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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聽過有很多種說法來形容人生。像個機場總有起飛降落,也有雀躍寂寞;像齣戲張力十足,卻因沒有劇本而脫序;是衣櫃收納許多衣服,一件衣服就是種截然不同的個性來自於你所熟悉的人。

  沒有人會去否定任何一種。人生就是瞬息萬變的把戲,是一也是無亦是無限。對這個奇妙的道理而言,最淺顯易見的差別是有些人掌控人生,有些人被人生掌控。

  對我而言,人生最貼切的形容是顏色。

  ──人生是顏色。

  十七歲那年,我的人生一片黑暗。這片黑暗裡我只能做著夢,在某一個親戚告訴我手上觸摸的是「杯子」時,我就做著一個專屬「杯子」的夢。在他們告訴我這杯子上有隻小豬時我只是不停的把我曾經有的印象複製上去。看不見的眼睛讓我對一切都只能在想像裡摸索。

那年,我不停懷疑自己是活在人生裡,還是夢裡。然而在老媽偶爾抑忍不住的哭聲裡,我了解到,我是活在人生裡了。

  只是它一片黑暗。

  只是別人在夜晚做著八個小時的夢時,我多了一些罷了。

  呵,知道嗎?我是真的相信奇蹟的。

  十八歲那年生日的前一個禮拜左右,我接到移植角膜的通知。那成了全世界最美好的生日禮物,在幾個禮拜後拆下眼上紗布的那一瞬間:護士身上的白衣是奇蹟;窗外枝梢上那隻鳥兒頭上的一抹黃是奇蹟;老爸老媽跟小弟臉上透明的淚水是奇蹟。

  呼,奇蹟是充滿顏色的。

  「嗨,我叫劉牧學。叫我阿牧就可以了。」花了半小時,我終於才把我生命中比較特別的一段故事,說給即將在未來一年成為我大學第一個室友的捲毛頭知道。

  『嗨…阿……阿牧。』房間裡的兩個人裡聆聽的那一方結巴的說。

  「換你自我介紹了?順便說說你的故事?」

  『我…我……』他的口水一吞再吞。

  「嗯哼?是你說有什麼故事就拿出來講講的?」

  『唉,我不知道你的故事這麼酷!不但出過車禍,還失明了一年。那你不是休學過一年?感覺好像很可憐?』

  「嗯,我七五年次,應該會比你大個一歲才對。」

  捲毛頭點了點頭。

  彰化師範大學小小僅六至八坪大很像小學的宿舍空間裡,兩個剛好床位都在上舖又剛好前兩名到寢室整理的大學新鮮人繼續對話著。

  我把棉被鋪好在床墊上,準備躺在柔軟的床上慢慢傾聽這位新室友的故事。捲毛頭給我的感覺應該會是個很好笑的人,我猜我會很享受聽他說故事的時光:「好啦!換我認識你囉……」

  『哈哈,這有什麼難的?我叫……』

  捲毛頭的手機響鈴聲卻打斷了他的故事。他的鈴聲很特別,是電影《史密斯任務》裡布萊德彼特初識安潔莉娜裘利時,抱著她跳舞的音樂。很抒情,節奏輕快,很容易就跟著哼了起來。

  雖然他們後來發現彼此是殺手的身分,差點沒開槍把對方打成蜂窩。這部電影我看了兩次。每次看到他們拿槍在對轟時,我總會想起前頭放那段抒情音樂,他們跳著舞的時候。所以捲毛頭的手機鈴聲我竟然認了出來。

  『等等……』捲毛頭對電話裡的人說,然後把手機調成擴音,一副賊兮兮的樣子對著我笑,然後用誇張的唇形無聲說著:『我女朋友。』得意洋洋,頗有炫耀的意思。

  我只是笑了笑。

  眼睛失明那一年,我很害怕,害怕全世界都會拋下自己離去。甚至連爸媽都不要我。害怕失去所有朋友;後來角膜移植成功了,我看得見了。當下我告訴自己要懂得去珍惜身邊所有的一切。

  這個目標感覺很簡單去完成?不,其實難的。當你擁有一切的時候,你反而沒辦法去理解你所擁有一切的價值。

  我覺得捲毛頭很幸運,有個可以珍惜的對象,所以笑了笑。覺得那大概是不錯的事情。

  ─『裕偉……』電話裡頭的女生說著。於是我知道了捲毛頭的名字,更看見了他因為聽到那柔情似水的話聲而全身深酥麻麻的樣子。

  『呵,想我啊!?我才到學校第一天呢。這個大學的宿舍真是有夠糟的,比我們的高中的宿舍小多了……』裕偉接話,一副安慰他女朋友的樣子。

  ─『你知道……我沒考上理想志願對嘛……?』

  『嗯,我知道。沒關係,慢慢來。不過就是重考一年,我相信妳可以的。放假我再到嘉義去陪你讀書。』

  聽著,我也慢慢在心中去拼湊關於裕偉這個人的線索:是個有捲毛頭的嘉義人、有個將要重考的女朋友,可不可愛還不知道、裕偉這傢伙很貼心,竟然願意在放假時去陪女朋友讀書……。我尤其喜歡我對裕偉的最後一點推測,那讓我對裕偉生起好感。

  ─『……』他女朋友在對頭沉默了。

  『還是我明天就下去找妳?反正我過幾天才開學,我只是先搬進來了……』裕偉有點擔心的說,大概是覺得他女朋友因為他的離開而寂寞了。

  但過了幾分鐘他女朋友才打破沉默。裕偉對電話那頭的殷切關懷讓那他女朋友那幾分鐘的沉默感覺像是我剛剛說故事的半小時那麼長。

  ─『我們分手吧。』她女朋友說。然後繼續說了個我聽過最多的分手理由:「我配不上你。」

  裕偉看著我傻眼了。他很安靜的把手機的擴音關掉。然後走到房間外頭,把門關了上。但聲音還是微微透了進來。讓我知道裕偉大概只是蹲在門口說話。還好因為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宿舍沒幾個人真的搬進來,不用擔心會有人無聊聽到他對女朋友的哀求。

  我也沒仔細去聽他們在說什麼,只直覺那是他人的隱私,不是我該知道的事情。可能因為失明那一年太習慣去想像,裕偉靠在牆上,拿著電話一副悲傷的表情不停在我腦海裡浮現。

  這通電話說了很久,很久。我沒仔細去記時間,只知道這通電話從我毫無睡意說到我躺在柔軟的床上差點就閉上眼睛,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才沒真正睡著。

  雖然不是去替裕偉女朋友計較電話費的時候,總算裕偉還肯掛電話,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看見我還坐在上舖往下看著他,就用沒什麼力氣的口吻問:『怎麼,還沒睡嗎?』

