鈦元素 10 發表於 January 23, 2010 檢舉 Share 發表於 January 23, 2010 前言:看了這篇小說,我發現我還是寫詩的好 囧一、在永康街上餐館裡的圓桌上,林若洋一家人正歡愉地享用晚餐。因為是除夕夜,餐館擠滿了客人,大家各個眉開眼笑,舉杯暢飲,鬧哄哄的。「強強啊,才幾個月不見你就長這麼高啦!」林若洋的太太劉燕玲笑嘻嘻的,輕捏四歲外甥的小臉蛋。「我每天都喝牛奶,所以長高高啊!」強強睜了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呀轉的。「哇,喝牛奶,強強好乖喔!」劉燕玲笑著說。「我說妹啊,你既然那麼喜歡小孩子,還不趕緊生個小貝比,好給爸爸抱抱?」劉燕玲的姊姊,劉雙玲,一邊開著玩笑,一邊舀了一匙飯餵給強強吃。「對呀,爸爸想要抱一抱孫子囉!」劉燕玲的爸爸,劉大樹,啜了一口啤酒,拍著林若洋的肩膀。林若洋尷尬地笑一笑,燕玲紅著臉說:「哎!爸爸你也知他生性害羞,別鬧他……孩子的事可慢慢來嘛……」「什麼慢慢來!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你跟若洋要趕快生個孩子,在天堂的媽也才會安心啊!」劉大樹說道。劉燕玲心想,爸又要對我和若洋發牢騷了。她趕緊轉了話題。「對了,姐夫怎麼沒來呢?」「哎,都要怪這次全球的金融風暴。因為公司那邊出了點問題,他最近幾天都被搞得焦頭爛額,還要連夜加班,結果幾天下來整個人都瘦了好多!所以他心情很差,今天就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我很捨不得啊!所幸公司的裁員沒有波及到他,不然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我們要怎麼過下去!」劉雙玲皺起了好深的眉頭,雙眼無神地抱怨著。「這次真的害慘了好多人!聽隔壁的鄰居在說呀,他有一位朋友就這次被開除了,整個經濟狀況出了問題,還要養父母和小孩,後來都急到燒炭自殺!現在一定也很多人都遭遇到這樣的困境,而無法脫身。」劉燕玲抿著嘴,緊握雙拳憤慨地說。「最近看新聞,還有所謂的『假上班族』呢!就是失業了卻不敢跟家人講,結果上班時間都跑到公園等地方閒逛。真的很可憐哪!」劉雙玲說道。劉燕玲點點頭說:「這個我有聽說!我有一個朋友……」她說著說著,不自覺瞥到了林若洋。只見他沉默不語,右手食指不停地抖動。燕玲心中感覺他怪怪的。是我想太多了吧,劉燕玲心想,便將視線轉回姊姊身上。劉雙玲轉向林若洋,關心地問:「那妹夫的工作狀況順利嗎?」林若洋聽了,愣一下,才說道:「嗯……還可以,我們這兒也在裁員,很多好同事都要離開了。」「嗯,每一家公司都慘兮兮呀!」劉燕玲說。劉大樹突然說:「不只台北那些金融業,整個台灣都處於經濟衰退的狀態啊!現在景氣不好,像那個啊,好幾家店都倒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夠重新再站起來。唉,讓我想到當年的石油危機啊,工廠像骨牌一樣一間一間倒,我也受波及了,原本生活還算富裕,也被弄到被迫關廠,還欠了一屁股的債,之後只好當清潔工維持家計!」四人幽然看著遠方,沒有目標,只是茫茫地看,都在為這次的金融風暴感到擔憂。整個台北市的群星下,萬家燈火中,有多少流浪漢,有多少乞丐,有多少上班族……有多少人,正茫茫地看? 過了一會兒,劉雙玲大聲說道:「哎呦,一年一度的除夕夜,我們又難得聚餐,不要把氣氛給搞壞啦!來來來,我們聊點別的話題。對了,妹啊,你不是說有考慮要買腳踏車嗎?……」二、今天,AB證券公司就要公布裁員名單。這對林若洋以及其他員工來說,無非是一場極其殘酷的審判──不是生,就是死。大家都知道,如果這次被裁了,可能再也找不到工作……。「哎,若洋,你會不會怕呀?」林若洋最要好的朋友李昌然著急地來回踱步。李昌然的業績不是很好,當然也比林若洋差,感到極為害怕與不安,一整個早上都在恍神,深恐自己中標,傷腦筋到不知如何是好。「當然會……可是我相信我們沒問題的!昌然,我相信我們都能夠熬過這關的!」林若洋緊握雙拳地說。但見李昌然咬著嘴唇說道:「雖然我也知道金融風暴讓許多公司都必須裁員,但太殘忍了!