子突然一陣劇烈的抽動,帶動了桌子也是一陣更為猛烈的顫動,我大驚之下,忘了是在監視他,剛想抬起頭來喝問他幹什麼,就只那麼一秒的時間,他又恢復正常了,仍然是那個安安靜靜的王宏彬。我因為跟他不熟,不敢吱聲,只是繼續觀察下去。果然,每過一段時間之後,王宏彬的身體就會抽動一陣子,而且有愈來愈烈的趨勢。我大怵之下,想起兒時唱的童謠:'羊癲瘋,羊癲瘋,手腳亂抖象中風。'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抱起書想換個位子,誰知已經來不及了。

  

  王宏彬突然抬起頭,兩個眼珠大大地凸出,充滿了無比驚懼的神色,四處茫然望了望,我正要問他,他卻突然舉起雙手大叫一聲:'不要追我啊--!'全班都被他嚇到了,一瞬間所有目光都齊唰唰射到他身上。可他好像絲毫沒感覺,暴躁地把桌上的書全部掃到地上後,煞有介事指著後面,聲音顫抖道:'你不要過來啊?我本來不想來的!!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放我回去!!'我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大聲道:'快叫救護車,他羊癲瘋發作了。'王宏彬攸而轉過身來直直地指著我,淚流滿面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置我於死地?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看我??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我呆呆立在當地,不知道他胡說些什麼。有兩個健壯的男生走上來扳住他臂膊將他硬拖出課室,王宏彬一路腳在拚命地亂踢一通,嘴裡還哭喊著不願離開,看上去十分可怖,整個班一片大亂。剛剛拖出門,王宏彬奮力掙脫了兩個男生,同時快速爬上了陽台,我們都大驚失色,只聽得他哭訴了一聲:'放過我吧--!'從此就陰陽相隔了。

  我們怕得要命,王宏彬太過反常了,警察未必肯相信我們的話,有可能反而以為我們謀殺了他,推卸責任這種事學校是做慣了的,所以我們大家約定,向學校報告說王宏彬是自殺的。"

  "唔。"張劍鋒聽著,道:"我去看過那堆雜物,離他跳的陽台有一定距離,按照人從三樓陽台跳下的最長拋物線,好像也沒有可能砸到那些箱子。"師兄兩手一攤道:"我又不是他,怎麼知道如何跳過那邊去的。我說你也夠冷酷,人都死了你還有心情去分析什麼拋物線揚物線的。"張劍鋒一笑道:"我是就事論事。他說的'石門'是指哪裡?"師兄垂頭喪氣道:"不知道,木門倒有很多,有些人竟然以為石門是指寶藏,真是受不了他們。"張劍鋒道:"或許真有呢,你不去找?""你這個葛郎台!"就在二人談話入巷之際,張劍鋒不慎遺落在地上的一張黃符慢慢地變成黑色的水漿,溶入到地板中。

  

  張劍鋒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櫻園,果然小清已經等在那裡了,見他來了,不由嗔道:"你有沒有時間觀念?"張劍鋒忙解釋道:"我的一張黃符丟了,找了半天也找不著,師兄怪我亂翻他東西,把我飯卡也扣下了。"小清"噗嗤"一笑道:"這麼巧,我連整個錢包都被師姐拿走了,那沒辦法了,你去那邊買票,我到那邊挑個好位置。"不等張劍鋒有所反應,小清嫣然一笑,逕直走了進去。

  張劍鋒暗暗咒罵道:"為什麼我老是說不過這小妮子?"

  "王宏彬,男,25歲,物理工程系大四學生,家庭狀況中等富裕,一姐一弟,為人不是很正派,經常愛佔小便宜,出事前幾個星期剛剛和女朋友分手,目前不知道誰飛誰了,幾天後又聽他說看上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女生……""喂!"張劍鋒把筷子一放道:"你探聽的就是這些消息嗎?這跟他跳樓有什麼關係?"小清也毫不示弱道:"王宏彬不是什麼出名人物,能打聽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指望著我打聽他什麼帶兵打戰的消息嗎?"張劍鋒垂頭喪氣道:"那麼他之前也沒有什麼反常的嘛,值得注意的是他提到了'石門',看來石門是有的,只不知藏在哪裡。"小清明眸一閃笑道:"我想起來了,這附近確實有石門!"張劍鋒喜不自勝,忙問道:"在哪兒?""北齊夫人墓……"話沒說完,張劍鋒已經一個筷子插了過去,小清一邊躲避一邊笑道:"我看你難過,所以想逗你開心兒。"張劍鋒氣道:"現在線索都斷了,你還尋什麼開心?"小清用手梳了梳凌亂的頭髮,抿嘴笑道:"不見得吧?要是全無辦法,我們的張大法師為何能這麼氣定神閒呢?"張劍鋒氣餒地一笑,看來在小清面前總是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吃完了飯,一起回到課室,卻見小蘭像個鬥敗了的公雞走出來,見張劍鋒和小清一起回來,詫異道:"這……"張劍鋒道:"不用這了,一條船上的人,是不是平息謠言不成功?"小蘭喪氣道:"他們壓根兒沒懷疑我殺人,倒懷疑我和你私奔,你看這……越抹越黑。"張劍鋒哈哈大笑道:"這個好辦。"竟大步踏了進去,高聲叫道:"大家不要吵,想想我這麼有品位的人會和母夜叉……"小蘭手中的黑板擦應聲飛去,只聽裡面一聲慘叫後,杳無聲息。

  

  小清挽了小蘭的手笑道:"你跟這種人較什麼勁,過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當下二人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小清把事情的本源始末都詳細講了一遍,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小蘭驚得"騰"地立起身來,失聲叫道:"什麼?!請碟仙?"小清忙掩住她的口道:"這麼大聲講出來想找死麼?據他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下策。這件事本來隱秘,知情的人又找不到,也只好這樣了。

  七天後王宏彬會魂魄歸位,因為他冤屈太大,所以只能用碟仙請。"小蘭道:

  "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難道沒聽過有關碟仙的傳聞嗎?"小清默然半晌,勉強笑道:"怎麼會沒聽過呢?只不過是我想著劍鋒他好歹出身道教名門,應該不至於重蹈……"說到這裡,全身竟打了一個寒顫,噤口不言了。

  

  原來這所師範院校以前曾興起一陣大規模的卜卦之風,因為筆仙、筷仙等不像文王先天卦和塔羅牌等那麼複雜,簡易可行,因而大受同學們歡迎。時而久了,便有人覺得筆仙筷仙算得不准,不知是誰從國外帶來了全套鐵製八卦方位專用碟仙羅盤並請碟仙的全套用具。請了幾次沒事,碟仙立刻以它的超精確率在校園掀起了一場新的潮流,並迅速壓倒了筆仙和筷仙。同時大量粗製劣作的碟仙用具在校園外的小攤上出現,最終導致了慘劇的發生。

  

  有一個晚上,有一間男生宿舍裡聚集了六個人,用剛剛從外面買回來的羅盤玩碟仙,據傳聞在問完所有問題準備請碟仙回去時,一個男生突然想惡作劇一下,問碟仙是怎麼死的。(註:請筆仙、碟仙、筷仙等有兩大禁忌:一不問冤情,二不問死法)。碟仙很快做出回答:"上吊。"男生見全場的人嚇得臉色都白了,開心地哈哈大笑道:"你晚上過來陪我睡覺好麼?"碟仙的行動略有凝滯,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而且自動歸位了。那男生掙足了臉,便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

  

  就在那天晚上,無獨有偶,睡在那男生下鋪的另外一位男生突然失眠了,輾轉反側到半夜,覺得脖子上特別癢,好像被蚊子叮了幾下。於是他爬起來打開手電筒,開始尋找蚊子的蹤跡,卻發現從上鋪的床板縫裡垂下幾縷柔軟如絲的長髮,正隨風在他眼前輕輕飄動著。原來剛才讓他脖子一直癢的是這個東西。他往上一看,上面還垂下來衣服的一角,是紅色的。接著,他聽到上鋪傳來一聲非常輕微的女人的呻吟聲。

  

  狂叫聲驚動了整棟宿舍,後來人們發現上鋪的男生全身出血而死,其餘四個也已經手腳冰涼去了多時,剩下那個昏死的總算被搶救過來,在病危房呆了三個月終於因刺激太深變成植物人,至今沒有甦醒過來。一室五命的事件給這所學校帶來了太多的負面恐懼,學校馬上沒收了全部碟仙用具,開除了帶頭玩的五個人,並立下有史以來最嚴厲的校規:凡有玩碟仙者,一律開除學籍。一時間,學生們談碟仙色變,不僅碟仙,連筆仙、筷仙也銷聲匿跡了。那間宿舍因為沒人敢住改為雜貨間。現在小清驀然說要請碟仙,而且是王宏彬,不由得小蘭不驚不怕。

  

  小蘭顫聲道:"算了吧,班裡已經死了兩個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難道真要我們全班死光嗎?"小清緩聲道:"不行啊,如果王宏彬說的沒錯的話,不止是我們全班,恐怕全校……"

  小蘭一怔道:"我們可以通知全校逃出去啊!"小清忍不住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小蘭你太傻了,你以為校長會相信你說的話嗎?"小蘭默然,久久才道:"既是這樣,也沒有辦法了,我身為班長,的確難以拋下班裡同學,只是這件事還是要保密。"小清笑道:"那是自然。"

  七天後第二節課,張劍鋒以受傷休養為辭沒來,小蘭說要請假整理全班成績冊,小清見實在沒借口,只好裝肚子痛,終於成功地逃出了教室。二人一路躲躲閃閃來到張劍鋒的宿舍,張劍鋒已經打點好一切了。

  

  小清好奇地環目四望,只見中央擺著一張大桌,桌上放著一個圓形的盒子,飾以銀邊,盒蓋上用金線繡著"終南山密授法器",左邊擺了一個香案。牆壁上貼了兩張紅紙,卻因為煙霧瀰漫看不清供的是什麼神,只聽小蘭對張劍鋒笑道:"你受的什麼傷?回來拿請假條我是要查醫生批文的。"張劍鋒道:"額頭上被你粉筆擦打出一個大包,不用驗傷都可以請假了。"小清已經坐下道:

  "你們不要鬥嘴了,快開始吧。"

  張劍鋒先要淨水盂沐了,才對二人道:"因為王宏彬是惡靈,陰氣太重,所以才叫你們兩個女的來,等會兒你們只要把食指放在碟子上面聽我吩咐不要亂動,就行了。"小蘭道:"出事怎麼辦?我聽說過有碟子碎了飛出來毀容的。"張劍鋒不耐煩地白她一眼道:"你毀容了我娶你!"小清見小蘭氣鼓鼓的樣子,不禁笑得前仰後俯,又指著那兩張紅紙道:"那貼的是什麼?"張劍鋒隨意地看了一眼道:"哦,那是包拯和蕭何神位,我請來壓邪氣的。"一邊打開了那盒子,從裡面捧了一個金燦燦的刻滿字的羅盤出來。"嘩!金子做的呀!"小蘭不由驚歎道。張劍峰敲了她一個響頭道:"我沒叫你起來,拜金主義者!這是青銅鍍金。"

  張劍鋒示意二人將食指放在正中央的碟子上,小清心裡頓時一陣緊張,說不怕是騙人的,她昨天晚上借了一大堆有關請碟仙注意事項的書,把怎麼請的程序背得比考試時還熟,生怕出丁點差錯,碟仙怪在她頭上,見小蘭也準備好了,顫聲道:"碟仙碟仙請出位……""停!"張劍鋒連忙打斷道:"不是這般請,你們按著碟子就行了。"

  張劍鋒在包拯和蕭何的神位前又上了一柱香,舉起一杯酒對天三揖,來到桌子前,神情肅穆地把酒慢慢灑於地上,又拿來一掛白錢,扯過一個火盆不緊不慢有一疊沒一疊地在那裡燒,直把小蘭、小清當成挺死屍似的,小蘭剛要發作,張劍鋒已起身朗聲道:"終南山弟子張劍鋒致上閻羅界十王、各方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及拘司人台前,凡塵冤孽未了,致使俗世生波,今特借道祖大上憐憫之意,求開方便之門,拘惡靈王宏彬正位,以肅清妖疹,玉宇祥寧。"

  過了不到三秒鐘,碟子突然劇烈震動,但卻並不移動。張劍鋒緊盯著碟子問道:"王宏彬嗎?"碟子震動得更狂亂了,小蘭、小清面帶驚惶地望向張劍鋒。張劍鋒冷笑道:"王宏彬,你若是還這麼不合作,我有本事叫你卡在這關口裡,讓你進不來出不去,不信你可以試試看。"話音剛落,碟子慢慢地移出了圓圈中心。

  

  張劍鋒依例問道:"你是王宏彬嗎?"碟子極不情願磨磨蹭蹭地挪動到了"是"的旁邊,旋轉了碟身上的指針,對準了那個字。"年齡?""23。""怎麼死的?"聽張劍鋒開口沒多久就犯了大忌,小蘭小清幾乎同時花容失色,看張劍鋒時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碟子這次倒是毫不猶豫地左移右動:"被害死的。"張劍鋒道:"告訴我詳細情況。""不可。""為什麼?""因為石門。"又是石門!張劍鋒不耐煩地敲著桌子道:"不要以為只有石門可以制得了你,就算你去得到石門,我也會讓你永遠魂魄分開!所以最好乖乖地把一切的事情給我交代清楚,如果真是枉死,或許可以救得你出一線生天。哼,開玩笑!以為進了石門就有救了嗎?"碟仙似乎被張劍鋒的話打動了,遲疑了一下終於慢慢交代了一切似霧非霧的離奇死亡真相:

  

  "上個月初,我女朋友飛掉我了,我傷心欲絕,以往都是我飛掉人家。第一次將感情這麼認真地付出,角色卻倒置過來了。那時我萬念俱灰,渾渾噩噩地來到一課的七樓,坐在陽台上發呆,一坐就坐了幾個鐘頭。課室關門了,熄燈了,可我還坐在陽台上,望著下面空蕩蕩的地板,我在想要是這樣跳下去一定很舒服,什麼痛苦都忘記了。我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正準備跳時,後面突然亮了一下。我當時很奇怪,這時巡房的老師也該下樓了,莫非有人也選在這個時候跳樓嗎?於是,我便回過頭去看個究竟。

  

  "接著,我看到一幕很奇異的景象,兩個全身穿著拖地白袍的人走過,頭上戴著頂尖尖的白帽子,手上提著一盞好像是用白紙糊住的燈籠在一個窗口裡緩緩地走過。我全身的血液彷彿在迅速倒流一般。提燈的過去,又是兩個相同裝束的人,不同的是舉著一根竹竿,竹竿上吊著一塊白色的爛布條,神情肅穆地走了過來。我看著那塊爛布條,總覺得似曾相識,突然想起去年姥姥去世時,鄉下人崇尚土葬,喪禮搞得大張旗鼓,還要組織出殯,走在出殯隊伍前的就是這些白布條,媽告訴我,那叫招魂幡,有了它,姥姥的魂靈才會跟在我們後面,我們才能令她到墓地讓她安息。那些招魂幡式樣和姥姥出殯時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我們穿的是一般的麻衣,而不是這些奇怪的衣服,前面也並沒有人提著燈籠。

  "想通之後,我嚇得手腳發涼,什麼跳樓的事全撩到一邊。前兒迷迷糊糊聽說一個學生被他殺了,屍體就棄在一課的廁所裡,悲痛欲絕的山村父母竟提出在學校裡做一場喪事,學校當然拒絕了。可是天曉得那對喪子父母不死心,白天不讓搞,晚上跑上來偷偷弄。我縮在牆角下,等他們全部過完了再偷偷溜出去。散紙錢的完了,又來了幾列吹嗩吶敲鑼的,因為怕驚動學校,所以那些聲音也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喪樂隊過後,幾個大漢抬著很多製作精美的紙人、紙房子、紙廟走過來了。我心裡不禁起了懷疑,不是說那學生家境很窮嗎?光這些紙玩意兒的花費我死後我家也未必買得起。一口全身雕滿亂七八糟花紋上面還蓋著塊黃色的大布的棺材慢慢地抬過來了,後面是一大群哀號不絕的家屬隊伍。這再一次證實了我的猜疑,這麼華麗的棺材,不是千萬富翁根本拿不出手。既然不是那對可憐父母的,會有誰在這深夜搞出殯呢?這麼多人又是怎麼混上來的呢?我的好奇心越來越重,終於戰勝了恐懼,慢慢從牆角裡站起來,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走在隊伍的最後面,但是她的打扮十分與眾不同,以至於我第一眼便注意上了她。她的頭上梳著一種古怪的高高聳起的髮髻,上面還插了根簪子,身上穿著一襲純白色絨旗袍。雖然覺得她髮型和衣服搭配得不倫不類,但是她一身高貴端莊的氣派實在讓我無法挑剔。當她經過窗口時,似乎發現了我,轉頭向我這邊望來。天哪!那時我整個人都傻掉了,什麼傾國傾城什麼絕色佳人全都見鬼去吧,沒有文字可以形容她的模樣,我只能說她是我無論轉世多少輩子都會認為是最美的女孩。我呆呆站在那裡,完全不知躲藏,就算她一刀捅過來我也會心甘情願接受的。誰知她沒有半點驚怒,只是蹙眉望住我久久不言。她蹙眉的樣子看上去更是美麗絕倫,我吶吶的想上去搭話,誰知她突然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別轉臉走開了。

  

  "我傻乎乎地站在當地,好一會兒才想起沒問她的名字,這時也不管害怕不害怕,急急忙忙追上去,走廊裡已經空蕩蕩的了。從此我就失魂落魄的,有了她,還跳什麼樓呢?於是我天天晚上都呆在一課七樓,希望可以再見到她。可是一次一次都落空了,直到我出事的那一天晚上。

  

  "我坐在桌邊心不在焉地看著書,一邊盤算著今晚有多大幾率可以見到她,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鼓樂聲和哭聲,狂喜之下我忙衝出陽台,果然四樓的窗口又慢慢步過那一群穿著奇怪白袍的人。我來不及多想,急急忙忙衝下四樓,朝著出殯隊伍的方向追去。正追著,前面走來一位我的朋友,我招呼道:'嗨,哥們,前面那位正點妞是哪家的?'誰知他連眼都沒斜一下,面無表情直愣愣地走過去了。我剛要發火,前面的哀樂聲越來越近了,我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哪裡有什麼送殯隊伍,哪裡有她,只有兩個提著白燈籠的人慢慢地向我走來。

  

  "燈籠裡的燭光忽明忽滅,照在我的臉上……不知怎的,想起朋友剛才的表情是那麼自然,絲毫沒有做作的躲閃,難道真的沒看見我?但我就在他的正對面啊!我驀地想到:為什麼出殯隊伍可以在這裡大張旗鼓暢通無阻?上次出殯,這次怎麼又出殯?為什麼--沒有了她?我仰起頭望向七樓自修的課室,立刻找到了窗邊一個自己的身影,還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看書。而與此同時,我也看清了那兩個燈籠上斗大的隸書'引魂燈'!

  

  "我恐怖的大喊一聲,掉頭就跑,前方卻再也不是熟悉的長走廊。而是一面陡峭的石壁,上面有一扇緊閉的石門,我嚇得要命,忙叫道:"不要追我啊!不要啊!"那兩個人仍然不言不語地向我逼近,一股無形沉默的的壓力向我壓來,我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哭喊道:'是誰?是誰帶我來石門這裡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縹緲的聲音,似有若無卻十分清晰:'……借屍還魂……在第七個人頭七之夜前回來這裡……打開石門……取回你的另一半魂魄……否則你永不超生……去!'我背後頓時被人推了一下,我哭叫了一聲,就失去了知覺。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下面是自己滿是鮮血的屍體。

  

  "迷迷糊糊中,我來到了奈何橋,橋上立著一個人不讓我過去,斥道:'我們陰間不收你這樣的半魂鬼!去!把你的另一半魂魄找回來再說!'我驀然醒起了那扇石門的事,忙請教他道:'請問什麼是半魂鬼?那人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瞄了我一眼道:'人死後有兩個精神體,一個是魂,一個是魄,當其中一個失去之後,就成了半魂鬼,永遠處於鬼界的最底層,永遠不被閻羅收留,也永遠不得超生!'我嚇得全身抖個不停,馬上轉身去找那扇石門。

  

  "正在這時,在我身邊有一個女子柔悅的聲音響起:'不要去--石門一開,全校浩劫--回來啊--不要打開石門!--'我一愣,霎時滿腔委屈都化成了忿怒,聲嘶力竭地向四周圍哭喊:'你滾開!假惺惺的傢伙!既然叫我不要去開什麼爛石門,為什麼要引我到那裡?!我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你害的!你出來,給我說清楚!'耳邊的聲音依然在不斷地響著,不過卻慢慢遠去:'不要打開它啊--全校浩劫……全校浩劫--一定會有人死……切記切記--!'我彷徨著,四周卻沒有任何動靜,我最終痛哭失聲。

  

  "自己連投胎的資格都沒有,還顧什麼浩劫不浩劫呢!我不顧一切的上了王心軍的身,摸遍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踏完後山的所有土地,不要說石門,連石壁都沒找到。王心軍的頭七到了,於是我轉移到李莊身上,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讓你識破了。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再不打開那扇石門,我會永遠卑微地存在在鬼界裡。"

  碟子越轉越快,要不是張劍鋒對八卦盤異常熟悉,根本來不及臨摹下這一大段話。可小蘭、小清兩人已經累到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張劍鋒見她們快支持不住了,忙道:"知道了,你先歸位吧。"碟子忽然瘋狂地移動起來:"我是冤死的,我是冤死的!"指來指去就這麼幾個字,小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手指漸漸有脫離碟子的趨勢。張劍鋒知道手一離碟,碟仙就會上身,到時候要請下來就麻煩了。張劍鋒再無猶豫,用香挑起張定鬼符狠狠拍向羅盤中央,喝道:"惡靈歸位!"

  "彭"的一聲巨響,碟子猛地撞飛在牆壁上,羅盤中央有兩股白氣裊裊升起,小清尚且還支撐得住,見小蘭呼吸急促,忙扶她上床休息,轉頭見張劍鋒正對著那一大段敘述若有所思,便道:"我可以去查一下這些天有什麼學生傷亡的事故。"張劍鋒搖搖頭道:"根本不用查,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些出殯的不是人,而是地縛靈。"見她們茫然不解,又解釋道:"簡而言之就是鬼,不過又不是一般的鬼。"又放緩了語氣道:"如果王宏彬沒有看錯的話,引魂燈的出現遠比那些地縛靈讓我吃驚。據我終南山道學史卷記載,引魂燈早在清初就失傳了。"小蘭怔怔地問了一句:"引魂燈是拿來幹什麼的?"張劍鋒眉頭一皺道:"一種很邪惡的法器,我也知道得不多。看來事情挺嚴重的,我正想著該不該上終南山問問師父。"說著,張劍鋒在房間裡急躁地轉了兩個圈,小清正要答話,張劍鋒已經下定決心道:"出殯的是十多年積怨的宿鬼,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小蘭你留在學校想辦法問問師兄師姐以前有沒有關於一課的校園傳說,小清和我一起上終南山問引魂燈的來歷。小清吃了一驚:"為什麼要我去?"張劍鋒道:

  "我一個人無端端跑出去肯定惹人生疑,找個人說出去開會就比較掩人耳目,小蘭現在跟我有私奔嫌疑,而且她在學校人面廣,認識的人多,她留下來再好不過了。還有異議嗎?"小清委屈道:"我可不可以不去?""不可以!"

  終南山掌門室裡,師徒倆人在昏暗的燭光下對坐默然不語。張劍鋒望著才幾月不見就衰老了很多的師父,一陣心酸,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孤星寒因為在年少接任掌門時曾發下宏心大願:"終生靜修不出山門,直至羽化於觀"。如今身體愈發虛弱,大不如前。此刻他見徒弟感傷,倒覺得可笑,拈著須岔開話題道:"你確認那燈是引魂燈嗎?"張劍鋒垂首道:"據弟子看應該不會錯。"孤星寒的神色凝重起來:"這燈非同小可,你知道它的來歷麼?"張劍鋒恭恭敬敬道:

  "請師父訓示。"

  孤星寒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子,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線裝書翻到某頁遞給張劍鋒,張劍鋒忙接過看時,只見上面寫道:"燈名引魂者,以其光曳而攝人魂魄,積宿怨之精,取深恨之華,遂成此器。"

  正看得沒頭沒腦,孤星寒已經開口道:"為師之所以從沒跟你提過這個,不僅因為它失傳已久,而且因為引魂燈是佛道兩界之禁忌。你知道嗎?引魂燈並不是人界法器,而是鬼界法器。就如同鬼用了人界法器會魂魄全消一樣,人用了鬼界法器也是必死無疑。""……"孤星寒見張劍鋒吃驚的樣子,笑了笑道:"引魂燈於明代中期失蹤,所以資料不多,這本書算是講得比較詳細的了。引魂燈是借助燭火明滅來動人心智,攝其魂魄。一般是由多年積怨的老怨鬼修煉而成,用以增加法力,殘害人類,其它的為師也不甚知,只聽我師父曾經提過,明代中期夷族入侵,東廠日盛,冤死的人很多,怨氣越來越重,引魂燈開始大規模地出現,民不聊生,遍地死屍。當時佛道兩界因為懼怕鬼界力量超過法術界,於是開始大規模的鎮壓,終於將引魂燈的持有者全部扼殺。引魂燈的修煉方法從此失傳。如果是這樣,引魂燈不應該再現於世上才是。除非當時掃蕩並不徹底或是……"孤星寒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了口,沉吟了半晌道:"不過你也不必對它太過畏懼,引魂燈功力要視它的持有者而定,如果是一般冤鬼,只可以加害平常人;若是百年冤鬼,只要你心志把持得定,還是不會有事的。"

  張劍鋒見師父看出自己的心思,臉紅了一紅道:"師父訓誡的是,都因為弟子太過毛躁。不知師父認為接下來該如何辦?"孤星寒道:"現在據你所講來看,引魂燈尚不敢太過招搖,只是我們不知如何克制它,若讓它繼續為非作歹下去,法力日漸增強,也是件麻煩事。你不妨去道佛各處名山見看看有無典籍記載。"張劍鋒踴躍道:"弟子怎麼沒想到這點?過幾天弟子便北上少林、五台再去龍虎和羅浮一趟。"孤星寒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歎口氣道:"五台山方丈禪空大師早已不問世事,這處地方就免了吧。張劍鋒道:"是。普陀呢?"孤星寒身子微微一顫,道:"普陀乃女尼清修之地,玉慧師太不喜歡外人打擾,也不必去了。"張劍鋒知道五台山和普陀山所藏典籍最多,師父卻偏偏不讓去,雖然奇怪之極,仍只是答道:"是,師父還有什麼訓示?"孤星寒想了一想,才道:"沒有了,你萬事小心。遇事不可勉強,多問問人。退下吧!"張劍鋒本來還想勸他多走動,見狀只好先退出去了。

  

  張劍鋒和小清奔波不停,小蘭在學校也頗為辛苦,她幾乎跑完了所有部門,問完了所有部的部長和副部長,學生會也被她攪得天翻地覆,仍然問不出一絲頭緒,失望之餘,她只好在校園裡亂逛,期望碰到一位掃地的阿伯,可惜學校早把清潔工作承包給外面的公司了,來掃地的都是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正無奈時,小蘭忽然見前方東湖中心赫然立著一個小島,島上風景宜人,不由得滿心歡喜:以前怎麼不覺得這小島可愛呢?因想到島上去散散步,在湖邊走了大半天還沒找到橋之類的物體。

  

  "喲,小蘭,你在這兒轉圈幹嗎?不是想跳湖吧?"小蘭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熟識的師姐,忙笑道:"不是啊,我覺得心煩,想到那小島上去散散心,可總也找不到通往小島的路。"師姐頓時用異樣的眼光掃了小蘭全身上下一眼道:

  "你不用找了,那個小島是個無路可通的湖心島。"小蘭歎道:"多可惜啊,這麼好的地方不讓人去。"師姐靜靜地望著湖面說道:"等我講個故事給你聽,聽完之後,你就不會再想到那個小島去了。""唔?"