  「你還好嗎?」

  裕偉搖搖頭,完全沒有他先前那些朝氣:「她說未來一年要專心讀書,有我在會分心。」

  那晚,我們走出去學校外的統一超商買了幾罐啤酒再回到宿舍。

  在裕偉替我的故事感到很可憐的後,他也說了一點寂寞的故事給我聽。關於他和他那個一直到掛上電話我都不知道名字的女朋友。

  「如果寂寞同時有是種可憐的事,那麼你也有些可憐。」我想著,沒有對裕偉說出來。

  在我們成為室友的第一個夜晚,應該值得慶祝的夜晚。我的新室友用眼淚說了晚安。

  ─

  那晚躺在床上,我試著去想像如果我是裕偉。

  我會捨得放手嗎?如果那等在另一頭的是值得珍惜的人。

  撇過頭,我向上舖的另一個位子看去。裕偉面向著牆璧側睡。

  我知道他還沒睡,也不會睡得着。

  我沒有再想下去,想到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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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我跟裕偉認識的第二個夜晚我們看了一個晚上的A片B片之類的。

  所謂的A片就是A片,不需要多做解釋。所以的B片就是排在A片後放進光碟機裡看的影片,這應該很好理解。但事實是B片還是A片。

  「……。」

  「你真的不會覺得兩個大男生窩在一起看著這個很奇怪嗎?」

  『那要找多點人嗎?』他邊抓胯下邊說。似乎已經忘記前晚的傷痛。

  高中一年的休學跟所謂意外剝奪了我與人群相處的能力,所以上大學前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善待每個看到的人,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大學新鮮人的我有能力選擇朋友,卻沒能力選擇室友。為了跟這個即將相處至少一年的室友「好好相處」,我只好發揮極大耐心的繼續說服他。

  「的確是人數的問題,卻不是人太多的問……」

  裕偉打斷我:『你處男對不對?』

  我驚訝,但我仍然點點頭。

  「很好,我也是。」他笑笑的說,然後把手伸過來要和我握手。

  那隻前一刻還伸進去褲檔抓癢癢的手……

  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

  一瞬間決心與噁心感相衝突,但無盡的OS卻好像抓住我的手一般和髒手的主人握了手。

  我以為握了手就夠了。

  「嗯嗯,你剛剛握的是我二號女朋友。」他笑著說。

  「什麼一號二號的?」

  「哎呀,我正要介紹我的三號女朋友,不過她跟我的交情比較不好,算是偶爾心血來潮的外遇對象。」他鬆開正與我握著的右手,再伸上他的左手要與我握手,表情笑嘻嘻的有夠欠打。

  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跟身邊的人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的上帝之音不停在我耳邊繚繞。

  所以我…咳咳!

  這是我們好好相處的第二個夜晚。

  □

  在我們好好相處的五百多個夜晚後,成為最好朋友的我們坐在男宿傳說常常會有阿飄經過的頂樓打哈哈。

  他抽菸;而我一手拿著裝滿酒精膏的罐子,一手拿著打火機在SM頂樓的地板─—在跟裕偉認識的一年多後我也學會了很多術語跟轉職成頗會喇賽的大學生。

  『操,我們認識的第二個晚上你那拳K得我很痛!』他說著,然後把菸灰撢在地上。怪我才認識第二個晚上就莫名其妙揍了他一拳,『我是想跟你握手耶!操!』

  「我知道,可是當你的左手……不不不…是第三個女朋友伸出來時我的拳頭就自己出去了。」

  拿著酒精膏,想起往事,我在地上擠出了一個大大的「操」字。

  啪!打火機燃出火燄,與地上那酒精膏輕輕碰撞出似乎帶著熱力的光芒。

  一個「操」字。

  「操他媽的狗屁人生!」看著瞬間連接起的火焰,我說。

  看著瞬間連接起的火焰,他也笑罵著說了:「操他媽的狗屁人生。」

  呵,真的…真的好狗屁的人生。人們卻總是如此著迷。

  裕偉沒有停下他的幹譙:「操他媽的學伴!幹!」

  他朝著與學校相鄰的八卦山壁大吼,震破安靜的深夜,就像要讓八卦山上的大佛也聽到一樣。

  沒有理會他那丟臉的舉動,我繼續畫了一個圓圈,兩個黑點,一個彎弧。

  ─微笑。

  『你真的要這麼衝?』他問。

  「嗯。」

  「一起嗎?」

  『當然!』

  『所以真的要在三天內騎車環完全島?』

  「嗯,她的生日在三天後,所以至少三天後我們要把這件事給完成。」

  『只單單為了一個女孩子?』

  「嗯。」

  『你不是不會騎車嗎?難道這三天全部都要我當司機了?』裕偉問。

  不會騎車?這是種說詞。深夜,風微微吹著。微笑的火光只餘淡淡的藍焰與月光相對映著。

  和它對望,那嘴上的一抹彎弧已經燃盡。沒有彎弧的臉龐看不出喜怒哀樂。何它對望著,用這雙失而復得的眼掉入了風的迴圈。

  很大的風,卻是從前方不停擠壓過來。心不怕,要不可思議往前方的風中尋找年輕的倔強:

  『牧學!慢一點啦!』

  詩妤的聲音在後座響起。高二的我們騎著二叔的萬年不死高手125在風中奔馳,學會騎車已經快一年的我不懂得收斂油門,時速一百的在台中彰化間的外環道路與風競速。

  很快,快到忘記了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很多煩惱。

  我回頭:「膽小鬼?哈哈……」

  她猛敲了一下我的安全帽:『你還在騎車耶!給我轉回去。』

  哈哈。

  哈哈,連老天也要嘲笑我們的無知似的下起了雨。

  『回家吧。』她說。

  雨打在身上打在臉上,聽著回家吧這幾個字總感覺自己掉下眼淚,沒有說話,我們從彰化與台中的分界要騎回台中。

  載她回家後,站在這個高中最好麻吉的門前。

  「轉學後,要好好的過。」我說。

  『不用你提醒,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像男孩子。』她笑罵。

  詩妤的爸爸要調職去大陸,詩妤家決定全家人跟著他爸爸一起走。

  「回來台灣還是可以找我玩。」

  『你這白爛連手機都沒有我要怎麼找你?』

  『走吧。』她說。

  雨一直下,我騎車從詩妤家離開。心很痛很痛,失去朋友原來可以是這麼可怕的事。騎著車,不知不覺旁邊的景物越飛越快,頭頂上的雨越下越大,大到打在身上很痛。隨著風迎面撞來的雨滴就像數不盡的小隕石要在身上敲打出一個個坑洞才甘心。

