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月 ◎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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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徵,她是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個月闖進我的生命的。

  高中最後一次換座位,五十四支籤,偏偏抽中了她,我無法相信這只是偶然。

  關於王徵的記憶,要從高二分班後開始說起,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班上有這麼一個人,卻從未有過更深的交集,對她的印象除了「帥氣女孩」這個關鍵字外,其他就沒了。

  由於「王」這個姓氏筆劃很少的關係,所以王徵的座號是一號,高二開學第一天,便理所當然地被老師叫上台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男孩子氣的黑色短髮,很漂亮的一雙眼睛,白淨的皮膚,略高的個子,修長的腿,乍看之下像個沉穩的美少年,但一上台就對台下同學拋出求救的眼神。

  「呃……我叫王徵,名字很像男生但我確實是個女生,呃,有參加籃球隊,唔……還有什麼要說啊?」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台上,那支支吾吾的樣子真讓我想再多欣賞一會兒。我好壞心。

  「妳忘了說妳的綽號叫『王先生』!」台下有一些以前高一就跟她同班的同學大叫著開始笑鬧。

  「妳們很煩捏!」

  然後王徵便裝作不開心的樣子,噘著嘴走下台了。

  之後那幾天,因為剛開學每個人都想快些融入這個新班級,趕緊記住別人的名字任務之一。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和同學碰到面,總是要想想自己是否還記得對方的名字,雖然有些脫線的人,可能甚至連對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還要猶豫再三。

  第二次遇見王徵,是在地下社辦,那時候的我正在處理陳舊需要淘汰的會議資料,拖著好一大袋要回收的紙類往上爬。就在樓梯口碰上王徵。

  「原來杜若霜是校刊社的主編呀。」她手裡抱著兩三顆洩了氣的籃球,好像破掉了。「呃,妳知道我是妳剛分班的同學嗎?」

  我故意思索著眼前這個帥氣女孩到底叫什麼名字,吊吊她的胃口,過了好一會兒才裝作不確定地說:「王徵?」

  「答對啦!」

  「王先生嘛。」

  「煩捏!怎麼連乖乖的杜若霜都欺負我!」看來她並不是很接受這個綽號,真可愛。我想。

  雖然嘴上不高興,但她接過了我手中那一大袋的回收紙類,說那麼重讓她幫我拿去丟就好,反正都是順便要到垃圾場然後叫我趕快回去睡午覺。

  這就是王徵和我的第一次交談了。

  那時候的我心裡猜想著,說不定王徵和我是同一類人呢。但後來我們沒什麼說話的機會,就不再特別注意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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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每到星期五的放學時間,遠遠就能看見我們班的教室外站著身穿一身淡藍色制服的男學生。

  是紀衷寒,我交往了快兩年的男友

  第一志願男校的學生,青刊社的主編,長相清秀。高一時一起辦過社團活動後,他說他喜歡上我了,因為我的文字是涓涓細流,流進他內心深處。我其實不太明白那是怎樣的力量撼動了他,但是和衷寒相處起來也不會不愉快,也滿欣賞他獨特的想法和與眾不同的價值觀,所以我選擇了他。兩人都是在不錯的學校擔任校刊社主編的位置,在別人眼中看來或許我們是很登對的吧。

  星期五紀衷寒的學校比我們少了一節課,所以從高一開始,他總是特地搭公車到我的學校等待我放學,這樣他就能和我一起搭同一輛公車回家,車上我們可以聊聊天。我跟他說過可以不用這麼麻煩,衷寒只是納悶地問我難道我不想多些時間跟他相處嗎,我聽了他的話只能苦笑。

  伴隨著同學羨慕的眼神和紀衷寒走出教室後,在公車上的時間除了聽衷寒說話還有看窗外的風景,再來就是發呆。

  「妳餓嗎,若霜?」正當我用一隻手撐著我的下巴看著校門口對面的紅豆餅時,紀衷寒開口問我。

  「算了吧,車快開了。」

  「不要緊,我很快回來。」

  一說完這句話他就飛快地跳下車了,留下錯愕的我。

  我們學校並不在交通要道上,要是錯過這班車,又要等個一小時才有下一班。司機毫不留情地發車了,我感到很著急,從窗外看見在寧夏路上買紅豆餅的紀衷寒,動作是那麼斯文優雅,真不曉得該形容他搞不清楚狀況還是從容不迫,竟然還隔著窗戶對我微笑呢。

  公車開到王品牛排附近的那個轉角停了下來,等待綠燈的亮起,我盯著外頭拼命尋找紀衷寒的影子,在車子的後照鏡裡終於瞥見全速衝刺的他。他用指節敲了敲車門,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車,手裡提著戰利品。

