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

[侯哥 10]

模擬考作文，拿來當散文寫......

傾聽那座山，煙霧瀰漫，古木蒼松，白水繚繞，無聲中演奏了雷霆般的交響曲。

巍峨的山，生存在此已過數千年了，側耳傾聽，它平靜訴說著一年四季的故事─三月的柳絮紛飛，綠煙紅霧，花團錦簇與東君翩翩起舞；薰風的荷花池畔，蛙聲蟬鳴，閣閣噪噪牽動了牛郎織女的心；黃花的捲地撲天，金風颯颯，蕭條黯然間和嫦娥曠達共飲一杯；雪片的奔騰瀟灑，水落石出，白色大地中寂寞的暗香仍挺直著身軀抵抗風霜。山中的四季，不理塵世紛紛擾擾，毋須歌詞，毋須歌譜，只晝夜不停地低聲吟唱屬於天然的清靜。

山還承載著太多，清靜的聲音中似乎還隱藏些什麼，近身聆聽，聽到一陣偉大，一道滄涼。五千年來多少事發生在你身上？自北京人從劈啪的火光看到同伴的臉龐，你的故事便開始了：學術思想的澎湃爭鳴，策士謀略的口若懸河，在當時的宮廷裡激盪。至今那繁華宮殿早已不在，為國為君為民的話語仍回蕩在山谷之間。

後來，你的身上挖掘出了絕世寶藏，秦王的霸氣與雄渾的嘶吼似乎還疑問秦朝的衰敗與自身的死因，在旁的將士們只以緘默換來的肅靜無與回答。這樣的一問一答，已持續了兩千年。

肅靜，再聽，曲調上揚，樂府隨著國勢送到了遠方，原本罕無人煙的山中，突然充滿商人的笑聲，龜茲及琵琶伴奏慶賀著絲綢的交換與民族融合。高亢過後，音調婉轉，虛虛實實，反璞宇宙的渾沌。你身上住著許多隱士，隨著「廣陵散」的亡佚，聲音漸趨平緩，低聲，低聲，低聲。

接近無聲之後，猛地攀上了另一個高峰，當然是到了唐代。人世間能有的聲音都噴出來，但又噴的一點也不野，舒舒展展地納入細膩和諧的音符，幻化成壯麗無比的長城盤踞在山河上。多了雍容華貴，多了胡漢並處，多了文學上無窮的光芒。生命在蒸騰，捲入這無盡魅力的漩渦，無從抗拒，無法冷靜。唐代就該這樣！我們的民族總算擁有這麼一個朝代，總算有過這麼一個時刻，駕馭如此烜赫的音流，將中華發揚得洋洋灑灑。然而音調倏地翻轉，又是不一樣了：當繁華浩大的霓裳羽衣曲響起，棲零孤小的皇帝不久在遠方即位，盛極必衰：這個道理，你身上古早的二謝知道，當時的王孫知道，觀釣者知道，柳州人知道。而他們的詩文歌賦在山間彼此吟誦，更迭交替，一唱，又是一千年。

音質更趨精細，這應是五代。唐代的雄風餘威未息，只是由炙熱走向溫煦，由狂放漸趨沉著。對你用情最深的應該是李煜吧！哀戚惆悵的故事你說得格外重情動聽。

接下來，時而紅牙響版，輕聲慢語；時而執銅琵琶，放聲高唱，岳飛千盼萬想將你奪回，你佇立不動，他唱了一闕滿江紅後，失意離開。蘇軾也曾在你身邊聽過什麼，你變幻莫測，他留下了題西林壁，礦達且充滿哲理。

突然多了俚俗與豪邁，那該是到了元代。

……

好長的一段樂章，這聽覺的饗宴豐富歸豐富，像趕了一趟長途旅程，已頗覺勞累，有些疲憊。聽山訴說著詩人搖台縱酒豪放，隱士空山寂靜幽篁，金戈鐵馬與胡加長笛交織，這一座山將中國曾經的嫵媚和滄桑座一次從頭的打量。總的來說：聽到了輝煌。

正當滿意至極，準備離去之際，山再度靜謐，卻夾雜著古怪，輝煌顯然不是你敘述的終點，在一片死寂中，只得屏氣凝神，專注細聽：山在悲鳴！

間關嚶嚶早已不在，取而代之是人類的叫賣：數木的簫聲在斫斫的坎發生中逐漸消失；歷史的古蹟沉沒，然後此地充滿了施工聲、喇叭聲、遊戲聲、小孩哭鬧、朋友爭吵、八卦閒聊。城市繁榮了山，還是摧毀了山？無法忍受這般嘔啞嘲哳、驢鳴狗吠，想跑到水邊洗洗耳朵，順便洗淨塵埃，聽覺的水聲仍潺潺，嗅覺與視覺全變了。心中暗自有了疑問，莫非豪雨過後的放縱是對人類的報復？繼續聽著，期盼你給個答案。

你說，就你這山，曾一次又一次阻擋過突起的野心；曾平撫過狂躁的胸襟；曾破滅過凶險的陰謀；曾守護過脆弱的心靈。的確，中國的歷史太長、戰亂太多、苦難太深，沒有哪一種遺跡能夠長久保存，有幸一聽當時的文化。阿房宮燒了，滕王閣坍了，敦煌窟賣了；當什麼都不存在，唯有山還在，歷經戰火洗禮，飽受風霜摧殘，侯景、黃巢及太平天國染紅你的身軀，千年來早已洗淨，依舊孤挺地站著訴說每一段清靜、輝煌、悲鳴，跟著你傾聽、聆聽、細聽。山中，人生和歷史都在蹣跚。

你承受了一切，此刻渲瀉出來，旁人靜心傾聽，五千年的傳奇交響曲相信會持續演奏，直到下一個五千年。

一帶江山如畫，再仔細諦聽：煙霧瀰漫其實瀰漫的是二氧化碳與工業廢氣；古木蒼松早替換為豎立參天的煙囪；白水繚繞成了培養黑水與垃圾堆最好的灌溉……

剛剛才發下豪語，期待後人能繼續傾聽，現在真的懷疑，不捨與懊悔的懷疑，心痛與無力的懷疑，你能否再生機盎然地敘說你的故事？你的無聲交響曲仍在進行，卻不復見雷霆般的氣勢，你，唱出了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