  景色越飛越快。

  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雨天,竟然忽然有人從巷口跌飛出來!然後一個大叔出來追了出來。

  手按住了煞車,但雨水讓輪胎根本不聽使喚。車子失去了平衡。

  千鈞一髮在高速下閃過了那兩個人。我卻輸給了速度跟雨水。在雨天成為另顆隕石,燃燒自己。

  那年,我十七歲。

  「我會。所以這三天我當司機。」我笑著說。

  酒精膏著色的笑臉已經完全消失,有個人的笑臉也完全消失。

  『那每次出去你都說你不會!?你騙我當了一年多的司機喔,幹!』裕偉扔開抽到一半的菸,給了我一個飛踢。

  我險險躲過:「真的不會,只是在追尋答案的時候就會不小心記起來,呵。」

  車禍讓我失明過,比起會不會的問題更需要的是勇氣。此刻,我覺得該去找回一些勇氣。

  『學伴是你的答案喔!』

  「不知道,但總要追尋過才知道。」

  『所以我說操他媽的學伴,害我說不定要賠上性命。』

  「賠上性命?」

  『給一個技術不知道好不好的人載著環島,不覺得有可能賠上性命嗎?』

  「呵。」

  拿著酒精膏,我開始寫了這晚想寫的最後一個字;裕偉則打開早就買好的兩罐啤酒。

  『敬你的年少輕狂跟白爛!』

  「敬你的義氣相挺!」

  咕嚕咕嚕。

  「啪」的一聲,火光再次微微燃起。一個「靜」字,筆畫很多,所以好不容易寫出來後反而像一個火焰般的瞳孔在與我對望。─—妳在看著我嗎?

  靜,她的名字。

  而大二下的我為了那名字存在於十月十四號的獨特意義。拉著倒楣的室友請了幾天病假,要環島去追尋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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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OK,這是一個簡單的實驗。

  步驟很簡單,只有一個:請閉上眼睛,回想今天一天你(妳)腦海裡出現最多的那個臉孔。

  ——那個人,是你(妳)最在乎的人。

  你(妳)說「沒有特定哪個人的臉孔特別頻繁的出現?」「你無法確定哪個人才是出現最多次的。」

  那我可以很肯定的跟你(妳)說:那只代表那個最值得你(妳)在乎的人還沒出現。

  不要害怕這實驗。因為當你肯去回想,閉上眼睛後就不是黑暗。

  出現最多的有沒有是討厭的人,因為討厭而出現最多?

  我無法理解,因我不曾經歷。

  討厭的人的面孔總是刻意不去聯想,所以他不可能出現最多的。

  萬一真的有了。很危險的,說不定你(妳)開始在乎這個你討厭的人了。

  不可能?

  在乎討厭的人的那些人記住你心裡OS的這三個字。

  ─不可能。

  然後當有一天這個你曾經討厭的人從你身邊蒸發消失後去檢視這個曾經的念頭,但這時候其實在乎不在乎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失去了,心痛了,空虛了。來不及了。

  實驗,做完了。

  □

  我和靜的初見面是在一個颱風來前的早晨。至少……氣象預報是這麼說的。

  如同往常一樣的,而「往常」就是那麼一成不變的東西。跨過鬧鐘的橫屍,連刷牙都省略。還好前天晚上有把課堂的東西都準備好。手機又響了,班上同學的來電。看看手錶,還有五分鐘的時間敲上課鐘。

  沒問題,來得及。

  大二的我已經搬到學校外面找了公寓住,同層樓的室友只有裕偉。開了房門,看見對面的門還關著,我知道裕偉這傢伙還在做著他的白日夢。而住在他對面的我卻得急急忙忙的下樓趕著上課。

  那是颱風來前的早晨,雲飄得特別快。似乎因為如此,陽光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就像波光一樣映在柏油路面上。那波光一般的東西是從雲隙出來的吧?讓自己有種在湖底悠閒走著,悠游著的錯覺。

  忽然間,我覺得自己是一隻魚。

  「沒刷牙的魚?」我笑了,自己都笑自己。

  腳步慢了下來,就遲到個五分鐘吧!

  遲到的理由這東西是很好想的,是一隻魚就慵懶的悠游。

  音樂響起,班上同學豆腐的來電。

  「牧學,你又去當鬧鐘殺手?快來上課啦!林老大的課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夠死!?」

  喔,原來我把電話接起來了。

  「好好好,我……」

  我當然知道林老大有多麼在意學生的一致性,當晚了十分鐘才慌慌張張的從門口出現就是破壞了這樣的一致性。一致性失衡的結果是讓他的奇摩子不高興,記住遲到的你,接著往後的課程你都會被抽問到無法高興。

  可記得嗎?此刻我是一隻魚。而魚聽不懂人話的。

  「我等等就到了。」我說著,可心裡依舊想用緩辦的步調去看看這些映在地上的「波光」。

  本來,我應該如此說著。

  在我話說到一半時其中一個字的讀音瞬間變成英文的「Fuck!」。忽然的,視線所及的周遭景物變得好模糊!我錯了,這片湖似乎濁了……

  「豆腐,那些鬧鐘來找我索命了。」我苦笑。

  『怎麼了?』

  敷衍幾句,不待豆腐的回應,掛了電話我往路邊一顆電線桿靠了過去。希望這個瞬間只是個意外,再過一下我就能像個正常人遲到上課。

  音樂響起,我索性關機。這樣他會以為我要翹課了吧,呵。

  呵?

  無所可謂的個性。笨死了!

  其實很惶恐,因為失明過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說也奇怪,慢慢又開始被黑暗給攫獲的我竟忽然想起現在這對眼睛的角膜,以前的主人聽說名字裡也有個沐字。

  「很有緣呢,沐。」我只好苦笑。

  「你是要告訴我這雙眼睛有保存期限的嗎?彰化有點熱呢,沒辦法冷藏。」

與眼睛的對話似乎沒有效,於是我開始東張西望。但,好霧好霧,我伸手往這濁湖抓了一把。

  「幹!衝蝦!」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我緊張了:「對不起,哇看謀……」

  他的怒吼讓我不只為了他緊張,也開始了對自己的再度失明緊張了起來。他似乎也意識到我是失明的小孩,開始了幾聲的道歉。

  我沒心情理會他。

  我應該求救嗎?就在我終於想到上醫院的可能性後,有個身影卻從這片濁湖中浮現,一片黑裡一個清晰的存在,我無法解釋。

  我甚至懷疑我仍在作夢!