  「你有病是不是?」

  「想要討妳歡心的病。」他把其中一個紅豆餅遞給我,還咧著嘴對我笑,我不懂他為什麼可以這樣開心。與其說想要討我歡心,不如說達成我的心願他比我還高興。

  公車停在某一站的時候,我看向窗外,有兩個穿著綠色制服的女學生肩並肩地坐在一起,其中留著妹妹頭的那個起身,準備搭上我這班公車,另一位打扮中性的女孩站在原地目送著她離去,從妹妹頭女孩取車票、走上階梯、找座位、調整冷氣孔,我注意到中性女孩的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妹妹頭女孩似乎沒有發現。

  但是中性女孩似乎想在最後看看妹妹頭女孩的眼睛,仍然心急地望著公車裡的人群,突然我和她四目交接了,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透過窗戶,穿過了我的眼睛,在尋找那個妹妹頭女孩。

  「在看什麼?」一旁的衷寒關心地問,他的關心令我感到壓迫。我趕忙將視線移開。

  我其實一點都不愛衷寒。

  我是一個只愛女人的女人。

  我是一隻小鱷魚,一隻想要找尋大鱷魚整天和我膩在一起安安靜靜度過每一個日子的小鱷魚。

  但我很需要披著我的人皮過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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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換座位。」炎熱的五月,班長站在台上畫了座位表,講桌上擺好了籤。

  籤一抽起來,是王徵旁邊的位子,算是意外撿到的驚喜嗎?那時候的我沒預料到日後她將意外地使我傷透了心。

  她是集可愛與帥氣於一身的女孩。像她這樣兩種氣質兼具的人實在少見,一般而言長得帥氣的人總透著一股莫名的距離感,可是她卻沒有,也不是刻意表現親切但就是感受不到那股壓迫感,很微妙。

  換到新座位後的第一堂課,坐在我旁邊的她偶爾會一隻手撐著下巴,慵懶地趴在桌上聽課,但沒有多久我發現她最喜歡的動作似乎是轉筆,尤其是紅筆,她轉筆的時候就是思考的時候吧,當然也不是每次都轉得很順,有時手中的筆若是不小心掉落下來發出聲響,她就會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但過沒多久又繼續轉動。

  王徵上課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說實在的她已經有大學唸了似乎也沒有專心上課的必要,印象中四月底放榜的時候,她好像上了花蓮某一所國立大學,那不是排名很前面的學校但是也還算不錯。

  啪搭的一聲,突然她的紅筆又從她的手中轉掉了,滑落到坐在她右邊的我的桌子上。她伸過手來要撿的同時,我已經準備把紅筆拿起來遞給她了,她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指,撞在一起似的,沒有蓋子的紅筆在我的手背上用力劃過一道細細的紅線,像血一樣。王徵快速地將手抽回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我只是將筆輕輕扣上筆蓋放回她的桌上,然後給她一個不要緊的微笑。

  王徵很緊張地說著對不起,那一瞬間覺得她連道歉和謝謝的樣子都挺可愛的。

  只是這樣就臉紅了,白淨的臉龐更是襯托了她兩頰的紅暈,真是個適合臉紅的女孩。

  (啪搭的一聲,那是妳打破了我所有關於愛情想像的前奏嗎?)

  *

  王徵實在是過分好看,性別模糊的外表下,我很難把她當作一般的女人來看待。

  她是個批著少女外衣的小男孩,眼睛像一條河流,那麼清澈且不受污染。總是用那雙眼睛認真地閱讀著手裡的書,好像全世界發生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包含我在內的其他班上同學正在準備指考的水深火熱之際,已經推甄上大學的少數同學在自己座位上看的不是參考書、測驗卷,而是時尚雜誌、羅曼史小說、漫畫或是遊戲機。王徵看的書卻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是陳雪的《惡女書》,過了幾天後她看起邱妙津的《鱷魚手記》,再來是《藍調石牆 T 》,我深深明白那些書的內容是什麼,對我來說這就像辨認彼此的暗號一樣,雖然王徵自己當時沒有這種意識。

  她閱讀那些文字的模樣,好像不停啃著桑葉的蠶寶寶,安安靜靜地、一點一點地慢慢把書看完。有一天上課我傳紙條告訴她我心中的這層聯想,她以稚嫩的筆跡回寫著主編的想像力都這麼豐富嗎,下課鐘響之後我跟她說,她看的這些書我家都有不用去圖書館借了我借她就好。之後的我每天從家裡帶去給王徵想要看的書以及我想要她看的書,甚至還有影片。

  惡女書。鱷魚手記。藍調石牆 T 。逆女。童女之舞。蒙馬特遺書。藍色大門電影小說。蝴蝶的記號。聽美麗在唱歌。刺青。

  每次她像個純情的孩子看完這些書,總是臉紅又害羞地問若霜妳怎麼都會看這些書呀我以前都不敢看呢怕被懷疑。她靦腆笑的樣子真令人眩目。

  那個時候,每天晚上在睡覺前收拾書包,然後盯著我房間裡一層又一層的書櫃想著,明天該帶什麼書給王徵看才好呢,我們可以藉此聊點什麼吧。那是一天當中最令我期待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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