  "很久以前,大概有二十年了吧,這個學校有一個聰明漂亮的女生,成績很好,就是早年父母雙雙病故,家庭貧困,只得自己邊打工邊讀書,還要撫養一個小妹妹。不過由於她吃苦耐勞而且十分能幹,生活還勉強過得去。然而有一天,她從一個商場出來時被保安員揪住搜查,說她偷了商場的東西;她自然不服氣,據理力爭,這樣一直鬧到警察局去了。

  

  "據說那些警察平日受了商場的好處,又見她穿得寒酸,便不分青紅皂白硬逼她認了偷竊,拿錢出來賠了所謂的商場損失,又將她拘留了二十天。等她回到學校想申冤時,卻發現學校已經把她的獎學金取消並給她記了大過。原先同她關係親密的男友也甩了她,另結新歡,其他的朋友也一時間形同路人。自尊心很強的她受到極大刺激,決心以死明志。於是在某天晚上,她先掐死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捅死了始亂終棄的男友,然後篤信鬼神的她戴上紅帽子扎上紅橡筋穿上紅衣褲紅鞋襪,一個人悄悄來到學校湖上的小島,在島上一棵百年老槐樹上懸了一個繩結,發誓要在每月的這天用這圈繩勒死一個人以償其仇恨後,上吊自殺了。

  

  "後來,那女孩果然成了厲鬼。她死後第二月的那天晚上,有人說看到老槐樹上有一個圈好的繩結在月光照耀下輕輕晃蕩。不久深夜島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等學校手忙腳亂叫人查看時,發現一個男生已經懸在那裡,鮮紅的血從頭頂而下流滿全身,整個人染得通紅,望過去就像那晚上吊的女孩一樣。一時間,全校震驚。學校為了安定民心,將通往小島的三座橋盡數拆毀。湖邊的宿舍全部遷往別處。可是沒有用,儘管四面環水,儘管沒人再敢靠近小島,每月繩圈還是按時出現在那老槐樹下,深夜還是會聽到慘叫,然後就會發現有人吊在那裡,隨著繩圈輕輕搖晃,死狀各異,但是相同的是每個人都是全身染血,就像穿了紅衣紅褲一樣。人們都說那是她在向世人一次一次展示她當日的死法……

  

  "在人心動亂的同時,謠傳越來越多,有說她殺的都是始亂終棄的人,告誡大家不用怕的;有說是不給她平反的話殺光全校她都敢,叫大家準備後事的;也有說她是紅衣菩薩下凡,觸怒了她任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的;還有更離奇的,說她是狐狸精要人血來祭奠的。傳來傳去把校方也嚇怕了,忙不迭的給她平反,補授獎狀,又不敢派人砍掉老槐樹,唯恐她怪罪到自己頭上。亂七八糟搞了一大堆事情,繩圈還是雷打不動的出現,人還是準時准點的吊死……"

  說到這裡,師姐瞧瞧小蘭發白的臉,長吁了一口氣說:"事情一直持續了十個月也就是殺了十個人之後,學校局勢幾近崩潰,再也無法掩蓋消息。然而,就在此時,繩圈自己卻神秘的消失了,從此再也不見。學校也漸漸漸漸恢復了安寧。

  這故事裡的學校就是我們學校,小島就是你想上的小島,你看,那老槐樹還在那裡生機勃勃的活著。這個故事就是我們學校'久負盛名'的校園傳說--孤島紅衣。因為恐怖影響太過深遠,十年前被學生會立例禁止再流傳下去。我偷閱學生會檔案,才得知了這一傳說,你可不許再跟別人說去。"

  "嗯。"小蘭突然想起一課的事,問道:"那師姐請問你有沒有查閱到有關一課的傳說?"師姐突然驚惶地看了她一下,警覺道:"為什麼你會問一課?"小蘭一看,便知大有文章,忙湊前笑道:"我是覺得啊,一課好像比小島這裡還要邪--師姐有什麼故事說給我聽聽,我也好小心防著呀。"師姐見她說得那麼軟和,倒不好拒絕,想了一想,把小蘭拉到一處偏僻的草地上坐下,笑道:

  "若是告訴你也不值什麼,老掉牙的傳說了,只是很奇怪你怎麼會知道一課邪的事。也不用怎麼防著,只是不許亂跟別人說去。"

  "一課是我們學校最古老的樓了,據我所知,它好像建於20世紀20年代左右,由當時一位很有名的工程師設計建造,建好之後,便成為我們學校的標誌性建築,一直未變。然而在用作課室三個月後,時常有怪事出現,有去晚自修的人說老感覺到課室裡寒風陣陣,特別的陰冷;有說曾看見走廊裡隱隱約有許多人影,但是走近一看又沒人了。學校嘛,風言風語本來就特別容易盛行,校方從來也沒把它當回事兒。後來,令人震悚的校園傳說終於揭開了它的序幕。在某一天晚上,七樓的703課室裡,大家都在安靜地自修。到大約十點時,隔壁的704課室忽然一片漆黑,那邊一片喊叫聲不絕於耳。不過這邊沒人去理會,大家還是自顧自地自修,因為那時電燈設備還很簡陋,斷保險絲的事經常發生,大學生血氣方剛,叫嚷一陣發洩後換個課室也就過去了。

  

  "隔壁又叫嚷了五分多鐘,聲音漸漸弱下去了。703課室的人終於感到不安了,因為703、704作為單獨兩間課室擠在樓角,若要過702或者705可是還要轉過一大圈樓梯,所以每逢停電,704的人必定大部分都湧到703來的。而且這次吵亂比往常要持久得多,那些叫喊持續得有點奇怪。703里開始有些人竊竊私語,有兩三個男生已經站起身準備過去看個究竟。

  

  "正在這時,外面陽台傳來兩聲悶響,大家相顧愕然,一個男生剛剛問得一句:"是什麼聲音啊?"外邊又相繼傳來幾聲"咚咚"跟前兩個一樣悶沉,然後聲音越來越多。703的人一時間都呆住了,而與此同時,隔壁課室的叫嚷聲已經微弱到聽不清了。所有人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704的人出事了!

  

  "只聽下面傳來一聲尖叫,整棟大樓徹底大亂,703的人紛紛搶出門去,只見旁邊課室一片靜悄悄的已經沒人了,一個長髮女生正費力往陽台欄杆上爬想縱身往下跳。幾個男生拚命撲上去摁住了她,有懂醫學的忙抓過她手把脈,卻發現她手腕冰涼,脈搏也已經異常微弱,再看時,只見她目光散亂,顯然沒得救了。慌亂中,只聽得那女生含含糊糊地說了四個字:'出殯……棺材……'雙目一閉,就此而去。

  

  "最後連軍隊都出動了,才勉強平息了騷亂,但是樓下那許多具血淋淋的屍體卻仍像噩夢一樣刺激著人們的神經。703課室的人作為最近目擊證人被全數傳召去了。702、701課室的人也都來了,原來他們曾在事發前聽到過走廊上傳來一陣隱隱約約漂浮不定的哀樂聲和哭聲,以為是藝術團排戲,也就沒人去注意。

  

  "後來統計,跳樓的共計一十八人,全部死亡,如果再加上最後沒跳成的那個女生,共是十九人。當時正好一位著名建築學家來校訪問,一見一課便大吃一驚,問校長是誰建造的。校長莫名其妙,便詳細相告。'這真真是神經病!

  建築界的敗類!'那專家跺著腳說道:"這哪裡是什麼課室的佈局,他給你們建的是一座靈堂建築!"後來細細一查,果然是那位工程師為哀悼死去的女兒,偷偷將她的屍體埋在地基下,按照靈堂的佈局建築了一課。

  

  "大錯已經鑄成,如何處理一課才是個棘手的問題。一課耗資上億,時人稱'金子打造成的',推倒它學校是萬萬不干的。正僵持不下時,來了一位高僧,登壇作法,用符咒將怨靈封於地下,一課才從此安寧。'靈堂課室'的傳說從此慢慢湮沒無聞。這就是一課的課室排列和二課、三課完全不一樣的原因所在。"

  師姐說到這兒,展顏一笑道:"我奶奶當時就在703課室自修,講起這個傳說如數家珍,小時候常拿來嚇我不要隨便亂跑。--咿,你怎麼了?"

  小蘭聽她所講那些人跳樓的場景,和王宏彬的死聯繫起來,完全對景,不由得全身瑟瑟發抖,又不能說實話,只好勉強笑道:"沒……沒什麼,身上有點冷……我先回……回去了。"

  事情比她想像的嚴重得多,天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現集體跳樓故事,必須馬上叫張劍鋒回來商討對策。小蘭抬頭望望天,月亮剛好被雲遮住了半邊,看看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一時有點犯難:宿舍肯定有人在,課室現在打死她也不去的,去哪裡找一個靜謐的地方通訊息呢?小蘭想來想去,只有到這個學校的戀愛聖地--僻靜的東湖小樹林了,不過那附近的小島怪嚇人的,就這樣猶猶豫豫,已經將近九點了。"反正孤島紅衣已經不在了,"小蘭暗想,"沒什麼好怕的,就去那裡吧。"

  好不容易繞開那一對對纏綿的愛侶,小蘭終於找到了一塊僻靜的石頭坐下,左看右看確定沒人,才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喂,我是小蘭,張劍鋒,你到了哪裡了?""上少林了。""小清在哪裡?還好嗎?""她在西面廂房,估計還活著。""你在幹什麼呢?少林寺好玩麼?"張劍鋒在那邊握著手機哭笑不得道:"我在被窩裡躺著呢,你想做少林弟子啊?

  問這麼清楚?"小蘭用幾近蚊子哼哼的聲音道:"不是,我已經打探清楚一課的事情了。""真的?"張劍鋒歡喜得從被窩裡一躍而起:"快講!"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對戀人的聲音,女的說:"喂,不是說沒橋了誰都上不去嗎?怎麼那老槐樹上好端端多出一圈繩子來了?"小蘭正要講"靈堂課室"的事,聽到這話,全身一震,失聲叫道:"圈繩?!"那頭張劍鋒正執筆準備記下傳說來,聽得一頭霧水道:"什麼全生?"

  小蘭還沒來得及解釋,東湖旁邊已經一片尖叫聲和奔跑聲,混亂中聽得有人說"島上",小蘭忙回過頭去一看,月亮恰好再次完全閃出了雲翳,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島上正中央那棵老槐樹上,赫然有一個隨風輕輕搖晃的身影,原本的白色校服現在染得通紅,就像從頭上被人倒了一桶紅油漆似的,半截無力的舌頭搭在下巴上,兩眼凸出大睜,死死地盯著小蘭……

  

  "喂喂!發生了什麼事情?"張劍鋒只聽的話筒裡面驚叫聲此起彼伏,以為又見了出殯的隊伍,忙大喊大叫,那頭卻毫無聲息。"啪",小蘭手一鬆,手機從半空墜落到草地上。

  

  慢慢睜開眼睛,小蘭發現周圍白晃晃的,唯獨旁邊坐著的張劍鋒正瞪著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她,小蘭"呀"的一聲忙坐起來道:"我……你……"張劍鋒道:"什麼你你我我的,我聽見不妥連夜趕乘飛機回來,有人說你暈在東湖邊了。現在這裡是醫院,你這個笨蛋,王心軍那麼恐怖的屍體也見過了,難道還怕一個死人?弄到我以為你看見出殯的,搞得我一夜沒睡!說!

  一課是怎麼回事?"張劍鋒噼裡啪啦說完這一段話,才暢快了點,剛才他簡直想一手掐死這個白白讓他趕回來的傢伙。

  

  小蘭茫然半晌,突然一把抓住張劍鋒的手,含淚道:"孤……孤島紅衣和靈堂課室復活……"張劍鋒見她剛才半晌不語,不像往常一樣跳下床來打他,正思忖著是不是說得太重,見小蘭忽而激動無比,語無倫次,知道事有異變,忙按她躺下道:"不急,慢慢說。"小蘭遂將所有經過一五一十說了,雖然敘述得極為平淡,但是情節聽起來仍然驚心動魄,張劍鋒慢慢相信那天在東湖邊的換了是他,說不定也會暈的,方才真是怪錯她了。

  

  小蘭說完之後,見張劍鋒臉色還白過她,不禁奇怪道:"我有說錯什麼了嗎?"小蘭哪裡知道,在孤島上吊死的人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是張劍鋒為了探清王宏彬的事而去拜訪的師兄。如果小蘭說得都是真的,那麼那張黃符的失落與孤島紅衣傳說或許有莫大的關係,只是根據傳說後來發展的脈絡,兩個應該都被高人禁錮了,為什麼一瞬間一起復活?張劍鋒心裡一下湧起太多疑問,可是這些又如何能跟剛剛嚇暈醒來的小蘭講?所以他只是笑笑說:

  "沒什麼,覺得挺可怕的。"小蘭環顧四周:"怎麼不見小清?"張劍鋒道:

  "她困得不得了,我打發她去睡覺了。你也好好休息吧,什麼紅衣藍衣的暫且不要想,天下一物克一物,總會有辦法的。"

  話雖然這樣說,張劍鋒的心裡比小蘭還要沒底,本來想先查引魂燈的來歷,現在又半路殺出一個孤島紅衣來,一時頭緒紛繁複雜,不知從何下手。回到宿舍後他一點睡意也沒有,滿房間亂轉。這時陳衷信敲門進來道:"張劍鋒,有個老和尚找你。""老和尚?"張劍鋒莫名其妙地看著陳衷信,同時腦子裡飛快的搜索著認識的幾個老和尚,都是些老死不肯出山門的,會是誰來找他呢?

  

  陳衷信見他站著不動,道:"你不是窮困到連化緣錢都給不起吧?"張劍鋒一腳踹過去笑道:"不要亂說!請他上來吧!"

  "阿彌陀佛",來人一見張劍鋒,合掌便宣了聲佛號。張劍鋒見他挺老的,又不知是什麼輩分,不敢亂叫,笑道:"大師是……"那老和尚笑道:"聖祖開天,成於九華,老衲法號悟真,施主,有緣了。"張劍鋒聽得此名號不由得全身一震,他曾多次聽師父說過,九華山俗家弟子徐傳釋服從佛法號悟真的故事,他們同輩之間也經常談論起這個不愛做方丈只愛四處雲遊的傳奇人物。聽說他法力極其高強,一路上斬妖除魔無數,誰知道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激動得張劍鋒跨上一步,正準備行跪拜大禮,卻被悟真大師搶先一步扶住了。

  

  悟真大師笑道:"你我又不是師徒,再說這裡俗人如何懂得法術界禮儀,沒的叫他們當是在拜死人似的。這個大禮就免了吧。"張劍鋒站起來畢恭畢敬地道:"是,不知大師有什麼要弟子幫忙而親臨……"悟真大師不耐煩的打斷道:

  "別和老和尚文縐縐的,你別學你師父那老正經的樣,實在讓人受不了。聽說你這裡兩大傳說一起重出江湖,老衲就跑過來看看熱鬧。如何?你那老不死的師父活得還好吧?"見說到師父,張劍鋒先跪下道:"身子骨還好,就是弱些。"又起來答道:"如今這兩大傳說恐怕還沒有幾個人知曉,不過校園已經人心大亂了。弟子正沒法處,懇請大師指點迷津。"

  悟真大師幾十年沒見孤星寒了,聽他境況,知他心結仍在,不禁有點唏噓,半天才回神道:"老衲也不和你這小子囉嗦了,直說吧,昨天我夜觀天象,暗運

羅盤,測出你這裡冤氣集結非常,如果沒有料錯,今晚島上會再出人命。"張劍鋒聞言吃了一驚:"還請大師慈悲,力施援手。"悟真大師笑道:"你不用拍我馬屁。我這次來就是想邀你上那島上看看鬼樣,怎麼殺人。倘若值得一玩呢,老衲就留下來,否則,無論你說什麼好話,老衲都會走人的。"看他一口一句"老衲"的樣子,張劍鋒真是啼笑皆非,只好道:"是,全憑大師吩咐。"

  當夜12點半,悟真大師準時候在男生宿舍外面,過了幾分鐘,才見一個人影艱難地從牆上翻下來,悟真大師湊上前去不耐煩的低聲道:"身手怎麼這麼差?

  你師父沒教過你輕功麼?快點啦,時辰快到了!"張劍鋒被他說得直翻白眼,正待辯解,已被悟真大師一把扯了去。

  

  來到東湖邊,張劍鋒才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忙問道:"我們怎麼上島?"悟真大師瞪眼道:"當然是泅水過去!你以為我們的輕功能像達摩祖師那樣一葉渡江嗎?""泅水?!"張劍鋒一愣,悟真大師已經縱身跳進水中,張劍鋒只好苦笑著也跟著跳下。

  

  冬天的水冰冷徹骨,儘管深悉水性,張劍鋒也因為凍得手腳麻木而喝了兩口水。等到掙扎著爬上島去,卻見悟真大師得意地抖出一個油包,低聲笑道:"幸虧我帶了換的衣服,不然冷死了。"張劍鋒一聽這話,真想一塊石頭扔過去,此刻自己只好哆嗦著默念內功口訣。

  

  悟真大師換好衣服後,又掏出一個羅盤,張劍鋒忙湊上去問:"那是什麼?"悟真大師道:"妖氣羅盤,用來指示冤氣從哪裡來,或許可以知道那冤魂的墳墓在哪裡。"兩人正小聲說著話,妖氣羅盤忽然有了反應,上面的指針滴溜溜的亂轉,越轉越快,張劍鋒正想問這表示什麼,抬頭卻見悟真大師兩眼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後方,他忙回頭張望,藉著微弱的月光,只見樹叢深處,在粗大的樹幹間驀地飄過一抹殷紅。張劍鋒精神一振,忙和悟真大師伏好觀察。

  

  老槐樹下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不多時泥土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冒出來,然後,很快的,一條繩子破土而出,竄到樹枝上自動打了個結圈。然後便開始有節律地輕輕晃蕩。與此同時,樹影深處傳來似有似無的吟哦聲:"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半晌,一條鮮紅的絲帶從悟真大師和張劍鋒眼前不遠處緩緩飄過,槐樹下的泥土又有了異動,一個黝黑的物體從翻開的泥土中緩緩升起。張劍鋒左看右看看不清楚,正想探前身去,忽然一雙白點亮了一下,張劍鋒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原來那黑色的物體是一個人頭,白點是他的一雙眼白……一整具屍體在紅色絲帶的牽引下慢慢的將頭顱套入那繩圈之中,當繩圈完全勒緊脖頸的那一霎那,紅絲帶驀地繞到屍體頭頂拂了一下,屍體頭頂便猛地湧出源源的鮮血,遍佈全身。最後,一具鮮紅的死屍便開始在樹枝上悠悠的晃蕩……張劍鋒開始有點想嘔的感覺。

  

  此時,紅絲帶猶如來時一般飄入樹叢深處不見蹤影。遮住屍體的樹枝也自動向兩邊分開,這樣,鮮紅的屍體便完全暴露在外了。悟真大師扯了扯張劍鋒的衣服,二人便又潛回了湖的彼岸。

  

  二人爬上岸後,在校道旁的小樹林中藏了起來。東湖邊開始出現尖叫,想是有人發現屍體了。悟真大師竟然還帶了第三套衣服,氣得張劍鋒幾乎暈倒。待他換好衣服,二人便趕緊逃離東湖。到了一個安全而又隱秘的角落後,張劍鋒才開口問道:"為何沒有見到鬼大師就回去了?"悟真大師道:"那條紅色絲帶就是啊,那麼大一條,誰說沒看到?"張劍鋒奇怪道:"但是鬼都是有形體的啊,怎麼會只有一條絲帶呢?"悟真大師讚許地點點頭道:"不錯,凡鬼都有一個形體,至於為什麼這個例外,找個時間你不妨去問問那條絲帶。"張劍鋒先前還恭恭敬敬的聆聽,聽到後面一句頓時哭笑不得,只得再問道:"那大師的羅盤亂轉又是怎麼回事?"悟真大師肅容答道:"你沒瞧出來嗎?有一股冤氣飄到這島上來,跟絲帶的冤氣碰撞,並且劇烈摩擦,我的羅盤才會失靈,不知指向哪邊好。"張劍鋒忙問道:"那股冤氣從哪裡來的?""靈堂課室那邊!"張劍鋒大吃一驚:

  "難道說……兩大傳說之間有聯繫?不可能啊,傳說……"悟真大師罵道:

  "傳說完全可信嗎?它有時是胡扯八道,跟事實真相完全不符,想我當年平息冤鬼路時……"說到這裡,突然閉口。張劍鋒正聽得有味,忙追問道:"冤什麼?"悟真大師擺擺手道:"自己想!什麼都我說得明明白白,你們這些後輩小生還磨練什麼?好好努力,不要敗了你師父的名聲,他像你這般大時,可是號稱'道家第一弟子'呢!"師父這個響亮的名頭張劍鋒是聽過的,忙笑道:"是,弟子怎麼比得上師父?那麼大師就是'佛家第一弟子'咯?"悟真大師呆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還是後生可畏!好!好!"說著,將身一縱,已然遠去。張劍鋒急道:"這麼好玩大師不留下來麼?"遠處傳來悟真大師的聲音:"太麻煩了,老衲沒那麼多時間和你玩,你好自為之吧!"

  張劍鋒正發愣,一陣風吹過,全身禁不住直打哆嗦,於是連忙爬回宿舍換了乾衣服。這是東方已經發白,他估摸著睡不著覺了,索性坐在床上細細回想今天晚上的經歷。

  

  "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應該是這兩句。按照瞬間現場的理論,不難解釋這是她臨死前的話語,但再以邏輯推論下去就疑點迭出了。這兩句顯然講的是一種死亡的境況,如果她真的是自殺,重複的不應是殺人的場景,如果是先殺人後自殺,也不應該只重複殺人情節--總而言之,為何獨獨漏了她自殺的一段?難道其中另有隱情?還是她根本沒有自殺?

  

  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分別屬於兩代人的恐怖傳說,在年齡段上拉開一定差距,而且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應該沒有什麼關聯才對,為何兩股冤氣會如此敵視但又不公開交戰呢?靈堂課室的歷史久遠,冤氣也比孤島紅衣大,卻不肯與孤島紅衣鬥,難道是想和孤島紅衣聯手一起吞噬校園後再瓜分領地?

  

  想到這裡,張劍鋒啞然失笑,前段時間《戰國策》看多了,連合縱也想到了,鬼界那來這麼多計策。這是他又想起悟真大師的話來:"傳說可信的麼?"傳說既然不能全信,靈堂課室畢竟有資料殘留下來,工程師又非寂寂無名之輩,好查;難辦的是孤島紅衣這些野史故事,學生會那些為虎作倀的人所做的檔案,恐怕更加顛倒黑白,不分是非。但是--疑點幾乎全部集中在孤島紅衣上面啊!

  

  "入定啊?"張劍鋒嚇了一跳,只見一張俏臉在門口閃現,張劍鋒白了一眼道:"小清大小姐,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小清笑嘻嘻的走進來道:"他們說你在參禪準備升仙了,叫我用美人計勸你回凡塵呢!--才剛我去看了小蘭,她氣色好了點,你怎麼不去見她?"張劍鋒有氣無力道:"死不了,用不著天天去見,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嗯?美人計?"張劍鋒突然閉口不言,然後盯著小清一副奸笑的面孔。小清打了個寒顫,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麼?"

  "聽說--學生會主席暗戀你有半年了吧?"見張劍鋒冷不防問出這一句,小清猛地醒悟,往後一退道:"少來!我小清頂天立地一巾幗英雄,絕對不會當現代貂蟬的!"張劍鋒嘿嘿一笑:"那麼,班裡某某某同學暗戀你的事我也大公無私的捅出去咯?"小清驚問道:"某某某是誰?""你自己清楚。""你怎麼會知道?""因為我不是傻瓜。""……"

  "什麼?小清來找我?"任偉當場呆住了,他暗戀小清已有段時日,搞到大半個校園都知道了,叫明戀都不為過。本想憑著學生會主席這個響亮的名頭會得到她的青睞,誰知小清連一個正眼都沒給過他。怎麼這會兒小清會主動來尋他呢?旁邊的人推了他一把:"主席,天降之喜啊,還不快去迎進來斟茶遞水?"