  一個女孩。

  不自覺,沒有猶豫,如此自然。中年大叔關心的聲音仍在耳邊。

  黑裡我走向她。愈靠她近週遭的景物愈見清晰。

  「嗨,我是阿牧。」我打了招呼。

  她似乎嚇了一跳,加快她的腳步要離開。

  正常的吧,她眼裡可能我是又一個隨便搭訕的傢伙的傢伙。很難解釋,這個一看到我就跑的女孩卻讓我有種親切感。我笑了,最起碼心裡是笑的。這種情緒讓我覺得很有趣。

  深怕又看不見,我小跑步追上她。

  「嗨,我是牧。」這句話甚至不是我講的。會這麼說是因為,在我追上她的同時我自然冒出了這句話。

  喔,原來她這麼可愛;終於有機會細看。

  那是颱風來臨前的早晨。

  那天,我翹掉了所有課,為了一個玄妙到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跟著她上了所有美術系的課。

  『這是爛理由喔。』她說。

  「我知道。」可我也只能笑笑。

  要強辯只會被認定是傻瓜吧。

  最後,傍晚送她回家的路上還是跟她交換了聯絡資料。

  「可…可以給我妳的聯絡方式嗎?」自己都聽得出來聲音在顫抖。

  是的,我很緊張。那種緊張不是為了再次遇到這種莫名奇妙的失去視線時趕緊第一時間call她來我身邊讓我趕快恢復,而她不知道會不會答應的緊張。

  或許,就是那種搭訕女生的緊張。

  『什麼理由?』她笑著說。

  「當…當妳…當妳學伴可以嗎?」我胡言亂語了。

  然後,海一般的雨中。

  雷陣雨。

  回到家,跨過早上那具鬧鐘的橫屍,才發現記載著聯絡資料的紙上,筆漬都已然模糊。

  心裡有種懸空的感覺。

  這是我嗎?無所可謂的我?

  「嗨,我叫靜。」那女孩對我說。

  □

  DV攝影機一台,錄音筆一支,數位相機一台,圖騰版白色GTR一台……

  『牧學,我們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沒帶到的嗎?』裕偉翻開著他跟我的背包碎碎念的在做最後清點。

  「你聽過有人騎小50二十四小時就環完全台的嗎?」我問。

  『有啊,整個屌翻的真男人。那大概要騎車騎不停吧!不過你跟我還有你的色色夢想要去完成,所以大概不可能那麼快吧……』沒有回頭看我,裕偉邊清點著東西邊回答我的問題。

  雨衣兩件,風衣兩件,手電筒,地圖……

  「那你聽過有人跟著想二十四小時環島,結果騎到快完成時倒在路邊暴斃的新聞嗎?」

  他終於肯回頭了:『幹你娘!劉牧學!』『老子上刀山下火海陪你走這一遭,結果還沒出發你就來觸我霉頭?去死。』

  就在他要衝過來想給我一個飛踢的時候。

  「這趟騎車的是我,暴斃的也只會是我。我不會讓我朋友出事的。」我說,讓他的飛踢停在欲踢不踢的一個尷尬階段。

  『騎車的是你,你忽然暴斃我還有得活嗎?』所以他還是踢了。

  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他說。

  『應該都沒有缺什麼了,走了嗎?』他問這話的時候清晨的曙光剛好從天邊透出來,希望般的光芒取代了黑暗。

  「嗯。」我笑了。

  『走之前再跟我說一次妳學伴的名字。』

  「怎了?」

  『如果這趟不小心真的上了天堂,我總要知道是誰陷害我的吧!』

  「靜。」

  『幹,我說的是全名啦!不說全名上帝怎麼會受理我的案件!?』

  「不知道。又也許她有說,只是我忘記了。」

  『不知道?』裕偉的表情整個是瞠目結舌。

  「嗯。而且我覺得你應該會先下地獄,不是上天堂。」

  今天是十月十號國慶日放假一天,週休二日,加上禮拜一我們都沒課。所以…我們有四天的時間幹你說的這件蠢事?

  「嗯。」物理系的他實在很愛做這些有的沒有的計算。

  『好,那我決定從四天裡先抽個五分鐘來讓你下下地獄!五分鐘後我們再出發!』

  然後,在曙光打破黑暗的清晨,在有台化工廠排放廢氣的彰化天空難得有欣賞空間的清晨,我們出發了。

  一趟寄望著能連結過去未來的旅行。

                ─實驗結束,而我確信自己在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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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What is love?

  There is alwawys no definate answer in our mind,right?

  About this,we just have no idea.

  ─

  裕偉跟他的交往七個月的女朋友分手了,那個扣掉左右手剛好是他第四任的女朋友。

  分手後的一個月剛好是我們即將結束大一生活跟玩耍了一年宿舍生活的時間。——我跟他都沒有抽到學校宿舍。

  這實在是個很尷尬的時間。那陣子原本多話到不行的他話整個少,有時候他一天跟我講話的句數甚至可以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這讓我不知道怎麼跟這個好朋友道別。我跟其他兩個室友都已經悄悄的互相道別過,不同系的我們大概都會去找同系的男同學一起在學校外頭租屋住。

  我是很容易被帶動情緒的人。所以當他如此難過的時候,就算我沒經歷過,見到他時我也總是不小心就掉進他的情緒裡,猶豫著該不該安慰他?

  該不該?就算該又要怎麼開始?

  但接近期末考的一天下午,只剩我們兩個人的寢室他忽然開口了。

  「大二一起住要嗎?」

  我回頭看他,他低著頭看著那物理系艱深的鬼課本,似乎是邊計算著邊說出這句話。

  「嗯。」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回答很簡單也很乾脆,其實我已經跟豆腐還有班上其他兩個男生找好公寓了,我知道這一個字的回答會讓我很難跟豆腐他們解釋。

  但我還是答應了他。

  因為只有我們兩個人要租,而且我堅持分開房間,期末好房子幾乎都被找光,我們兩個都負擔不起太貴的房租,原本應該能言善道的他在跟房東洽談的時候又變得默默不語,我又不是很會講話……

  種種理由都讓我們找起房子變得非常辛苦。

  最後,是我老媽用她身為慈濟人的關係讓大愛從台中連結到彰化。而彰化的慈濟人則幫我們找到了一間離學校不遠房租便宜有冷氣有電視有洗衣機的小公寓。

  重點是,剛剛好只有兩間房間。

  簽合約那一天,是我一輩子中最感激我媽成為慈濟人的一刻。

  期末結束,在我們要進行住進去之前的打掃工作時,看著空蕩蕩的客廳跟廚房我們都沉默了。

  『牧學,什麼是愛情?』他終於開口了,那是一個多月來我第一次聽到他開口叫我的名字。

  「我看起來很懂這些嗎?」我跟裕偉不一樣,扣掉左右手充其量只有跟高中的同學詩妤有段還稱不上男女朋友的小小曖昧。但這在詩妤出國跟我出車禍後也都沒有後續。

  『你讓人感覺你懂。』

  我心裡在OS你放狗屁,很想像以前在寢室一樣隨手就拿個東西丟過去砸死他!但那個時候我沒有。

  我沒經歷過所以我不知道。

  可總覺得,我們心裡對這是沒有個固定答案的,就算有。那也不會在別人心裡。所以當裕偉問我這問題時,我有一種他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錯覺。

