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麵攻略（妖精篇）

[月蝕夜 10]

泡麵攻略！（妖精篇）

　　１

　　事情發生在國二下學期的時候。

　　「欸，翊良，我記得你說過你家有很多小說和漫畫吧？」

　　最後一堂下課──也就是俗稱的打掃時間，下巴撐著掃把頂端的狄佑，懶洋洋地問正在埋頭拖地的翊良。

　　「我有說過嗎？」翊良嘟嚷了一句。

　　「好啦好啦你是沒說過，但我看你每星期的抽屜都會固定更新一次耶。」狄佑拿著掃把繞到翊良面前。

　　「所以呢？」翊良用拖把拚命捅著灰塵最多的牆角。

　　「所以，我想跟你借一套漫畫，不知道你有沒有？」

　　「什麼漫畫？」

　　「《聖堂教父》，因為我想看看裡面所要表達的經營手法。」

　　翊良停下手邊的拖把，直勾勾地盯著狄佑的臉看。

　　「我記得，那套漫畫好像是限制級的。」翊良說。

　　「少來，你家有的話，你一定有看過。」狄佑愉快地下定論。

　　「……我家是有沒錯啦，但你幹嘛不去用租的呢？要的話，以你家的財力，上網拍去看也會有人在賣吧？」

　　「呃啊……去出租店找的確是有試過啦，但我跟你說，站櫃檯的大姊一臉狐疑地問我：『你滿十八歲了嗎？』，我很難回答耶……」

　　「唬爛她說這不是你要看的不就好了？」翊良冷冷地說。因為之前家裡沒什麼錢收集漫畫和小說的時候他都用這一招，還順便裝出困惑的表情。

　　「嗯，結果她說：『喔，原來是你爸爸要看的喔？』。」

　　「呃，這不是天助你也嗎？」

　　「後來，她說這套漫畫得從總店調來，要我家的電話號碼……」

　　「我記得你爸媽不是經常不在家？那就沒問題啦。」

　　「媽啦，我家裡有一百五十八位男女僕，你是要我用廣播說喔──『廣播！廣播！聽清楚了，你們的大少爺預租了一套十八禁漫畫，接到電話的人請通知我，別通知我爸媽謝謝！』？」

　　「原來你在家裡的人望這麼低啊？」翊良竊笑。

　　「最好是啦，比較年輕的都跟我感情比較好，比較麻煩的是資深的那一輩人，雖然他們都很照顧我，但也都跟我爸媽的分身沒兩樣。」狄佑喃喃抱怨。

　　「後來呢？你怎麼處理？」

　　「後來我就賣了我爸啦，但我還有說：『我不確定我爸是不是願意等，我回去問問看。』，解決了一次尷尬。」狄佑如釋負重地說。

　　「嗯，我明白了，那網拍這一部分呢？」

　　「可以的話，我盡量不想花我爸媽的錢，因為我想過單純的國高中生活。」狄佑說。

　　「嗯……」翊良摸著下巴。仔細一想──雖然他知道狄佑家裡很有錢，但卻從來沒看過他在物質生活上有比一般人享用更多。

　　平時午餐跟著他還有朔雅一塊去福利社搶泡麵；晚餐的話，也是經常跟著他去吃路邊攤或是逛夜市，也從沒聽過他抱怨些什麼，甚至還打電話回去通知管家不用來接他了……現在在校門外幾乎都沒再看到狄佑家裡的車。

　　而且，狄佑全身上下……普通的制服、普通的制服褲、普通的學校書包、有帶等於沒帶的普通餐盒、普通的學校皮鞋，如果是穿體育服的日子那就是一雙很久沒換的名牌球鞋──比標準的國高中生還標準。

　　果然──「真正的有錢人不會讓人看出來他有錢。」──是真理中的真理。　　

　　難怪每次狄佑看著一群男女同學興奮地討論放學後要去哪間高級餐廳或名牌商店或是趾高氣昂地展示身邊的奢侈品──他都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這些人實在是太膚淺了。

　　他肯定是這樣想的──翊良心裡道。

　　「你願意借我嗎？話又說回來，我好像還沒去過你家呢。」狄佑說。

　　「這麼說也是，好吧，不然放學後就跟我回家吧，剛好我爸媽今天晚上加班。」翊良點點頭說。

　　狄佑假裝發了一下抖：「聽起來你很像要犯罪耶……」

　　「去你的，我妹在家啦。」

　　……就這樣，前往翊良家的放學後方案，就這麼拍版了。

　　２

　　「我問一下喔，翊良你妹小你幾歲啊？」在到翊良家門口的時候，狄佑開口問道。

　　「她小我兩歲。」翊良回答。

　　「是喔？按照先前的案例來看，你跟你妹感情好像很好喔？」

　　「不知道。」翊良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旋開鐵門。

　　翊良家從外面看是一棟四層樓高的透天厝，在進到家門前有一塊用來當車庫的小空間，再外面就是鐵捲門和翊良正在開的那扇鐵門。

　　車庫裡空無一物，代表翊良的父母還沒回來。

　　但家裡頭客廳的燈亮著。

　　「我回來了，翊美。」

　　「嗯，哥你回來啦？我肚子餓了……喀喀……咦？他是？」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啃著蘇打餅的少女說，用了一點眼角餘光看向狄佑。

　　「同班的朋友，他叫做狄佑。狄佑，這位就是我家那位怎麼吃都吃不胖、肚子像黑洞、半夜會把哥哥挖起床叫去買宵夜、還恬不知恥地在哥哥放學回家後邊吃零食邊要求做飯的妹妹，翊美。」

　　「介紹太長啦！」少女不滿地跳下沙發，她頭上的馬尾辮甩了一下，怒氣沖沖地衝到翊良面前，踹了他的膝蓋一下。

　　「妳好啊，翊美，我聽妳哥哥說過很多有關妳的事，你們兄妹間的感情還真好啊。」狄佑露出爽朗的微笑。

　　「「才沒有！」」兩人脹紅了臉，同時矢口否認。

　　「……」狄佑的眉毛上揚。　　

　　「……哥哥做的飯明明難吃的要命……」翊美嘀咕道。

　　「……喂，那次是妳堅持要幫忙，結果錯把醋當成醬油惹的禍吧？」翊良冷冷地說。

　　狄佑失笑：「好啦好啦，你們兄妹倆都別鬥嘴了。」

　　翊良瞥了狄佑一眼，攤下肩膀說道：「算了，我去做飯，狄佑你就隨便坐吧，順便留下來吃晚餐。翊美，晚餐前別再吃零食了，好好招待客人。」

　　吩咐完，翊良便走到客廳後面的廚房裡去了，抽油煙機的聲音轟轟響起。

　　「……請坐。」翊美生澀地指著沙發。

　　「啊，謝謝。」狄佑說。

　　兩人一同坐下後，翊美先開口了：「……請問，該怎麼稱呼你呢？」

　　「不必拘束，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好了。」狄佑親切地說。

　　「好，那麼……狄佑哥，我可問幾個問題嗎？」

　　「請說。」

　　「……你真的是我哥的朋友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沒有啦……因為我哥從小學以來就沒什麼朋友……突然多了一個總覺得怪怪的……」翊美越說越小聲。

　　「哈哈，是怕說我會搶走妳哥哥嗎？」狄佑笑道。　　

　　「才不是呢！只是……」

　　「放心啦，翊良是個好哥哥，也是個好朋友。」

　　狄佑的一句話使翊美的話鋒鈍了下來。

　　「那……我哥他有女朋友了嗎？」翊美怯生生地問。

　　「妳認為呢？如果他真有女朋友的話，應該會先帶回來給妳看吧？」

　　「嗯，我想也是，看我哥那個樣子，怎麼可能交得到女朋友嘛。」翊美在這方面倒是相當肯定。

　　狄佑笑而不答，關於翊良已經有暗戀對象的事，還是暫時先保密。

　　「話說回來，狄佑哥為什麼會來我們家呢？單純來作客的嗎？」

　　「不，我是來借漫畫的。」

　　「噢。」

　　就在這個時候，翊良在廚房裡朗聲道：「欸，吃飯了。」

　　３

　　茶足飯飽了之後，翊良帶著狄佑上了三樓到他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翊美自告奮勇留在廚房處裡善後，因為洗碗盤這件事並不會有把醋搞錯成醬油的狀況發生，翊良就答應了。