  一句話提醒了任偉,忙把臉笑成一朵花似的迎了出去。小清站在走廊裡正咬牙切齒地暗罵:"死張劍鋒,我以後非報今天這個仇不可!"忽見一武大郎引出來滿臉笑容道:"小清,快進來,走廊裡風大,小心著涼了。來來,屋裡……"小清截斷道:"我要查閱學生會檔案。"任偉愣道:"什麼時候的檔案?""全部。"

  小清揮汗如雨的在發黃的卷宗中左翻右看,一邊口裡急急地嘟噥:"怎麼會沒有的?不可能啊……"任偉在一旁看著實在不忍心,湊上去柔聲道:"你要找什麼,我來幫你。"小清眼皮都不抬道:"學校以前不是吊死過一個全身紅的女孩子嗎?為什麼沒有記載?"任偉臉色一變,警覺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學校對此諱莫如深,凡公開談論的除了會被警告,還……"小清脾氣上來,大吼道:"為什麼沒有記載!!"任偉一嚇,戰戰兢兢道:"當年……學生會是有過記載的,後來不知怎的全部給警察局強制沒收了。"

  "警察局?"張劍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倚在床上的小蘭見小清氣得臉色青白的樣子,想笑又拚命憋住。小清心裡道:"好,這會兒弄到警察局去了,我看你有什麼鬼主意。"卻聽張劍鋒笑道:"這就更好辦了,小蘭啊,你王昭君是否該出塞了?"小蘭的臉頓時變得比小清還白:"他未必肯買我們的帳!"張劍鋒冷笑道:"他不肯?他有一條人命的把柄握在我們手裡呢。"

  果然,警察局長聽說張劍鋒和小蘭來訪,就像犯了傷寒病一樣,臉上忽青忽白呼吸急促不定。旁邊的值班警察見他沉默不語,討好的上前道:"要不要我打發他們走?"局長那肥碩的屁股已經離了椅子,膽戰心驚道:"就說我不在,你好生把他們哄走。"話音剛落,外面傳來張劍鋒大叫大嚷的聲音:"我們是代表李莊同學向局長大人致謝來的,你們攔我做什麼?"局長頓時一屁股跌回椅子裡,咬咬牙道:"叫……叫他們進來。"

  張劍鋒笑吟吟的跨進辦公室,等小蘭進來後又順手把們一關,"砰"的一聲嚇得局長渾身一顫。又聽張劍鋒對他笑道:"自上次殺人案一別,數十日不見,大人風采勝昔,可喜可賀!"局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小孩子年輕氣盛,鋒芒畢露,也是難怪的。不過鹿死誰手,這裡面的利害你們曉得麼?"張劍鋒拉過一張椅子讓小蘭坐了,自己才緩緩的坐下道:"曉得曉得,所以這只肥鹿我們也不敢要,就讓給局長大人好了。只不過--我們兩手空空也不大好,起碼得有只小白兔吧?"小蘭見他們突然打起禪語,一頭霧水,不禁轉頭看著張劍鋒。

  

  局長兩隻小眼睛翻了幾翻,黠笑道:"不知我這局裡是否有這樣的小白兔?"張劍鋒接口道:"有的,有的。你們局在幾十年前好像很喜歡到處抄家,我們學校也被抄過一回吧?"局長臉色大變,一雙冷眼緊緊地盯著張劍鋒和小蘭兩人,一字一句道:"兩位是獅子張大口啊,這隻兔子太肥了,只怕一頭鹿也抵不過呢!"張劍鋒心中暗暗詫異,這件事已經過去許多年了,為什麼一提起它,那些知道內情的人都會神情劇變?莫非這件事當年太過轟動離奇?

  

  他望了望在旁邊驚異不語的小蘭,沉吟了一會兒,氣定神閒道:"可它畢竟只是隻兔子,不是鹿。我們不敢強人所難,兔子與鹿不可兼得,孰取孰棄,大人您自己掂量吧。"

  局長心中一跳,自己心中最著緊的當然是頭上烏紗,這毛頭小伙子想是揪准了這一點,而且大有同歸於盡的架勢,搞不好就翻在這條小陰溝裡了。

  想著想著,他又滿臉堆下笑來道:"那倒是,鹿畢竟比兔子值。但是……"他突然把聲音壓低到極其微弱的程度,湊前對二人道:"這是本局一號絕密檔案,如果不小心洩露出去,不要說兔子,連人頭也飛掉啦。"小蘭也低語道:"一號絕密檔案是關於……"局長接口道:"經議會討論決定永不揭露的疑案慘案,用金箔盒子裝好,上面有總統的親筆封印,。"張劍鋒道:"那我們怎麼打開?"局長道:"當然不是從封印處下手,我們撬沒有封印的另一面,然後再悄悄地小心地恢復原狀就行了。"

  看著警察局長那嫻熟的動作,張劍鋒真懷疑這位大人究竟是小偷還是警察。

  隨著盒子發出輕微的一響,終於大功告成了。局長擦擦汗,卻用手緊緊的壓住那盒子,注視著二人道:"你們信鬼嗎?"張劍鋒沒防備他突兀的問出這句話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那局長仍然用手壓住盒子,認真地望著二人,又問道:

  "你們信鬼嗎?"見張劍鋒和小蘭只是面面相覷,繼續道:"我是信的,關於只流傳在警察界的一個秘密傳說:這金箔盒子裡,共裝有三個秘案,情節均是慘不忍睹;不僅如此,傳說這些檔案很邪,看了的人輕則從此瘋瘋癲癲,重則自殺他殺的都有。所以不要說動這個盒子,平時連這個房間都沒人敢進來的。"張劍鋒覺得好笑道:"你們這個傳說有沒有根據的?" "有的,"局長嚴肅的點頭道,"不信你可以去問你們學校的老教授,當年有份參與記載此事的學生會幹事和老師以及當時局裡的人,除了幾個還在精神病院隔離治療外,沒有一個活得過五年。

  那幾個發瘋口裡還只嚷嚷著一句話--什麼'今天,讓你重溫你當年種下的惡果'--怪可怕的。"

  張劍鋒身體微微一顫,馬上又恢復了鎮定,走上去按住盒子道:"行了,你出去吧,這隻兔子我們自己逮。"局長聽到這句話,像獲赦一般忙不迭的溜了出去。小蘭語音發顫道:"看他說得活靈活現的,這個傳說要是真的,你還打不打開呢?"張劍鋒道:"當然打開,不盡快找出源頭,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的噩夢就不會停止,說不定他們下一個獵物就是你我。我身為道家弟子,深受師父教誨,驅邪降妖,本分之事。我是不會逃的,你呢?"一席話說得小蘭低下了頭,幽幽道:"你要怎樣,我就怎樣罷。"

  張劍鋒卻先不打開盒子,拿起來左右端詳一番,末了又放在耳邊仔細傾聽了一會兒,才對旁邊看得莫名其妙的小蘭道:"你是處女麼?"小蘭霎時羞得滿面通紅,狠狠地盯了張劍鋒一眼:"色狼,管你什麼事?"張劍鋒道;"看你這保守的母夜叉應該是,借你一隻手來。"不由分說抓起小蘭的左手,一口含住食指。"呀!"小蘭一聲驚叫,原來張劍鋒用牙齒咬破了她的食指。她又驚又怒,正想揚掌打去,張劍鋒忙格住正色道:"那局長說的是真的,你聽--"遂把盒子貼近小蘭耳朵,裡面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咿咿嗚嗚"的痛苦呻吟。張劍鋒又拿開盒子道:"這盒子之所以具有致人瘋癲和死亡的魔力,是因為裡面附有怨靈。盒子一開,怨靈就會吸取人的精血。我現在正準備用處男處女之血鎮住怨靈,才能打開盒子。"說完也咬破自己食指,擠出豆大一滴血來,和小蘭的那一滴慢慢融在一起,形成晶瑩圓潤的血珠,透過印記處滲入盒內。盒子裡驀地傳來"呀哇"一聲怪叫,白煙從邊際縫隙處裊裊升起。小蘭無比驚異地看向張劍鋒道:"你會是處……"話未說完,早被張劍鋒猛敲一記響頭:"我若破戒,早被師父一腳踢出終南山山門了!"

  待白煙散盡,張劍鋒緩緩打開盒子。一張白紙下便是三疊厚厚的卷宗。張劍鋒先撿起那張白紙觀看,只見上面用油墨印刷著幾行模糊的文字:

  1972年由議會第四十七次全席會議全票通過,決議如下:

  此三大懸案,內含世人不解之玄機,裡附萬載不復之惡魂,逝者已矣,為免禍及子孫,特製金箔盒一隻,永世鈐束,不使復觀。並誡及後人,火印一破,惡靈即出,邪氣將溢,慘事重現--打開之人永墮黑色奈何之血!"

  下面赫然是議會及總統的大印,小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忙問張劍鋒道:

  "黑色奈何之血是什麼?"張劍鋒道:"地獄中有三座橋--金橋、銀橋、奈何橋。

  其中奈何橋下是一條血河,傳說血河分兩層,上層滔天殷紅,下層惡臭烏墨。

  不過此傳說法術界至今尚無印證。"小蘭忽的心中一動,"黑色奈何"?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不由心底隱隱泛起不祥之感,恍惚間卻聽張劍鋒在一旁談著那張紙道:"72年的議會真不知是做什麼的,連未經確實之談也信!"

  小蘭只覺胸口很不舒服,竟不願再去看那白紙一眼,伸手從盒裡拿出一卷檔案來,只見牛皮紙上四個大字寫的分明:"靈堂課室"。張劍鋒歡呼一聲,立即丟掉白紙,搶過那檔案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一趟來得真是值。"小蘭卻在一旁淡淡地問道:"靈堂課室也是謎案嗎?"張劍鋒一愣,才覺無以對答。小蘭輕輕揭去封皮,密密麻麻幾十頁檔案看下去。兩人的心就像掉進了無底深淵。

  --

  方韜是哈佛大學建築工程系的博士,40歲時攜夫人吉莉絲回國定居。誰料吉莉絲過不得中國的生活,兩人日漸摩擦,不過三年她便與方韜離婚獨自回美國去了,留下一子方瑋和一女方瀅,其中方瑋還在劍橋大學攻讀工程科目。方韜自從夫人離心之後,刺激過深,性格越來越孤僻,幸得有女兒方瀅陪伴,時時解勸。

  

  方瀅生性嫻雅文靜,深得方韜喜愛。她見老父終日悶悶不樂,竟抱定了終身不嫁的志願,天天只是陪伴父親四處周遊散心。一日到了某所大學處,方瀅見此處銜山抱水,風景極美,非常喜歡,便決定和老父留下小住幾日。

  

  這天,方瀅習慣地到學校的獨立琴房想要練練鋼琴。而十五分鐘後,琴房忽然起火,當時正颳大風,火勢猛烈,搶救不及,方瀅竟活活燒死在鋼琴邊,可憐一縷芳魂從此消逝。

  

  得知飛來橫禍,方韜悲痛欲絕,方瑋馬上從英國飛回協助處理後事。方瑋見那間單人練琴房在一個小島上,四面環水,只有一座小橋可通,而且有數名僕人跟從方瀅而去,外人很難接近,便懷疑是當時跟去的僕人不妥。於是他叫齊方家所有僕人,在大堂裡當面詢問。

  

  "各位在方家也幹了不少年頭了,"方瑋把父親扶到籐椅上坐好,朗朗開口道,"我自認方家一向待你們不薄!"說著,他歎了口氣,繼續道:"瀅妹死了,而她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的,我想就算在黃泉路上她也走得不甘心。因此我們有義務找出兇手來為她報仇!"

  僕人們面面相覷,不知方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方家的老管家連忙上前應道:"我們已經盡力發動大家幫忙尋找線索了。""那找到沒有?""因為火太大,現場燒得都是灰,所以……"方瑋"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是麼?我早料到了,你們若查得到什麼才真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管家一愣,忙陪笑道:

  "老奴不明白,請少爺明示。"

  "我當然會明示!"方瑋冷冷的眼光掃過整個大堂,沉聲道:"出事的當天,有好幾個僕人守候在琴房外,外來人根本就進不了,我看兇手就在你們這些之中!"方瑋突然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指著前排一個僕人吼道:"就是你,金髮,喪心病狂地殺死了小姐!"

  那個叫做金髮的青年先是嚇得目瞪口呆,繼而"撲通"跪下去叫道:"我沒有,冤枉啊,我一直都沒有接近小姐,我真的沒有啊,請少爺明察!"方韜顫顫巍巍的開口道:"你……瑋兒,你可有證據?"方瑋冷冷一笑:"我當然有證據,金髮,你是第一個向老爺報告噩耗的人,你敢不敢當眾把當日對老爺說的話重複一遍?"

  金髮挺胸大聲說道:"有何不敢?出事後,我就急忙跑去跟老爺說:'壞事了!小姐被火燒死了!……""打住!"方瑋疾言厲色道:"練琴房著火,但瀅兒未必就當場燒死了,你當時怎麼知道小姐已經死了的?說啊?!根本就是你做賊心虛,露出口風,還不承認?!"金髮一呆,半晌不作聲。

  

  正在這時,老管家上前道:"少爺,這是你卻怪錯了金髮,當時如果換作是我,也會這麼說的。"方瑋一驚道:"這話怎麼說?"管家泣道:"是我擅作主張叫他們瞞住老爺的,哪裡有什麼真兇,小姐是自己願意燒死的……"方韜聽得鬚髮倒豎,把枴杖往地上狠狠一拄,顫抖著聲音道:"你們胡……胡說!瀅兒怎麼會……願意??"

  管家老淚縱橫道:"老爺,這件事我也一直思想不明白啊。當日練琴房著火時,我也在場,一邊招呼人救火,一邊準備親自帶人衝進去救小姐出來。誰知就在那個時候,我們看見小姐穿著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手上捧著一個長條形的東西慢慢走向那著火的房子,我當時大喜過望,也沒想到小姐怎麼會在外邊,只是喊著讓小姐快些過橋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是小姐充耳不聞,竟就這樣走進著火的大門裡,一會兒不見了蹤影。我和其他人都大吃一驚,正想搶進去,房子卻正好在這時候塌了下來,小姐自然沒有活下來了。"

  方瑋怒斥道:"你胡說!瀅妹怎麼會想不開,什麼稀奇古怪的衣服?分明是你們這些人亂編了來糊弄我們的!"管家忙跪前一步道:"我對方家忠心耿耿,不信少爺可以盤問當日的僕人,他們都是看見的,如有半點不合,我甘受任何處罰。"方韜木然道:"什麼樣的衣服?"管家回想道:"周圍的飛灰很大,又有濃煙,只依稀可見小姐穿的是一間下擺很寬很長的拖地長裙,頭上還梳著高高的髮髻,好像還插著簪子。"方瑋剛想駁斥,方韜擺擺手制止了,對管家道:"你們記住,今天所說的話不可再對第二個人提起。瑋兒,你替我應付那些煩人的警察記者。你們都退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方瑋雖然不服,但見方韜面色凝重,也只好閉口退出去了。

  

  方瀅死於意外火災自然成為各大報紙的頭條新聞,方家上下對此事一律保持緘默,方韜更是一個人自鎖在書房裡,沒有出過一步房門,除了吩咐人小心收集方瀅的骨灰之外,大部分除了睡覺就是望著紅木書櫃裡的書發呆。五個月之後,又一條消息轟動了媒體,深受喪女之痛的方韜竟反常地毅然接下了承建規劃這所大學第一課室大樓的工程,並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其中。

  

  方瑋得知這個消息嚇了一跳,趕忙放下手中的工作,來到方韜書房時,卻見管家在一旁侍立,而方韜正在細細量度著書桌上一張圖紙。他見方瑋進來,點點頭道:"正好,瑋兒,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先把門關上。"方瑋依言關門,走過去。方韜道:"瑋兒,你在英國也學了幾年,過來看看這張一課設計圖怎樣?"方瑋笑道:"兒子哪裡敢評點父親呢?"一邊接過來看,不多時,臉色卻已開始發白,半晌放下圖紙,以一種驚懼的眼神望著父親訥訥道:"這個……"方韜淡淡道:"但說無妨。"方瑋道:"兒子才疏學淺,不過這棟樓的設計好像不太符合課室佈局,反而像……"方韜微笑道:"像什麼?"方瑋見父親沒有怒意,才鼓起勇氣道:"象靈堂。"話一出口,,管家不禁驚叫出聲。

  

  方韜哈哈大笑道:"不錯,我設計的不是象靈堂,根本就是靈堂!我苦苦想了五個月,終於想通了。瀅兒她畢竟還是恨我的,恨我逼走了她的母親,所以她離開我是注定要發生的,是我太對不起她!她不是很喜歡這裡嗎?所以我要親手建造一個靈堂課室給她,把她的骨灰混入混凝土中,這樣她就可以世世代代受書香之氣熏陶而成神的。哈哈……"管家駭然道:"老爺你悲痛過度了!"方瑋道:

  "可他們未必肯……"方韜斂了笑容冷冷道:"你放心,外面那些蠢人只會奉迎我,我不說你不說他不說,只有天知道這不是課室,而是靈堂。"

  靈堂課室在一年半後如期竣工,方韜沒有參加落成典禮,由其子方瑋代為剪綵。待歡慶的人群散去,夜深人靜時,身體虛弱的方韜才掙扎著下床,叫來方瑋和管家道:"趁這時候,我們去靈堂好好拜祭一下瀅兒。"方瑋和管家知他脾氣倔強,也不敢深勸,只得扶著步履蹣跚的方韜來到了一課。

  

  望著這座凝聚自己心血愛恨的傑出建築,方韜禁不住感慨萬分。三人爬上七樓後,方韜吩咐管家擺了香案,親自捧著三柱香拜祝道:"瀅兒,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現在原諒為父,接受這座靈堂,就顯顯靈給我看吧。我好想你啊,瀅兒!"說著恭敬地插在香壇中,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哀樂聲和哭聲,似從樓下而來,並一步步地向七樓進發,管家大叫一聲:"真顯靈了!"繼而嚇得蜷縮在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方韜先吃了一驚,然後發瘋似地向樓梯跑去,只踉蹌地跑了兩步便摔倒了,忙又扎掙著抬頭,滿臉淚痕的道:"瀅兒,你來見我了嗎?我的好瀅兒啊!"方瑋忙攙起老父,厲聲道:"誰?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說著,竟也愣住了。

  

  因為這時,一群奇怪裝束的人已經慢慢的從樓梯上走出來,他們都帶著頂尖尖的帽子,穿著長長的垂地白袍,目光呆滯,兩人一排緩步前進。最前面的兩個人手裡提著兩個白紙燈籠,後面幾個舉著招魂幡,也有散紙錢的,也有抬著很多紙人紙屋的過去。然後是十六人抬著一具覆著黃絲緞的棺槨,在方韜三人面前肅然而過。方瑋驚慌失措地往後望去,只見在三個披麻戴孝的家人之後,正跟著風姿綽約的方瀅,款款而來。

  

  方瀅的裝扮更是奇怪,身上還穿這出事那天的白色長裙,頭上卻梳了個高高的雲髻,一如屋子著火時走進去的模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方韜三人,慢慢的走近。方韜啞聲道:"瀅兒,你是來看我嗎?"方瀅的眼神中透出沉沉的冷意,抬起右手指著方瑋一字一句道:"為--了--江--山,你--放--棄--了--我,不--可--饒--恕!"她的聲音飄緲不定,透著一種無比陰森的意味。

  

  方韜正在奇怪她在說什麼,方瑋已經嚇得連滾帶爬地向後爬去,一邊哭道:

  "我本來不想這樣做的,放過我吧,妹妹!我是一個小人,小人不值得殺的,我卑鄙,我無恥,我下流……"他只管絮絮叨叨下去,方韜卻已恍然大悟,指著方瑋怒不成聲道:"原來是你這個畜牲!"方瀅緩緩張開右手,對著倉皇的方瑋輕聲道:"今天,要你與我一起享受悲憤的快樂……"方瑋全身忽然起了熊熊烈火,慘叫幾聲過後,地上居然連灰也不剩一點。

  方韜毫不理會方瑋的慘死,兩眼哀求地望著方瀅道:"瀅兒,你認得我了嗎?

  我是你的父親啊,瀅兒!"管家畏畏縮縮的扯住方韜道:"老爺,不能上前啊。"方瀅兩眼平視前方,像沒有聽到方韜的哀告一樣,冷若冰霜的隨著哀喪隊伍飄然而去,直到了相當遠的地方才見她轉過身來,眼中淚光閃爍地望著方韜,身影隨著濃霧漸漸消失,哀樂和號哭聲至此也嘎然而止。

  

  方韜望著女兒離去的方向木然半晌,忽然長笑三聲:"靈堂,課室,到頭來真的成為了靈堂課室!"身子往旁邊一歪,已然撒手人寰了。當時名聲顯赫的方氏家族不久也就歸於消亡。

  

  後來查明方瑋聽說方瀅終身不嫁,竟擔心她想爭奪遺產,喪心病狂之下,悄悄潛回國內,利用自己對建築的研究在練琴房秘放了一顆小型炸藥,精心的設計使得爆炸聲減低到最小,而練琴房內部著火的同時破壞了房屋結構,起火不到一分鐘即會發生坍塌。只要方瀅進了琴房,便必死無疑。至於方瑋如何放置炸藥及如何探明琴房構造,無法查證。

  (以上資料由老管家口述,刑事辦公室紀錄並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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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大段材料看得張劍鋒和小蘭兩人張口結舌,張劍鋒道:"王宏彬提過一次服裝問題,這裡又多次提到,看來服裝方面果然有些蹊蹺。據我所知,再隆重的出殯也不至於穿什麼白袍和拖地長裙,難道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有什麼特別的暗示?"說著,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小蘭道:"你再想什麼呢?"小蘭道:"我在想方瀅。這個女人從大火燒起後就沒正常過--且不說他兩次奇異裝束,單就她在一課上對他哥哥說的話就叫人捉摸不透。"張劍鋒奇道:"你說的是……"小蘭道:"他哥哥是為了爭奪遺產才把她燒死的,可她口口聲聲說什麼'為了江山''你放棄了我'--這裡他不僅把遺產說成江山,而且說話的語氣也迥異於兄妹之語。他哥哥不過是想獲得全部遺產,說什麼放棄不放棄的呢?"

  張劍鋒皺眉道:"是啊,難道她那句話另有所指?而且,現在最麻煩的不是這個,王宏彬是在七樓遇難,方韜也是在七樓見到方瀅,這說明整個靈堂課室的軸心是在七樓。傳說之所以復活很可能是因為封鎖的結界出現裂痕。可是根據資料判斷,結界並不在七樓,而是在一扇不知什麼的石門處。我正想它們之間的冤氣是怎麼實現相通乃至合為一體的呢?"小蘭道:"怎麼見得?"張劍鋒解釋道:

  "引魂燈將王宏彬的魂魄攝去,並以此要挾打開石門。靈堂課室的冤力巨大,卻遲遲無法像當年集體跳樓那樣大規模作祟,種種跡象都表明靈堂課室的封印還未完全解開,它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衝破,只好借助另外的力量,所以它儘管仇視孤島紅衣,卻不敢與之相持。我想著應該就是靈堂課室難以鎮壓的原因了--冤鬼易降,根基難找。"

  小蘭瞄了一眼張劍鋒道:"我躺在病床上時沒見你這麼高談闊論的,怎麼到了這裡就能嘰裡呱啦出一大堆來?"張劍鋒笑道:"是剛才看資料時豁然想通的,現在算起來靈堂課室可以總結為三大謎題。"小蘭莞爾道:"其實我說的那個算不上什麼謎題。對了,有一種可能我們不能忽略了,雖然方瑋放置了炸藥,但如果當天事有巧合,方瀅不是死在方瑋手下呢?"