很多同事還有妻子和小孩要養啊……」裁員名單公布了。所有的同仁都擠在公布欄前,各個眉頭深鎖,祈禱自己的名字不要出現在上面。上面不見李昌然的名字,卻赫然印上了「林若洋」三個字。林若洋見了,先是一陣錯愕。過一會兒,他才呆若木雞地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在這兒工作了這麼久,竟然最後落到這種下場……」他喃喃自語,跌坐在椅子上。他看著桌墊下一張備註用的便利貼,上面還寫著接下來幾天的行程。「毀了,都毀了……」他心想,接著我要怎麼面對我的家人?我該怎麼跟他們講?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辦?不久,李昌然走到他的身旁,忿忿不平地說:「公司沒有長眼睛啦!像你這麼好的員工,怎麼可以被裁掉呢?連王明祥也一樣,明明就是好員工,那樣為公司付出心血,結果竟然叫他走路!真的是沒有長眼睛──」「不要再說了。反正這已成定局了,不是嗎?」林若洋勉強地露出無奈的淺笑。「昌然,等我離開了,你還是要好好在這裡打拚,不要鬆懈了,知道嗎?」李昌然看著林若洋,說道:「可是我真希望我們能一起打拚!在這裡你陪伴我這麼多年了,我們──」「不要再說了。」林若洋頹廢地看著窗外的藍天,又不自禁地哀聲嘆氣。李昌然哀愁的看著在公司內是那麼積極上進的老夥伴,不禁垂下頭嘆了一口氣,為林若洋感到感慨萬分。愁緒像瘟疫一樣迅速瀰漫,整間AB證券公司,在金融寒冬之下,顯得格外的清冷……三、「……然後啊,你可要知那是多麼清苦的事!那可真苦了我和你媽,兩個人的手都長滿了繭,流了那麼多汗水,卻只得到那少少的工錢。哼,那時我常想,我本來好歹也是間大紡織工廠的廠長,竟然會落到要去當清潔工,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看開了!……」劉大樹經剛剛一談,卻再也停不下來,不理會其他人的談話,自顧自地滔滔談起當年的坎坷過往。劉燕玲和她姊姊都無奈地心想,爸又要談他那講了好幾千次的往事了,我看今晚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媽媽,我還要飯飯!我還要!」強強使勁地在他媽媽面前搖手。「好好好,媽媽餵你。來,啊──」強強含了一小口飯,輕輕地咀嚼著。剎然,他問道:「媽媽,什麼是『金龍蜂炮』?」眾人一聽,都面面相覷,有點兒措手不及。「那個呀,強強,是『金融風暴』。就是很多人都變得沒有錢。」劉雙玲一面說著,一面無奈地望著劉燕玲。「那我們還有錢嗎?」強強又偏著頭繼續問。「恩……我們還有錢啊,我們很幸運。」劉雙玲趕緊塞一口飯給他,隨後對她妹妹和爸爸露出無奈的苦笑。此時劉大樹仍沉浸於他的陳年往事中,滔滔不絕地講道:「……常常繳不出房租,結果就被房東硬生生地趕了出來。後來幸好是台北這裡有個朋友,讓我們借住了幾陣子,不然我看,就要活生生餓死在街頭囉。……」劉燕玲瞧了強強一眼,貼在丈夫旁耳語:「現在的小孩真可憐。還沒有工作能力,就要背負這麼多的債。而且現在失業率愈來愈高,很多大學畢業生都找不到工作,我真替強強的未來感到擔憂啊!」只見林若洋撐著頭看著餐桌發呆。劉燕玲又叫了一聲,林若洋才回過神來,連忙「嗯」了一聲。「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啊?心不在焉的,有什麼事嗎?」劉燕玲皺著眉,瞧了一下丈夫的面容。「沒事啦!真的沒事!」林若洋慌張地說道。「真的嗎?」劉燕玲問道。「啊……啊真的沒有啦!我……我只是……啊!真的沒事啦!我……我去上廁所!」林若洋趕緊搖頭擺手,迅速起身,往廁所方向走去。林若洋走進轉角的廁所後,劉燕玲擔憂地說:「真奇怪,之前看他還好好的,怎麼最近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劉雙玲說:「你別太擔心他了,你姊夫也最近被弄得心裡頭煩悶,脾氣暴躁,跟他講話他都不太理呢──好好好,強強等一下,我跟阿姨講一下話好嗎?」劉燕玲還是懷疑地問:「你確定?可是他這幾個禮拜都這樣……」「喔,拜託!他都大男人一個了,你不用花那麼多心思為他想東想西!」劉雙玲不耐煩地說道。