  『我愛她,知道在我身邊她不會快樂,所以讓她走。』

  「……」

  『我依然喜歡她,因為喜歡,所以如果沒有我她會過得更好,那麼我會讓她走。』

  空蕩蕩的空間裡,裕偉忽然的自白儘管音量不大,聽來卻鏗然有聲,彷彿每個字都帶著一點餘音在這層公寓裡到處亂跑。

  亂跑,卻一直跌倒,跌倒得很寂寞很寂寞。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種理論,這種哲學。太消極。

  反過來說讓她快樂就好了啦!

  但我知道,快樂這種東西不是單方面說想就想的,愛情是兩個人的。

  所以換作是我,我會做一樣的選擇。

  只是,依然鼻酸。

  「我覺得,人可以適時去釋放自己。關在那樣的牢裡很恐怖的…」說這話時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在眼框打轉。

  如何去釋放就不是別人能給答案的了。

  「但相信,如果那個人也曾經喜歡過你,她不會想看到你這樣子的。」

  「所以,過得更好才是你喜歡她的証明。」

  『那我會過更好。』他說,寂寞的聲音依舊跑著。

  □

  So what is love?

  『這就是我們這次旅行的目的?』

  坐在早餐店裡,裕偉邊啃著學校附近新開的拉亞漢堡,裡頭超超好吃的貝果口齒不清的問著我。

  「嗯,可以的話能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回答這問題。」

  拿著數位相機我隨性的在拍著這家裝潢很溫馨的店家,尤其我們是最早的兩個客人,拍著老闆跟老闆娘埋頭認真準備餐點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有趣。

  『用DV拍起來?』

  「嗯…來!笑一個!」我把鏡頭轉向同樣埋頭認真吃早餐的他。

  『耶!…幹!…』天生愛搶鏡頭的他用反射動作耶了一下卻讓嘴裡喝到一半的奶茶從他嘴巴裡流了出來,我還可以聽到拉亞漢堡的老板娘噗嗤的笑了一下。

  『那你怎麼先不問我?我可以當頭號受訪者啊!』

  「OK啊!So…What is love`s meaning in your mind?」把數位相機轉到攝影模式,我開始了我的第一個訪問。

  『No !No! No!換個問題好了!』

  「嗯哼?」

  『The question is : How to make love!』

  從數位相機的螢幕看著他,我有點發笑,這真的很像他的作風:「So how to make love?」我決定不把攝影模式關掉,看他會怎麼發揮。

  『就這樣就這樣……』

  我們的裕偉小朋友伸出他的舌頭很努力的要穿過圓圈狀的貝果。

  「靠北,你一定要拿貝果當示範嗎?萬一害我以後不敢吃這麼好吃的貝果怎麼辦!?」移開鏡頭,我訓斥了他。不為了他的噁心舉動,為他玷污了我最愛吃的貝果。

  『那換回第一個問題好了。』他咬了一口貝果之後說。

  我悻悻然的把鏡頭轉回他身上:「裕偉同學,什麼是愛情?」

  『讓自己過得很好。』他啃了一口貝果。

  數位相機仍然開著,拿著它的手力道卻大了,手也緩緩放下它。視線從數位相機的螢幕離開,心告訴自己用真實的視線去看著裕偉的微笑。這笑容讓我知道,他還在喜歡著他的前女友。

  事實上,裕偉到現在,把頭髮燙直了,會打扮了,變型男了,不翹課搞好成績了,籃球隊打出成績了,才大二就已經是人滿為患的物理系籃球系隊的固定先發。

只要他想,是不愁沒有女朋友的。但他沒有。

  我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麼可以跟他成為這麼好的朋友了。別的不說,至少我欣賞他對感情的態度。

  愛了就是。

  「老闆娘。」常客的我對著已經有點熟的氣質老闆娘說。

  『怎麼啦,還要吃什麼嗎?』老闆娘笑著,她的笑容每次都殺到讓我覺得老闆娶到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今天的貝果特別好吃!」手拿著鏡頭,說這話的同時我拍下老闆娘跟老闆幸福的樣子。

  快門按下,匯到記憶卡裡的一張張照片似乎會成為一張張的拼圖。那麼,當這段旅程結束後會拼出個什麼樣子的圖案?

  我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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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這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蓉 《一顆開花的樹》

  □

  在他面前已經待了半小時,但他還是沒有說話,看著沉默的他那些要丟出的問題總是又吞回肚子裡。

  在十月的秋天早晨飆濱海公路是一件很冷的事情,從頭毛冷到腳毛。

  騎車的我手甚至冷到有點沒感覺。不是才秋天嗎?還是因為太陽還沒完全起床,而月亮在入眠前打了個呵欠吹冷這世界?

  他還是沒有說話。

  □

  十月的秋天早晨,離開濱海公路,我跟裕偉捧著從小七買來的關東煮,走到附近的農田想要找個人丟出我的問題。

  「靠北,嘉義了!」裕偉還在靠北十幾分鐘前看到的標示著嘉義的路牌。他可能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用騎車的方式回到自己家鄉。

  已經早上快九點了,如果扣掉在鹿港迷路找不到濱海公路的驚心動魄,其實我們算是騎得很快的。

  快其實也沒關係,到嘉義的這段路可本沒有風景可言。海離得有點遠,騎在濱海公路吹著海風看海的藍,有視覺上的空曠,沒有人的早晨騎這種路會讓心情很空白。

  時速儀表上的指針幾乎沒有低於一百過。可能因為過度緊張,後座的那個白爛也沒有開口過,三個小時的時間裡我們在很奇妙的沉默膠著裡度過。

  被沉默包裹,像一個時光的膠囊緊緊裹住。

  ─—曾經,也大笑著在這樣的風裡闖過。

  然後,不知不覺的雲林就被我們遠遠拋下。

  「快找人啦!」裕偉咆哮著。自從我在彰化學校旁訪問他以後,就再沒膽子去找第二個人去問訪這個頗尷尬的問題。

  我搜尋了一下四周,人煙只有剛剛的小七店員跟在農田裏工作的一個老阿伯。

  「找老阿伯問什麼是愛?」

  『呃……』

  我們一起轉頭望向身後那才剛剛離開不久的小七。

  「找店員問什麼是愛?」

  『呃……』

  我們一起大笑了,碗裡那盛著的關東煮湯汁似乎也笑到不行的一直顫抖。

  「其實為什麼不可以問老阿伯?為什麼不可以問店員?」我笑著說。

  『那你去問啊!』他用左手拿著湯杯,右手騰出來拍了我一下頭。

  「但你不覺得問陌生人這個很奇怪嗎?」

  『廢話,超怪的!』

  呵,至少我們對這點都有共識。

  『那你要怎麼辦?難道你要環島一圈完才靠北:幹!我啥都忘記問了!?』

  「幹!我忘記問了!」

  拿起吃到一半的黑輪,我故作憤慨的整支往小七丟去。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幹!我也忘記問了!』

