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封】飄落的信

[匡樊苦瓜 10]

好久不見的fefe：

這已經是第二個月，沒有見到妳，不曉得妳好不好。

此刻的我正在老家的書房中，從抽屜中翻出一本又一本小時候的作業簿，看著過去自己扭曲的字體，看著老師上面的分數，90分、82分、Good、"文句通順"、"錯字太多"，那些評語，現在重看一次，會讓我希望能想起多一點有關小時候的回憶，但我想不起來，那段日子離現在太久遠了，我只能苦笑三聲的份。

我不曉得我會在舊家這裡待多久，我慢慢收拾著東西，慢慢的把回憶拼湊起來，我沒想到我會忘記這麼多事情，我居然忘記在小學三年級的運動會，跑100公尺得到全年級第一名，我居然也忘記高中和同學組隊參加TRML，進入決賽的經驗。雖然外面的世界總是充滿了驚奇，但也不斷的沖刷掉我以前的回憶，我甚至都忘記了，小時候我多麼喜歡畫畫，畫了滿滿整本課本。

你還記得我提過我們家的老狗lulu嗎？我現在邊寫著信，邊撫摸著lulu稀疏的毛髮，牠真的不能再老了，靜悄悄的趴在地上，憂鬱的眼神對地上發著呆，可能是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也可能是牠前陣子又因為咬傷自己的耳朵，被套紙板半個月，lulu不再像我回憶的那樣愛搗蛋耍小聰明，變得太靜了。

醫生說狗狗到老的時候都會變成這樣子，就像人一樣，老的時候也會感到孤獨，尤其是沒有生過小狗的母狗。

這陣子真的發生太多事情了。

我沒想到就只是短短兩個月，就要參加兩次喪禮，才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開始難過了起來，又有兩個人從生命中逝去，，我們卻只能穿著黑西裝，看著躺在靈柩內，他們安祥的面容，真為這無常的人生感到無奈。

另一個去逝的人，是我一個國中的朋友，他整整消失了半個月，他父母急著要命，我們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直到這個月初在寒冷的夜裡有人看到他縮在台北東區的電線桿旁好久好久，身上穿得破破爛爛，已經不像我們之前認識的他了，路人好奇的查看，才發現他沒了氣息。

我對他的記憶也只剩下一個不愛讀書的小孩，但其他方面都很強，很受大家的歡迎，不過，在靈柩前看到他的臉，那個充滿風雨痕跡，雖然畫上妝但還是遮不住的蒼老、憂鬱，真的是我記憶中的那一個人嗎？

這消失的半個月內，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我們大概都沒辦法知道了吧！

真的，人生太無常了。

此刻的屋外是夕陽落下，我看著窗外，好像又想起好多好多事情，他以前是怎麼樣的人，卻又想不起來，我也對被日子沖淡的情感感到無奈。

在兩個月之後的今天，我終於慢慢得放開心中的悲傷，你還記得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嗎？那時你都以為我要鬧自殺了，還急著打電話給我，身邊有人離開讓人太難受了，我相信你也能體會我那時的心情，直到今天，我終於能好好看每一張照片，把家中，那些的回憶小心的放進木箱之中，搬到頂樓的儲藏室內慢慢發酵，我已經慢慢的意識到，這個家，今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lulu一開始也是適應不良，剛開始什麼都不願意吃，要我慫恿好久才肯開口，在夜裡，有時會聽到lulu突然狂吠了起來，對著沒人的客廳又叫又搖著尾巴，我也是適應不良，屋內好像少了個人的空洞，但晚上用illustrator編輯插畫編輯到一半，常會感到屋內有人，好像有人說話，但又故意讓我聽不見，我也曾經和發瘋的lulu一樣，拿著手電筒在黑暗的

屋內亂照，很神經質的，對蒼白的牆壁亂喊，妳出現呀！我知道妳在這哩！我想看到妳！

雖然很神經質的亂喊要他們出現，但我的心是很恐慌的，我知道我再怎麼做也無法彌補那些時間，即使他們出現，應該會怪我吧！怪我這陣子一個禮拜只打一通電話回家，怪我總是忙著工作，也不回家看看他們老人家，怪我在他們生日時，或是在新年過節時，卻只草草的寄回幾萬元和小卡片，人卻在外地自玩自的，怪我在他們過世之前，我這個不孝子，沒給他們抱到金孫的。

雖然，他們總是沒有出現，只有在漆黑的舊屋之中，lulu不斷的狂吠，和窗外偶爾發出的彈珠聲響。

這陣子，我想起太多人了，我爸、我媽、我國中的同學，但卻來不及讓他們也想起我，這很諷刺吧？

算算今年，我也三十初頭了，雖然我們現在分隔兩地，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面了，我想要問你，等我回去，妳願意嫁給我嗎？妳願意當我的妻子嗎？我這次不想再有遺憾了，我一定會好好愛妳和我們未來的小孩，就像小時候我父母一樣的疼我，而且，我一定會好好教導我們未來的小孩，讓我們老的時候，一定要常常回來看我們，妳願意嫁給我嗎？願意嗎？妳願意嗎？

抬頭又看了一下美麗的夕陽，想像那是落在回憶裡的綠田之中。

不過，回憶中的綠田已經消失了好久好久，現在的夕陽，是落在如音波起伏的灰色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