「喔……」劉燕玲看著身旁丈夫空著的位子,卻還是無法釋懷。「……唉,想當年喔……」劉大樹啜了一口酒後,感慨說道。四、「我出門囉!」林若洋身穿西裝,提著公事包便出門了。出了家門,瞬間,腳步變得好重,呼吸變得好沉。他徬徨無助地,看著那蔚藍的天空,天空是那樣萬里無雲,而自己……。我被公司開除了,我要如何面對家人,他心想。我到底該不該跟家人講?他喪氣地拖著公事包,看看四周,便往大安森林公園的方向走去。大安森林公園的長椅上,躺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散布著濃濃的惡臭──「絕望」的味道。他們就像被時間拋棄的孤兒一樣,好像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就落寞地躺在那兒。林若洋找到了一張還沒被人占去的公園椅,便掏出面紙擦去灰塵,坐了下來,不知道要做什麼。一下仰頭望著蒼穹,一下看著樹隨著風搖搖擺擺。好冷。他迅速地摩擦著雙手,輕吐出一口霧氣。他心想,為什麼大自然中的萬物看起來過的那麼愜意,那麼自在,我們人類卻要被席捲在這該死的風暴之下?真是太不公平了!「那個……我可以坐這裡嗎?」驀然,一個也穿著西裝,手提公事包的男子,小小聲地問。他理著平頭,戴黑框眼鏡,臉頰布了幾顆雀斑,看起來年紀輕輕,約莫二十多歲。「嗯,可以啊。」林若洋挪出了一些空間給年經人坐。兩個男人就這樣,靜靜地一起坐在椅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啪!啪!幾隻麻雀飛過。「那個,你……也是被裁員的嗎?」林若洋遲疑了一會,接著悄然地問。年輕人喪氣地低下頭,說:「對啊。之前我很慶幸自己能夠找到工作,現在大學畢業生要找工作很難找啊!可是現在竟然被裁掉了。現在根本又找不到工作,我又……又不知如何跟爸媽和妻子講。他們每天都那樣滿懷笑容送我出門,教我怎麼說出口?」「我也是……唉。」林若洋拍著年輕人的背說道。「大台北中,很多人都跟我們一樣受到波及了。除了失業以外,股票又大跌,經濟這樣不景氣……」不知道是風太大還是太激動,年輕人的眼眶有些泛紅。林若洋凝重地說:「只是──」「只是什麼?」年輕人抬眼看著林若洋問道。「我們總不可能這樣,繼續隱瞞下去吧。事情總是會揭發的……」年輕人聽了,頓時不發一語。「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兩個人無奈對視,沉默了好久……林若洋瞥向對面的流浪漢,還是那樣冰冷,還是那樣頹敗。他心想,現在連我們也被時間拋棄了。我的未來啊,到底在何處?四點了。小學生們一下子從校門口湧出,擠得馬路水洩不通。他們看起來有說有笑,和死黨們瘋狂地打打鬧鬧。林若洋望著他們,心中好盼望自己能回到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在人山人海中,有一個小孩和他的媽媽朝著大安森林公園走來,然後坐在離林若洋不遠的公園椅上。小男孩的媽媽手提著名牌包包,一頭染過的秀髮,鼻頭略微上揚,散發著濃郁的貴氣。小孩的媽媽瞥見了林若洋和年輕人,閃過一絲鄙視的眼神,接著便回過頭來和兒子交談。她說:「紹凱,你補習班作業都弄好了嗎?待會吃完飯就要趕過去了。」「嗯,盧老師要我們背一首詩!」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說。「背詩啊,那就背一遍出來給媽媽看吧!」小孩的媽媽說道。「嗯!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小男孩吞了一下口水,便開始琅琅地背出詩句來。小男孩的媽媽看著小男孩,滿意地點點頭。林若洋閉上了雙眼,希望這一切是夢。希望金融風暴是夢。希望經濟衰敗是夢。希望他被裁員是夢。可惜他再怎麼掙扎,還是逃避不了現實。「……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五、林若洋擦了擦手,回到位子上。「老公,你是不是在為公司的事煩惱?」劉燕玲擔心地問,並替他拭去額頭上的汗珠。林若洋想了一下,乾笑幾聲,說道:「嗯……對……對。最近公司整個忙了起來,搞得我都手忙腳亂呢!」