  小蘭雖然淡淡說來,張劍鋒吃驚的全身發麻,事有巧合?巧合?正待發問,小蘭已經拿了第二卷檔案出來,卷宗的封面上清清楚楚寫著:"孤島紅衣"。和"靈堂課室"卷宗比起來真是有點天壤之別,這份才薄薄三頁紙。張劍鋒接過來嘟囔道:"這麼少,記了什麼啊?"第一張是當時案情調查表:

  死者姓名:梁花性別:女年齡:20死亡地點:××大學東湖湖心島老槐樹死亡方式:上吊自殺死亡原因:不明屍體狀況:重度窒息,頭頂為某種圓形利器鑿穿,傷口呈正圓形;體內鮮血通過心臟和支氣管上運至腦部,以每秒100毫升的速度勻速流出,腦漿完好。

  鮮血溢出原因不明圓形利器不明個人資料:不明自殺動機:不明其餘案情:其親生三歲妹妹被掐死,頭顱毀損,男朋友被捅死,胸口有一把長約三寸的匕首,經證實,是梁花生前買的。買匕首動機不明。兩死者另案處理。

  疑點:死者生前正在選修《大學民謠課程》,經常在圖書館查閱一本已經沒有封皮的老書,上面記載了搜集來的本校的神秘民謠歌謠,其中一張有死者親筆的詳細批注。據死者同學稱,她生前最後一晚回到宿舍,手上所拿正是那本老書。

  歌謠含義:不明

  張劍鋒不滿道:"寫了等於沒寫,這麼多'不明',這種調查表我寫一千份都有。"翻過第二頁,原來是那首歌謠的複印件,雖然當時印刷水平低下,但由於保存完好,仍十分清晰。紙上用幾何抽像的方法畫了五匹馬,圓形代表馬的頭,長方形代表身體,下面再添兩條長短不一的斜線代表馬在奔跑,手法十分拙劣,畫得歪歪扭扭,顯然是生手隨手畫出來的。下面的歌謠也是手抄,字跡卻十分清秀:

  跑馬地上馬兒歡,金龜須向探花傳。

  不見前人捧香進,唯有八仙過海返。

  在"金龜"下面有兩個字:"難解。"最後一句被劃了個圈,旁邊又有兩個字:"重要",下面是兩行蠅頭小字,這些字寫法又與上面不同,顯然是死者所書:"世人皆道須先傳金龜於探花,孰不知反其道而行之方為正理也。"

  張劍鋒看看小蘭:"你懂這意思嗎?"小蘭搖搖頭。張劍鋒道:"'世人皆道須先傳金龜於探花'詩句的意思是這樣啊。'反其道而行之',怎麼反?把探花傳給金龜?"小蘭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不要亂猜,既然有畫我想是針對跑馬地上的具體事物來說的。你不妨先看看最後一頁說什麼再來發你的議論不遲。"張劍鋒依言翻開最後一頁,卻是一幅大彩照。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一雙眼睛流露出剛毅的眼神,瓜子臉兒稍稍向下俯著,一個清新俏麗的女孩形象凸顯在照片上。

  見張劍鋒只是望著照片發呆,小蘭毫不留情地狠狠捅了一下道:"請不要在別的女生面前過分暴露你的本性,幸虧是我,別人早給嚇跑了。不過,我個人意見來說,方瀅要比梁花漂亮一萬倍,怎麼沒見你發呆?"張劍鋒痛得"哎喲"一聲,方才醒悟過來,忙解釋道:"不是,我看她的眼神特別熟識,好像在那裡見過似的。"小蘭嘲道:"喜歡她就喜歡她,男子漢大丈夫,這樣也不敢說出來嗎?"一面看那盒子裡還有最後一份卷宗,上面寫的是"孫氏一家十二口滅門案",小蘭剛想伸手去拿,張劍鋒手腕一轉,架住她的手道:"那份不關我們的事,你去拿它幹什麼?"小蘭道:"盒子好辛苦才打開,不看白不看,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張劍鋒沉聲道:"不要動它,我所說的盒子裡的怨靈就是藏身在這個卷宗裡。"小蘭悚然縮手,畏懼地看著這最後一份卷宗,封面上鋪滿了厚厚的細細的灰塵,靜靜地躺在盒子的最底部,唯有那"孫氏一家十二口滅門案"幾個字不知為什麼還顯得特別清晰,彷彿在昭告著這是一份世人莫解的難雪沉冤。

  

  小蘭突然一把緊緊抓住了張劍鋒的手,張劍鋒一驚叫道:"你做什麼?"小蘭的眼睛緊緊盯著盒子裡,顫聲說道:"我--我好像聽到了卷宗裡有人在--說話。"張劍鋒幾乎難以置信:"什麼?你聽得見怨靈的話?它說什麼?"小蘭茫然地搖搖頭:"它說了好多好多,可是很多我聽不懂,它好像在說它存在很痛苦,付出的代價太巨大--""啪噠"一聲張劍鋒已經猛然把盒子關上了。小蘭嚇了一跳,隨後驚異地望向張劍鋒。張劍鋒將螺絲推入關節,平靜地說道:"所有的冤鬼都是自願留在世上的,沒有人強逼它,同樣的道理,要想超度進入輪迴也必須靠它自己,別人幫不了它。痛苦是對它心中仇恨不消的代價,不值得去憐憫。你剛才被怨靈迷惑了。"

  小蘭嚇得不敢再看那盒子,回頭卻見"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兩卷仍然放在桌面上,忙拉住張劍鋒道:"弄錯了弄錯了,這兩卷還沒有放進去呢。"張劍鋒道:"沒有弄錯,這兩卷我要帶出去。這麼多資料你記得了?"小蘭驚疑道:"你不怕那局長發現?"張劍鋒笑道:"他連這個房間都不敢進,怎麼會發現得了?待會兒裝進你的書包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

  警察局長見他們二人出來,總算鬆了一口氣,問道:"如何?"小蘭剛想答話,張劍鋒忙搶著道:"還好,只略看了些,後來那些不乾淨的東西跑出來了,幸虧我們眼明手快先一步把盒子蓋上,已經恢復原貌放在那裡。"局長聽了,搓搓手道:"恢復就好,恢復就好。"看他的樣子,一輩子也不想進那種鬼地方去了。

  回到學校,小清在張劍鋒的宿舍裡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見二人回來,忙迎上去問道:"怎樣?有什麼新的進展嗎?"小蘭從書包裡掏出那兩卷資料給小清看:

  "背死我了,他倒狡猾,兩手空空而來,空空而去。"張劍鋒努著嘴道:"男孩子背書包不好看。"小蘭不客氣地回道:"女孩子背書包就很好看嗎?"

  正在兩人鬥嘴之間,小清匆匆看完了兩份檔案,搖搖頭歎道:"又是兩出'紅顏薄命'的故事,你們怎麼看呢?"小蘭遂把發現的疑點一一說了。小清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笑道:"這些固然重要,但據我看來,最根本的疑點你們還未抓到。"張劍鋒不服氣道:"是什麼?我倒要聽聽。"小清道:"'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同時復活,是一個巧合;兩股怨氣一起產生並且在孤島上發生劇烈摩擦,這又是一個巧合;還有,捲入'靈堂課室'的人卻為'孤島紅衣'所殺。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了。你們難道不覺得,'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兩者之間不應該毫無關聯嗎?"

  "對了",張劍鋒"霍"的一聲站起來,在宿舍裡煩躁地走了兩圈道:"經你這麼一提,我又想起來了。還記得我去拜訪的那個師兄嗎?又一次我去他那裡玩,不經意憑窗遠眺,才發現他這間宿舍正處夾角,從教學樓和實驗樓的縫隙中恰好看得到一課的頂部。"小蘭不解道:"這又說明什麼?"小清代答道:"說明晚上'靈堂課室'作祟時,他那間宿舍是處於怨氣範圍內的。"張劍鋒把玩著手上的資料,歎道:"事實早就清楚啦。沒有'靈堂課室'就沒有'孤島紅衣','孤島紅衣'是'靈堂課室'衍生的悲劇,是由'靈堂課室'啟動的,兩代傳說其實是一回事。早在二十多年前,梁花就已經發現'靈堂課室'的秘密了。"輾輾轉轉數天,竟得出這麼一個驚人的結論,三人面對的局勢比任何一個傳說興旺的時代還要嚴峻還要血腥。一瞬間,整個宿舍陷入了一片死沉的寂靜中。

  

  半晌,小蘭打破僵局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梁花一定要穿得一身紅去自殺?為什麼她要先殺死她的妹妹和男友?這些行為都不能說明她的死緣於對'靈堂課室'的仇恨。"張劍鋒道:"或許她有什麼難言的隱衷,不得已而為之。"小清道:"不用猜了,所有的謎其實都歸結於一點。從表面看來,'靈堂課室'比'孤島紅衣'的資料多,似乎容易調查,但實際上頭緒紛繁複雜,線索凌亂,而且年代較為久遠,'孤島紅衣'只有一個謎題,就是那畫和歌謠,說不定答案中還包括有'靈堂課室'信息。我的意思是先查'孤島紅衣'。"張劍鋒讚歎道:

  "真不愧是女中諸葛,我舉雙手贊成。大家分頭行動吧,小清你再去學生會打探,小蘭去圖書館。"小清猶豫了一下,問道:"'靈堂課室'方面?"張劍鋒沉吟一會兒道:"不用怕,現在'靈堂課室'忙著和'孤島紅衣'鬥,況且它的怨氣遠遠沒有當初興旺時那麼強大,應該不會對我們的行動造成太大的阻礙。我現在只是怕它們再殺人,局勢越亂,對我們越沒好處,學校陽氣一旦下降到一定低點,恐怕兩大傳說衝破法術桎梏的時間縮短,反正我們盡快就是了。"小蘭疑惑道:

  "且慢!好像你沒有事做呢?"張劍鋒瞪她一眼道:"誰說沒有?我上終南山。"小清在一旁咕噥道:"又上終南山?不知道是真的請教,還是去遊山玩水呢?"

  早晨的終南山被一層薄紗籠罩著,四面八方青翠朦朧。張劍鋒一路賞玩,早到了全真觀。兩個守門的小道士見是他來,忙迎上去施禮道:"師父昨晚算得大師兄會來,所以先吩咐我等命大師兄在院中暫侯著,待師父收功出關後再行拜見。"張劍鋒奇怪道:"師父今個兒怎麼了?他從來不在早上靜坐的啊。"小道士道:

  "我們也不清楚,師父今天早上接到一封由加拿大寄來的信後,臉色越發難看,之後就吩咐收拾屋子要靜坐。"

  加拿大?張劍鋒納悶不已,又不敢違抗師命,在大院中隨意亂逛,看了一回白鶴剔翎,正百無聊賴之間,正中靜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了,裡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劍鋒,你來了?進來說話罷。"張劍鋒忙進去,只見裡面尚且白煙瀰漫,孤星寒的臉色仍然略見蒼白,張劍鋒行下拜師禮,一瞥眼卻見幾上擱著一封撕開的信,上面第三行用娟秀字跡寫著:"陳星寒親啟"。陳星寒似乎是師父出家前用的俗家名字,正自惦掇著,只聽孤星寒口中吟道:"竹園小徑獨徘徊,昔日櫻花為誰開?舊時的事一湧上來,不免有些心煩意亂,你那邊的事體如何了?"

  張劍鋒本來是想旁敲側擊一下信的事,可是孤星寒快他一步封死了話題,只好在蒲團上坐下,將探得各項原委慢慢說了,末了又道:"弟子無能,事情依舊十分棘手。"孤星寒微笑道:"那兩個小姑娘真能幹,這麼快就找出了眉目,這樣只要能解開'孤島紅衣'之謎,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談何棘手呢?"張劍鋒道:"師父不覺得這麼複雜的因果聯繫,找到解謎的鑰匙卻這麼一帆風順,這個過程本身已經存在問題了?況且引魂燈的降服方法尚無著落,紅衣女鬼為何不見形體都讓弟子頭痛不已。"孤星寒沉吟道:"凡鬼皆有形體,無體者不稱之為鬼,亦不能為鬼。"孤星寒背的正是法術界最具權威的分辨是否鬼魄的原則論述,張劍鋒聽了,不由心中一動,心中似乎隱隱有所悟。正想著,外面突然一陣喧鬧聲,似乎有人打鬥。師徒對望一眼,莫名其妙。

  

  孤星寒素愛清靜,不禁皺皺眉頭道:"劍鋒,出去看看。"話音剛落,外邊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道:"六祖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不靜,你打坐多少天也是沒用的。"孤星寒忙開了門,笑語吟吟地迎出去道:"悟真,我們可有十幾年不見了吧?"來人正是悟真大師,他見孤星寒穿著一套雲服素色絲絛道袍,頭戴一頂星月清氣冠,面白氣弱,早已沒了當年那種玉樹臨風的神態,不禁感傷道:"何苦來,我都看開了,都說情傷比劍……"孤星寒眼疾手快立刻塞了一個蘋果到悟真大師口裡,扯著"唔唔"亂叫的他入了正房,笑道:"老友相見,奉茶後再敘舊不遲。"一面把幾上那封信收起來,又瞪了一眼旁邊忍俊不禁的張劍鋒道:"還不快拜見?"

  悟真大師好容易空出手來扯掉蘋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孤星寒已笑道:

  "悟真此次來不是專程為了探望我吧?"悟真大師有了蘋果的教訓後,哪敢亂說話,乾笑道:"我是為你那煩人的徒弟而來的。關於引魂燈的事,那樣的獨門資料,只有五台山才有。誰曉得我去到那裡,姓何那傢伙居然不肯見我,說什麼'從來不見外客',我說我既不是外,也不是客,就這樣拋磚丟瓦地鬧了一個小時,把他吵得受不住了,趕緊叫弟子給我找出來了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殘破的線裝書勝利地揚了揚。

  

  張劍鋒忙湊過頭去,只見那已經撕爛一半的封皮上用行楷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拓碑傳"。悟真大師小心翼翼地翻開中間一頁,只見上面模模糊糊地印有幾行豎排的字,說道是:"引魂燈者,雖難折其銳而非不可避者也,當□□□而成,則可趨吉逼凶,然則□□□□行。"張劍鋒愕然道:"完了?"悟真大師瞪眼道:"夠多了,古人寫文章講究簡練,你以為像你寫論文這麼囉嗦嗎?"張劍鋒道:"可是為什麼有很多字都沒有印上去?古人寫文章也該把一句話寫完整吧?"孤星寒在一邊插口道:"這本書名叫《拓碑傳》,裡面搜集的內容自然都是些從古碑上拓下的文字。這段殘缺不全,應該是轉刻的,不是直接拓原碑的。"悟真大師大加讚歎道:"你師父果然夠聰明,不是浪得虛名,姓何那傢伙也是這麼跟我說的。這段文字確實不是原拓,是在五台山後山的面壁洞的牆壁上發現的。

  五台山史上出過很多高僧,有的經常下山降妖伏魔,所以他推測應該是某位先輩留下的,由於山泥土質鬆垮,所以己經過一段年月,部分已經模糊不堪辨認了,拓下的自然也就殘缺不全了。"說到這裡,張劍鋒才明白兩位師尊的意思,忙歡喜叩首道:"弟子下山一定用心找尋,誓要尋出原碑的下落。"

  孤星寒"呵呵"笑道:"你悟真師伯就是對這些事挺熱心的,頑徒還望多多扶持。"悟真大師收起書道:"又來了!我實在受不了你那股文縐縐的酸味。我要趕著把這本書還回他,他法力高我這麼多,免得被他扁。劍鋒小子,你好好努力吧,老衲去也。"悟真大師打個招呼,身形已飄至門外,倏而不見。

  

  孤星寒道:"他就是這麼愛動,老靜不下參禪,我說他真不是佛門那塊料--不提這些閒話了,你此去可能艱險異常,所學法術無法克敵,現在為師決定傳你八極陣圖法。"張劍鋒踴躍不已,都說八極陣圖法於孔明手中失傳,想不到卻是藏在終南山上。孤星寒於是領他到了祖祠,上了香道:"劍鋒,你跪下。"孤星寒肅穆道:"終南山第三十二代掌門孤星寒在此拜告各位祖師,將八極陣圖法傳於第三十三代入室弟子張劍鋒。八極圖陣法奪日月之精華,侵天地之玄機,內含五行之變,裡蘊八卦之妙,善則可扭轉輪迴,把持乾坤,惡則萬劫不復,血光遍地,為歷代終南山不傳之密,非資質甚佳且有緣弟子者不得相傳。"張劍鋒聽到此處,心猛地一沉,聽師父言中之意,竟有想把掌門之位相讓的意思,而根據終南山門規,掌門不到羽化升仙那一天嚴禁退位,難道說師父……

  正在胡思亂想,孤星寒道:"你上來,我傳你八極陣口訣。"張劍鋒上前秘受了法訣,孤星含又道:"還有四句你要謹記:心丹莫教神氣洩,顛倒五行簇成仙。烏兔分離兩儀穩,《黃庭》相遇四象堅。好啦,八極圖陣法我已經傳給你了,這樣,終南山的所有陣法已經傾囊相授,就只剩下一柄七星劍,不過那種儀式上的東西,搞不搞都算了。"這次語意更為明顯,張劍鋒大驚,道:

  "弟子無德無能,不能光大終南,師父悟道有性,福壽還長著呢。"孤星寒一揮手道:"學道者首先得學會看破生死,不過不怪你,當年師父捻指算到大限已到時,我還哭得唏哩嘩啦呢。時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趕快下山罷。"

  張劍鋒突遭此變故,心中"卜卜"亂跳,又不敢違抗師命,只是抬起頭怯怯地望了師父一眼,只見孤星寒負著手面向祖師天機道長的畫像,眼角隱約泛出淚光。張劍鋒知道不可相強,無精打采地走出祖祠,走到窗簷下時,聽見孤星寒在裡面深長地歎了一聲,喃喃道:"情傷比劍深,情傷比劍深。師父,弟子愧負你重托啊。"張劍鋒呆呆地聽著,一滴冰涼的雨水從屋簷下滴落,輕輕滑入他的脖頸……

  

  小清雖然極不情願去見那任蛤蟆,但是任蛤蟆卻很樂意見她,在學生會的調查也進展得一帆風順。小蘭在圖書館的調查卻步履維艱,毫無突破。看看王宏彬魂魄合體的日子將近,二人暗暗著急,這時總算接到了張劍鋒回來的電話。

  

  張劍鋒一臉疲憊地走出機艙,驀然發現在下面人群中竟然夾雜著小蘭,吃驚道:"你怎麼這麼有時間?交代你的事都做完了?"小蘭搖搖頭道:"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容易,那本歌謠被劃進了限制本保存庫,我費盡心機才借出來看,那首歌謠倒找著了,孤零零的一頁,前後都沒有跟它有關聯的民謠。""有沒有被撕頁的痕跡?""沒有。"孤島紅衣毫無眉目可查?張劍鋒倒從來沒料到過這點,又問道:"小清呢?"小蘭答道:"她還在學生會周旋著,不過她找到的資料跟傳說的差不多,估計曾經被學校大規模清理過。不過他已確定,根據資料記載,跑馬地的確是指一個地方的名字。"

  小清得知張劍鋒已經回到後,以最快的速度飛快地擺脫了任蛤蟆的糾纏,帶著找到的記載在張劍鋒宿舍會合。她帶來了幾處懷疑與孤島紅衣有關的檔案,其中第一個是2013年關於舉行bbs聚會的人員配置名單上,地點定在東湖附近的一處俱樂部,旁邊有人用紅筆批示了一句:"此地不祥,換。"第二個是1998年關於描述三課建築規劃的介紹書裡,有一段是地理位置的說明:"三課前接二課,後銜藝術樓,左可直通跑馬地,右則毗鄰中環一路……"最後一個是2001年的學生會會議決議輯錄中一條:"駁回於至勇部長關於重修東湖湖心島小橋的申請,冤孽未了,不予再議。"

  除了第三次是比較明顯地針對"孤島紅衣"一事以外,其他兩處看上去似乎都沒有什麼關聯。張劍鋒將三課那段介紹又看了一看,問小清道:"去查過這個地方沒有?"小清嗔道:"我可不想背後拖著一隻蛤蟆出去逛。"張劍鋒目視小蘭,小蘭道:"我在圖書館泡。"張劍鋒道:"既然你什麼都找不到,那你還能泡這麼久?"小蘭給說到痛處,只好紅著臉支支吾吾道:"那裡好偏僻,聽說有……很多色狼出沒,所以人家……不敢去。"張劍鋒一愣,小清已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了。

  

  跑馬地其實距離學校並不近,大概30里,在20世紀70年代,這裡曾經作為全國最大的賽馬場之一,記載了這個城市昔日的一段繁榮,跑馬地也因此而得名,但時代變遷,這裡早已荒廢了。如今的跑馬地上野草叢生,左邊是一個大廢水溝,右邊是全市最大的垃圾場,還有很多廢鐵回收站和垃圾收購站。張劍鋒把鼻子捂到快窒息了,仍然無法抵擋那股惡臭,氣得他狠狠瞪了後面跟著的小蘭一眼,含混不清道:"這麼臭的地方都可以出沒,那些色狼的品位可真不錯啊!"小蘭立時反駁道:"那是低級色狼,跟你這種高級的當然沒得比了。"

  越到中心,臭味越濃,張劍鋒實在挺進不了,最後連跑帶跳地逃出了那個跑馬地。二人沒有辦法,只好向那些住在回收站裡的工人打探。"跑馬地?"一個渾身污濁的人抬起頭茫然呆滯地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黑乎乎手掌上托著的5塊錢,半晌才咧嘴一笑道:"它以前挺風光的,只是老闆不會做生意,沒錢了,也敗了。好像是七幾年的事了。"張劍鋒緊接著問道:"敗了後來怎麼樣呢?""敗了?敗了就變成這樣了。"

  小蘭還想問點什麼,張劍鋒已經拉起她風馳電掣地逃離了這裡。小蘭怪道:

  "你這麼怕臭幹什麼?我還沒問完呢。"張劍鋒搖搖頭道:"問什麼都沒有用了,現在整件事情都不對勁。跑馬地七幾年就變成這樣,那時孤島紅衣還沒有出事,梁花就算多有想像力也不可能對著個垃圾場解開那道詩謎。況且,詩謎的關鍵在於'探花'身上。賽馬場上風雲變幻,一匹馬常勝固然不少見,但是一匹馬老是第三名就太匪夷所思了。"小蘭總算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道:"你是說,這個跑馬地不是我們要找的跑馬地?"張劍鋒道:"不僅如此,我還懷疑'馬'也許另有所指,而並非它原來的含義了。還有那拙劣的圖畫,分明是對詩謎的註解,到現在卻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所以,我們有必要再重新檢討一下我們的對策是否正確。"

  "照這麼看來,大方向可能錯了。"小清顯然也同意張劍鋒的意見:"跑馬地若是這麼明顯,那首歌謠就不會難破。而且那首歌謠的始創年代應該早於賽馬場。所以,我想梁花並沒有超出校園的範圍,跑馬地不是在學校就是在附近。"小蘭反駁道:"可是校園裡並沒有這個地名啊。"張劍鋒道:"不一定,我們學校歷史那麼久遠,擴建了好多次,地名也幾經變遷,跑馬地說不定是以前曾經用過的一個地名,或者是某代學生私底下流傳的花名吧?"小清笑道:"你們不用爭了,我們去查查學校史志或者問問人,不就明白了嗎?"

  可是,事實好像故意和他們為難,學校從創建至今所取過和流傳過的地名,不僅找不到"跑馬地"這三個字,甚至連與馬有一絲關聯的都找不到。正當小清和小蘭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張劍鋒卻一直靜靜地坐在宿舍裡,前面攤著一張九七年的學校示意圖。他在想,想前前後後的事實和矛盾,那首詩實在太古怪了,隱隱約約中透露出一股邪氣,好像要攫走人的心靈。沒有任何提示,除了那幅圖畫,沒有作者、出處、年代,當年梁花也是只靠這麼一首沒頭沒尾的詩來揭開這驚天之謎的嗎?很明顯,史籍的作用並不大,要想再破詩謎,只有設想當年梁花是如何處理詩與畫的關係,以求重現她解謎的步驟。

  

  那首詩是《大學民謠》中的一首,為什麼那裡有上百首而梁花獨獨看上了這一首?梁花接手了詩謎後,會先怎麼做?是先解開跑馬地之謎呢還是探花之謎?從批注看,她是犯了先尋探花後找金龜的錯誤,可是金龜之謎顯然又是依附於探花而存在的,不明探花之義就無法知曉金龜的所在地,梁花卻偏偏要求倒置順序,是否暗示詩中還隱藏著另外一個秘密的環節呢?張劍鋒想得頭都痛了,仍是無法找出梁花的著手點。他緩緩閉上雙眼,疲憊的腦中依次閃過"孤島紅衣""跑馬地""探花""金龜"這些熟悉的字眼。"草木自無意,枯榮非本心。"師父往日吟過的兩句詩瞬間在腦海浮現。張劍鋒猛然跳起來,心中豁然開朗,原來紛繁的線索中始終找不出頭緒的原因就在於此!他好笨啊,對啊,為什麼梁花非要有著手點不可呢?她完全可以通過另外一種途徑去發現跑馬地的秘密!!而這種途徑是他們以前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東湖旁邊的一塊草地上,小蘭和小清正在氣餒地總結失敗的原因,小蘭憂心忡忡地說到怕靈堂課室再次大規模地作祟時,小清豪情一上來,站起身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要辛苦點。我去找那些老校友,一個一個問,我就不信抓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出來。"後邊一個人接口道:"不用了,這些事情根本不用去做。""張劍鋒?"小蘭欣喜地站起來道:"難得見你這麼自告奮勇主動要求去做事啊。"張劍鋒尷尬地瞪了她一眼道:"誰說我要去找老校友來了?我是說,我已經找出跑馬地的所在地來了。"此言一出,小蘭和小清齊聲驚叫道:"你知道了?!"小蘭道:"怎麼可能?你整天悶在宿舍裡,什麼事都沒有做。"張劍鋒道:"我是在想梁花的事。其實梁花無意中已經給了我一個重要提示。你們在追尋時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嗎?"經他這麼一提醒,小清才似有所悟:"好像我怎麼也找不出梁花是從哪一點開始破解詩謎的。這首詩太奇怪了,好像連環套般無法下手。"張劍鋒一拍掌道:"這就是問題的癥結了。當年梁花和我們一樣,都不知道怎麼破解詩謎,更確切點來說,她根本沒有想過去破解這道詩謎。她只是無意中打破了這個連環套中的一個環。"小清一下子跳了起來道:"你難道是說--她是由於觸景生情?!"張劍鋒微笑道:"我能推測的就到這個地步了。梁花以前必定經常去一個地方,也許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她將那個地方的某些景物和歌謠中的揭示對照起來,從而破解了跑馬地的謎底。我們要找的,就是那個地方。"小蘭道:"可是,這樣範圍豈不是又擴大了?我們如何能夠找遍梁花去過的所有地方啊?"張劍鋒道:"不需要找,詩謎深奧難解,梁花縱然聰明過人,也不能做到頓悟,一定是經過日夜揣摩,由此得知,跑馬地的範圍仍然拘囿在校園之內。"小清搖搖頭道:"你推測出來也沒什麼用,我們費盡心機,都已經把校園翻了個遍,仍然無半點線索。"張劍鋒緩緩道:"不,一直以來,我們都忘了一個地方,一個梁花可以經常去而我們卻去不了的地方。"小蘭和小清對望一眼,齊聲道:

  "孤島紅衣?!"