　　「喔……」一進到翊良的房間，狄佑便發出讚嘆──幾乎擠滿房間牆面的書架，上頭全塞滿了漫畫和小說。

　　「難道狄佑你家裡沒有書房之類的地方？」翊良問道。

　　「有是有啦……但都是一些文學名著和哲學、經濟、心理……等等的磚塊書……你要看嗎？」

　　「嗯……我考慮看看吧。」翊良點點頭，繼續說：「你要不要留下來一會兒？打幾場電動吧。」

　　跟隨著翊良的手指，狄佑將目光移向房間裡的一台電視。

　　五分鐘後。

　　「原來你不太會打電動啊……」翊良對著狄佑說，兩人手上各持一把ｗｉｉ搖桿，遊戲畫面上是製作精細的動漫場景，遊戲方式是玩家各選擇一名角色和一名由電腦操控的幫手（通常很廢。），運用遊戲場景的地形、陷阱、ＢＵＧ……來進行對戰。

　　「有什麼辦法？就算我家裡有，也不一定有人能陪我玩，那些僕人幾乎都挺死腦筋的，認為『陪主人打電動算是翹班的行為』……」狄佑苦笑，看著自己已死的幫手和自身的角色被翊良轟出幾公尺外。遊戲結束。　

　　「不然我換一款自由度比較高的遊戲好了，你會用這種搖桿吧？」翊良將電視的連結線連到另一台遊戲機盒上。

　　那是一款和黑幫有關的遊戲，翊良幫狄佑新開了一個新紀錄，並把搖桿交給狄佑，簡單說明了一下遊戲方式。

　　「喔喔……我了解了。」聽完說明，狄佑躍躍欲試。

　　不到二十分鐘，狄佑便成了割據全美的黑幫之一，而且所擁有的資產和武力都領先其他勢力。

　　「哇，你還蠻厲害的嘛，接下來就是把勢力延伸到海外了。」翊良驚嘆地看著電視螢幕，他自己從沒打到這裡的主線劇情。

　　「下一步的話，我想從亞洲下手。」狄佑冷笑。

　　碰。

　　門外響起一聲輕微的關門聲。

　　「怎麼了？」狄佑望著房門。

　　「沒什麼，大概是我妹回房間了，她的房間在我對面。」翊良說。

　　「你妹這麼早睡？」狄佑看了翊良房裡的時鐘一眼──八點十一分。

　　「不，因為我爸媽快回來了，我妹正在和他們冷戰。」翊良說。

　　「冷戰？怎麼回事？」

　　「呃……因為我妹現在快從小學畢業啦，我爸是想說不能在國中這個階段慣壞她，就堅持說要把她送到住宿學校去……他們吵了幾次架之後，我妹就不和他們說話了，現在爸媽有什麼事都由我來轉達，而且還不能冠上他們的名義。」翊良無奈地聳聳肩。

　　「噢，是這樣啊，那你的立場是什麼呢？」狄佑感興趣地問。

　　「我個人當然是希望她去啦……但要是連我也這麼表態的話，我妹大概會離家出走吧？」翊良苦笑。

　　「聽起來，你妹妹好像很信任你。」

　　翊良嘆了口氣，說道：「那這件事你怎麼看？」

　　「問我的意見的話……我倒覺得你妹妹去住宿學校沒什麼問題。」

　　「哦？這是為什麼呢？」

　　「剛剛趁著你去煮飯的時候，跟你妹妹有說過幾句話……在我看來，你妹妹相當坦率，現在能用這種形容詞來形容的女孩子已經很少了。」狄佑笑道。

　　「坦率……嗎？」

　　「跟慣用的『三八』可不一樣，坦率並不是過度自信、過度自我感覺良好、過度以自己為中心的一種表現……而算是一種philosophy喔。」狄佑稍微頓了頓，繼續說：「所以說，如果能把她放到獨立的環境裡去磨練，我想她會蛻變成一個很棒的女孩子吧。」

　　「據你的說法，你好像想把我妹耶，該不會是『光源氏計畫』（注：引伸自日本文學名著《源氏物語》，其涵義為「把女孩子從小時候開始扶養，以塑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此計畫也可應用在男性身上。）吧？」

　　「嗯……關於這一點，我順便跟你說，我還第一次碰到能讓我心動的女孩子，但我還不曉得這是因為你是我朋友還是你妹自身的關係。」狄佑老實說。

　　「……要是你敢玩弄我妹的感情，我可是會把你給閹掉的。」翊良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討厭啦，你認識我到現在，有看過我玩弄哪個女孩子的感情嗎？雖然由我來說有點不具有說服力，但那種男人可是相當低俗的喔。」狄佑笑著說。

　　「……好吧，那我就先相信你了。」翊良說。

　　「哈哈，不知道我說的這些有沒有幫到你了呢？」

　　狄佑拿著漫畫離開後一個小時，現在是十點半。翊良正背靠著床頭，手中捧著一本小說看。

　　「……哥，你睡了嗎？」門外傳來翊美微弱的聲音。

　　「還沒？有什麼事嗎？」翊良頭也不抬。

　　吱──門打開了，翊美穿著一襲淡藍色的睡衣走了進來，再輕輕把門帶上。

　　「我想跟你談一下事情。」翊美滿臉通紅。

　　「妳會有事找我談？那還真是稀奇。」翊良抬起頭，放下書本。

　　翊美不反駁，就擅自坐到翊良的床邊。

　　「那個……狄佑哥有女朋友了嗎？」翊美扭扭捏捏地問。

　　翊良愣了一下，連忙說：「等…等一下，這話題跳躍得太快了，為什麼妳會突然這麼問？」

　　「沒有啦……就……好像喜歡上他了嘛……」翊美語出驚人。

　　「呃……你們才認識不到三個小時耶。」翊良冷汗狂冒。

　　「古時候的夫妻不也是在進洞房的那一晚才看到彼此的樣子嗎！三個小時已經算長了！」翊美不高興地大聲反駁。

　　「喂喂……古時候只有丈夫單方面休妻，可沒有什麼離婚證書喔。」翊良盡可能讓自己去適應這個話題。

　　「不管啦！快回答我的問題！」

　　「好好好，那請妳先冷靜一下。」翊良遞了一瓶還沒開過的礦泉水，試圖替翊美降溫。

　　翊美乖乖地灌下幾大口礦泉水，接著就像上酒館的大叔一般，把只剩下半瓶的礦泉水「噗哇！」的一聲放到床頭。

　　「剛剛的問題……狄佑他是沒有女朋友沒錯啦。」

　　「真的？！」翊美的雙眼頓時閃閃發光。

　　「先別急，我先問妳喔──妳會認為狄佑他不會被其他女孩子注意到嗎？這就跟高中升大學選校系的道理一樣，妳會看到一個熱門科系分數門檻設得很低，難道其他學生就不會看到？」

　　「呃……」翊美頓時無語。

　　「狄佑那傢伙可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跟妳老哥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

　　「嗯嗯。」翊美點點頭。

　　「不過別看狄佑那個樣子，他的眼光和審美標準是不能夠和他人相提並論的，他是對所有人都很溫柔沒錯，但他的心情可是冷得很。只有能突破這層防禦的女孩子才有辦法獲得他的目光──還只是目光而已。」