  他也把才吃了一顆的新竹貢丸往小七丟去。

  「你也要問?」

  『對厚,我不用問,那我把貢丸撿回來好了。』

  就在我還來不及露出鄙視眼神的時候,他把我湯杯裡的那還剩三顆的新竹貢丸「撿走」了。

  靠北……

  『所以要怎麼辦?』吃著從我這撿走的新竹貢丸,他問。嗯,他知道我會有我的想法。

  懶得走了,所以我們乾脆坐了下來望著農田,吃關東煮發呆。

  「緣分囉。」

  『很老套耶!』裕偉差點憤慨到又犧牲一支貢丸來圈叉我。

  「你聽過席慕容嗎?」

  『聽過啊!很有名的女作家。』

  「那你聽過她一首詩叫《一顆開花的樹》嗎?」

  「聽過啊,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那首嘛!」他臭屁把聽過這件事好像很簡單:「我高中也是很愛國文的勒!」

  我的確也有點驚訝,我以為理工科系的人對文學這玩意也都是頭腦簡單。

  所以…

  「那接下呢?求完以後呢?」

  『呃……』

  他在呃完後接著解釋:我高中很愛國文,只是上了大學後走在物理系這條路上我必須學有專精,只好忘記一些事情。

  呵。

  ─—求完以後女孩果真可以遇見男孩,只是她只能變成一顆樹靜靜守候,連跟男孩打個招呼都無法,只能在男孩必經的路上看著他好不容易的來了,卻又必須忍受他離去的背影。

  「那,為什麼不可以問他?」指著稻田上一個很粗糙的稻草人我笑著。

  『你是要說他等了我們兩個其中一個五百年,然後菩薩把他變成一個稻草人,還不是變成女的是變成男的?太可憐了,他萬一有一點點思念我們其中一個那他不就變成Gay了!?』

  『幹!菩薩好狠。』望著稻草人,裕偉說。

  「呵,先不管狠不狠,至少這也是種答案不是嗎?」拿起攝影機,開了機我往沉默的稻草人拍去。

  不愧是我的好麻吉,裕偉捏著鼻子然後將聲音提高了八度,用著一種很卡通的聲音說:『愛是等待!』

  「哈哈。」

  從鏡頭望去,可能是被裕偉剛剛的投胎成Gay理論影響,忽然覺得稻草人的臉囧得有點可憐,害我發笑了一下。

  『你覺得她有在等你媽?那個叫靜的傢伙。』他問。

  「不知道,可能有可能沒有。」我無奈的答著,臉上的表情可能已經跟稻草人一樣悲情了吧。

  『如果有的話怎麼不打給你?一聲不響就消失連個屁都沒有?』

  「我也沒聯絡她啊!說不定她跟我一樣聯絡資料都被雨水弄糊得完全看不清了?」

  『那她不是知道你是國文系的?怎麼不來找你?明明彰化師範大學小得只跟郭台銘家裡的廁所差不多大小!』

  然後,我們都安靜了。

  「我也沒找她啊……」最後我說。

  我相信緣分這種東西,雖然我在那場大雨後失去了她的聯絡方式,可心裡總想著,只要她有一點點想再見到我,那麼一定會主動聯絡我的。

  當我確信了她的在乎,那時候我才敢把我們的相遇聯想成緣分這玩意。

  但沒有?兩個禮拜過去。

  小小的校園裡我甚至連她的身影都沒有看見過。

  所以我此刻我人在嘉義,因為我覺得該是我去找她了。但在找她之前我必須釐清為什麼只是一天不到的相處我卻如此在乎這個女孩,必須弄清楚心裡的感覺才可能有勇氣去面對她。

  所以此刻我人在嘉義。

  『知道嗎?我覺得那顆樹很可憐。』

  「嗯哼?」

  『稻草人啊稻草人,告訴你爸爸我什麼是愛?』

  稻草人依舊傻傻的囧著臉。

  「愛是等待?」冒充稻草人,我說。

  他轉過來看著我:『我討厭這答案,如果可以不等待,我永遠不會選擇這個答案。』

  『所以你曾經選擇這答案,但你也忍受不了當一顆樹所以背叛菩薩來追尋其他答案了不是嗎?』他笑了。

  我撿起他隨手丟在地上的關東煮湯杯,替他減少一點亂丟垃圾的罪孽,這樣一來也許以後他下地獄的時候可以少受苦個兩三年也說不定。

  「有沒有可能她也在等我?」

  『也許有吧,但又怎麼樣呢?現在你正在結束這一切不是嗎?』他站起來,往我們的摩托車走去:『走吧!我們在這停留太久了。』沒有回頭,彷彿是背影在提醒著。

  站起身。走之前我看了一下稻草人,有隻麻雀爬到他的身上啄阿啄的。

  「等待很痛吧。」小小聲的,我在心裡說了一句。

  而他還是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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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我說謊,我竟在自己的夢裡說謊,我在自己的夢裡說謊,到底想騙誰!」

  —─這是凱西筆記本裡一句生活小格言。

  很多人不會作夢,在他們閉上眼睛替身體尋找一暫休憩時,他們是處在黑裡的胎,用緩慢的呼吸細數時間,他們的現在、過去、未來都在睜開眼睛的時候。

  我是會作夢的那種人,很真實的夢。我可以記得夢裡的片段,情節的觸感。

有時甚至夢醒後情緒還留在腦海。

  失明那年我作的夢特別多。畢竟那年的世界,總是夜晚。

  而夢與夢之間也有分水嶺。

  有些故事荒誕不羈,自己知道不可能發生,但在夢境裏的真實感卻什麼也無法取代。我曾經用一把黑色嗜血的劍砍掉一山谷的江湖俠士。有些則是與熟面孔一起度過,現實中的兒時玩伴,同學,親戚,甚至偶然認識的路人都可能出現。

  我無法決定今天是哪些角色,畢竟造夢的人不是我,我只是用第一人稱的視角去過閉上眼睛後新生的故事。

  說實在話,與平常的熟面孔有另一種生活方式還蠻有趣的,但我可不是瘋子。

  夢醒後我還是知道區分現實與虛幻去跟朋友們嘻嘻哈哈。

  但多數的時候夢境不太有趣,一個禮拜總有一兩天會夢到那個大雨的夜晚:車子在大雨中因急煞車而失速,然後……

  然後我一點都不願回想。

  有時夢長了,那晚車子閃過的那兩個人面孔甚至會浮現。但,明明是大雨的夜晚,明明腦袋只有破表的慌張,他們的臉一眼都沒瞧見,但為什麼總是會出現這兩個人呢?