  張劍鋒推測得不錯,她們在長達五天的搜索內始終忽略了孤島紅衣的出沒地點--東湖湖心島。根據學校史料記載,在幾十年前,湖心島是這個學校有名的戀愛聖地,梁花和她男朋友的約會大半可能就在此地,因此跑馬地藏在島上的機率非常大。但是如何上島去探察著實要費一番腦筋,橋已經被拆掉了,大白天的也不可能眾目睽睽地游水過去,方法只剩下一條,就是晚上潛伏過去,伺到白天再來慢慢觀察島上地形。為了不引起班裡同學猜疑,張劍鋒他們決定採取聲東擊西之計,由小蘭帶大隊去外面郊遊,引開大家的注意力,而將潛伏島上的任務交給了張劍鋒和小清。

  計議已定,小蘭馬上告辭準備去通知全班同學做好春遊準備,張劍鋒突然叫住她,遞給她一個小鈴道:"我們現在這裡商量對付兩大傳說,那些冤魂不可能不知道,要做好兩大傳說聯合起來抵制我們的最壞打算,你一個人在外,也許非常危險,倘有什麼鬼怪幻形來害你,你搖一搖這個小鈴,它們就會魂魄分體的了。

  凡事小心謹慎為上,遇有突發事件,或者三思而後行,或者打個電話來問一下,切忌輕舉妄動。"小蘭低低地"嗯"了一聲,伸手接過小鈴,心中驀地湧起一股滋味,也不知是苦是甜,半晌,才輕聲道:"請……你們活著回來……"說到這裡,淚水便盈滿了眼眶……

  

  張劍鋒和小清準時於深夜12點泅過小島,花了半個鐘的時間,選擇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安頓下來。小清因為白天費神太過,昏昏欲睡,張劍鋒卻絲毫不敢大意,四周佈置結界。正當小清準備進入夢鄉的時候,叢林深處突然傳來一個女人輕輕的歎息聲,小清立時被嚇得睡意全無,看張劍鋒時卻是臉色大變,警惕非常。小清正發愣,張劍鋒已經一把把她按在地上,用幾乎聽不見的耳語道:"屏住呼吸!!

  孤島紅衣又出事了!!"

  不多久,又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慢慢地吟道:"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一個繩子破土而出掛在樹上,一具屍體被緩緩牽引了出來。張劍鋒和小清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誰,不到一米六的超矮個子,肥碩的身軀,死的人是學生會主席任偉!小清駭極張大口驚叫失聲,剛"唔"了一聲就被張劍鋒緊緊摀住了嘴巴。那條紅絲帶從容不迫完成所有工作以後,又慢慢飄回樹林不見了。

  

  張劍鋒這才鬆開小清,低聲道:"鎮靜一點!我不想和孤島紅衣正面衝突。"小清的眸子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望著那具輕輕搖晃的鮮紅的屍體低低道:

  "天啊!為什麼會這樣?"張劍鋒也悄聲道:"我才要問你呢,你常和任偉在一起,他去過了哪些地方?"小清不解道:"我整天都跟任偉在一起調查研究,難道說他的宿舍也滲進了冤氣?"張劍鋒全身突然一抖,半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見張劍鋒不做聲,小清又尋思道:"剛才那女鬼好像吟了'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這樣兩句奇怪的詩,她好像想說明什麼。"張劍鋒點點頭道:"我第一次上島來也是聽到她這樣說,可是太沒頭沒腦了,我猜不出什麼含義。"小清道:"古怪在第二句,她偷換了聖潔的概念,聖潔跟紅艷根本搭不上邊。"張劍鋒一扯她道:"現在還不是高談闊論的時候,我們動手搬屍體吧。""不要!"小清嚇得差點尖叫:"為什麼要我去碰那噁心的屍體?"張劍鋒道:"難道等別人發現它?到時你負責跟警察說明為什麼我們倆會躲在屍體旁邊吧。還不快點出來?"

  月涼如水,小蘭無奈地坐在會議廳裡,無聊地看著班裡的同學在熱烈地討論著春遊的注意事項,一邊心裡記掛著張劍鋒和小清的安全。又坐了一會兒,覺得頭隱隱痛了起來,便找了個借口出來憑欄眺望,東湖湖心島還隱約可見,暗暗想道:"不知道張劍鋒和小清到了島上沒有?他們現在在幹些什麼呢?"正想著,身後吹來一陣冷風,小蘭忙縮了縮衣領,冷風卻倏地增加了力度,而且風向好像是直朝她吹過來的,小蘭奇怪地往後一望,頓時全身一顫,整個軀體瞬間僵硬,心臟似乎在剎那停止了跳動--在她的身後,一個絕世風華的少女乘著陰氣森森的白煙面色鐵青地緩緩向她飄了過來,那種鬆弛死白的膚色,青黑泛黃的嘴唇,小蘭好像被觸動了什麼一樣,手劇烈地戰抖著從兜裡掏出那個小鈴,輕輕一搖,小鈴連一聲輕微的響聲都沒有發出就破裂成碎片了。"我們現在這裡商量對付兩大傳說,那些冤魂不可能不知道,要做好兩大傳說聯合起來抵制我們的最壞打算,你一個人在外,也許非常危險,倘有什麼鬼怪幻形來害你,你搖一搖這個小鈴,它們就會魂魄分體的了。"張劍鋒溫和的聲音宛然在耳,小蘭將手上提著的僅存的小鈴碎片朝東湖的方向丟了出去,心裡默默祈禱道:"永別了,大家。"轉頭對那少女道:"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找我的,來吧。不過我不會去找什麼石門的。"語音儘管堅定無比,但是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那少女只是冷冷地望著小蘭,半晌,沉沉開口道:"放--棄--靈--堂--課--室,否--則--永--墮--黑--色--奈--河--之--血!"小蘭本來以為必死無疑,聽得此言,大吃一驚,問道:"什麼?!"那少女卻再也不答話,轉身冉冉離去,小蘭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膽子,叫道:"方瀅!"那少女渾身一顫,竟然立住不動,小蘭輕輕道:"算了吧,方瀅,想害你的不過是你哥哥一個人而已,這個學校是無辜的……放棄吧,方瀅,我不想你永遠這樣下去……"那少女無力地垂下頭,低低道:"從死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無法超生,已經注定要永遠這樣,該放棄的是你,你鬥不過的。"聲音悲愴至極,一改當初的冷漠孤傲,小蘭完全愣住了,等她醒過神來,方瀅已經不見了。只有地上還有些殘餘的陰煙,正向四面八方散去,提醒著小蘭她並非在做夢。

  

  天色終於大白了,張劍鋒急不可待地跳出來準備搜尋,孤島上由於荒廢多年,早已雜草叢生,有些地方還高過半腰,小清一邊避開那些尖尖的葉子,一邊道:"草都茂盛成這個樣子了,那些提示還會留下來嗎?"張劍鋒道:"肯定會,不要忘了,那首歌謠的作成年代距離梁花時代可能隔了上百年,梁花都能破了,為什麼我們就沒法破?哎喲!!什麼東西撞著我的腳了?"張劍鋒蹲下身去直喊痛,小清忙上前撥開草一看,原來張劍鋒的腳絆著了一個小石墩,小清奇怪道:"這裡為什麼會有小石墩的呢?"張劍鋒在一旁使勁地揉著他的腳,道:"也許是當年的凳子椅子假山啊什麼之類的裝飾品。"小清端詳良久,搖搖頭道:"不對。"張劍鋒極少見她這麼嚴肅的樣子,當下也顧不得腳疼,連忙上來看個仔細。果然這個小石墩樣子非常奇特,當凳子顯然太小,左右和上部磨損得非常厲害,凸凸凹凹的,但依稀看得出是長方體的形狀,在小石墩的中間有一條還非常明顯的分界線,線條周圍似乎雕有好幾條密密的波浪紋式的花樣。底部東面還延伸出一小塊石頭,但由於磨損太過嚴重,已經斷了很多處。

  

  小清用手輕輕撫摸著那坑坑窪窪的表面,沉思道:"梁花時代和我們相隔不過二十年,二十年時間要讓一塊石頭變得這樣面目全非,除非是給潑了硫酸,我想,這塊石頭很可能不是梁花時代的產物。"張劍鋒正在湊前去用手度量分界線旁邊的花紋,接道:"不是可能不是,而是根本不是。這些不是什麼簡單的線條,而是綢緞上經常看得見的那個吉祥圖案'萬'字,用極其巧妙的方法連成一個連筆花紋,兩邊的都磨掉了,看不清楚,分界線附近的我看了半天,竟然沒有一處斷筆,這麼高超的手藝沒有幾十年的經驗是做不出來的,學校怎麼會有這份閒心對一個小裝飾品費這麼大的工夫呢?這塊石墩一定大有名堂。"小清沒想到張劍鋒對石刻居然這麼在行,笑道:"那你看,這條分界線有什麼用?"張劍鋒搖搖頭道:"看不出,只知道這不是一條完全的直線,它在中間有點凹曲,形成一種特別的弧度,真的好古怪。"小清道:"既然找不出什麼線索,現在這裡放個標記,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張劍鋒點點頭,起身準備離去,誰知這時,小清突然悶哼了一聲,然後驚訝無比地叫道:"張劍鋒,這裡也有一塊小石墩!"

  張劍鋒大驚失色,跑上前去一看,果然,是跟先前的一模一樣的小石墩,無論是體積、樣式甚至連磨損程度、分界線、萬字花紋都幾乎如出一轍。張劍鋒慢慢蹲下來,臉色相當凝重:"過了這麼多年,連腐蝕的地方都相差無二,當年做這兩塊石墩之間的相差必須以毫釐計才做得到,究竟是誰花這麼大心機,他把這些石墩放在這裡又是幹什麼呢?"小清道:"會不會跟'孤島紅衣'有關?"張劍鋒又看了半天,道:"應該不是,這些石墩完全沒有一點馬的形狀。"小清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向前跑去,張劍鋒一愣,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很快地,小清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叫道:"第三塊石墩!"

  這樣不斷搜索,竟搜出了七塊石墩,每兩塊石墩之間都距離大約兩米,呈一直線排列,每個石墩都有那條奇怪的分界線。在石墩周圍還搜出了很多石凳石椅,都還完好無損,從而排除了那七個石墩的裝飾品作用。回想當年繁盛時刻的孤島,雜草無跡,除了幾塊矮石,就只有那七塊石墩突兀地立在島的中央,十分注目。至此,所有線索幾乎驚人地指向一點--那七塊石墩應該就是梁花解開跑馬地之謎的景物。張劍鋒沮喪地又蹲下身去度量道:"為什麼跟我的推測完全不同?這些石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和馬一點聯繫都沒有?"正說著,手機卻響了,張劍鋒掏出一聽,不禁大吃一驚:"什麼?你說什麼?後來怎麼樣?"原來是小蘭的電話,她跟張劍鋒匯報了方瀅來找她的情況。張劍鋒合上手機,忙跟小清說了,兩人的心頭疑雲更濃了。隨著探究的深入,所有的疑點又越來越集結到這個方瀅的身上。

  

  小清剛想發表議論,張劍鋒皺著眉道:"現在不管靈堂課室了,孤島紅衣又遇到瓶頸,我總覺得我們漏了什麼一樣,是不是應該再回想一下那首詩謎?"小清輕聲道:"我們是漏了一點,那首詩謎的後兩句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用到。"張劍鋒愣了一下道:"但是我想那個應該是到了跑馬地後才用得到的提示。"小清搖搖頭道:"我並不這樣認為。後面兩句詩同樣沒頭沒腦,梁花必定也要經過一定時間的揣摩才行,何以一天就出事了?而且梁花的批注上絲毫沒提到後面兩句。

  我認為不能絕對排斥後面兩句也是跑馬地提示的可能。"張劍鋒沉默半晌道:

  "假如真是像你所說那樣,那麼後面兩句是獨立開來解還是聯繫探花金龜來解?"小清道:"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獨立開來,另外我有個大膽的推測,梁花的批注還隱藏著另外一種可能。"張劍鋒聽得悚然起立,道:"是什麼?"小清緩緩道:"梁花的批注其實是在強調順序,提醒我們要先找金龜,後找探花,馬探花有那圖畫做註解,但是金龜卻絲毫沒有任何提示,這不很奇怪嗎?因此我想,莫非後面兩句就是解開金龜之謎的鑰匙?這首詩謎要倒過來解!"張劍鋒只覺心中一震,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不錯,其實這個可能才是最大的可能。

  小清在一邊已經在喃喃自語道:"不見前人捧香進,唯有八仙過海返。這是提示金龜的地點呢還是金龜的形狀呢?"張劍鋒接口道:"是金龜的發現方式。

  這首詩巧妙地運用了中國古老的宗教信仰傳統來揭示發現的角度。"小清迷惑道:

  "發現角度?"張劍鋒道:"其實這兩句詩對於看慣宗教傳說的人來說十分簡單。

  前人捧香,我們的祖宗對於神的膜拜簡直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所以他們在神面前總是卑躬屈膝的,至於八仙過海,是一個流傳很廣的民間故事,講的是八仙各顯神通拋棄騰雲駕霧的神通過東海的故事,導致惹怒了龍王,當然這是後話。"小清怔怔地聽著,猛然醒悟道:"原來如此,前人捧香進,肯定老是低著頭以示對神的尊重,而八仙過海因為挫敗了龍王,自然過海的時候也就趾高氣揚了。這兩句話的意思是告訴我們找尋的時候,不要俯視,而要仰視,也就是說,金龜是在某個高高在上的地方。"張劍鋒無精打采道:"不過這簡直是廢話!如果這七座石墩真的是有關跑馬地,它們已經比我們矮這麼多了,不俯視還能看它麼?仰視能看見什麼??"

  小清抬起頭道:"仰視能看見藍藍的天空,還有可愛的白雲。"張劍鋒哭笑不得,正想插話,小清悠悠道:"當然,還有一座古老的時鐘。"張劍鋒愕然抬頭:

  "時鐘?什麼時鐘?"果然,在孤島的東邊露出一個古銅色的大鐘,碩大的指針還在顫巍巍地走動著,小清在旁邊道:"那是八國聯軍侵入中國後建起的教堂,也是中華民族屈辱的見證。"張劍鋒突然道:"且慢!為什麼那個大鐘會有四根指針?"小清凝神一看,笑道:"那個黑色的不是指針來的,是一個扳手,為了維修時鐘而特地設立的,把那個扳手扳下,就可以移動鐘板,看得到裡面的零件了,怎麼樣,鬼斧神工吧?"張劍鋒凝神半晌道:"那麼,那個扳手是一直都不動的嗎?永遠都留在那個位置嗎?"小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是啊。"張劍鋒突然掏出一次性即出相機來,將焦距對準時鐘,卻遲遲不按下快門,小清莫名其妙道:"你幹嘛啊?"話剛說完,張劍鋒用快疾絕倫的手法按下了快門。

  

  張劍鋒把相片拿給小清道:"你看,這張相片上的大鐘有什麼不同?"小清忙接過來看,只見相片上時鐘的四根大針剛好排列成一種特殊的方式,秒針和扳手在各指在10刻度和2刻度上,而分針和時針指在4刻度和8刻度上,再加上中央那個巨大的用來固定指針和扳手的圓盤,小清驚呼出聲:"啊?!!這是……"張劍鋒緩緩道:"不錯,金龜之謎已經解開了。詩中的金龜就隱藏在這個大鐘裡。

  果然啊,'世人皆道須先傳金龜於探花,孰不知反其道而行之方為正理也。'我們也一直被詩謎誤導到現在。"小清呆呆地看著相片:"那麼,難道跑馬地……"張劍鋒沉重道:"嗯,金龜一出,探花的謎底終於也揭曉了。跑馬地徹底水落石出了!"

  小蘭對於遇見方瀅一事一直難以忘懷,究竟為什麼方瀅會說從那個時刻她就注定永遠這樣呢?那個時刻又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呢?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方瀅很可憐,被自己所深愛的親人燒死,又無法享受靈堂課室的奠祭,忍受與老父陰陽相隔的痛苦,現在還無法超生,永遠做一個幽魂,儘管國色天香,又怎麼樣呢?只能成為引誘無辜慘死的工具。她想起張劍鋒的話,如果一個冤魂想要投胎轉世,必須要它自己消除心中的仇恨。她想幫方瀅。她忘不了方瀅臨走前悲愴的語音,這就是她今晚來到靈堂課室七樓的原因。她覺得方瀅不想傷害她,也不會傷害她,所以她的膽子才前所未有的大。

  

  靈堂課室七樓果然陰氣森森極端可怖,特別是一個人走的時候,那單獨的沙沙的腳步聲迴響在空蕩的走廊中,顯得非常高昂,高昂得令人有點不祥的預感。

  小蘭忍著頭麻顫顫抖抖地來到欄杆上,對著空曠的教室喊:"方瀅,你在嗎?方瀅,我有話跟你說,你出來吧。"四周仍然是一片死沉的寂靜,小蘭有點失望,又覺得無法忍受這裡的氣氛,正準備下去時,突然廁所拐角傳來一聲低低的稚嫩的童音:"姐姐--"小蘭回頭詫異地望去,只見昏黃的月光下好像有一個矮小的身影怯怯地依著柱子:"姐姐--不要關我--放我出去吧--!"小蘭走前兩步俯下腰溫柔地笑笑:"小朋友,你是誰的小妹妹啊?來,不要怕,姐姐帶你出去找親人。"那個身影似乎沒有一點想動的意思,聲音卻愈發低沉:"姐--姐--放--我--出--去--啊--"小蘭驀地全身劇烈一震,腦海中瞬間劃過梁花的相片還有那份檔案"掐死她妹妹""她妹妹與她相依為命","姐--姐--呵呵呵呵--"小蘭摀住口,大叫一聲:"不要!你不要過來!我不是你的姐姐!"踉踉蹌蹌地衝下樓梯。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姐--姐,你好壞,把我關起來,呵呵呵呵,姐--姐……"

  張劍鋒和小清於次日晚上泅回學校,幸好沒引起人懷疑,兩人換好衣服,準備偷偷溜到班裡,迎面卻走來了臉色慘白的小蘭,張劍鋒驚疑道:"你……你怎麼了?難道方瀅……"小蘭搖搖頭道:"不,對不起,我把你的小鈴……"張劍鋒道:"那個小東西沒什麼關係,你不會為了這個而難過吧?"小蘭閉上眼睛道:

  "我昨天晚上上了靈堂課室,不過方瀅沒有見到,倒是遇見了梁花那死去妹妹的亡魂。"小清尖叫一聲,張劍鋒一怔,三人突然陷入一片難忍的寂靜。

  

  "啪",小蘭驚愕不已地抬起頭,張劍鋒結結實實地拍了她的頭頂一個巴掌。

  小清尖叫一聲:"不要!"張劍鋒眼裡閃著憤怒而又嚴厲的光:"誰叫你上靈堂課室的?我不是叫了你不要擅自行動的嗎?出了事怎麼辦?!我不想在計劃出來之前有任何的意外和不測!"小清從來沒有見過張劍鋒如此發怒的樣子,小蘭呆立了半晌,才低下頭道:"……是。"張劍鋒鬆了一口氣,道:"你把遇見亡靈的經過詳詳細細講給我聽,一個字也不能漏掉。"小清莫名其妙地瞄向張劍鋒,跑馬地之謎已經解出來了,應該直接去揭開"孤島紅衣"秘密,還用得著聽什麼亡靈嗎?雖然疑惑,小清還是一言不發,靜靜地在旁邊聽小蘭敘述。

  

  "什麼?你們已經找到了跑馬地?"小蘭驚喜萬分,想不到第一次上島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小清把相片拿給她看:"你看,我們一直忽略了這個大鐘,當時間正好停在8點20分50秒時,三根指針加上那個扳手連同中間那個圓盤恰好形成了一隻龜的形狀,圓盤是龜背,四根針是龜的四條腿。那個大鐘沒建校時就有了,所以可以確定它就是傳說中的金龜。由此也可以推斷出:這首歌謠的創設年代大約在清朝末年。"小蘭羨慕道:"你們真厲害,若是換了我,我肯定想不到這點。"張劍鋒在旁邊聽著,直想罵她是個大笨蛋,但是看看笑瞇瞇的小清,又忍住了。

  

  小蘭對著那個相片看了良久,突然道:"金龜雖然出來了,難道那島上真的有什麼馬?"小清又遞給一張相片道:"馬探花就在這裡。"小蘭一看,笑道:

  "你們別哄我,這只不過是一個小石墩,哪裡是什麼馬?"小清正容道:"沒有騙你,詩上說必須先傳金龜於探花,說明金龜和探花必須聯繫起來,金龜隱藏在時鐘裡,時鐘只能代表一種意思,就是時間,金龜揭示的含義是時間!時間是跑馬地的關鍵。明白了時間的含義,馬的意思就立刻水落石出了。我再給你看第三張相片。"小清又遞過去一張,小蘭看了不禁歡呼一聲,在那張相片上,清楚地映出了時鐘的刻度,8點43分43秒,秒針分針和指針剛好合在一起,只留下一個黑色的扳手還明顯的留在原來的刻度上,太陽光從旁邊斜射下來,頓時形成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三根指針和扳手同時映射到那七個石墩上,不偏不倚地落在石墩的下方,在每一個石墩下都有因為陽光照射角度不同而形成的長短不一的兩條黑影,遠遠看去,宛如七匹嘶叫的駿馬在發蹄狂奔,跟那幅拙劣的圖畫幾乎完全吻合。"探花!!探花!!"小蘭指著其中第三匹激動地叫著,原來跑馬地竟然是這麼一回事,大家的推理最終得到了正確的證明,回想起以前所走的種種彎路,三人不禁相視而笑。

  

  小蘭突然想到了一個什麼重要問題,連忙問道:"咦,你們既然找到了跑馬地怎麼又回來了?不進去看看嗎?"張劍鋒道:"我們只預備了一天的時間去那裡,什麼工具都沒有帶,不要說不知道怎麼弄開那個石墩,而且下去以後有什麼都是個未知數,倘若十天半月的回不來,學校會以為我們失蹤了呢。再說……"張劍鋒說到這裡,語音一頓,道:"我只準備我一個人下去查看。"小蘭小清齊聲問道:"為什麼?我們也要去。"張劍鋒正色道:"不為什麼,那裡是孤島紅衣的老巢,必定危險非常,你們兩個凡人去到那裡簡直等於送死,況且敵方實力不明,我究竟能否自保也不清楚,如何還能顧得上你們呢?"小清緊張地問道: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出事怎麼辦?"張劍鋒微微沉吟道:"終南山怎麼說都是道家第一名門,除非它是非同一般的冤魂,否則不可能鬥不過,就算鬥不過,而我又不幸……"張劍鋒略略一停,又接著道:"我師父夜夜觀天象算命理,必定知道我遭難,只要他老人家出來,多厲害的鬼魂都無足為慮了--哎呀,竟然忘記帶飯卡了。"張劍鋒忽然發現一件跟他吃飯命運相關的東西有了麻煩,連忙一溜煙地朝宿舍方向跑走了。小清望著他的身影,驀地眼眶一紅:"這個笨蛋,一點也不懂人家的意思。總記掛著要殺什麼鬼怪。"也轉身走了。小蘭癡癡的,心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感覺……

  八極陣圖、法印、符錄……張劍鋒一件件查點應該帶齊的東西,反反覆覆檢查了三遍,發現沒有漏了什麼,這才舉起香朝終南山方向拜道:"師父,今天,徒兒終於要出發了。一切真相都會大白了,請師父保佑弟子順利完成任務。"拜完,從容不迫地收拾好所有東西出門了。

  

  "這樣不太好吧?"小蘭輕輕道。小清道:"有什麼不好的?我們到時偷偷跟上去,就算給他發現了,難道他還會趕我們回來不成?噓,他來了。"果然張劍鋒邁著沉穩的步子來到東湖旁邊。小清驀地"咦"了一聲,道:"小蘭,你有沒有發覺張劍鋒今天好像有點不同啊?"小蘭細細看了一下道:"好像是喲,怎麼回事?感覺不像平時的他。"小清道:"不管那麼多了,等下他潛水過去時,我們就跟上去吧。"只見張劍鋒來到一處地勢稍微凸出的地方,望望四周,絲毫沒有要潛水的意思,忽地他掏出一條紅線,在自己胸前劃了一下,叫道:"乾坤借法!"手指上忽然煥發出一陣金光,張劍鋒手一轉,在那條紅線上順次一抹,紅線順即也變得閃閃發光了。張劍鋒捏住紅線的一端,指向孤島,喝聲:"紅線,帶我去冤氣集結的地方!"紅線的盡端立刻從他的手中飛出,筆直地向孤島中心飛去,張劍鋒捏住另外一端,也隨同紅線飛起,腳輕盈地點了一下水面,已然飛過東湖來到孤島了。小蘭小清差點因為駭異而出聲,小蘭駭異的是那奇妙的法術,小清駭異的是張劍鋒的眼神,那冷冷的眼神充滿著鄙視一切萬物的傲氣,這跟她認識的張劍鋒完全不同,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劍鋒來到那第三個石墩面前,拿出妖氣羅盤對準四方測了測,見沒有異常,方才撿起七顆小石頭擺成七星北斗陣,分放在石墩周圍,黃符一揮,緩緩念道: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開!"七個小石頭一陣劇烈顫動,同時向石墩圍聚擊去,只聽"砰"的一聲,石墩霎時被掀翻在地,同時,在石墩下面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張劍鋒無絲毫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下面竟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到處陰氣瀰漫,灰霧濛濛,所視者不出三米,遠方傳來一陣顫抖的若有若無的哭聲,地上的泥土非常鬆軟,一腳踏下去就陷入三分,走起來好像是沼澤地一樣困難。妖氣羅盤開始瘋狂地亂轉,張劍鋒背的大包也散發出奪目的金光,張劍鋒連忙一道黃符封住了所有報警的法器。"冤氣這麼沉重的地方,梁花都敢進來,怪不得必死無疑了。"張劍鋒不禁搖搖頭,低下身去抓起一把泥土細看,只見泥土中混有一粒粒白色的物體,張劍鋒放到鼻子前聞了一聞,臉色一變道:"骨灰土!傳說骨灰經過千年沉澱就會變成黑色的骨灰土,想不到竟在這裡遇見了。不枉此行啊!"旁邊突然傳來"嘻嘻"的輕笑聲,張劍鋒站起身,冷冷一笑,根本連頭也不回,左手往後順手撒出一把銅豆,一陣慘叫聲傳來,四周又恢復到杳無聲息。張劍鋒向四周看了看,沉聲慢慢說道:

  "終南山第二十三代弟子張劍鋒奉命來此收妖,爾等幽魂野鬼立即迴避,否則打入火舌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張劍鋒言出必行,決不寬貸!"四方傳來一陣"奚奚索索"的聲音,不多時,四周已經是一片死寂了。