　　「唔……」翊美似乎有點退縮，但翊良知道接下來才是決勝關鍵。

　　「事實上狄佑他不是很在意女孩子的長相……我猜這只佔他的審美標準四成而已，剩下的六成，他看的是其他東西。」

　　「……比方說？」

　　「比方說，女孩子的氣質、談吐、價值觀等等……」

　　「聽起來好難。」翊美垮下肩膀。

　　「所以妳才必須成長，變成一個忠於自己的女孩子。不是因為妳是我妹妹才這麼說的，連狄佑也這麼對我說過，他認為妳是個很有潛力的女孩子，不斷開發自己的話，一定會變得更有魅力。」

　　「真…真的嗎？」這席話似乎讓翊美又驚又喜。

　　「前提就是，妳要更懂得讓自己成長才行。」翊良說。

　　「……也是呢，為了自己和未來的男朋友，一定要變得更強才行──哥，我該怎麼做？」翊美興奮地問道。

　　翊良知道發動最後一波攻勢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老爸不是給了妳一個好方案嗎？」

　　隔天晚上的飯桌上，翊良家的氣氛依舊僵硬，父親低著頭，女兒也低著頭，誰也不跟誰說話，母親一臉緊張，倒是兒子相當淡定。

　　「爸，我決定去住宿學校。」翊美冷不防地開口。

　　噗──

　　一口蛤蠣湯噴到旁邊的母親臉上，翊良憋笑憋得橫膈膜都疼了。

　　那天晚上，居首功的翊良多得到了三個月份的零用錢，翊美則是上樓開始專心準備入學考試。

　　晚間，翊良撥了通電話給狄佑。

　　聽完了整件事的經過，狄佑狂笑了大約十分鐘。

　　『真不簡單啊，搞不好我真的會被你妹妹給追走喔。』狄佑帶著笑意說。

　　「那太好了，但你得要小心點，我妹妹對於想得到的東西可是很執著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啦。話說回來，你不反對你妹妹這時候談戀愛？』

　　「有什麼關係？這個階段的戀愛可是最純真的，從頭到尾，我妹都沒在意過你家的年收入多少、身家背景、開什麼跑車、用什麼髮膠咧。」

　　『……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女生。』狄佑突然正經了起來。

　　「那麼……狄佑，我想我該耍一下當朋友的任性了──你能夠等等我妹妹嗎？我希望她這次的努力能夠得到一些回報。」

　　『哈哈，你這位好哥哥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還希望翊美妹妹能等我呢，既然她都下定決心要變強了，我也要好好加油才行。』

　　「嗯，謝啦，下次請你吃飯。」

　　『好啊，那我要吃麥當勞，我還沒吃過呢。』

　　「知道啦，晚安。」

　　掛斷了電話，翊良嘆了口氣。

　　

　　坦率……嗎？

　　

　　如果自己也能有妹妹一半的勇氣該有多好……

[月蝕夜 10]

　　４

　　一個月後，麥當勞二樓。

　　「你說……翊美妹妹在入學考拿到第八名？」狄佑的肩膀靠著玻璃窗，手上握著可樂喝著。

　　「是啊，我爸樂死了。」翊良將一根薯條送進嘴裡。

　　「嗯……那恭喜囉。」

　　翊良看了狄佑一眼，說道：「欸，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注意到啦？其實也沒什麼事啦，因為最近家裡不怎麼平靜，一堆保鏢在我身邊晃來晃去的……」狄佑嘆了口氣，用拇指比了比窗外。

　　翊良將視線稍微向外探，看見五、六個黑衣人站在麥當勞門口站崗，嚇得路人都紛紛迴避或繞路而行。

　　「……喔，那這是怎麼回事？」翊良問。

　　「從上個星期開始，我家的保全設施都被破壞了，更詭異的是，每次修好就每次弄壞……警方初步研判是有歹徒入侵試圖搶劫，但是……」

　　「一毛錢也沒被拿走？」翊良說。

　　狄佑點點頭，繼續說：「幾個傭人被打暈，很多地方都被翻箱倒櫃過，但值錢的東西都沒被拿走。」

　　「監視器畫面呢？」

　　「全都壞了。」狄佑搖搖頭。

　　「嗯……這就怪了，狄佑你們家那麼有錢，保全措施應該比一般家庭更加完善才是。」

　　「所以我爸才緊張啊，連忙派了許多保鑣保護家裡的人，但是……這些訓練有素的保鑣也有很多被打倒了。」

　　「聽起來，那個歹徒身手好像不錯，但入侵你們家卻不是為了錢？」

　　「也許是單純想騷擾吧？最近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好像被人跟蹤了。」平時遊刃有餘的狄佑此時完全頹喪下來，看來這陣子受了很多苦。

　　「難道最近你沒跟朔風學長還有艾姊在一起訓練？如果是學長，應該會幫你處理吧？」

　　「就是這樣才麻煩，學長傳簡訊給我說他要外出一陣子……學長不在，艾姊那邊也很難開口。」

　　「我懂了……話說回來，狄佑你應該不會和人結怨吧？除非是給人家始亂終棄之類的……」翊良冷冷地說。

　　「怎麼可能啦，我一個女朋友也沒交過耶。」狄佑咬著吸管反駁。

　　「少爺，時間到了。」一直站在翊良身後的壯碩保鏢淡淡地說。

　　「喔，好啦好啦。」狄佑無奈地起身。

　　「你家現在有門禁？」翊良問。

　　「嗯，九點……時間一過，家裡所有保全設施都會進入最高警戒狀態。」

　　「喔，那祝你好運，晚安。」翊良和狄佑在空中擊了個虛弱的掌。

　　翊良回到家裡，打開空無一人的客廳電燈開關。

　　「翊美，我回來了。」翊良朗聲。

　　「哥，你回來了？」翊美的頭出現在樓梯轉角附近。

　　翊良步上樓梯，拍了拍翊美的頭。

　　「在幹嘛啊？」翊良問。

　　「練飛鏢囉。」翊美聳聳肩，射飛鏢一直都是她的興趣，「那哥哥那邊呢？狄佑哥怎麼樣？」

　　「提到狄佑妳精神就來了。」翊良揉亂了妹妹的頭髮，「他最近過得不怎麼好……嗯，受歡迎的人大概都會有這種困擾吧？不過他遇到了極端點的例子罷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笨老哥？」

　　「狄佑那傢伙碰到了點麻煩事……他家好像被危險人物給盯上了。」

　　「真的嗎！？」翊美瞪大了眼睛。

　　「但現在還不知道歹徒的目的就是了。」

　　翊美擔憂似地咬著拇指指甲，發出「唔唔～～」的聲音。

　　「別擔心啦，狄佑雖然覺得困擾，但他很強的，不會出事啦……」翊良安撫著妹妹。

　　「困…困擾……？」翊美身子一歪。

　　「當然啊，被目的不明的可疑人士糾纏，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很困擾吧？」翊良說道。

　　「喔……嗯，是這樣啊……」翊美理解似地點點頭。

　　「好啦，我去看書了，飛鏢不要練太晚喔。」翊良說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回到房間前，翊美若有所思地在昏暗的樓梯轉角發了一會呆。

　　５

　　「嗯……你家現在根本就可以跟戰時狀態一樣嘛。」翊良頗有感觸地說。

　　「別吐槽啦……我快被折磨死了。」狄佑可憐兮兮地說。

　　放學後二十分鐘，黑眼圈又深了一層的狄佑終於沉不住氣，要求翊良一塊到他家過夜，試圖要揭穿歹徒的真面目。翊良也覺得，再這麼下去，說不定狄佑會被搞到人格分裂也說不定，於是就答應了。