  我沒有主意。─—造夢的那個傢伙並不是我。

  最近腦袋卻一直出現她。

  好吧,我承認我連醒著都偶爾會想到她的樣子!但夢對我來說不是一直充滿不可選擇性的嗎?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些暗示。

  「老天,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放下這些疑惑,吹過黃昏河堤的風心情舒坦多了,手放進口袋掏出那張泛著模糊藍光的皺紙思考。

  「數數也過了一個禮拜多,不會連絡就是不會聯絡了吧。」

  我站起來拍拍身子準備打電話叫物理系的裕偉同學載我回住的地方。不知為何心裡有種不可名的期待感,對那落日下沉而即將來到的夜晚。

  天將暗了。

  □

  『欸!』

  『欸!』

  欸……

  『起床了啦!』

  大概是嘗試太多次,裕偉最後用很不友善的口吻叫醒我。

  —─我們在台南後站大學校區的麥當勞。

  騎過了嘉義到台南時,前一晚精神亢奮到徹夜未眠的後座力開始浮現。我們兩個人用全身上下的每一分細胞去體驗新聞上說的有人環島環到暴斃的烏龍事件。

  「好累喔……」裕偉在後座抱怨著。

  而我已經說不出自己是否累了的那些話。你知道的,那是說出來了耳朵聽到了也就成真了的道理。

  「那我轉進市區囉?」

  這時週遭實在很荒涼,騎在濱海公路上連找人攀談都覺得沒什麼力氣。

  「去成大朝聖好了,聽說成大校區一堆正妹整天跟惡靈古堡的活屍一樣走來走去。」

  很想去聯想胡阿瘋嘴裡說的那個正妹惡靈古堡世界。但腦袋實在很脹,最後我忍不住說了:「找個地方睡一下好嗎?」

  你知道的,有些話說出來了耳朵聽到了就成真了。

  然後才一起狠狠的發現,我們兩個瘋狂的想念麥當勞跟肯德基這兩個不用買門票就可以趴著呼呼大睡的地方!

  也許我們兩個人才是活屍。

  我們一直碎碎念的麥當勞跟肯德基這兩句「三字經」,因為裕偉超級堅持要到惡靈古堡(成大)校區的麥當勞或肯德基,所以明明本來只是在台南市的外圍而已,我們竟然還迷路了半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在這裡稍微說明一下那半個小時的意義。那是種多一分鐘離死亡就多好幾步的感覺。

  問題在我們終於找到惡靈古堡裡的速食店時發生了!

  成大校區的麥當勞跟肯德基就在隔壁。

  『要去哪一家?』他問。

  「都好!都好!」我用著幾乎沒有聲音的怒吼回答。

  但是我們兩個都太白目。

  我在等的他決定,而他卻發呆的出神靈魂不知道神遊到哪裡了。

  我們就這麼在兩家速食店的中間又發呆了十分鐘。

  中午十二點半,頂著大太陽。十分鐘,我感覺自己朝死亡前進的步伐已經多到在地獄門口按電鈴的地步。轉頭看了旁邊的胡阿瘋還在發呆,我開始想像自己甚至看到了地獄看門的三頭犬,還摸著牠的頭說好乖好乖……

  然後關鍵的時刻裕偉回神了!

  兩個活屍(正咩)在我們面前走進了麥當勞。

  很難說明這時候的景象,但感覺就像兩個正咩是一個車頭,裕偉是一個車廂,我又是一個車廂。有條看不見的鐵鍊在我們之間串聯。於是火車開進麥當勞,兩個車廂也這樣前一後的跟著進了麥當勞。

  我才發現原來裕偉不是在神遊,只是都在他在等他心目中的火車頭出現,再來決定該進哪個站。

  白爛的是:火車一進站馬上就拋錨了。

  我們都想找一張空桌子倒頭就睡。但為了怕行李在我們兩個都進入假死狀態的時候被幹走。我們約好了一前一後,每個人睡一個小時。

  『你先睡好了。』他說。

  難得的無私精神卻讓我動搖。

  「不用了,我還有精神!你先睡好了。」我拍拍他的肩膀。

  『好!』沒等我回答,他把行李丟下就趴著睡著了!我連讓他看到我錯愕的那一瞬間都來不及。

  十分鐘又過去,當我開始想像已經牽著地獄三頭犬在遛著狗的時候,裕偉也開始打呼了。

  但比他更幸運的是,我有事情有目標可以去做。

  拿起DV,環顧整個麥當勞後,我站了起來。

  □

  她說過喜歡在人多的地方靜靜看著人群。所以找了另個位置,離我們座位不遠能顧行李又能把大部分麥當勞盡收眼角的地方坐著。

  試試看用她的視角看看這個世界。

  國慶假日,十月十日。似乎是因為如此失去了穿制服學生們的蹤影。但還是看得出來很多像大學生的人聚在這裡暢快的高談闊論。

  跟我一樣年輕,卻沒有跟我一樣多的困惑在心中轉著。

  這樣的視角到底有什麼特別呢?

  看著一家人一起來吃麥當勞,爸爸牽著孩子的手細心的問著到底要吃些什麼?

  一個老爺爺坐在報紙架的附近看著報紙,品味最近社會上發生的那些五光十色;那些大學生拿起番茄醬塗在其中一個男孩的人中上,一個女孩看起來是被拱著要去舔到那些番茄醬,大冒險的遊戲;有個胖胖的女生拿起薯條餵著坐她對頭一個瘦瘦的男生,似乎是情侶了。

  ……。

  跟平常你生活著不特別去注意的一樣,他們依舊做著他們的事,你依舊生活著你的生活。有什麼不一樣?