  張劍鋒這才舉步前行,行不多久,就看見前方有一個龐大的物體擋住了去路。

  張劍鋒不由得停住了步,良久歎道:"原來這就是害死了幾十條人命的石門所在地,難怪我一直想不出石門的地點。"走前去端詳,只見石門縫隙處帖著一張斗大的發黃的符印,上面印有很多行歪歪扭扭的字體。張劍鋒不禁一驚,那是佛教最高法力的符印--大悲印,因為太過滅絕而且容易反噬封印人歷來為佛教所禁用,除非遇上千年惡魂絕不輕用,難道石門裡面封禁住的怨靈真是非比尋常如此?張劍鋒皺皺眉,他認出那些字體是篆體字,而張劍鋒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辨認篆體字,無論孤星寒如何死逼爛逼,他的篆體字功課仍然是最差的。張劍鋒把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直線了,才勉強讀了出來:"千年不復之……惡靈,依借……我佛大慈悲心,著鈐印永封於此,後世子弟不得擅自開拆,否則永墮……

  黑色奈何之血。"張劍鋒心一緊,第三次提到黑色奈何之血了。

  

  因為年月久遠,符印中間已經裂開了一條細縫,一縷縷青色的冤氣裊裊從裡邊源源不斷地冒出,散發出一陣腐臭的味道,彷彿昭示著石門後面隱藏的是如何一個萬劫不復仇深似海的幽冥鬼界。再看那封印之名,赫然寫著:"智能"兩個字。

  五台山前方丈智能祖師?孤星寒的師伯?張劍鋒不敢怠慢,忙跪下頭去告道:

  "奉終南山第二十二代掌門孤星寒之命,人世陰氣再起,危及萬民,破此封印,斬除惡靈!"這才站起身來,突然後方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張劍鋒忙低頭看妖氣羅盤,妖氣羅盤的指針竟然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反應。張劍鋒一驚,孤星寒說過,除非冤魂沉冤達百年之久,否則妖氣羅盤絕不會失靈。僅是石門外面的亡靈就已經厲害非常到這種地步,張劍鋒不由心中一寒,同時不動聲色地悄悄拿出終南山鎮山法寶之一的桃木釘,慢慢閉上眼睛,運用九華山的龜息靈心術感測亡靈所處方向。奇怪,完全感應不到任何一絲非人類的氣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劍鋒的額上慢慢沁出了汗珠,按照法術界中一般鬼移動速度,再過兩秒,如果還不能確定方位的話,就會失去先發制人的機會,甚至性命難保。就在此時,張劍鋒突然聽到後右方15度傳來一陣輕微的擦地聲,張劍鋒幾乎連轉身回頭看的時間都沒有,順手就揮出了桃木釘。桃木釘挾雷霆之勢風馳電掣而去,"哎呀"一聲,卻是人聲,張劍鋒不由愕然,細看原來是小清和小蘭兩人。

  張劍鋒好半天反應不過來:"你們……"小蘭頗為窘迫地直往後退,小清尷尬地"嘻嘻"笑道:"因為那個,我們想瞻仰一下張大法師的英姿,所以這個,你不會現在趕我們出去的哦?因為現在出去好危險的,隨時有可能被鬼謀殺。"聽小清講得這麼不倫不類,小蘭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張劍鋒總算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怒道:"你們兩個這麼好奇幹什麼?知不知道在這裡隨時都會沒命的?!想想任偉,想想王宏彬,想想那些慘死的人!我就是為了不讓無辜再枉死才千辛萬苦來這裡,你們……"講到後來,竟然氣噎胸口。小蘭從來沒有見過張劍鋒氣成這個樣子,立即噤口不言。小清吐吐舌頭,小聲道:"人家不想見你出什麼事嘛。"小清和小蘭並不知道張劍鋒在進這個石洞之後,為了防止那些怨氣逸出洞外和外邊的人好奇進來,已經在洞口佈置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結界,破解方法十分繁雜,小清無意中說對了,現在凶靈就在面前,根本沒有時間破掉結界。張劍鋒轉過身去,沉聲說道:"既然這樣,那麼你們一定要緊緊跟著我,跟鬼交戰,混亂不堪,到時發生了什麼意外我可顧不來。"小清見不用趕她們出去,喜出望外道:"當然當然。"張劍鋒不由心一揪,想起了師父常常講的他那個時代的故事,為了平息某條路的冤魂,法術界前仆後繼不知犧牲了多少人才風平浪靜,小蘭和小清如何明白靈堂課室這裡包含著多少重大的內情和隱衷,如果兩人遇上危險,究竟是先降妖還是先救她們呢?

  

  正自委決不下,小蘭已經在那邊催道:"快點開石門啦。"小清也道:"好興奮啊,不知道石門後面藏著什麼呢。"張劍鋒不由瞄了小清一眼,走上前去用八卦盤的邊劃破了大悲印,對小蘭小清道:"你們也來幫忙推吧,小清你站門縫邊,小蘭你站門軸邊,我站中間,好,就是這樣,準備,開始!"石門看上去非常沉重,但是推起來卻很是輕鬆。俗話說:三人齊心,其利斷金。石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大半,三人沒防備,差點摔了一跤。"啊!!!"小清突然大叫一聲,用手摀住右臂,隨後立即倒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小清,你作什麼?!"小蘭大驚失色,踉蹌著跑過去抱起她叫道:"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清的眼淚早已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只懂得哭喊:"痛!痛!好痛!!"張劍鋒幾乎是同一時間搶上,強行掰開小清捂著的左手,只見白皙的右手臂上竟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青黑色的傷口,傷口周圍的皮肉都變成屍腐色,肌肉向上翻起,血管乾枯,還冒著絲絲白煙。張劍鋒湊近傷口聞了聞,變色道:"不好,肯定是剛才推石門時,碰見屍毒湧出來了。"小蘭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屍毒,她只看見小清因為痛徹心骨已經昏過去了,驚惶地扯住張劍鋒的衣袖喊道:"快救救她!快救救她!"張劍鋒這才想起大事不好,他帶的都是法器,連一點藥品都沒帶,如果不快點施救,屍毒侵至心臟就沒有救了。張劍鋒焦急地四處張望,突然望見那已被撕開的大悲印,忽然身子好像僵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天啊,他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大悲印、石門、裂縫、屍毒、靈堂課室……以前一切模糊的記憶瞬間串成了一線,原來孤島紅衣的謎底早就徹底解開了,連帶女鬼不見形體之謎,所有的迷霧在跑馬地找到之前已經消散了,而這個謎底正是他最不想去猜和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張劍鋒不由得手微微顫抖,現實為什麼這麼殘酷,如今,這個結局竟要由他親手創造!

  

  小蘭見張劍鋒只是發呆,以為他也束手無策,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清,你醒醒好不好?!好不好?!!"張劍鋒被這聲哭聲猛地震回現實中來,他看看那傷口,一咬牙,舉起顫抖的左手,右手拿八卦盤一刮,鮮血立即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一滴滴地滴在了小清的傷口上。"張劍鋒?"小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他,她似乎被驚呆了。張劍鋒緩緩道:"現在你們知道危險了?我是抱著必死之心來到這裡的,從踏上這一寸土地開始,我就沒想著要回去。我不想連累你們,但是我想讓你們明白,法術界為了與鬼界鬥爭,從來不惜以犧牲為代價,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塵世間的安寧,死一兩個人如果是必需的,為了顧全大局往往丟卒保帥。"張劍鋒儘管說得極端婉轉,但小蘭還是聽出來了,他們三人有可能一去不回。淚水一滴滴地落下,小蘭微微一笑道:"我懂,我明白,如果真要死的話,放過小清吧,她那麼聰明,不應該早夭,讓我來,好麼?""小蘭?!"張劍鋒的心靈深深地震動了,他對於那些世俗人的心理從來都認為是庸俗無德的,小蘭的話給了他一錘重擊。張劍鋒勉強笑道:"你不必這麼悲觀,這是就萬一來說的,或許我們能勝利凱旋呢。"小蘭費力地背起小清道:

  "我想,不可能的,我的心裡總有些隱隱約約的不祥。"張劍鋒頓時無言以對,不錯,他早該想到這一點,是瞞不了小蘭的直覺的。

  

  石門裡面也是一片灰濛濛的地帶,到處是混雜著還沒有進化為骨灰土的骨灰,遠處幾點鬼火在忽明忽暗地閃著,不時傳來幾聲類似狐鳴的尖嘯聲,小蘭驚疑道:"這裡還有狐狸?"張劍鋒道:"不是,那是飢餓的死靈呼喚食物的嗷叫,來自幽冥鬼界最邪惡的一族,不過我們有符令保護,不用怕它,繼續走吧。"約莫走了大概五十米,只見前面出現了一大片樹林混混沌沌的影子,小蘭感歎道:

  "在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居然也可以長樹。"張劍鋒道:"不過這可不是陽間的樹,它們憑借怨靈的仇恨存在,法術界中稱之為'地獄婆羅',我們等會兒通過時要特別小心,這種樹有點難纏,碰到了它一丁點就會纏住你至死才放。我在前面開路,你跟著我的步子就行了。"

  "地獄婆羅"雖然難纏,但是對於張劍鋒這樣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而言,仍然是小事一樁,手持法尺幾下起落,數十棵樹瞬時紛紛倒地,小蘭只覺得背上的小清不知怎麼越來越重,可她只是咬緊牙關不出聲,繼續踉蹌著跟著張劍鋒走。"啊!"小蘭忽然驚叫一聲,張劍鋒回頭緊張地問道:"怎麼了?小清又有事?"小蘭搖搖頭道:"不是,我剛才聽得有腳步聲,就回頭望了一望,看見有一個女人向我們走來,我以為是方瀅,就嚇得叫了一聲,誰知道她卻突然不見了。我想鬼應該不會有腳步聲的,難道是外面又有人進來了?但我和小清來的時……啊--那……那個女鬼……女鬼……就在你後面!!"張劍鋒頓時全身寒毛聳立,一個急轉身拿起法尺就想施法,只見在他一米處的前方,果然從地上慢慢升出一隻膚色鐵青的手,在樹幹上一點點、一點點摸索著,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接著一個白影悄悄地破土而起,赭黑色的長髮垂在兩邊,遮住了大半部分的臉,她的手已經伸到一叢樹蔭中,正在拉著什麼出來,原來是一條繩子。小蘭一驚:"難道她要……"那個女鬼已經把繩子拋到樹上,旋即打了個死結,"不要啊!"小蘭剛想衝過去,張劍鋒立時把她緊緊攔住,沉聲道:"沒用了。那不是真實現場,而是瞬間記憶,她是在重複當年她死的慘景,冤魂們借此來紀念它們永不消散的怨恨和報仇的決心。"不出張劍鋒所料,當那個女鬼吊在樹上晃晃蕩蕩的時候,她的身形隨即也慢慢消失不見。

  

  "嗚嗚……"左邊又傳來一個少年的嗚咽聲,他旁邊躺著一個七孔流血的中年婦女,而他正拿著一把小刀在一刀刀地剖開自己的肚腹,一邊割一邊還在哭。

  小蘭死死地捂著嘴,避免叫出聲來,身體因為極度驚駭而不住顫抖。張劍鋒一直在一邊冷眼看著,他看慣了這些場面,並不覺得有什麼悲淒,只是覺得奇怪,不禁在心裡喃喃地念著:"上吊、溺水、剖腹……難道……張劍鋒心中突地一動,想起了傳說中輪迴界的十大慘死方法,果然,下一個場面是自焚。張劍鋒再無猶豫,法尺一揮,喝道:"枉死的業魂給我滾回地獄去!"法尺發出了耀眼奪目的白光,白光所到之處,不但連鬼,甚至連樹也沒有了,一片樹林在白光下剎時夷為平地。張劍鋒收回法尺,這才對臉色蒼白的小蘭道:"那是鬼界的海市蜃樓,專門用來震嚇人心然後趁虛而入的,千萬別給它迷惑了。我們繼續走吧。"小蘭點點頭,張劍鋒卻忽然想起一事,剛才那些鬼的服裝……好像跟方瀅的一模一樣?靈堂課室,孤島紅衣,兩者之間好像有很多微妙的關聯,絕對不止梁花這一層。

  又走了一百多米,小蘭眼尖,瞧見前方左手處好像有一塊長方形的物體,待走前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石碑,碑色灰黑,足見年代之遠,上面楔刻著四行篆字。張劍鋒皺眉道:"怎麼又是篆字?"無奈,只好又費力地辨認道:

  幽風微見樹影嵐,冷碑朱門紙光寒。倩女多少評說去,森森白骨淚已干。

  張劍鋒立起身道:"我以前沒讀過這樣的詩,不知道誰寫的呢?不過哪有人在碑上孤零零地刻這麼一首七言古詩的,完全不符合碑記的體制要求。"小蘭打量著石碑道:"或許人家根本不是想撰寫什麼碑記呢,他只是想把這首詩刻在這個顯眼的地方而已。你說,會不會是以前有什麼人進來過所以立這個碑來提示我們什麼?難道是梁花?"張劍鋒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咀嚼了半天,卻仍然一無所獲,只好道:"詩句意思看似平凡,其實深奧難解,我們還是繼續向前走吧。"兩人於是離開石碑繼續前進。

  

  這次走了不足五十米,前面竟隱隱約約現出了鳳翅屋脊和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四角還有掛鈴,小蘭忍不住驚呼道:"天啊,這裡還有這麼一大戶人家,鬼屋?"張劍鋒一眼瞄到屋頂上雕刻的神獸,"那是……穩獸龍?!"張劍鋒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小蘭驚惶地望望那個猙獰著臉的獸頭,問道:"什麼是穩獸龍?

  它是會吃人的妖怪嗎?"張劍鋒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尊獸像,道:"不,穩獸龍是傳說中為玉帝鎮脊的神物,性格暴烈無比,專司驅趕下界妖氣。"小蘭聽得沒頭沒腦:"有什麼不妥嗎?"張劍鋒道:"穩獸龍在封建時代是被當作神一樣來敬仰的,後來宮廷為了維護安寧,又不敢冒犯穩獸龍,就仿造穩獸龍的樣子製作了我們現在還可以見到的鎮脊獸,按照多個朝代的法律,一般人在屋脊上放置穩獸龍是會判處絞刑的。莫非這裡是……"張劍鋒突然掏出金粉向前方拋灑了過去,漫漫揚揚的金粉在迷濛的灰氣裡看上去竟別有一番眩目的色彩,很快地霧消了煙散了,一陣淡淡的花香傳來,在張劍鋒和小蘭的眼前漸漸展出了一幅橫無際涯的繁花織錦圖,在簇紅中有一條小道,小道的盡頭赫然立著一個高大的朱紅大門。道路兩邊種滿了那種淡淡的粉紅色的小花,輕巧的花瓣微微地顫動著,悠悠地托著那鵝黃色的花蕊,雖然密集,卻從來不糾結在一處。大片大片的粉紅輕鋪在極不相稱的威嚴的山門周圍,一直延伸到那邊的盡頭,構築了一道奇妙無比的風景線。

  

  "好美的花啊!"要不是背著小清,小蘭真想彎下腰去採擷兩朵:"這是什麼花?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那是一種早在古代就已經就滅絕了的花,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曼妙游離。又因為它和蘭花的氣質很像,人們也常稱之為'若蘭'。"張劍鋒回答著,同時嘴角邊慢慢浮起了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苦難,終於要隨著這片淡紅永遠離去了嗎?

  

  "若蘭?若蘭。"小蘭喃喃地念著,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也有個蘭字的緣故,她已徹底愛上了這片粉紅,連帶那種素雅大方的氣質。"小蘭,走了罷,在這些地方停留太久會有危險的。"不知什麼時候,張劍鋒已經走到小道的盡頭催促著她,小蘭應了一聲,把小清往上又搡了一搡,依戀地望了望那片輕盈的粉色,心想:今後再也見不著了吧?再見了,曼妙游離。背著小清匆匆往大門的方向趕去了。

  

  張劍鋒已經觀察這座大門很久了:"我說絕不可能這麼隨便放一尊穩獸龍上去的,原來果然是一座寺廟,是供奉玉帝或者哪位佛祖的吧?奇怪的是,為什麼到處找不到這個廟的廟號呢?算了,不管了。你站開點先,我佈個結界,以免裡面有什麼凶物突然衝出來。"小蘭點點頭,緊張地往旁邊退後了兩步。張劍鋒三下兩下布好了結界,伸手緩緩準備推開門,小蘭的心裡瞬時猛然間竄出一種強烈的不安的悸動,壓得她呼吸不過來,頭部先是極度眩暈,然後伴隨著劇烈的疼痛,"不……"她想出聲阻止張劍鋒繼續推門,可是嗓子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一樣發不出聲音。頭越來越痛,"吱呀"一聲,張劍鋒已經徹底推開了門,小蘭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往後靠去,"砰",後面掉下了一塊灰塵遍步的木板,清晰地顯出了牆壁上的一個石刻牌匾,上面是三個更加潦草的篆體字,而這一次,張劍鋒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那三個字:蘭若寺!………………

  

  "孤星寒,你給我滾出來!!"悟真大師像個發狂的猛獅般衝了進來,門口的兩個小道士不防備被他撞到了地上,捂著屁股"哎喲哎喲"直叫喚。孤星寒無奈地按下琴弦,道:"悟真,雖說我們倆熟,但是終南山畢竟不是你家九華山大門,這樣闖來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悟真大師怒氣沖沖道:"我才要問你什麼意思!!我原本以為你會親自出去降伏,誰知道你竟然放任張劍鋒一個人去!!"孤星寒一改往日的平和,冷冷地道:"我想你不會忘了吧,我發過誓,永遠不出山門,就算死!"悟真大師一呆,隨即更氣洶洶道:"就算如此,你發個帖,找個幫手一起去也好啊,你知不知道石門裡面是什麼?!!石門裡面是令法術界聞風喪膽傳說中一切邪惡的根源鬼寺--蘭若寺啊!!!"孤星寒的語氣平靜到好像不認識蘭若寺一樣:"我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了。""那你又知不知道蘭若寺裡面隱藏著究極屍毒,只要沾上一點兒,從此就會生不如死?""也知道。"知道了你還讓張劍鋒去送死?"孤星寒正容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傳了他八極陣圖法,我還打算等會兒送七星劍過去,他畢竟是'道家第一弟子',若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還算得上我孤星寒的弟子麼?"悟真大師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佛家第一弟子'少林的錢震已經在黑龍江降妖失敗死了?你為了成全所謂的名利不惜讓他冒這種風險是不是?"孤星寒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才道:

  "若貪生怕死,那還進什麼法術界?"見孤星寒還是這麼固執,悟真大師氣得全身直抖,指著他道:"好,好!你既然怕死不敢去,那我去!"正僵持不下,一個小和尚突然跑進來跪下道:"太好了,總算找到悟真師祖您了,傳我們五台山方丈禪空大師口諭,說是讓師祖您不必插手蘭若寺這件事,天像有命,生死注定,就讓張劍鋒一個人去好了。"悟真大師頓時氣怔了。終南山上空迴盪著悟真大師的咆哮:"為什麼連你都這樣,何健飛?!!你已經成為這種犧牲品了,難道還不醒悟嗎?你不讓我去,我偏去!!什麼生死注定,見鬼去吧!!"

  頭腦裡只剩下一片混沌,就像天地還沒有分開一樣,就像剛進石門一樣,雖然並不空白,但是卻沒有任何記憶的存在,身子好像輕了起來,隨著和風蕩悠著,一陣淡淡如同蘭花的香味慢慢鑽入你的感覺,粉紅的溫柔剎那已填滿了身旁所有空間,托著你緩緩地飄動,就像那些花瓣托著那個花蕊般,雖然無力卻很堅定,死了麼?還是活著?遠處輕輕飛來一片回憶的碎片,只是說,這是一座古寺,裡面,有邪惡的幽靈,而它,不是你的對手,除了這些,師父再也沒告訴過他什麼,蘭若寺,曼妙游離,一切一切,來得那麼突然……腦海裡驀然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才五歲的張劍鋒懶懶地倚在孤星寒懷裡,聽著孤星寒指點天上的星座命理:"民間傳說當天上掉下一顆星時,就會有一個人死掉,事實上,星星是不會掉下來的,只是會變得很黑很黑,直到下一個對應它的人出世,它才會再變亮起來。"張劍鋒仰起小臉蛋道:"那我的小星星呢?會不會黑掉啊?"孤星寒只是專注地望著天際,半晌,道:"天像有命,生死注定,我們能夠做的,也只不過是提前知道而已。"天像有命,生死注定,天像有命,生死注定,原來這就是生死注定,連一向疼愛自己的師父也只有"提前知道而已"。

  

  "張劍鋒!!張劍鋒!!"從耳邊傳來一聲分明遙遠而又異常熟悉的叫聲,那叫聲顯得如此迫切,像是在奈何橋的中央阻隔了一塊屏蔽,張劍鋒慢慢睜開眼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小蘭喜極而泣的臉,張劍鋒迷糊道:"我們……已經在冥界了嗎?"小蘭擦去眼邊的淚,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快起來,我們成功擊退了妖怪。"張劍鋒勉強掙扎著直起腰來,小清還在昏迷中,而自己周圍竟布著很多排列古怪大小不一的旗旛,分朱黃紫綠藍五色,形成一層琉璃結界,而在那些旗旛外面,從蘭若寺衝出的強大究極屍毒被強制阻隔在外,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張劍鋒順即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在危急間出於本能將手中一直緊握著的八極陣圖法揮出,八極陣圖法玄妙無窮,施展開來就算是究極屍毒也只能徘徊在外。"倩女多少評說去,森森白骨淚已干。"張劍鋒終於明白了那句詩的含義,真的如小蘭所說,這個石碑事實上是那些古人留給後人的死亡警告!

  

  見八極陣圖法威力這麼強大,張劍鋒不由精神起來,雙手發功,變換陣法,準備衝出這座鬼寺,通向出口的旗旛緩緩分開,開出了一條小路,張劍鋒對小蘭道:"你站在陣圖中心別動,我先去前方探路。"小蘭點點頭,蹲下身去查看小清的情況,見小清雖然月眉緊蹙,但是面色還算紅潤,剛鬆了一口氣,卻見張劍鋒從那條小路匆匆跑回,臉色白得像張金紙,大汗滿頭,神色緊張地道:"寺門不見了!""什麼?!"小蘭"騰"的一聲站起:"怎麼可能?明明我記得是在那邊的。會不會是你走錯了方向?"張劍鋒的眼神深沉得可怕:"我走到盡頭,發現是一面牆壁,我也想到方向錯了,於是我摸索著整整繞了一圈,直到回到原點,我發現四面都是牆壁,結結實實的牆壁,就是說我們在山門前被圍困在一間莫名其妙出現的密室!"小蘭張大著嘴,不可思議地盯著張劍鋒,良久,才困難地問道:"那……那我們怎麼辦?就算不被屍毒毒死,也會在這裡困死餓死的。"張劍鋒不答話,只是環顧四周,同時腦子裡激烈地思索著密室出現的原因,照理,受到八極陣圖法的法力場強力干擾,蘭若寺怨氣再恐怖,也不至於達到還有餘力排開這些屍毒創建一座密室的地步,如果它真的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那它根本不用去建什麼密室,直接攻破八極陣圖法的屏障豈不是更省事?既然不是蘭若寺的問題,那到底是誰造成的?漩渦,牆壁,寺門,旗旛,難道……是八極陣圖法的問題?張劍鋒的心中剎那亮堂了,原來如此,密室其實是自己造成的啊!

  

  孤星寒傳授這門法術的時候說過,八極陣圖法本身並沒有殺傷力,只是借助孔明創造的奇妙無比的八卦變法產生的一種扭曲空間,主要用於自保和圍困敵人,它的應用原理是生生相剋,這樣,除了被它圍住的空間外,在它外面的所有空間都不同程度地被扭曲了,要想突破這種扭曲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撤掉八極陣圖法,使扭曲自然消失;另外一種則是在八極陣圖法還存在的前提下,按照八極陣圖法的"規矩"令自己的行動隨同環境的扭曲程度而扭曲。現在,自己和小蘭所處的空間就是生生相剋的正常空間,而屍毒的巨大漩渦裡面隱藏的就是一個反生生相剋的空間,也就是說,八極陣圖法中的生門在漩渦裡其實就是死門,而死門所在地恰恰就是出口!!