　　那天，翊良通知了父母和妹妹一聲，帶著簡單的行囊，搭著狄佑家的車來到這裡。

　　數十位保鑣把庭院守得密不透風。狄佑還說許多地方都設置了紅外線感測器，有些是網子、有些是坑洞、甚至有些還是麻醉彈。

　　監視器二十四小時開啟，還動用了世界上最先進的防毒防駭軟體，小型雷達不停運轉著，透過衛星掃描，不放過任何一寸土地。

　　傭人和保鑣都被授權可攜帶麻醉槍彈、警棍和電擊棒，就像是一小支正規國防軍駐紮在這裡似的。

　　「好厲害……」翊良讚嘆。

　　「因為我爸跟國防部長是高中同學……我爸用部長曾經偷窺女廁的事情威脅他提供支援，不然就要把事情爆料到八卦雜誌上，連續刊登在頭版一個星期。」狄佑無力地解釋。

　　還有這一招！？

　　翊良驚嘆。

　　「冒昧請問……狄佑你家年收入到底多少啊？」

　　「什麼？這還要看今年每個國家的預算案會通過多少欸……算了，我還是別多說的好。」

　　國家……預算案？

　　狄佑不再說話，領著一臉茫然的翊良到他的房間。

　　「離九點還有一段時間，來打電動吧。」狄佑提議。

　　「嗯……」

　　在九點之前，超優質的遊戲軟體、遊戲畫面、聲光效果……基本上都是翊良一個人在享受，期間狄佑一直不安地搓著手。

　　「安心一點啦，要是歹徒真要你性命老早就闖進來了。」翊良安慰道。

　　「嘖……我果然還是太嫩了。」狄佑開始罵起自己來。

　　同一時刻，九點的時鐘聲響起，遊戲畫面瞬間切換成監視螢幕。

　　大門忽然閃進一道黑色人影，畫面瞬間被截下，依稀看得出來是個身披黑色雨衣的人。

　　「來了，就是他！」狄佑跳了起來。

　　翊良並沒有跟著驚呼，而是死盯著螢幕。此刻，他發現到一件事。

　　這個人影的速度並不是很快，雖然這或許是因為自己接受過威姊特訓的關係，但還是看得很清楚──這個人影巧妙地運用監視器的死角進行換位，與是給人一種腳程奇快的錯覺。證據就是衛星畫面，代表人體的紅色人型移動得不是很快速，差不多只在正常人的跑步速度罷了。

　　不過，縱使解開了黑色人影這一騙術，情況還是令人擔心──因為保鏢、傭人一一被打倒，詭異的是，那個人影根本就沒有進行近距離戰鬥，也就是說……黑色人影算準了這些人基本上都持近距離武器，而選擇了遠距離的攻擊方式。至於麻醉槍的部份，黑色人影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令手持麻醉槍的人鬆開他們的手，解除距離上的威脅。

　　「欸，狄佑，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監視器已經不管用了。」翊良提議。

　　狄佑咬咬牙，說道：「總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好，我跟你去。」

　　兩人同時奔出門外。

　　走廊上空無一人。

　　「看來駐守在這裡的人都被引走了。」翊良喃喃自語。

　　「這次一定要和那傢伙正面對決，我受不了了！」狄佑有些激動地說。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在走廊盡頭出現三名不斷後退的黑衣保鏢，每個人手中各持一支警棍。

　　然後，黑雨衣人影出現，安裝在翊良頭上的監視器瞬間粉碎。

　　咚……

　　一枚小石子彈到地上。

　　「那傢伙……從頭到尾都是用這種小石子戰鬥嗎？」翊良的後頸傳來一陣惡寒。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聲響，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小石子正中三名保鑣的眉心，精準地讓他們暈了過去。

　　「狄佑……？」翊良看向狄佑。

　　他在笑，是相當自信的笑容。

　　「什麼嘛……正面看的話，這種對手根本不算什麼……翊良，你別擔心，這場戰鬥，我能贏。」狄佑突然變得從容了起來，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啪！

　　乓！

　　狄佑旁邊的玻璃窗碎了。

　　「……喂，你這傢伙，竟然不打我的要害？」狄佑半舉著手說。

　　原來剛剛一枚小石子以超高速飛來後，狄佑用手輕輕一撥，石子便轉了九十度，撞破了玻璃。

　　「……」雨衣人只露出下半部的臉，淡淡地笑了，並不表示意見。

　　「勸你別手下留情，認真一點發動攻勢，不然我可要先下手為強啦，雖然我不希望這麼快結束……」

　　嗉──嗡────

　　五枚石子從不同的方向襲來，利用高速迴轉曲折軌道後，一齊朝狄佑攻去。

　　「沒用的，只要進入我的防禦範圍，不管從哪個方向都一樣。」

　　啪啪啪啪啪────

　　五枚石子就像跳彈般在走廊上到處亂彈，共同點就是沒能碰到狄佑分毫。

　　「現在換我囉。」狄佑愉快地宣告。

　　一個躍步，兩人距離迅速拉近，雨衣人急忙後退，但是，雨衣人依舊笑著。

　　嗉嗉嗉──

　　三枚石子以不同的方向同時往狄佑的身體飛去──方才利用旋轉，以固定在牆角的石子算準時機彈了出來。

　　不過，狄佑仍然面不改色。

　　咚咚咚！

　　狄佑一手按住雨衣人的臉，將他壓制在地。

　　那三顆石子呢？

　　翊良從一開始就拿著一幅梵谷的「星夜」（天曉得是真的還是假的），趁著狄佑筆直向前的時候隱身在他的身後──那幅畫代替狄佑被石子擊個粉碎。

　　「……唉呀，好驚人的合作關係，看來我輸得很徹底呢……」雨衣帽從雨衣人臉上滑了下來。

　　「你…你是……」

　　翊良和狄佑都愣住了。

　　６

　　翊良足足對翊美說教了一個小時……但這是後來回到家的事了。

　　是的，入侵狄佑家的「雨衣人」正是翊良自己的妹妹。

　　所以，當其他的保鏢、傭人手持武器衝過來的時候，翊良趕忙將翊美抓進狄佑的房間，而狄佑急中生智，負責向那批援軍解釋：『「雨衣人」撞破玻璃逃走了』，暫時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以說，這些日子以來，跟蹤我還把我家搞得雞飛狗跳的人……就是妳囉？」狄佑問。臉上並沒有任何不悅，或者該說……面無表情。

　　「對啊。」還披著雨衣的翊美愉快地說。

　　啪！

　　翊良上前毫不留情就是一個耳光下去。

　　狄佑連忙拉住翊良的袖子，不過翊良雖然沒有那個意思要繼續打她，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狂怒。

　　「喂……」狄佑出聲試圖安撫翊良的情緒。

　　「妳到底都做了什麼好事？妳給狄佑和他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妳知道嗎？」翊良慍怒地說。

　　而翊美則是維持在被打後的姿勢，沒有做多餘的辯解，發紅的臉頰微鼓，貌似在賭氣。

　　氣氛就這麼僵持了幾分鐘。

　　「……我就是想徹底了解狄佑哥……我就是喜歡他，不行嗎……？難道這又有錯了？」翊美最後出聲打破沉默。

　　「妳……」翊良的火氣又上來了。

　　「好啦好啦，翊良你先冷靜一點。」狄佑焦急地說，「現在開始由我來跟翊美妹妹說話，你在旁邊聽，我說完再換你說也不遲。」

　　翊良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雙手抱胸，神色嚴肅地坐到旁邊的床鋪上。

　　「那麼……翊美妹妹，」狄佑注視著翊美泛淚的瞳孔，「我個人倒是不介意妳跟蹤我、擅自跑進我家的事，因為我以前也有類似的經驗……我無法諒解的，是妳傷害我的家人──請妳體認到一件事，我們家的規矩，就是只要受了我們雇用，不管是長時間待在我家僕人還是臨時的保鏢，就是我的家人，懂嗎？」狄佑溫和地說。

　　翊美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接下來，我希望妳能向我父母道歉，從頭到尾向他們解釋一遍，因為妳的關係，可是讓他們從金融海嘯以來頭一次這麼緊張……放心啦，我爸媽不是威嚴派的父母，好好說明的話，他們一定能了解妳的心情──這樣可以吧？翊良？」狄佑笑著轉頭向翊良說。

