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意獲之信

[匡樊苦瓜 10]

To 已經ex的pnpn：

你一定很驚訝收到我的信吧！當然，我不是要跟你復合，我還是無法原諒你愛上我妹。

我正在溫暖的冬日陽光下，一口喝著星巴克，一邊透過玻璃窗，欣賞熙熙攘攘的早晨街頭，一邊用手輕拂著筆電，寫著下一篇小說。

才怪。

如果現實真的和讀者所想像的一樣那就好了，你也知道我從不喝咖啡。

真正的我，躲在七樓公寓中，沒有咖啡，沒有任何讀者想像的"意境"，為這本讓我意外，居然會上榜暢銷書名單的災難感到困惑。

這一個月是個大災難，一切都要從那個我自己也不喜歡的作品上架開始，女主角太假，男主角又完美的不可能，分明是一篇讀了讓人

倒胃的作品，能有出版社願意出版我就該偷笑了，這不停止的連鎖反應，讓我措手不及，甚至讓我很錯愕──在進入排行榜的第一個禮拜，出版社打電話給我了，要為我辦簽書會，還有幾場講座。

簽書會？講座？這是什麼鬼？我呆住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坐在不合自己的椅子上，鮮紅的桌布和不斷閃爍的閃光燈讓我感到四周變得越來越黑暗，主持人的誇耀聲讓我感到暈眩，觀眾的掌聲、提問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壓迫著我的耳膜，鼓譟、吶喊，我的耳根開始刺痛了，意識卻告訴我不能摀住雙耳，現在不行，我的手緊張的握著更緊了，逐漸模糊的視線還是能看到圓形鏡頭的怪獸的恐怖眼神，我受不了了，別開了眼神，感到自己也漸漸的聽不清楚了，在模糊中好像有有一陣沙塵暴經過，我眼睛也快睜不開了，心跳跳動很快，這時，眼前出現一本本讓我作噁的書本封面......

「你寫的達廣實在太真情了！我每一次讀都忍不住哭出來！」模糊的視線出現一個帶著厚重眼鏡，滿臉痘痘的女學生，帶著激動的情緒說著。

是對我說嗎？我闔了闔眼，神經已經麻木了，只能對著她裝出虛假的微笑，對，就是稍早出版商對我說的，撐過去就好了，讓微笑拉近你和讀者的距離，但我並不想微笑，這並不是我喜歡的作品，我不喜歡坐在這個位置上，我不喜歡假惺惺的對別人微笑，我還是笑了，虛情假意，然後在那本書的內頁，簽名。

撐過了簽書會，一陣作噁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對著馬桶乾吐、狂咳，一想到那個虛假的午後，很恨，恨不得把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

「嗨！吳作家！我們下周還為妳安排在台中高雄兩場簽書會，○●大學還邀請妳來演講喔，等到時間確定我會再跟妳連絡，車資我們會幫妳支付，請妳務必到場喔！」出版社的wewe在那個疲憊不堪的半夜打電話給我，她振奮的說著，但我已經沒有力氣回應。「妳的這本小說已經賣到第二刷了，我們正在加印呢！大家都沒有預料到會賣到這麼好呢！恭喜吳作家了！還有，不曉得吳作家有沒有為妳的這本小說寫續集的意願？我們都很期待能出版妳下一本小說喔！」

他們並不懂，坐在簽書會上的那一個並不是我的靈魂，在講座上跟大家分享的也不是我的靈魂，是一個被她們塑造的傀儡，一個被出版商、被讀者、被這個商業市場牽著走的虛擬智慧。

「請問吳作家是如何累積寫作能力？」在演講中，不斷又不斷被問到這個問題。

「寫作的環境對吳作家很重要嗎？」

「如果經驗不足，要怎麼樣培養經驗呢？」

我對著發問者愣了幾秒，培養經驗？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呢！想到故事就寫下來，想不出故事就出去放空，但總不能這樣回答吧？wewe不斷用眼神催促我，對這種催促我感到無力，嘴巴，竟然開始說著不屬於我的語言。

在星巴克喝著咖啡，悠閒著看著窗外景色，輕輕打著鍵盤，打下小說的故事？我真的是這樣回他們的問題？什麼時候我喝咖啡過了？甚至去過星巴克？我什麼時候有了這種閒情逸致？

這幾場的簽書會、巡迴演講，是讓我精神分裂的苦煉，我也不再開e-mail了，那裡面是一封封瘋狂讀者們寄來的信，而且我也發現，我不能再寫自己喜歡的故事了。

「妳說到結局時，男主角拖著昏迷的女主角，按下平交道的停止鈕，在無人的郊區中向下一台火車求救？」wewe潑我一桶冷水「這個梗會不會太怪了？妳有想過，讀者們會喜歡這個結局嗎？故事整體也並不怎麼吸引人，改一個吧？想好我們再討論瞜！繼續加油！」

奇怪了，是我在寫故事，還是讀者在寫他們希望的故事？

想不出他們希望的故事的我，拖著無奈的腳步，好幾天都在街頭流浪，感覺上，我已經不再是快樂的寫作了，寫下的任何一個字，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會在放大鏡下檢視，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他們都不曉得，作家是喜愛自由的，但這個壓力下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已經不再是像以前一樣，這麼喜歡寫小說了。

大概寫完這一篇吧......我應該會去改開安親班，或是去當報社編輯吧，小說就不要再碰了，這麼龐大的壓力我承擔不了。

昨晚，在熱鬧的台北東區中，無意中翻起被遺落在角落的破雜誌，不知道是誰呢.....用炭灰一筆一筆的在雜誌內頁中寫下一封信，一封不曉得寄給誰，但卻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封信，這讓我又有新的靈感了，跟wewe連絡後，wewe也認為讀者會喜歡這樣的故事，但是，我卻開始遲疑，因為那一封信的關係。

信中寫的故事，卻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讓人害怕......如果是真的呢......。

講了這麼多，其實這才是我寄信給你的原因呢，跟隨著這封信的雜誌就是我撿到的那一本，如果裡面寫的是真的，真的有那些事情了話，那對你們警察用處很大，在這麼長一段的精神壓力下，我也需要別的東西轉移我的注意力。希望在我新的一本作品完成之前，能在電視上，或是報紙上看到你們破了懸案的新聞，這會對我的結局有很大幫助呢。

不過，這篇寫完，大概就不去碰筆了，商業、讀者、虛偽，那不是我真正要的。

也別想說我會再給你復合的機會，你在聖誕節時，那一束塞在我信箱的玫瑰和卡片我心領了，但還是改變不了你愛上我妹的事實。

雖然最後是我妹甩了你。

[匡樊苦瓜 10]

第四封信正在製造中...請近請期待...也希望大家能給我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