  小蘭尚未從密室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更加接受不了要反往鬼寺的裡面衝。

  "幽冥鬼界,永不回頭!"張劍鋒望著那漩渦靜靜地道:"鬼寺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傳說中它有一個通道與地獄鬼氣直通,雖然它在世間,但是我們不得不把它當成黃泉來看,法術界的人也常有誤入鬼界的,鬼界沒有回頭路,因此也只能順著鬼投胎轉世的程序回到人間。我們現在除了衝進去已經無路可逃,若是打得贏死靈,能夠撤掉八極陣圖法最好,打不贏的話,也必須從那個通道下去到六道輪迴處回到塵世。"張劍鋒緩緩拔出了朱雀青劍:"進則生,退則死。我不信什麼生死注定,無論如何,我都要搏一博。"

  "哈哈哈哈哈哈--"漩渦裡突然傳出一陣尖銳的笑聲,由遠及近向他們逼來,小蘭臉如死灰:"好了,這下不用我們衝進去,那死靈已經主動出來了!"張劍鋒傾聽半晌,搖頭道:"不是,這個冤氣這麼弱,絕對不可能是蘭若寺的死靈。

  我在進來之後老是覺得有什麼非人類的東西在跟蹤我,可是總找不到,難道就是這個東西?"笑聲越來越近了,小蘭俯在地上,緊緊抱住了小清,張劍鋒也握緊了朱雀劍,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漩渦中,歪歪倒倒地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小蘭全身劇烈震動,臉因為極度的恐嚇已經變成了青白色:"副主席!那是副主席!'蘭若寺'它在殺學校的人!!我們把封印弄開了,它要殺死全校的人!!"張劍鋒大吃一驚,凝神辨認後,斷然道:"不對,那不是副主席,應該說,那已經不是副主席了,我們把王宏彬給徹底忘了,今天已經是他魂魄合體的第三天了。"

  "又玩借屍還魂的把戲嗎?又殺了一個人嗎?"張劍鋒提劍咬牙切齒道:

  "王宏彬,我放過你一次,你竟然不知悔改?你罪孽深重,就算道祖發大善心,也救不了你墮入血池地獄!你過來受死罷!""哈哈哈哈……"王宏彬狂笑著:"你放過我算得了什麼?我還不是一個半魂鬼?我還是投不了胎?張劍鋒啊,多謝你為我打開了石門。我早說過你們是鬥不過石門的,哈哈哈哈哈!慢慢享受被困餓至死的快樂吧,我要去取回我的另一半魂魄了。"

  看著王宏彬繼續往中心進發,張劍鋒猛然想起了什麼,快速跑到旗旛下對著王宏彬大喊:"不!王宏彬,快退回來!那裡是究極屍毒的中心,你不能去那裡的!"王宏彬只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狠狠地道:"張劍鋒,你到現在還想阻撓我的好事嗎?"張劍鋒聲嘶力竭地吼道:"不!!回來……""我可愛的魂魄啊,我現在要拿回你了,呵呵呵呵……"然而王宏彬的肉體一接觸到那些濃黑色的屍毒,霎時發出一陣如同肥肉放在熱鍋上煎油那種"滋滋"聲,同時迅速腐爛汽化,濃重的焦味傳來,那高大的軀體早已化成了很多縷青煙裊裊而起。"我--要--投--胎……"微弱的最後聲音慢慢消失在那環形的罪惡中心。

  

  張劍鋒無力地垂下了朱雀劍,小蘭幽幽地道:"其實,王宏彬沒有錯,誰不想投胎,誰又想留在這世上承受無邊無際的痛苦和悲哀,尤其是對他這種冤氣並不大的鬼來說。這一次,王宏彬的魂魄再也不能合體了吧?"張劍鋒的眼光愈見凌厲,緩緩舉起劍指向蘭若寺的裡層:"罪魁禍首就是你--蘭若寺!"旗旛迅速變陣,讓出一條通往中心的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吞噬人命的漩渦。小蘭吃力地背起小清道:"沿著這條小路走下去,真的能到達六道輪迴之處嗎?"張劍鋒道:"走過中心,就勢不可免地要與死靈碰頭,打不贏的話,我利用朱雀劍衝出一條路,你背著小清跑過去跳進那個通道。"小蘭緊張地問道:"那……你呢?"張劍鋒道:"不用擔心,我身上有符咒,可以直接下到鬼界。我們在鬼界再見吧。"

  漩渦的顏色越來越黑,旋轉越來越快,旗旛也變得越來越歪,張劍鋒和小蘭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超越著那道屏障,"啪"的一聲,左側的一根旗旛因為禁受不住壓力倒了下來,究極屍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向張劍鋒和小蘭衝來。"張劍鋒!!"小蘭大叫。張劍鋒再無猶豫,舉起朱雀劍大喝一聲:"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行凡九字常當密祝之要道不凡此之謂也!開!!"朱雀劍煥發出一陣白光,旗旛瞬時現出一個缺口,白光對著湧進來的屍毒一碰,張劍鋒一拉小蘭:"跟我來!"從白光中躍然而出,徹底衝出了究極屍毒的包圍圈。

  

  四面金粉塗壁,銀線刻鏤,華光溢彩,擺放在兩邊的玉器互相輝映著,放出淡淡的光暈,這就是蘭若寺的正大殿嗎?這就是鬼寺的真面目嗎?還是,他們誤闖了某處宮殿?"張劍鋒,你看這裡。"小蘭突然一指左邊的牆壁,那上面繪畫著一幅大型的壁畫,描繪著很多穿著奇形怪狀的女人們正跪在地上低著頭,捧著大大小小的碟子,碟子裡面盛滿了他們也說不出名字的珍寶,臉上滿是惶恐和虔誠的表情,而在那些女人的前方,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嵌滿了珍珠、瑪瑙和翡翠的寶座,後面兩個女人執著鳳翅團扇恭恭謹謹站著,而在那寶座上,坐著一個滿頭釵飾穿著富麗的女子,兩眼平視前方,神色祥靜,顯得雍容高貴,素雅端莊。

  "衣服。"小蘭小聲道:"她的衣服跟方瀅的一模一樣。"張劍鋒卻根本沒注意那幅畫,此刻,他全身僵硬,只因他不經意看見了壁畫右下角的一個刻文,顯得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引魂燈者,雖難折其銳而非不可避者也,當以血淋而成,則可趨吉逼凶,然則治屍毒亦行。"《拓碑傳》?張劍鋒的眼睛濕潤了,原來孤島紅衣是這麼一回事,梁花當年是如何衝過究極屍毒的呢?現在已無從得知了。

  與其說她留給我們的是一個震悚校園的恐怖傳說,倒還不如說她留給我們的是破解靈堂課室的最珍貴遺產,用她自己生命的代價換取了世俗不解的咒罵。

  

  神位?張劍鋒突然想起要看看蘭若寺供奉的到底是什麼神位,回頭望正中央供台上一看,立即嚇得寒毛聳立,那一身奇怪裝束的方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立在那裡,正冷冷地看著他們,而她的身體,不偏不倚正好遮住了神位。張劍鋒暗暗叫苦,剛剛衝破究極屍毒消耗掉的法力還沒有恢復,大敵就驟然出現,必然凶多吉少,正思索著如何隨機應變,小蘭已經放下小清走向方瀅道:"方瀅,我去靈堂課室找了你,但是你不在,我想跟你說,放手好麼?你已經辛苦了這麼多年,不痛苦嗎?放手吧,好不好?"張劍鋒大吃一驚,根本不及考慮,再次施展八極陣圖法:"小蘭回來!"小蘭被旗旛阻隔,嚇了一跳,轉身對張劍鋒道:"你幹什麼?方瀅並不想這樣的,她很痛苦,我們應該幫她。"張劍鋒叫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她根本已經不是方瀅了!!!"

  小蘭象被雷劈中一樣站著一動不動,張劍鋒轉頭凝視著方瀅道:"我說得沒錯吧?依借相同經歷和仇恨通過他人的肉體再度復活的五百年死靈,蘭若寺的主人。不,我是否叫你公主更恰切些呢?""公主?!!"小蘭匪夷所思地看向方瀅。"同樣地被火燒死,同樣地被自己的親人所殺,同樣的怨憤和相似的經過,暫時減弱了加在蘭若寺的封印能力,在方家火燒的現場,你的靈魂得以逸出,侵噬方瀅的魂體,兩個不同朝代的人重疊在一起,所以才會有這種奇怪的裝束。你的衣服仍然是近代裝束,但是頭部就換成了你死那天梳的宮妝。"張劍鋒一指壁畫道:"你的頭上戴著只有皇家近親才能佩帶的九鳳朝陽掛珠釵,穿著只有公主和皇后才能穿的九鳳簇團寬袖宮裝,所以你不是皇后便是公主。你雖然極力想擺出至高無上的威嚴,可依舊掩不住滿臉涉世未深的稚氣和天真,並沒有那種母儀天下的風華,因此我推斷你是公主,而不是皇后。還有你後面宮女所執的團扇,是明朝前期所特有的純孔雀綠色,所以,我想,你是明朝某位慘死的公主吧。孤島上面還殘留著七個石墩,那是當年你陵墓前站的兩排石人像的其中一排,因為那花紋的精緻和巨大的財力只有皇室才有可能做到。你一定很受你父皇寵愛,才有資格舉行這麼隆重龐大的場面,如果我沒推算錯的話,那幅壁畫必定是你的慶生圖。"一向駑鈍的張劍鋒今天卻意氣風發滔滔不絕,所說之處無一不是小蘭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的謎題。

  

  那女鬼冷若冰霜地盯著張劍鋒,良久,幽幽道:"本宮好久沒有遇見這麼聰明的人了。你說得不錯。"話音剛落,已變成全身宮裝打扮的公主。張劍鋒揮出一道黃符道:"那麼,勞煩公主略微移開些罷,不用遮住那供台了,蘭若寺供奉的根本不是什麼神位,而是你的靈位!"女鬼冷冷地"哼"了一聲,緩緩飄往左方,避開黃符,果然,正中一個碩大的金漆靈牌,上書:明建文大慈大聖敦容溫婉孝禮文義永寧公主靈位。張劍鋒凝視著那靈位半晌,又抬起頭來莫名其妙地望望大殿上方,道:"公主能否告訴我,為什麼這裡會叫做蘭若寺?"那公主慢慢道:"看在你為我破除封印的份上,我不妨讓你死得明白些,因為我最喜愛的花就是外面那些曼妙游離,所以父皇給我取的小名就叫做'蘭若'。現在你明白了,準備好受死了嗎?"蘭若寺的謎底都水落石出了,張劍鋒暗暗歎息,拿起朱雀劍道:"我今天既然要進來,就有和你一拼的決心,來吧,決一死戰吧。"那公主冷冷道:"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那些什麼八極陣圖法和一把爛劍就能夠抵擋我嗎?"說完,將衣袖對著陣法輕輕一揮,張劍鋒只覺得劍象火燒一般滾燙,趕忙撒了手,不到兩秒鐘,所有旗旛和那柄朱雀劍已化成了一灘青黑色的腐水。兩大厲害的法寶在一個回合中頃刻就化為烏有,不要說到達後殿那個通口,甚至連正大殿都沒有機會衝出去。張劍鋒額頭上沁出了點點汗珠,自己的實力竟跟那公主差了如此之多!

  

  那公主歎了一聲道:"早告訴你們這些人類死心,你們總是不聽,總是惹本宮生氣。"揮起袍袖故技重施,"永別了,師父,永別了,終南山。"--經過了一番掙扎的張劍鋒最終閉上了眼睛,原來還是要接受命運的安排啊。正在這時,蘭若寺外面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一個白點迅速地向張劍鋒靠近,那公主慘叫一聲,忙不迭放下袖子,張劍鋒睜開眼一瞧,不禁驚喜交集,那個白點竟然是終南山的鎮山之寶--七星龍泉劍!張劍鋒忙迎上前去,將七星龍泉劍緊緊握在手裡,才發現上面還附著一張小紙條,上面是孤星寒的親筆:"為師已將青銅印和滅絕符融入七星龍泉劍,三寶合體,天下無敵。"生死關頭乍收寶劍,張劍鋒狂喜道:"女鬼,這次還怕收不了你嗎?"那公主冷冷地道:"你高興得太早了,要想打敗本宮,必須找到本宮的骨灰,而本宮在這裡找了五百年,根本毫無線索。"張劍鋒七星龍泉劍一揮,寶劍放出耀眼的白光,那公主逼不得已後退到一個死角,張劍鋒乘此機會將供台上的靈牌搶到了手,緩緩道:"其實,建造這座廟的人早就給了提示給你,骨灰就放在正大殿的靈牌中!"那公主臉色一變道:

  "你有何證據?"

  "看見左邊那面牆壁嗎?除了左上角有一組小壁畫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不要說看上去極其不相襯,再跟右邊盛大的壁畫比起來,頓時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為你建造這座廟的必定是皇家傑出匠工,集全國建築精華,豈有這麼粗心大意之理?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面牆壁必定包含著某種在當時歷史條件下還不敢公佈的特殊涵義,他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引起後來人的注意。這座廟除了那尊穩獸龍奇怪外,找不到骨灰也難以想像,因此,有充分理由猜測,這組壁畫就是揭示骨灰的關鍵所在!那組壁畫描繪的是戰國時代四大公子之一的信陵君盜取虎符私調軍隊救援趙國的故事,整篇故事都圍繞著一個線索來進行--虎符的易手,因此虎符的下落自然就成了這個故事的中心。虎符,是古時調兵遣將的牌符,在明朝已經叫做令牌。令牌,就是靈牌的諧音。因此,你的骨灰就裝在一直擺在最顯眼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靈牌當中!"

  公主頓時面如死灰,低下頭去,一會兒,又緩緩抬起頭來,小蘭驚異地發現,她的眼裡竟然有盈光流動,只聽她低低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徹底明白啦。--那個晚上,月亮皎潔得好像被嫦娥擦拭過了一樣,我悄悄躲在大屏風後面,看著他跪倒在我父皇面前,說他愛我,他要娶我,他會用盡一生一世去做我的依靠,讓我擁有全天下女人最想有的一切。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我急切地盼著父皇首肯。可是,父皇並不信任他,於是,最後,他失望地走了。我在屏風後面拚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我不怪父皇,他太疼我,沒有理由這麼輕率答應親事,可他不知道他最愛的女兒心目中除了他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那一天深夜,我遣開宮女,跑到後花園,看見他孤獨一個人跪在那裡,手裡捧著一盆正在開放的曼妙游離,對我說,他並不是因為我是公主而喜歡我,就像並不因為曼妙游離是御用花種而顯得高貴一樣,如果我願意跟他走,他會播種滿野的曼妙游離作為嫁妝等著我的鳳輦來。我把持不住,最終將自己整個都交給了他。

  

  "父皇沒有辦法,只好招他為駙馬,我出宮的那天,父皇執著我的手,流著淚不肯放行,說是他沒照顧好我,我從來沒有見過父皇這麼傷心,然而,我只是笑著跟他說,不用擔心,我會活得很幸福很幸福,因為,那個男人已經在曼妙游離的見證下,對我許下了一生的諾言。父皇最終放手了,不知怎地,我發現他的眼裡滿是絕望的神色。

  

  "蒙著大紅的頭巾,我靜靜地坐在床上,等著他進來,外面還是喧嘩得很厲害,他們酒還沒吃完嗎?這時,突然一陣風吹進屋裡,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傳來,那是他答應為我種的曼妙游離啊。我禁不住掀開頭巾,打開窗門,向外張望,我想看看那漫無邊際的粉紅究竟是怎樣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但是,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只見到很多帶著兵器的衛兵們急匆匆地從走廊上通過,神色慌張,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我趕忙關上窗子,心底突然有點不安,他為什麼這麼久還不進來呢?

  

  "好熱啊,越來越熱了,我全身不舒服,汗如雨下,我叫宮女,卻沒有一個人進來,於是,我只好去自己倒水喝,就在這時,突然門被撞開了,我最寵愛的貼身宮女滿臉是血地倒在我裙下,用幾乎啞了的嗓音對我說,他叛變了。

  他利用婚宴殺了很多官員,現在他正要帶兵去殺我父皇,叫我快點逃走。屋子四角冒出了濃濃的火苗,瞬間將這裡變成地獄般的血紅。然後,他從窗外走過,手裡拿著火把,只是淡淡望了我一眼,毫無表情地望了我一眼,即刻轉身走了,走得那麼果斷和決然,一如當日他跪在地上跟我許諾那般堅毅。風兒又吹進來了,還是那溫馨的淡香和粉紅的誓言,這一次卻輕輕跌落在我的紅頭巾旁邊。

  那一望無際的曼妙游離種在哪裡,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叛變成功了,父皇生死未卜,我的魂靈飄完皇宮所有內院,都見不到父皇的蹤影,有人說他已經逃出去了。我這才突然醒悟父皇眼中的那股絕望,他是想帶我一起走的嗎?最後因為我的任性而不得不拋下他最愛的女兒,讓昔日快樂的公主成為一個孤獨的冤魂。

  

  "他做了大官,帶了很多漂亮的女人回家,跟他回來的還有很多道士和尚,帶著很多我害怕的法器。那些道士和尚為我建了一座寺廟,用我的小名命名,就叫做蘭若寺。有一個和尚跟他說,在屋頂上放一尊穩獸龍,可以讓我永遠受制天遣,這樣,我就沒有能力出來作祟了。於是他立即樂不可顛地親自帶人去做,那種歡喜的神情還勝過叛變成功。而我無意中瞧見,在他的三房侍妾房裡,正好擺著那盆他向我求婚的曼妙游離,只不過,花已經全部枯萎了……

  

  "我在廟裡想啊想,怎麼都想不明白,他明明親口跟我說過,他愛的是我,他的神情真摯到就像曼妙游離那麼純潔,我想出去見見他,可是怎麼也出不去。

  我想找到骨灰投胎,可是也找不到。在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我終於明白了,他是想把我永遠困在這座廟裡,永遠都沒辦法出去。誰知道,還不止這樣,他還把骨灰的提示留下來,想讓後來的人把我徹底鎮壓掉。就算他最愛的不是我,可是他為什麼要對我做得這麼絕?難道那盆曼妙游離真的只是我眼中的幻象嗎?難道我一直愛的是一個最恨我的人嗎?"

  講述完了這個古老的愛情悲劇,蘭若公主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整整枯了五百年的淚水,晶瑩徹透的淚珠越過小巧的鼻樑,滑落下來。

  

  張劍鋒怔住了,不知道這劍是否還應該揮出去。鬼寺的背後竟然隱藏著這麼深的內情,這其中還涉及到了一代皇權的變遷。這時蘭若公主緩緩抬手,手上忽然出現了一盞引魂燈。張劍鋒醒悟過來,暗叫一聲不好,剛想揮出龍泉劍,小蘭驚叫一聲,昏迷的小清已被吸到了蘭若公主旁邊。經歷了大悲大痛的蘭若公主看上去卻異常平靜:"以我的功力,未必鬥不過龍泉劍,不過有這個人在手,我可以更多一份勝算。"突遭變故,張劍鋒整個心裡亂成一片,怎麼辦--是繼續揮出龍泉劍還是停手放過蘭若寺聽任她再害人?小蘭猛地衝到前面大喊:"把小清還給我!快點還給我!"蘭若公主冷道:"你若是再敢靠前一步,我可不保證她活命。"兩人正在僵持中,一邊的張劍鋒終於作出了痛苦的決定:"小蘭讓開,我要親手結果這個妖女!"小蘭大吃一驚,喊道:"張劍鋒你瘋了嗎?小清在她手上啊!"張劍鋒沉靜地舉起龍泉劍:"小蘭,我跟你說過的,如果有時犧牲一兩個人可以換得天下的安寧,那麼這種犧牲是必須做出的。世人會永遠銘記小清的。讓開吧!"

  張劍鋒將全身功力傾注到龍泉劍上,龍泉劍身上的七星開始閃閃發光,誰料,這當時,小蘭卻突然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龍泉劍。"小蘭?!"張劍鋒吃驚道。小蘭抱著劍,淚流滿面道:"我說過的,我不會讓小清死,絕對不會,我不允許這種所謂必要犧牲的存在。什麼捨小利而顧大義,那都是騙人的!""小蘭,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你想想,難道你想學校的噩夢繼續下去?難道你想校園裡繼續死人?有時候是不能夠心軟的。"張劍鋒想從小蘭懷裡拔出龍泉劍,只怕又傷了她,左右為難。小蘭看看他,沉聲道:"我知道,就算一定要有犧牲,那個犧牲品也絕對不是小清。"

  說著,小蘭放開龍泉劍,來到蘭若公主面前,突然"撲通"一聲跪下。

  "小蘭?!!"張劍鋒禁不住又驚又怒。"愛過方知痛,痛過愛更深。"小蘭抬起頭對驚訝不已的蘭若公主淒然一笑:"聽過這句話麼?我想,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恨,無論那個男人怎麼對你,你還是會喜歡他,愛情,就是這一種怪物。還有,長年累月一個人呆在這座小小的廟裡,只有不會說話的珍寶陪著自己,一定很寂寞吧?因為被自己最愛的人所背叛,又被摯愛的父親所拋棄,再加上五百年來世上人們對你的淡忘和仇視,你的心中才會衍生出忿恨,於是,你便以為被塵世拋棄,於是你以為你的心中早已沒有了愛,只有仇恨,無邊無際的仇恨。你要通過折磨自己來懲罰世人才能獲得心理上的平衡,何苦呢?只是因為那盆枯萎的曼妙游離,就這樣一直固執著不能放手嗎?"

  引魂燈一下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蘭若公主全身劇烈顫抖,道:"你……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雖然貴為公主,但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關懷,所有我自認為最親的人都在危急的一剎那背叛了我,而我卻要承受永遠困在百年古廟的代價!難道你還能奢求我用什麼去回報這個所謂'善良和公正'的塵世?!

  除了恨,我還能有什麼?我還能有什麼?!!""不,你還有愛的,"小蘭臉上依然是那份淒切的笑容:"當你遇見他時,你已經把你最喜愛的曼妙游離當成他的化身,只要你還沒放棄對曼妙游離的那份依戀,他就是一直珍藏在你心中,他是你心靈深處那一塊永遠不願觸及的心傷。還不明白嗎?曼妙游離代表的就是你那份遲遲沒有甦醒的本性--純真和愛情。無論仇恨如何氾濫,始終無法掩蓋愛的存在,只要你曾經是一個生命,一個人!只憑本該忘卻的悲痛來斷定再也不能從世上得到真情,你說塵世拋棄了你,而事實卻是你拋棄了塵世!"蘭若公主再也忍不住大喊道:"夠了!我聽夠了!!你這種什麼風浪都沒經過的人知道什麼?

  你知道蘭若寺在塵世中有什麼樣的'漂亮'名字嗎?你問你的同伴啊?鬼寺啊!

  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我當成敵人,你以為我又想呆在這種鬼地方嗎?!我是出不去啊!!我要出去必須依靠外人的力量,你以為會有人肯幫我嗎?!你以為會幫我嗎?!!"說到最後,蘭若公主早已淚落如雨,泣不成聲。"有,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會幫你。"小蘭的聲音出奇地平靜:"你所抱怨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愛情也從來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命運。如果你始終不相信塵世對你的公平,我願意用自己的行動來告訴你。"霎時,蘭若公主愣在了當場,彷彿五百年來第一次心靈的震撼。

  

  "小蘭!"張劍鋒急道:"她還沒說是什麼要求呢?你不怕她害你嗎?"小蘭輕輕搖頭:"怕什麼?我相信她,相信蘭若公主,無論她以前是多麼歹毒,她畢竟只是一個被男人傷害過的女人,受傷的女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何況她在沒被扭曲性格前一定是個善良的公主。"蘭若公主呆呆地望著小蘭,突然緩緩低下頭去,等她再度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居然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縷笑容,張劍鋒突然發現,笑起來的蘭若公主真的很美很美,就像外面那些粉紅的曼妙游離一樣。

  小蘭道:"你要我做什麼?我要做什麼你才能出去。"蘭若公主遲疑了一下,然後將她那蒼白的臉貼近小蘭,附耳低聲說了一些話。"是這樣啊。"小蘭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吧,所有一切都由我一個人來承受。"張劍鋒忙叫道:"且慢!我要知道到底是什麼條件?"蘭若公主已經直起身來,含淚看著小蘭,又深深地彎下腰去,行了一個幾乎是半跪的鞠禮,小蘭也站起身來,坦然地受著這個鞠躬。張劍鋒心中驀地一動,大吼一聲:"停手啊!!"蘭若公主已經將衣袖一揮,一股青黑色的氣體湧出,漸漸將小蘭包圍,自己則化為白霧緩緩散去。黑煙中張劍鋒只看見小蘭臉上的微笑仍然是那麼自然,那麼清新,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

  

  "不--小--蘭--!!!!"張劍鋒倏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很遙遠很遙遠,空洞、嘶啞,沒有一點力量,他眼前一片昏黃,周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只清晰地看見小蘭柔弱的軀體在慢慢地,慢慢地倒下,最後完全倒在自己的懷裡。熱血中湧起一種無法壓制的衝動,攪得五臟六腑象被驅離了身體一般,直到那豆大的淚珠衝破了眼眶的界限滴在小蘭那泛白的唇上,張劍鋒才明白,那種衝動有一個名字,叫做"難過"。"你究竟答應了她什麼?"張劍鋒垂淚道。

  小蘭努力睜大沉重的眼睛,看著周圍慢慢消失的蘭若寺,吃力地一笑道:"她說,當年曾有一個老和尚跟她說,要想衝破蘭若寺的阻攔,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殺死一千個人,另一種是--有一個人為了她為了蘭若寺自願犧牲,用那人的鮮血換取她的覺悟。看,蘭若寺真的在消失了。"張劍鋒惶恐地抱緊小蘭,惟恐死亡把她奪去,但小蘭的體溫卻正在慢慢地降低,最終無法克制自己的張劍鋒,淚水傾洩而下,他搖著頭,哽咽著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那麼傻??為什麼……"小蘭斷斷續續道:"我說過的,你和小清……都是我最愛的人……因為……

  不想你們死……要你們好好活下去……那是我最大的願望--"

  漫天的曼妙游離飛來,驅散了陰霾愁霧,趕走了魑魅魍魎,整個上空都充滿了那種清雅的芳香和溫柔的粉紅。"這樣……不挺好嗎?蘭若公主終於解脫了……你和小清可以幸福地活下去……而我……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一直……很相信這一點。"小蘭癡癡地望著那滿天的色彩,突然道:

  "張劍鋒,你知道我的全名哦?""嗯,殷蘭。""不是,那是後來改了的。你現在可要好好記住,我的原名叫做殷--若--蘭。"小蘭滿足地閉上了雙眼。淡淡的香味一如往昔般瀰漫,微紅的花瓣紛紛飄落下來,輕輕粘在她的髮絲上,貼在她的臉頰上,霎時竟落了小蘭滿滿一身,看上去就像一個盛裝打扮的公主,沉沉的睡在曼妙游離的花棺中。

  

  --"傳說當一個女人因為被所愛的男人背叛而死的時候,在她鮮血浸染的地方就會出現曼妙游離的蹤影。刻骨銘心的愛戀淡化了鮮血染就的切齒仇恨,形成了獨特的粉紅色彩。因此,曼妙游離又叫做'悲情之花'。曼妙游離代表的含義就是死亡--因為愛情而死亡。"三年前,普陀山的玉清師太在山後的花園這樣跟張劍鋒說。

  

  --"天像有命,生死注定,我們能夠做的,也只不過是提前知道而已。"孤星寒的頭始終仰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地,好像隨時會有星星黑掉一樣,雖然,滿天的星星仍然亮得如同一片燦爛的鑽石……

  

  張劍鋒怔怔地凝視著那些粉紅還在飄啊,飄啊,好像永不休止永不停歇。

  "小蘭,等會兒再去好麼?等多一會兒。我,要在你面前,親手揭開這孤島紅衣驚天的謎底。"明知回天無力,明知乾坤不可逆轉,明知小蘭留在這個世上必須經受肉體上的巨大痛苦,張劍鋒還是將那張回生符拍入小蘭體內,同時將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小蘭虛弱地張開了眼,用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道:"不是全部結束了嗎?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不是一體的嗎?"張劍鋒小心翼翼地把小蘭的身體放置在地上,讓她靠著牆角,隨後拿起七星龍泉劍,斜指著地下道:"不,沒有結束。蘭若公主只是被人利用,萬惡的根源是在那個罪魁禍首手裡。不用再演戲了,站起來吧,最終的幕後黑手--小清!"