　　「你看著辦吧。」翊良聳聳肩。

　　「可是……」翊美似乎有點躊躇。

　　「可是什麼？該道歉就要好好道歉。」翊良厲聲說。

　　「不是那個問題啦……」翊美嘀咕著，和狄佑一起站起身。

　　離開房門之前，狄佑給了翊良一個：「你真不了解女孩子的內心吶。」的眼神。

　　狄佑去了約莫半小時，最後一個人回到房間，手上提著兩瓶可樂。

　　「我妹呢？」翊良在接過可樂時問道。

　　「我爸媽說要和她單獨談談……別緊張啦，我爸媽說會好好招待她，今晚也會留她在其他客房過夜。」狄佑用完了開瓶器，遞給翊良。

　　「既然如此，幹嘛留我妹在那裡談？」翊良扳開玻璃瓶蓋。嗤！

　　「呃……這應該算是我的錯，原本我爸情緒有點不好，但我跟他撂了一句：『她可能是你們未來的媳婦喔。』，他才收起脾氣，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叔叔。」狄佑笑著說。

　　「哼，那你乾脆跟你爸說我會變成你的大舅子算啦。」

　　「我的確是這麼說的啊。」

　　「啥？」

　　「開玩笑的。」

　　狄佑笑著舉起玻璃瓶，和翊良互擊了一下。

　　「話說回來，我雖然知道我妹有在練飛鏢，沒想到會這麼厲害。」翊良說。

　　「嗯，在路上我有跟翊美妹妹提到這個問題，她說是跟一個在公園認識的姊姊練的。」狄佑灌了一口可樂。

　　「姊姊？」翊良皺眉。

　　「誰知道呢？搞不好以後會交上手，到時候再確認吧。」

　　「嗯……對了，狄佑，我突然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啊。」

　　「我總覺得你戰鬥前後情緒落差太大了……是我多心了嗎？」

　　狄佑的表情僵住了。

　　「沒…沒啊，是你多…多心了吧？」

　　「你在結巴喔。」

　　「吼，真的沒有啦。」

　　「等等……在你沒有確認對手真面目之前，你一直都是相當緊張的狀態……欸對了，先前我邀你一起去看院線恐怖片的時候，你好像都有事哦？這單純是我的推測啦，狄佑你該不會……其實很怕幽靈之類的東西吧？」

　　接下來整個晚上狄佑都沒有再跟翊良說話，只自顧自地躲在被窩裡生悶氣，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狄佑，讓翊良哭笑不得。

　　隔天一早，狄佑家裡的警備幾乎都撤除了，狄佑的父母邀請翊良和翊美共進早餐。不知道為什麼，翊良總覺得妹妹的心情很好，在回家的路上幾乎都是用跳的。

　　……至於為什麼回家以後，翊良還要對翊美說教一個小時呢？

　　其實翊良沒有要繼續追究這件事的意思，而是情況迫使他不得不這麼做。

　　回家後，翊良趁著翊美外出的時間到她房間打掃，結果，在整理衣櫥的時候，發現許多駭人的東西──數十張狄佑的相片、手繪的狄佑家結構、警備配置圖……連狄佑在假日裡的行程安排都有，還足足紀錄了一個月。

　　這根本就是職業跟蹤狂！！

　　於是，翊良鐵青著臉對帶著渾身大汗回家的翊美說教了一個小時……與其說是說教，事實上卻是兄妹倆吵了一個小時的架。

　　「哈哈，現在回想起來，倒覺得翊美妹妹挺可愛的。」在電話裡聽了事情的後續發展，還狂笑了十分鐘的狄佑這麼下評語。

　　７

　　三年後。

　　下午四點半，翊良約了狄佑在一間咖啡廳的二樓見面。一杯拿鐵和一杯卡布奇諾同時在桌上冒著淡淡的熱氣，透過落地窗，可以越過身為交通樞紐的十字路口，看到坐落於咖啡廳對面的火車站。

　　「……你在電話裡說，翊美妹妹今天要回來？」狄佑攪著已經和糖融為一體的卡布奇諾咖啡。

　　「嗯，我妹自從去了那裡之後就幾乎都沒回過家，現在基測考完了，成績似乎還不錯，她就跟老師請假回來，下星期才回到學校去等畢業。」翊良回答。

　　「三年都不回家啊……還真是可怕的覺悟。」

　　「這三年裡我們兩個變強的速度真不曉得有沒有被我妹跟上……」

　　「哈哈，我可是很期待翊美妹妹的成長喔。」

　　翊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每次我代替鐵齒的我爸打電話去詢問我妹的狀況的時候，她的老師總是說著滿口讚美的話呢。」

　　「哦？比方說什麼呢？」狄佑感興趣地問。

　　「比方說認真的程度啦、辦事的能力啦、人際關係的處理方式啦……老師還興奮地邀請我出席親師會咧。」

　　「哈，我早就跟你說了嘛，以你妹妹的個性，去住宿學校一定沒問題的啊。」狄佑笑著說。

　　「嗯，我有跟我爸媽提到這件事──所以嘍，他們說今天想請你來我家吃晚餐。」翊良說。

　　「咦？這樣不會太叨擾嗎？」

　　「拜託，你怎麼現在才說這種話？」翊良笑罵著推了狄佑一把。

　　「也是……對了，你有邀請朔雅嗎？你們已經交往了……一年多了吧？」狄佑話鋒一轉。

　　「嗯，聽到我交了女朋友，我媽樂到切菜的時候還差點切到自己的手。我想趁著這個機會跟爸媽介紹一下朔雅……朔雅她也答應了，她傳簡訊給我說會晚一點到這裡。」

　　「不過還真沒想到啊，比我還清心寡欲的人竟然會比我早交到女朋友……雖然我在國一的時候就預言啦。」狄佑故意振臂一揮。

　　「誰跟你清心寡欲了……欸？我妹差不多要到了。」翊良看著手錶。

　　「要去車站接她嗎？」狄佑問。

　　「噢，不用了，她說要自己走地下道過來，大部分的行李其實都還放在學校，她只帶了些換洗衣物回來而已……」

　　

　　「老哥？」

　　兩人談到一半，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女性嗓音。

　　「翊美？」翊良回過頭，看見一名穿著普通校服、背著側背包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過了半倘，兩人才意識到這名少女就是三年未見的翊美。

　　「討厭……哥真冷淡。」翊美噘起嘴。

　　「呃……抱歉，稍微認不出妳了，是因為把馬尾放下來了嗎？」

　　「嗯，加上氣質變了不少呢，難怪我們兩個都認不出妳來。」狄佑按著下巴。

　　「哈哈，哥和狄佑哥才是，看上去都變強了不少呢。」聽到兩人這麼說，翊美笑得開懷。

　　「那麼……歡迎回來喔，翊美。啊對了，我有幫妳點一杯美式咖啡……等一下會送上來。」

　　「呃，在那之前……哥，這個女生你認識嗎？」翊美指著站在旁邊、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嬌小少女。

　　「啊……」糟糕，自己完全忘了這件事。

　　翊良連忙走上前，結果少女直接無視，逕自走到翊美面前，取出手機：

　　「妳好，我是朔雅。」

　　「咦咦？妳就是哥哥在信裡提到的……對不起，剛剛我完全沒注意到，親眼見到之後，原來妳就是哥哥信中的『雅』……太好了，跟我想像的樣子一模一樣耶。」翊美捂住嘴巴。

　　旁邊的狄佑憋笑憋到渾身顫抖。

　　「嗯……雅，這就是我跟妳提到的，我妹妹──翊美。」翊良說。

　　朔雅點點頭。

　　「欸欸，哥，我可不可以摸摸她的頭？好可愛喔……」

　　「沒禮貌，妳當雅是吉祥物啊？」翊良用食指頂了翊美的太陽穴一下。

　　「……就真的很可愛嘛，不然讓我抱一下好不好？一下就好啦，朔雅姊……」翊美竟然開始哀求了起來。

　　「抱歉，我只讓妳哥哥抱。」簡訊。

　　翊美看了簡訊之後，將臉湊近翊良，壞笑著悄聲說：「原來哥是蘿莉控啊？你以前該不會暗戀過我吧？」

　　「……以前到處喊著要跟我結婚的人明明就是妳吧？」翊良冷冷地說。

　　此時，帶著職業笑容的服務生送來一杯美式咖啡和瑪奇朵，化解了一場即將爆發的舌戰。

　　「「「「「乾杯！」」」」」

　　「乾杯。」

　　翊良家的餐桌周圍，翊良、翊美、朔雅、狄佑以及翊良的父母同時舉起玻璃杯，顏色不一，翊良和狄佑是深色的汽水，朔雅和翊美是淡乳白色的芭樂汁，兩個大人則是透明還帶有氣泡的啤酒。