劉燕玲仔細凝視著林若洋的眼神。那幽邃,感覺上被上了好幾層鎖的眼神。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劉燕玲覺得自己的丈夫突然蒼老了好幾歲,那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皺紋,到底隱瞞了多少秘密?片刻,她才緩緩地說:「嗯。那就好。沒有別的事就好。」「媽媽,你看!」強強開心地遞一張紙給媽媽看。上面是強強有點歪七扭八的塗鴉。「哇,強強你在畫什麼?」劉燕玲和劉大樹亦湊過去看了一眼。「『唱潘族』!我在畫『唱潘族』!」只見強強興奮地說。「什麼?『唱潘族』?強強,你是在說『上班族』吧。」劉燕玲說道。「嗯嗯!對!我長大要當『上班族』!」強強用力地點點頭。「上班族?」劉燕玲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姊姊,再將視線轉回強強身上。「強強怎麼想當上班族呢?當上班族很辛苦!」強強嘟嘴想了一下,抬起頭說:「因為,因為爸爸是上班族!」劉燕玲、劉雙玲和劉大樹聽了都捧腹大笑,說:「哈哈哈,強強啊你好可愛!哈哈哈!」「強強啊,那你就要好好念書,才能夠當上班族啊!」劉燕玲笑著說。「若洋啊,你,看……」劉燕玲原本笑開懷地想跟林若洋說話,卻見他眼皮垂了下來,一臉在思忖什麼的樣子,她就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很擔心地看著她的丈夫。她心想,若洋!你到底發生什麼事……「嗯……那是過啦好……久啦……對啊,好久囉,我……的生活……才逐漸安……穩下來……」劉大樹已有濃濃的醉意,滿臉通紅。「爸!酒不要喝太多!你都已經醉了。」劉燕玲說道。「我……沒醉!我還……清醒的……很咧!噢……當年……」劉大樹搖搖晃晃的,身上的酒味很重。他又倒了一杯酒。劉燕玲只好說:「反正爸,你少喝一點就是了。」突然,強強瘋狂拍起桌子,一直大叫:「乾杯!新年要乾杯!」「強強,安靜一點好嗎?會吵到別人。」劉雙玲輕聲責備。劉燕玲則笑著說:「姊,沒關係啦,回想以前,我們倆不也這樣吵吵鬧鬧到不行嗎?來,讓我們來乾杯!新年快樂!」大家高高舉杯,然後一口飲盡。已經很晚了,人潮還沒散去,店家也還沒有要關門的意思。客人們就閒閒地話家常,喝了好幾杯啤酒。不過多久,許多人都喝得醉茫茫了。 劉大樹也喝得爛醉,口中還喃喃自語:「經濟……衰退了……失業……」劉燕玲對林若洋說:「爸爸喝醉了,你來幫個忙,背他一下。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嗯……好。」林若洋說道。林若洋使盡力氣地攙扶著渾身是酒臭味的岳父,一步一步地走出餐廳。街道上還有一些人正匆忙在準備煙火的材料,等著十二點痛快地施放。林若洋若有所思地看了天空,有幾顆星不停閃爍。終於,他有點支吾地說: 「那個,燕玲,我……我有事要跟你說……」咻──砰!咻──砰!剎然,夜空劃過一道火光,然後耀眼地噴射出成千上萬的光束。「啊!煙火!」強強興奮地指著天空上,一次又一次綻放的煙火。許多客人都走了出來,還有人驚奇地發出歡呼。五光十色的火花,像一朵朵亮麗的花一樣,在夜空中爭奇鬥艷。眾人們都停止了原本的動作,無不被煙火秀深深吸引的。「好漂亮的煙火啊……真的好漂亮……對了,若洋,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麼?」在煙火下,劉燕玲轉頭問林若洋。林若洋聽了,遲疑一下。最後,他嘆了一口濛濛霧氣:「嗯……沒什麼。」他緊握冷汗涔涔的雙拳,喪氣地垂下頭。路燈的照射下,林若洋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深邃,彷彿裡面藏滿了徬徨和憔悴。咻──砰!咻──砰!又一束火光直飛沖天,迸裂出無數閃爍不停的火花。那一瞬間,照亮了台北市的夜空。 鏈接文章 分享到其他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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