  "啊?"小蘭痛苦地道:"張劍鋒,你在說什麼?你瘋了!"張劍鋒冷冷地道:"我沒有瘋。今天不妨實話告訴你,小清,我其實並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奉師命來鎮壓蘭若寺和了結另外一樁宿孽。我在沒有下山之前就被告知,學校裡不僅存在著靈堂課室的陰影,還潛藏著一股可怕的力量,這股力量已經混跡人間,而我最主要的任務不是靈堂課室,而是揪出這股力量的真正所在。為了引出那股力量,消除它的戒心,取得它的信任,我一直裝傻扮鈍,伺機行動。在你起初扮作純真可愛、聰明機智的化身,以副班長的身份順理成章地出現在我的身邊,協助我解決謎題時,我對你並沒有起太大疑心。然而,隨著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之間的關係水落石出,我才初步確定你有嫌疑。你太聰明了,聰明到令人不可思議。我是因為分析冤氣連接的原理苦思三天才得出正確的結論,而你,只是匆匆看了一遍材料,甚至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順口說出了結果。而在你的推理中,你利用了一個人類思維的誤區,你不是根據現有材料推理出來結果,而是根據結果反推理原因的,這樣也就表明,你從一開始早就知道了靈堂課室和孤島紅衣之謎!我說的沒錯吧,小清,不,我現在應該改口叫你--梁萃,孤島紅衣的主角,梁花的親妹妹!"

  "我最致命的失誤,就是被你迷惑了,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得多,張劍鋒!"小清突然甦醒了,懶洋洋地從地上爬起,臉上的神色是那麼從容,好像她跟張劍鋒討論的是去哪裡吃飯的問題一樣。"不……難道小清你……"小蘭的眸子猛地放大了,裡面盛滿了驚駭和訝異,自己用生命換取來的居然是這麼一種代價。

  一陣眩暈襲來,一定是做夢,一定是在做夢!要快點醒來,不想看見張劍鋒和小清都變了一個人似的在冰冷地對峙。小蘭用盡最後的力量想要從她以為的噩夢中醒來,然而她清晰地聽到小清懶懶道:"為什麼要騙你呢?既然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蘭若寺終於除掉了,張劍鋒你又這麼聰明認出了我,我再騙下去並沒有什麼意義。"張劍鋒緩緩道:"其實你最致命的失誤不是我,而是靈堂課室。還記得小蘭遇見的那個幼靈吧?那時大家都以為她真的是梁花的妹妹。只是,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梁花的妹妹應該是在熟睡中被掐死的,可是她的口中喊出的卻是:'放我出去'和'姐姐,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而且口氣並不像親姐妹之間的對話。那時我就已經猜測到了,她口中的'姐姐'一定不是指梁花,而是你!你發覺了梁花的意圖,為了逃出生天而安排了你的小夥伴作替代品。可惜啊,你沒料到她還沒有輪迴,還在這棟大樓裡遊蕩,最終給我確認你的身份留下了最有力的證據。還充滿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卻瞬間就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幼靈的怨恨是遠遠大於成年之靈的,常常也難因此難以投身輪迴。"小清凝視著張劍鋒,半晌,歎道:"真的太聰明了,一開始,我就敗在你的手上了。

  我早知道所謂的法術界是不會放過我的。"

  張劍鋒舉起七星龍泉劍直直地指著小清道:"我也有失誤,因為你的偽裝的關係,我遲遲下不了手。我妄想著,總有一天你會醒悟過來。但是,這次,我真的憤怒了。當發現自己不足以對抗蘭若寺時,便想借助外界的力量,因而那些無辜的生命毀在了你的手上,尤其為了實現你卑鄙的目的,竟然騙取小蘭的生命來成全你的野心!你知道什麼叫情同金蘭嗎?你知道什麼是捨生取義嗎?

  你知道什麼叫絕對的信任嗎?你懂不懂得什麼叫真正的友情嗎?!"

  "我不懂!!!!!"小清的眼裡閃著可怕的火焰:"你少來教訓我,張劍鋒!你根本沒有這個資格。滿口的假仁假義!這種人我最討厭了。你說的那些我全都不不知道。可是,我也想問你,你嘗試過貧窮的滋味嗎?你嘗試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你的親姐姐卻舉起刀不明不白要殺你的滋味嗎?你嘗試過在飢餓時到撿街邊的那些人們丟棄的臭包子吃的滋味嗎?你嘗過嗎?名門大派的弟子張劍鋒!你根本不明白我是怎麼熬過來的?為了挨到今天,我失去了多少!!"

  張劍鋒大吼道:"是!!我是不知道!但我絕對有資格指責你,代你的親姐姐,指責你這個本不應該留在世上的東西!想知道為什麼你姐姐會殺你嗎?蘭若寺隱藏著強大的究極屍毒,沾上一點兒就會禍害無窮,當你姐姐誤破封印時,你在那個時候從你姐姐身上已經不知不覺感染到了究極屍毒。究極屍毒與普通屍毒最大的不同就是感染後人不會死,而是慢慢變成一個非鬼非人的怪物!在看到了蘭若寺牆壁上的拓文後,你姐姐決心為自己草率的行為挽回結局,消滅所有洩露到世間的屍毒。而根據拓文的含義,要徹底消滅屍毒除了要剝奪生命外,還必須以自己的血淋遍全身,這才是孤島紅衣的真正真相!你姐姐殺你其實是為了救你!

  你從染毒的那一天開始就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住口!"小清臉上青筋暴起,叫道:"張劍鋒,不准侮辱我和我姐姐!""我沒有侮辱你!"張劍鋒一指小蘭道:"難道冰雪聰明的你還沒有看出來嗎?

  你和小蘭同是感染了屍毒,表現卻完全不一樣。很迷惑吧?讓我告訴你,你根本就沒有感染什麼屍毒,你手臂上的傷口是大悲印造成的!那是只有大悲印鎮在魔的身體上的才會形成的獨特傷口!再加上蘭若寺內究極屍毒的進一步浸染,你現在已經徹徹底底地變成了非人類!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等天上陰雲散後,你會發現溫暖的陽光對你來說簡直是刺穿肌膚的利刃!"

  張劍鋒這一大段話徹底擊潰了小清的神經防線。"不……不可能,最愛我的姐姐……"小清掩著臉哽咽道:"我不信!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厄運都要降落在我的身上?我什麼都沒有做錯,老天啊,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錯啊!!只是嚮往光明而繁華的生活,只是憧憬親情和溫暖的包圍,難道我這一點卑微的渴求都算是過分嗎?"驀然地,小清放下手來,一雙眸子裡充滿了仇恨和狠毒的神色:

  "我恨你們,恨你們這些一降生就擁有好運的人,你們憑什麼過得比我好?啊?!我不信什麼'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我要殺光你們,告訴世人,我梁萃是可以逆天而行的!!"

  驀地,一隻手抓住了小清的腳,小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艱難地爬到了小清的腳下,淚流滿面地道:"不是的……小清,我……一直都很羨慕你,長得比我漂亮……又聰明……你什麼都會做……而我……很多人都會覺得自己不如別人……

  但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小清,請不要再陷下去……其實,在我心目中,你……比誰都強啊!!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不想看到你這樣沉淪下去!"小清的身軀竟微微一顫,張劍鋒那邊已經大驚失色,拋出紅絲忙不迭把小蘭拉了回來:

  "我已經告訴你了,小清已經不是人了,你不能靠近她!"

  "我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是為了什麼?不是為了看到這種朋友變成仇敵的場面。張劍鋒,我求求你,放過她好嗎?你不能苛求她遇見這種情況還能保持正常,小清她,心傷得很重啊!你們法術界不應該只是為了鎮壓而存在的啊!我不想自己的代價就這樣白費了……"小蘭的言語表現得前所未有那麼清晰。

  "迴光返照?!"張劍鋒知道這次不能再拖下去了:"小蘭,問題是她已經不是人類了,我放手的後果只能是後患無窮。因為自己受傷因為自己苦難就可以無休止地製造別人的受傷和苦難嗎?小清的遭遇並不能幫她解脫罪責。我這一次不會再心軟了!--白龍歸位,萬氣貫天,七星再現!"

  七星龍泉劍頓時放出萬丈白光,小清眼裡寒光一閃,舉起手只輕輕一推,一股強大的青氣頓時將七星龍泉劍那束白光擋了回去,張劍鋒只覺劍越來越重,幾乎要脫手,同時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腳步也開始不穩。可惡,原來惡靈借助非鬼非人的特殊條件實體化的妖力竟比想像中大出這麼多,甚至連七星龍泉劍也抵擋不住。白光越來越弱,眼看青氣就快要侵到張劍鋒胸口,"死,也要消滅這個禍害!"張劍鋒準備咬破舌尖,以本身精魄融入七星龍泉劍,施展出七星龍泉劍最高境界的滅絕劍術--氣劍合一。這時,青氣卻突然停止了攻擊了。張劍鋒穩住身形一看,小清還張著那隻手,怔怔地看著張劍鋒,眼裡卻淚花閃動,臉上一副難以名狀的複雜神色。好機會!張劍鋒即時高高舉起七星龍泉劍,大喝一聲道:

  "赫赫陰陽,日出東方。敕收此符,掃盡不祥!白龍出關!"一條雕有七星的白龍氣從龍泉劍劍尖射出,呼嘯著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向小清,同時滅絕符依靠青銅印的力量脫離劍身,隨後跟去。

  

  "我說過不--要--你--們--自--相--殘--殺!"小蘭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擋在小清的前面。"小蘭!!"張劍鋒劍尖一轉:"回符!"可是滅絕符已經不服龍泉劍控制,仍然直直向前飛去。"啊----"一聲慘叫衝起在上空迴盪,聽起來顯得更加淒厲和不平。張劍鋒整個人都愣住了。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小清突然把小蘭推倒,自己受了那道劍氣和滅絕符,身體反彈開去,竟然飛出了島外,一大口鮮血還在地上赫然醒目,幸好當時天陰,沒有陽光,小清受的傷還不算太重。小清喘著氣,對張劍鋒道:"如果,不是我停手的話,張劍鋒,你是絕對打不贏我的。"這點的確是事實,張劍鋒也摸不懂她為什麼停手,遂問道:"那你為什麼停手呢?""為什麼?我為什麼停手?"小清喃喃地念道,臉上的神色竟似癡了般:"原來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停手,因為我無論是鬼是人是怪物,我都是個女人啊!而女人無論多強大,總會有一種東西克住她。那種東西--就叫做愛情。就算是怪物,也渴望愛情,渴望一切美好的事物。"淚水緩緩從小清臉頰流下:"命運從來都是捉弄我的,不僅讓我的姐姐死於非命,還讓我愛上我的對頭。我梁萃實現了我所有的目標,最終卻折在愛情手中,就像那位蘭若公主一樣。這就是命運的巧合嗎?"

  這番突然其來的愛情告白嚇得張劍鋒手足無措,一直以來,自從覺得小清的身份有疑以後,張劍鋒就已經對小清存有偏見,只是把她當成敵人來看,處處在防她,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聰明、美麗的小清幾乎集所有女生優點於一身,擁有自己最欣賞的至情至性的性格,如果她不是梁萃的話,也許自己真的會愛上她吧?小清淡淡一笑,淚水卻依然流淌:"總以為自己不如人家,這是思想的誤區。因為偏見而無法正確估量別人,何嘗不是思想的誤區呢?""愛情從來都沒有錯,錯的只是命運。"小蘭的話一閃而過,"砰"的一聲,張劍鋒手一鬆,龍泉劍已然跌落地上。

  小清抬起頭,望著張劍鋒道:"在我死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出事,我不是梁萃的話,你會不會喜歡我?"張劍鋒立在那裡,腦海裡一片空白,這種假設對於愛情來說是蒼白無力根本靠不住的,又叫他如何假設呢?看著小清憔悴的容顏,張劍鋒動了動口,準備說出那個"會"字,小清已經輕輕搖了搖頭:"我從來都不喜歡人家騙我,到死,都不喜歡人家騙我。

  說實話好嗎?"張劍鋒嘴唇顫動了好久,半晌,低下頭道:"我不知道。"失望的神色頓時從小清臉上漾開來,毫不掩飾地漾開來,眼裡充滿如同蘭若公主一樣的落寞,一會兒,又輕輕一笑道:"原來這樣啊,你這個直性子,到死都不肯騙我一下嗎?不過,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性格。"

  望了望奄奄一息的小蘭,小清對張劍鋒道:"能允許我跟小蘭說幾句話嗎?"張劍鋒凝視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小清艱難地爬向小蘭,握住小蘭的手道:

  "小蘭,聽得見我說話嗎?聽我說,我不是你的好姐妹,我是一個怪物,我不配做你的好姐妹。"小蘭已經整個身子癱在地上,哭道:"不要這樣說,無論你變成了什麼,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小清,你一定要撐住,我去求張劍鋒放過你,我去求他師父救你,我去求法術界不要追殺你。你不是喜歡張劍鋒嗎?只要你撐住,你一定可以和他在一起的。答應我,小清,不要死啊!""多好啊!"小清流著淚笑道:"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姐妹,原來上天一直都很疼愛我,只可惜我到今天才發覺。沒用的了,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殘留在世上的最後的究極屍毒載體,為了不留給後世又一個噩夢,我必須自己了結,就算張劍鋒他不動手。可是,在我自己了結之前,我必須做一件事。"說著小清伸出手去,抵住小蘭的心臟。

  小蘭不解地望著她:"你幹什麼?"只見小蘭血脈中的黑色正在慢慢消退,而小清全身卻在慢慢變黑,才驀然醒悟小清是在以本身功力在吸走她身上的屍毒。

  

  "不要!!小清,我要你活下去!!"小蘭象發了瘋似的想擺脫小清的手,可是全身提不起一點力氣:"張劍鋒,你在幹什麼!!快點過來拉開小清啊!!"無論小蘭喊得多麼聲嘶力竭,張劍鋒只是失魂落魄地站著,半晌,忽然一滴大大的淚珠滴落在地上。哭到最後,小蘭的嗓子已經嘶啞了,哭喊聲也變得越來越弱:"小清,我求你停手--我求你停手--你停手啊--"小清忽然收手,對著小蘭漸漸紅潤的臉,滿足地嫣然一笑:"這有什麼呢?你在蘭若公主前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我為什麼就不能伸出手去?其實,還有一句悄悄話非跟你講不可,就是,你對蘭若公主說了那麼多,而你自己又是一個不明白的傻瓜。"一邊附耳過去說了一些話,小蘭頓時臉色大變:"小清,你……你……"

  "今年的白雪比什麼時候都聖潔,今年的聖潔比什麼時候都紅艷。"不知什麼時候,槐樹上又出現了那個輕輕搖晃的繩結,從那個洞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紅絲帶飄然而過,所不同的是,這次,卻沒有屍體從樹下竄出,紅絲帶來到繩結底下就停住了,好像在等待什麼。因為想消除自己行為的影響,利用瞬間現場一直堅持著留在學校,寧願背負上"孤島紅衣"的千古罪名,只為了及時毀滅散播到人世的究極屍毒,那抹紅絲帶代表的是正義和善良,張劍鋒不禁深深彎下腰去,用道家的最隆重儀式向紅絲帶行了一個禮,以表達自己對梁花所表現出的超乎常人的勇氣的景仰。

  

  "最後一具屍體。"小清嘴角邊現出一絲苦笑:"從此永遠沉淪在鬼界的最低層,永遠不能投胎,永遠被三界摒棄,這就是究極屍毒載體的悲劇命運。

  小蘭,我常常在想,假如有來生,我想跟你做真的姐妹。可是,如今我不但沒有來生,而且永遠不能跟你見面了。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遺憾。答應我,小蘭,不要忘記我。"小蘭早已淚落如雨,抽泣道:"小清,我說過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我們生生世世都是好姐妹。"說到最後,氣哽胸口,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小清落淚,眼光裡充滿了無限的不捨和依戀。

  

  小清慢慢地站起身來,向張劍鋒行了一個禮,向著紅絲帶道:"姐姐,你的親妹妹,你最愛的妹妹,來陪你來了。我們曾經說過,就算是死都不分開。"小清邊走邊吟唱著:

  "冷風輕拂,看遍千堤楊柳弱,森森白骨獨坐說蘭若。

  如何能論誰錯?

  驚覺萬物凋零落,悠悠紅絲夜懸歎罪過。"一手拉過晃蕩的繩子套在自己脖子上,小清依依不捨地望了張劍鋒和小蘭最後一眼,閉上眼睛一跳,同時舉起右手,在自己的腦頂狠狠一戳,濃重的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像洶湧的河流般流遍全身,"小清——"小蘭痛哭失聲,頓時暈了過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真大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張劍鋒後邊,他為了救張劍鋒,日夜兼程,誰知半路給紫金缽給阻住了,一番惡戰後知道無法勝過紫金缽,只好繞遠路走,本想已經來不及,誰料一來到便看到了這樣的悲劇場面。"史料有記載的蘭若寺在東南西北的方向上都出現過,因此我和你師父推斷那些只是蘭若寺用妖氣幻化出的海市蜃樓,利用與鬼界相通的特點先把人吸入鬼界,再傳送到蘭若寺,卻料不到原來竟是一座古墓,縱有血光之災,蘭若寺終歸冰消瓦解,總算功德圓滿了。你師父也會感到欣慰的。"笨口拙舌的悟真大師見張劍鋒已經悲痛到不能自拔,於是趕忙不倫不類地勸解了一番。

  

  突然,他看見了地上的龍泉劍,臉色大變道:"為什麼你會有龍泉劍?"張劍鋒不解道:"是師父送過來的,有什麼不妥嗎?"孤星寒送過來的?悟真大師早已臉色灰白:"不可能!你師父已經神減力弱,怎麼還有氣力把七星龍泉劍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如果硬送的話,會……"悟真大師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一個全身縞素的道士突然匆匆跑來,在張劍鋒面前跪下大哭道:"大師兄,師父已經羽化升仙了!"一時張劍鋒只覺得天旋地轉,半晌才一把抓起那個道士,惡狠狠地道:"你騙我!!師父身體還好,怎麼會說去就去的?!"那道士哭道:"我們也不知道,但是聽前來弔唁的少林方丈說,師父是因為給大師兄送龍泉劍,消耗法力超過身體承受限度,力衰神竭而死的。" "天像有命,生死注定,我們能夠做的,也只不過是提前知道而已。"孤星寒那張肅然的臉在面前一晃而過。"記住了,劍鋒,硬要扭轉輪迴,結果傷的最重的就是自己。""師父啊--"張劍鋒長嚎一聲,向著終南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儘管由於張劍鋒出行,無人主持大局,但是由於終南山是道家泰斗,不能亂套,乾元山、龍虎山等都派出人手協助喪事安排。第二天,連夜坐飛機的張劍鋒的趕到了終南山,正式接掌大局。在眾多到場掌門方丈的見證下,宣讀了孤星寒遺書,孤星寒的遺書只有一句話:"終南山掌門之位由張劍鋒接任。"那是孤星寒留給張劍鋒的最後一份關愛。望著師父的棺木,連受兩重重大打擊的張劍鋒情感都崩潰了,痛哭一聲,在蒲團上泣不成聲,頓時,整個終南山大放悲聲。"且慢哭著。"悟真大師匆匆從內室轉出,手裡拿著一封信道:"這是在你師父的仙體上發現的,不知道要不要焚了去。"張劍鋒接過來一看,正是那封從加拿大來的信,不由更加悲從心來,哽咽道:"哪位前輩幫忙拆開看一下罷?"少林方丈、乾元掌門等都面面相覷,從輩分上算,他們當中是有幾個比孤星寒大的,可是,孤星寒是二十年前的"道家第一弟子",身份地位非常人可比,單純靠輩分恐怕不夠資格開拆,半晌,少林方丈歎道:"送到五台山去吧,現今世上只有他有資格看這封信了。"

  五台山上仍是茫茫的白雪覆蓋著,終年寒冷,冷氣侵入肌骨,使人十分不舒服起來。張劍鋒還是靜靜地跪在院中,旁邊站著低頭垂首的悟真大師。一個小和尚用個盤子托住信送了進去,只聽裡面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聲,緊接著是紙張展動的聲音,寂然不久後,突然,屋子裡傳出茶碗被打碎的響聲,小和尚忙進去道:

  "方丈,你不妨事吧?"張劍鋒和悟真大師對望一眼,均奇怪至極。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這些都是你師父未曾悟道前的俗家事,燒了它罷,塵世間一切都是虛幻,留戀來作什麼呢?唉,你終究還是看不透啊!"小和尚恭恭敬敬地用盤子托出那個信封和那封信來,張劍鋒顫抖著雙手展開那封信,只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道:

  星寒:

  你還好嗎?要多注意身體啊,前次信已經收到,得知你身子骨弱,擔心不已,請千萬保重。我和燦利現正在加拿大渡假,因為兒子的歸來,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呵呵,我們前幾天曬了些舊相片,送兩張留個念吧。恭祝永安!"

  信後面附有兩張相片,一張是一個美少婦和一個眉目清朗的人抱著一個一月大的嬰兒,幸福的笑容淺淺地露在臉上,還有一張是合照,背景是漫天的櫻花飄飄,七個人並肩而立,正中一位男生,靈氣凸現,氣質脫俗非凡,旁邊又一位男生微笑淡然,看上去依稀是孤星寒的模樣。相片背面有一行小字:"何健飛、孤星寒、李老伯、鞏勇、劉燦利、徐傳、巧兒2001年攝於櫻花路。"張劍鋒念著這些名字,莫名其妙道:"這是什麼來的?"悟真大師見到第二張相片卻臉色大變,全身劇烈戰動,"啪",孤星寒生前最喜愛的拂塵從悟真大師手中重重落下,悟真大師已經揚長而去。

  

  "悟真大師,你去哪裡?"張劍鋒連忙追出山門,悟真大師早已不見蹤影,只有似有似無的語聲從天際傳來:"佛家第一弟子,道家第一弟子,嘿,到頭來都成了一片飛灰。""佛家第一弟子?"旁邊赫然兩座墳墓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張劍鋒終於似有所悟……

  

  得知張劍鋒要走的消息,整個班都沸騰起來,大家自動來到火車站送行。望著兩眼紅紅的同學,張劍鋒勉強笑道:"對不起,我欺騙了大家,我本來不是這個學校的,為了執行任務師父將我秘密調到這裡,如今,我回來是要跟大家告別的。我要回到原來的學校去了。"陳衷信唏噓道:"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面嗎?""會的,只要有緣。"張劍鋒望了望四周,問道:"小蘭沒有來嗎?"陳衷信道:"你走,她比誰都難過,也許她不想到時情緒失控,讓你走得不安心,乾脆就不來了吧?你要時常回來,哪怕望望她也好啊。"不知怎地,張劍鋒心中湧起一股失落感,點點頭道:"那我走了,你們回去罷,不用送了。"

  "T996次的列車即將開車,請乘客盡快到三號檢票口檢票上車。"張劍鋒提起行李走到月台,準備找車廂,突然,後面一股淡淡的蘭花般的清香拂來,"小蘭??!!"張劍鋒條件反射般轉回身去。果然,一身碎花白裙的小蘭走上來,微微笑道:"在月台上等你很久了呢。"張劍鋒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寂靜在兩人中間無奈地散漫開來,誰都找不出話講,可誰都不願離開,良久,小蘭勉強笑道:"記得常常回來,掃掃小清的墓。""嗯。"又是一片寂靜。

  "你讀了大學以後準備作什麼呢?回來嗎?"小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張劍鋒輕輕地搖著頭:"受師父遺命,接掌終南山。""哦,原來如此,"小蘭慢悠悠地問道:"做道士啊,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默然半晌,張劍鋒低低地"嗯"了一聲,小蘭的臉上馬上地,就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來,伸出一隻手去,道:"那麼,我相信你一定能光大終南山門派的。火車就快開了,還不上去?"張劍鋒握住她的手,問道:"那天,小清在你耳邊說的悄悄話是什麼來的?"小蘭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問,喏,這是一個錦囊,裡面是我和小清對你的祝福,裡面會有答案的,拿著吧。"

  "嗚--"一聲長長的笛音劃破天際,火車緩慢地開動了。透過車窗,張劍鋒忽然發現小蘭還呆呆地站在那裡,便揮揮手道:"你回去罷,火車要開了。"驀地,一滴清淚從小蘭的臉頰上慢慢滑落,張劍鋒一愣,火車已經漸漸加快了,他拚命擠出車窗,向著後方大喊道:"小蘭,告訴我,你在哭什麼?小蘭!"小蘭道:"我……我……我……"一開口,頓時眼淚奔湧而下,火車漸漸駛得不見蹤影,而小蘭早已經淚流滿面。

  

  張劍鋒頹然坐回到座位上,仔細地拆開那個錦囊,原來裡面是一青一藍兩條絲線,其中藍色的絲線上還縛著個小紙條,輕輕地展開那張略微有些水漬的紙張,只見上面寫著一行蠅頭小字:"小清告訴我,哪怕有了她,你最愛的其實還是我。"

  外面突然下起小雨來,細碎的雨點輕輕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冰涼的直線,幽幽的淡香,窗外幻化出漫天曼妙游離的粉紅,小蘭燦爛的笑臉倏然閃現,伴隨著那清脆的語音--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

  嗯。

  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

  嗯。

  你真的能斬斷塵世間一切的依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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