　　每個人各飲一點杯中物之後，碗筷聲在餐桌上響了起來，六雙筷子朝桌上琳瑯滿目的料理進攻。

　　翊爸和翊媽並沒有多問翊美在學校的生活──回報這些是哥哥翊良的工作，他們真正在意的只有兩個人──一位極為可能是未來媳婦的朔雅，另一位則是極為可能是未來女婿的狄佑。

　　飯局一開始，兩老便巴著兩位「貴賓」問問題。

　　由於翊良事先和雙親約法三章──不要問朔雅太多刁難的問題，也說明了朔雅不怎麼喜歡說話、只用簡訊和大家交談的狀況。

　　至於狄佑？純屬意外，原本狄佑就經常來翊良家作客，也和翊良的父母混了個熟，什麼問題狄佑都領教過了。只是他們千想萬想想不到狄佑竟是女兒欽點唯一的男友候選人。

　　有人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既然是女兒的男友候選人，翊爸的問題也就尖銳得多，雖然狄佑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承認他和翊美的感情，但在餐桌上他並沒有要讓翊美難堪的意思，從善如流地對付翊爸所有的「人格測驗」，反倒是翊美在旁邊害臊得要命，不時出聲：「爸！」

　　另一邊的狀況就完全不同，由於翊良和朔雅是正式的情人關係，翊媽問朔雅的問題雖然直接，卻是多了份親情在裡頭，關心大於質疑，沒給小倆口造成太多的壓力。

　　碰……

　　吃完飯，翊爸翊媽雙雙因喝太多而直接醉倒在餐桌上。翊媽是因為開心而喝，翊爸則是為賭氣而喝──但事實結果證明他隱約在心裡佩服起女兒的眼光和這位未來的女婿。

　　「他們兩個真是的……翊美，麻煩妳去準備一些冷開水和醒酒藥，我帶爸媽上樓。雅，狄佑，抱歉請你們先坐一下吧。」

　　「不要緊，不然我先跟朔雅同學收拾碗盤吧。」狄佑說。朔雅點點頭。

　　「……真拿他們沒辦法。」翊美嘀咕著，起身去準備哥哥要的東西。

　　事情處理完畢，為了給戀人一個獨立的空間能夠卿卿我我，狄佑選擇跟翊美留在客廳裡看電視。

　　冷不防，翊美對狄佑提出了一個提議……或者該說，要求。

[月蝕夜 10]

　　８

　　隔天是星期日。

　　翊良不忍心吵醒在床上熟睡的朔雅，在床頭留下張紙條，便逕自下樓，看見狄佑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早安。」狄佑愉快地說。

　　「嗯，早，昨晚客房睡得還好吧？」翊良替自己倒了杯溫開水。

　　「當然……欸，昨晚你真的跟朔雅同學一起睡喔？」狄佑壓低音量問。

　　「算是啦……反正我也有去雅家裡過夜過。」

　　「同床共枕？」

　　「也沒人說不行，但伯父有在暗地裡提醒我說：『不准讓我女兒吃下果實，否則我會讓你的蛇從地表上消失。』……」

　　「好高明的暗示。那昨晚你是怎麼過的？」

　　「陪雅到她睡著之後，拿睡袋去睡陽台啊……她的睡臉實在太誘人犯罪了，根本就犯規。」翊良邊嘆氣邊坐到沙發上。

　　「不過，朔雅同學的父母親還真是信任你啊，昨晚好像一通電話也沒打喔？」

　　「怎麼可能？因為雅她嫌煩就把手機關掉了，天曉得現在電話裡躺了幾百封簡訊和未接來電。」翊良撐著下巴，轉開電視觀看晨間新聞。

　　「這樣啊……對了，翊良，你妹妹今天早上出門去了。」

　　「出門？去哪？」

　　「雖然我知道，但我下午才能跟你說──這是你妹妹交代的。」

　　「喔，好吧好吧。」翊良揮揮手，他知道按照狄佑的個性和翊美的任性，在鬆口之前不可能套得出答案──兩人根本就是天作之合。

　　叮咚。

　　門鈴響了起來。

　　「奇怪，是翊美回來了嗎？」翊良站起身。

　　「我想應該不是。」狄佑說得很篤定。

　　開了門，竟然是二十四小時都穿著女侍服的艾姊。

　　狄佑手中的報紙滑了下來，身體本能地發顫。

　　「艾姊……」翊良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稀客。

　　「您好。」艾姊的上半身向前傾了四十五度，「小姐在府上叨擾了，我是來接小姐回去的。」

　　「喔，呃……雅她還在睡覺，艾姊要不要先坐一下呢？」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艾姊優雅地走進客廳，看見明明沒拿著東西，手卻半舉在空中的狄佑。

　　「……啊，艾姊。」狄佑跳了起來，到沙發旁邊立正站好。

　　「好久不見。」艾姊淡淡一笑，接著說：「身為主人，只讓客人坐是很令人難為情的喔。」

　　「「是的！」」兩人又迅速彈回沙發上。

　　要說為什麼翊良和狄佑會這麼敬畏艾姊，這得說到國二那一年的寒假，兩人一同接受朔風學長「第二階段」的特訓。

　　尤其是狄佑，是直接跟著艾姊進行一對一的訓練，那時的狄佑簡直是被磨掉了好幾層皮，身上的骨頭也好像換了好幾次。

　　翊良手明腳快地準備熱茶。

　　艾姊並沒有對緊張過頭的兩人詢問有關泡麵的問題，反倒還說：「請兩位不用這麼緊張，我已經不是你們的老師，只是單純的女僕罷了。」

　　會這麼說的人才危險咧！

　　一位動漫角色形象迅速閃過翊良的腦海。

　　「那個……艾姊，難道雅沒告知伯父要來我家過夜？」翊良忸怩不安地問道。兩人彼此去對方家裡過夜，知會家長是心照不宣的默契，畢竟比起翊良，朔雅的家庭因素更複雜了一些。

　　「要是小姐真的沒有告知老爺的話，我昨晚就會前來拜訪了。請對自己有點信心，老爺實際上是很信任你的，翊良，也請你體諒老爺護女心切，如果今天立場換成令尊，我相信他也會是相同的反應的……據可靠的情報顯示，我想你應該是最清楚這件事的。」說著，艾姊露出神祕的笑容，瞥了狄佑一眼。

　　「艾姊，難道……」翊良正要開口，卻被艾姊的一根食指阻止。

　　「……現在還不能走漏風聲，你們四位的關係非常微妙，客觀來講，也間接替老爺拉攏到一個極強的企業勢力當做同盟……但這件事還不能妄下定論，希望兩位保密。此外，也請狄佑少爺加油。」艾姊眨著一邊的眼睛。

　　「呃，喔……」兩人理解似地點點頭。

　　這時，朔雅拖著蹣跚的步子下樓，還揉著惺忪的睡眼。

　　「雅。」

　　「小姐。」翊良和艾姊同時站了起來。

　　朔雅看見艾姊先愣了一下，但冰雪聰明的她馬上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理會艾姊，而是轉而向翊良張開雙臂索擁。

　　翊良也配合著把朔雅抱下樓梯。

　　「小姐，我們該回家了，老爺……」

　　「真是的，為什麼爸爸要這麼急呢？」

　　艾姊不回答，只是在眼神中表達前所未有的堅定。

　　朔雅只好在翊良的嘴角留下一吻，從他的臂彎中跳了下來。

　　道別加送別之後，翊良和狄佑回到客廳，攤在沙發上。

　　「嚇死我了……沒想到艾姊會突然跑來。」狄佑說。

　　「嗯……」翊良還沒從朔雅的那一吻中恢復過來，雖然他知道朔雅的行為舉止不像她的言語那般害羞，但每一次朔雅大膽的行為總是讓他震驚，不過事後回味起來，卻是幸福無比。

　　「欸，我們去吃早餐，順便去看場電影好不好？我請客。」狄佑望著手錶，離和翊美「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個小時，夠做這些事了。

　　「好啊。」

　　翊良糊裡糊塗就答應了。

　　兩人看完電影，手上各拿一杯飲料，往公園走去。

　　「昨天晚上，翊美妹妹對我提出一個要求。」狄佑在和翊良坐在長椅上的時候這麼說。

　　翊良吸著飲料，不答腔。

　　「她說想要和我再戰鬥一次……如果她贏了，我就必須和她正式交往。」

　　「……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翊良說。

　　「不，我答應了。」

　　「你答應了？」翊良愕然。

　　「是啊，你不覺得很有趣嗎？照翊美妹妹的資質，在三年前就能將我吃得死死的……只不過到最後是因為正面對決我才有機會贏她，但現在我們兩個的實力都不可同日之語，正面對決誰會贏都還是未知數。」狄佑說。

　　「嗯……」雖然沒有明說，但翊良還是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學校肯定會為了變強而參與泡麵攻略戰……不過，翊美待的那所學校，福利社的規模和學生的實力如何他倒是不清楚。

　　「其實，翊美妹妹沒有多強勢，她只是淡淡地對我提出要求……不管我答不答應做她的男朋友，她就是想跟我再打一次。」

　　「那麼，你的想法呢？狄佑？」

　　「既然有人對我下戰帖，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但要我在交往這件事上面做選擇的話，基本上我還不想這麼快下決定，畢竟我可是那種做了選擇就不會回頭的人吶。」狄佑說。

　　「……需要我轉告給我妹嗎？」

　　「不了，如果連這點事也不能親口說的話，那翊美妹妹就真的看錯我了。」

　　「是嗎？不過我覺得你盡快定下來比較好──要是你真的喜歡我妹的話……你不老是抱怨班上和學校裡的女生很煩嗎？」

　　「哈哈，也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敢這麼快決定──因為在追求我的女孩子當中，也不少有像翊美妹妹這般極端的女孩子在……弄得不好或是有個差池，說不定會讓翊美妹妹陷入危險之中呢。」

　　「是喔？那你先前怎麼對這些女生沒興趣呢？」

　　「這個嘛……我只能說那不是『愛情』，而是單純的『佔有慾』，這兩個我還分得出來。」

　　「……真是辛苦你了。」翊良有感而發。

　　「謝啦。」

　　翊良將空飲料杯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所以說，你和我妹約定在下午決鬥？」

　　「是啊，也差不多到約定時間了。」狄佑看看手錶，突然托起手中的飲料杯，微微伸出身體側面。

　　啪！

　　飲料杯瞬間被擊個粉碎，冰塊嘩啦啦灑了一地，幸好飲料已經喝完了，不然翊良和狄佑兩人都會被噴得一身溼，不過狄佑似乎早就料到身後的草叢有人在，這三年來，他的「絕對防禦領域」範圍和敏感度都提高了不少。

　　「很準時喔，翊美。」狄佑站起身，看著從草叢現身的少女。

　　「變強了呢……狄佑哥。」翊美踏出草坪，手中揣著一碗空白泡麵。

　　「妳也是，要是剛剛擊中的是我的肩膀，那應該早就脫臼了吧。」

　　「你們要在這裡打？」翊良十分鎮定地問。這三年來大場面看多了，對「偷襲」這檔事倒沒多意外。

　　「「那還用說？」」兩人同時開口。

　　「不會波及到路人？」

　　「「不會啦。」」

　　「……」翊良兩手一攤，隨他們去了。

　　狄佑和翊美走到前方的噴水池廣場。

　　「……要怎麼分勝負呢？翊美，我事先聲明，我可不喜歡將女孩子打趴在地上。」狄佑說。

　　「很簡單，只要在十五分鐘內搶到我手上的泡麵就行了。」

　　「十五分鐘啊……」狄佑點點頭。

　　這很明顯是對翊美不利的條件，因為要一手保護好泡麵，一手拿來戰鬥，面對狄佑這種對手可是完全處於下風位置的……這種想法在狄佑的腦海中閃了過去，但看著翊美自信滿滿的樣子，可不能就這樣掉以輕心。

　　「哥，用手機幫我們計時一下。」翊美朗聲。

　　翊良掏出手機，設定倒數十五分鐘，現在就等翊美的信號按下開始鍵。

　　「那麼，要開始囉……我記得狄佑哥的稱號是『浮靈』吧？順帶一提……」

　　「我的稱號是『妖精』喔。」

　　倒數開始！

　　９

　　泡麵從翊美手上消失了。

　　狄佑的心思隨著泡麵的存在恍神了一會兒，翊美趁著這段空檔，迅速吃進狄佑的「絕對防禦領域」。

　　碰！

　　翊美一拳擦過狄佑的手臂，狄佑瞬間反手抓住翊美的手腕，正想使出「小手返」（注：柔術的招式之一──指閃過對方攻擊，抓住對方手腕，往外側扭轉，將其拋摔出去。），結果翊美露出得意的笑容。

　　「騙你的．啦！」

　　嗉嗉──

　　兩枚石子劃過狄佑的耳際──狄佑手一鬆，翊美抽回手腕，向後退去。

　　而石子則在噴水池處炸出兩道巨大的水花，把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嚇得大哭。

　　「妖精……嗎？」狄佑沉吟。

　　「是啊，這是我在學校的福利社裡被公認的『稱號』。在攻略戰的參加者當中，有些玩網遊的人，他們認定這個稱號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是以遠距離攻擊為主，剛好符合遊戲裡妖精族的特性……」

　　啪。

　　空白泡麵落回翊美手中。

　　刷！

　　狄佑冷不防地出手，幾乎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差當中欺進翊美的視線死角。

　　泡麵又再度消失在兩人之間。

　　這次狄佑沒去理會泡麵，專注在壓制翊美身上。

　　「！」

　　狄佑連忙將上半身向後傾──又是兩枚石子，這回是呈交叉線驚險地劃過狄佑的臉頰。

　　「狄佑哥，你還在我的射程範圍裡喔。」翊美雙臂一揮。

　　四枚石子死死地咬在廣場地上，狄佑躲過這波攻擊後，利用眼角餘光注意泡麵的位置──離地不到一公尺處。

　　啪啦。

　　倏地，幾枚石子直飛過去，將泡麵彈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我就承認我一開始太大意了吧。」狄佑單膝著地，「原本我以為妳會設法拉開距離，實在沒想到妳竟然還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把身手給施展開……」

　　翊美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不過呢……妳也還在我的攻擊範圍中喔。」

　　狄佑雙腳一蹬。

　　翊美沒有再擲出石子，反而淡淡一笑，擺起迎擊架式。

　　「……要用近身肉搏戰嗎？」翊良按著下巴。

　　兩人一交手，翊美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攻擊整個滑開──不，是整個攻擊都被「吸收」了，就像打在一塊泡棉上。

　　翊美沉著地發動不少攻勢，但全都出現一樣的狀況。

　　「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狄佑的身形很奇怪，表面上看似架式鬆散，實際上則毫無破綻。此時，眼尖的翊美察覺到一件事──「絕對防禦領域」的範圍好像縮小了。

　　「看來妳已經看出來了。」狄佑說。

　　「……開展的領域適合大規模混戰，這樣可以節省不少和雜魚過招的力氣；緊湊而綿密的領域則適合與強者對戰，把全身的感官激盪的極限……」

　　

　　「你認可我了？狄佑哥？」翊美補上一句。

　　「……妳的努力老早就得到認可了，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夠突破我這一招，要不要試試看呢？」狄佑笑著說。

　　翊美扣緊一手石子。

　　「嗯，當然囉。」

　　雙方一交手，翊美握緊石子的那隻手成拳，突入到狄佑「絕對防禦圈」的外層。趁著狄佑擋下這一拳，翊美的手忽然向散彈槍一樣，倏地一張，數枚石子向外噴發，狄佑反射性地確認每一枚石子的路徑，雙手交叉護住要害，結果手掌和手腕上被石子劃出幾道淡淡的血痕。

　　翊美不放過這個機會，一個箭步衝進狄佑那看似破滅的「絕對防禦圈」，一記看上去很不妙的中段踢技朝狄佑斬了過去。

　　豈知，狄佑並不驚慌，神色一沉，雙掌相依，形成一股像是漩渦的氣流，將翊美那一腳給收進自己的手中，化開力道，同時也制住翊美的動作。

　　翊美心一橫，躍起身體，身子在空中一旋，順勢扔出三枚成縱線的石子。

　　狄佑手一鬆，側身躲過。

　　翊美落地後退了幾步，嚇出一身冷汗……實際上剛剛那一招是步險棋，要是狄佑心一狠，就能夠輕易扭斷她的腳踝。

　　接下來，狄佑的守備方式就讓翊美摸不著頭緒了──明明「絕對防禦圈」已經宣告破滅，但此時的狄佑全身根本毫無破綻。更詭異的是，狄佑只靠著移動幾步、身體和四肢進行些微的調動就能將翊美的攻勢完全瓦解。

　　不遠處，翊良身邊出現一位少女。

　　──楝香，擁有「刺女」稱號的資深攻略者。

　　「……妳也來了啊？看得出戰況嗎？」翊良倒是不在意。

　　「當然，能夠看到『浮靈』是這種狀態的情形可不多見……就看翊美能不能解決了。」

　　翊良點點頭。

　　「絕對防禦圈」不是破滅消失了，而是收縮在狄佑全身上下的關節附近，那是種更寧靜、更牢不可破的防禦狀態，只要利用些微的肢體調整就能產生巨大的防禦效果。但凡有一利必有一弊，這第三種「絕對防禦圈」是逼不得已才施展開來的，其最大的缺陷就是無法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只能消極地瓦解對方的攻勢。

　　「不過，我妹妹還是有勝算。」翊良說。

　　「這話怎麼說？」楝香問。

　　「時間。」翊良敲敲手機螢幕，「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鐘了，狄佑在那種高密度的防禦狀態下根本無法顧及致勝關鍵──泡麵的位置。再過五分鐘戰鬥就結束了。」

　　「的確，雖然是石子，但那就像翊美手腳的延伸，雙拳難敵四手……指的就是這麼回事吧。」

　　「不管怎麼說，妳把我妹妹教得還不錯嘛。」

　　「這還用說……咦？」楝香瞪大眼睛。

　　「……怎麼了？」翊良察覺有異，便朝著楝香的視線看去。

　　兩人幾乎同時叫出聲。

　　一粒紅外線瞄準器的紅色亮點，出現在翊美的太陽穴附近。

　　被消音器刻意壓過的聲音在草叢間響起，連帶爆出許多鳥類的拍翅聲。

　　兩人看著一帶血絲濺出──狄佑拉著翊美倒下。

　　不需要廢話，翊良往狄佑那邊衝去，楝香反其道而行，往草叢方向奔去。

　　「我沒事……但翊美她……」狄佑坐起上半身，臉色蒼白地摟著雙眼緊閉的翊美。

　　翊良快速蹲下身體，全身顫抖地確認翊美的傷處──好險，子彈只是擦過額角而已。

　　「……不要緊，我妹只是昏過去而已，謝謝你狄佑，你拉了我妹一把吧？」

　　狄佑不置可否，將翊美交給翊良，霍地站起身，臉色是前所未有的狂怒。

　　狄佑步入草叢後，翊良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

　　楝香這邊，她冷冷地瞪著被數支長釘釘在樹幹上的狙擊手，看來這位正冒著冷汗的狙擊手作夢也沒想到會碰到比狙擊槍還可怕的東西……全數釘在衣服上的長釘只要稍微偏個幾公分就玩完了。要不是還有作為人質詢問的價值，不然楝香可是要讓這位狙擊手效仿耶穌基督的。

　　「說吧，誰指使你的？」從草叢現身的狄佑用十分殘酷的語氣對著狙擊手說道。

　　１０

　　隔天，醫院大門前。

　　急匆匆的狄佑朝正在門前等待的翊良快步走去。

　　昨晚，剛處理完狙擊手的狄佑用手機確認翊美的狀況，翊良回覆：「沒事，單純的擦傷和輕微腦震盪，醫生說觀察兩天後沒事的話就能出院了。」

　　狄佑手中握著一束探病用的鬱金香。

　　「有查出是誰幹的嗎？」翊良劈頭就問，老實說，自己的妹妹遭受到這樣的危險，他可是比狄佑還要氣上百倍。

　　「一言難盡……很複雜，因為是經過不少仲介的委託，很難查到最初的指使者……不過父親已經有些眉目了。」狄佑和翊良一起走進醫院。

　　「我了解了……」

　　搭電梯上了樓，兩人敲了敲病房門。

　　「請進。」裡頭是楝香的聲音。

　　開了門，翊美正在吃著蘋果泥。

　　「你們兩個臉這麼臭是要嚇死病人啊？我沒事啦……」翊美邊吃邊說。

　　「笨蛋，妳差一點就有事了。」坐在病床旁邊的楝香像個姊姊般責備。

　　「……對了，狄佑，謝謝你替我妹安排單人病房。」翊良說。

　　「不客氣，這是我該負的一部分責任。」狄佑將鬱金香插進空的花瓶裡，澆上一些水，神色又回復成原本爽朗的模樣。

　　「那個……狄佑哥，打賭的事情……」翊美怯怯地問。

　　「喔，那個呀，因為早就過十五分鐘啦，所以是妳贏了，我任妳處置。」狄佑聳聳肩。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狄佑哥對我不是真心的話，那也沒意義……」

　　狄佑輕輕將手放在翊美包著繃帶的頭上。

　　「讓妳陷入這樣的危險真是抱歉，我會負起責任的，從今以後，妳就是我的女朋友囉，請多指教，翊美。」

　　「怎…怎麼這樣……」

　　「翊良，不好意思，我還得去處理其他事，要先走了。」狄佑說。

　　「嗯，我送你。」

　　「喂！你們兩個給我等一下。」楝香站起身，想要替開始掉眼淚的翊美抱不平。但兩個人根本不理會，逕自走了，逼得楝香只好追上去。

　　

　　狄佑搭計程車走了。

　　楝香氣呼呼地瞪著翊良。

　　「欸！你怎麼不替翊美說句話，你真的想要你妹妹跟在一個對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傢伙身邊嗎？」

　　翊良回瞪了楝香一眼。

　　「看來妳什麼都沒看清楚呢……『刺女』，狄佑會這麼說，是想要確保翊美的安全。」

　　「你說什麼？」

　　「現在的狄佑，因為家世的緣故，不能公然宣佈他真正喜歡的人是誰，不然昨天那種事情還是會繼續發生的，他是在演一齣暫時讓敵人『們』卸下心防的戲。」

　　「但…但是，他好歹暗示一下啊，怎麼能說這麼殘忍的話……」

　　「暗示？」翊良忍俊，「從頭到尾他都一直在暗示啊。」

　　「什……」楝香正想要追問，不過翊良已經轉身回醫院裡了。

　　暗示…暗示……

　　楝香仔細思考著狄佑進醫院後的行為，一瞬間恍然大悟。

　　──鬱金香！

　　花語是────愛的表白。

　　　　　　　　　　　　　　　　　　　　　

　　　　　　　　　　　　　　　　　　《妖精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