  的確不太一樣。

  用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著些,我發現我會去想像他們的心情。

爸爸的關心,那個番茄醬男孩即將的緊張,老人不用去擔心些什麼的平靜,胖女孩心中的甜。

  雖然不盡然如此,但看著他們的表情忽然就很好想像了。

  如果硬要在這家開在惡靈古堡裡的麥當勞找一個我不能寫意的去想像她心情的人,那應該就是倒頭呼呼大睡的裕偉了。

  當然,睡覺這麼爽的事當然很好想像。只是怒意會讓我無法跟他一起感同身受。

  這一個小時屬於他的睡眠。

  這一個小時我拿著DV意興闌珊的拍著,看著那些人們過著他們的麥當勞生活。

  奇妙的事發生了:在牽著地獄三頭犬遛狗的一個小時剩下十五分鐘就結束時,我看到了一個男的,跟我一樣年輕,但似乎也有著一些困惑。也跟我一樣拿著DV,而他走進了玩得很瘋的那群大學生裡。

  有趣了,他想做什麼?

  呵,他害羞的不知道要做什麼。拿著DV他叫住那群了大學生請他們幫個忙?卻臉紅到不跟那些人說要他們幫什麼忙?

  應該是他的朋友出現了。皮膚黑黑長得很像泰國人。

  「哈囉,先生小姐可以幫個忙嗎?」泰國人操著台灣國語說,DV男孩則依舊愣在那。

  「什麼忙啊?呵。」大學生裡其中一個女生說。

  泰國人把手指指向那個男孩:「那個傢伙正在環島,要收集一百個人的生日快樂送給一個他仰慕的女孩,先生小姐可以幫幫他們。」

  大學生們叫吼起來,似乎覺得這是很酷的事。

  三…

  二…

  一!

  ─生‧日‧快‧樂!

  十多個人一起喊著,然後終於看到那個男孩放下緊張的面孔不斷鞠著躬說謝謝。

  一開始問要幫什麼忙的那個女生拍拍那男孩的肩膀:「要追到喔!」

  男孩又臉紅了,依然不停他的道謝。

  看著他們,在即將叫醒裕偉的倒數五分鐘裡我目睹了一件很窩心的事,也有了一個答案在心裡。

  「醒了沒,拿著!」我把已經錄影模式已經開啟的DV塞給裕偉。

  『三小?』他的聲音仍有睡意。

  「拍我。」我可以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聲音有著很開心的味道。

  裕偉放下DV,用手拍了我一下:『拍!』

  然後勒,他問。

  我捏了他的臉搖了幾下,把睡意從他臉上扯開以後,再把他手上的DV抬起來,對他說:「拍我。」

  『喔喔。』然後他才恍然大悟的把鏡頭對準我。

  「問我我們的那個問題,快!」

  『喔喔,What is love?』他有些緊張,畢竟才剛睡醒就被使喚著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

  喜歡一個人是去付出,我認真的說。腦袋裡的畫面是叫醒裕偉前那男孩跟他那個長得很像泰國人的朋友,在大學生們告別下走出麥當勞的畫面。

  然後,我睡了。做了個最近常常出現在腦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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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那是個颱風來臨之前的早晨,至少氣象預報是這麼說的。

  『夠了喔,你到底跟來這裡幹嘛?』看著講台上那個男人她不自在的轉過來對我小聲說著。

  我聳聳肩,看了看四周。

  有個老阿伯衣衫整齊的坐在偌大的教室前,拿著麥克風用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說著課本上那些可能他重覆說了幾十年的理論,似乎試著把才剛起床不久的學生們又通通趕進夢鄉。  坐在最後一排的我甚至可以看見教室中段的位置,已經有人很乾脆的趴在桌上繼續補眠。

  這是個開在早上一、二節的課程,因為是讓不同系學生選修的教育學程,所以塞著半百個人的教室裡我們兩個也沒有被熟人瞧見而造成不必要誤會的困擾。

  至少她沒有這困擾。

  聽著她的問題,我問:「妳沒有跟朋友一起選課嗎?妳自己一個人?」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解釋自己沒有她在身邊就會看不見東西的景況,這很瞎,所以先丟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引開她的注意力。

  她環顧了一下四週:『她翹課,而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很重要嗎?」

  『如果你還會一直跟著我的話,這個問題就很重要。』

  「如果我說沒有妳我就會什麼都看不見妳相信嗎」

  『不相信。』她說。

  於是我把早上出門後跟豆腐的電話還有講到一半忽然失明,最後遇見她的狀況一次說給他聽。

  『這是爛藉口。』這個感覺起來就是會有很多人去搭訕的女孩替我陰魂不散的理由下了個評語。

  我也只能無奈的笑笑。

  『你沒有課?』她問著。

  於是我又把她口中的爛藉口重複了一次,然後說我不敢去。至少暫時不敢離開她。

  她在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我搶著先說:「知道!知道!我的教授絕對也會說這是爛藉口!」

  「但如果他老人家問起我也絕對會用這個爛藉口氣搪塞他。」

  我報告完畢。而她看著我,或者用「瞪」形容應該比較恰當。

  『你不像在騙人。』兩個人對看了比恐龍生存在地球還漫長的該死幾秒鐘後她說。

  「妳的瞳孔是紅色的。」不想在氣勢上輸給她,所以我省略掉問句的語氣用著一種比較接近指責的語氣跟她說。

  一樣的,我只想轉移點她的注意力。

  她卻笑了。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牧學,劉牧學。放牧的牧,學是上學的學。最愛放牛吃草的學生就是我了。」

  『不是這個回答,再簡單一點的那種。』

  「嗯,叫我阿牧就好?」

  『那麼,阿牧同學,我有八分之一的荷蘭血統,所以是瞳孔的有些深紅。這樣有回答你的問題?』

  「有…有。」她態度忽然的軟化卻讓我緊張了。

  『你是這裡第一個看出我眼睛有些深紅的人呢。』

  這裡大概指的是彰化師大吧。

  「那我之前有人說過妳的眼睛很好看嗎?」

  她把頭轉回去看著那個上課的老阿伯:『有,一個。』

  很溫柔的說。

  聽到她說有的時候我有點莫名的失落感。在吃醋嗎?在忌妒些什麼?對一個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

  呵,失落感出來後也同時有點想笑自己。

  「那妳叫什麼名字?」

  『重要嗎?』似乎不想回答的回答,卻比之前對話都少了些敵意。

  「如果我還會繼續跟著妳那就重要。」說這話時我卻認真的把跟她對望的視線移開,認真數著天花板有幾支日光燈是壞的,認真的期待有一些回答。

  她又笑了。

  □

  ─—「因為在意而不在意。」

  我忽然想起一句在PTT上看過的話,笨版?飄版?表特版?八卦版……記憶裡好像這些地方都有可能。反正我就是看過這句話,然後對這句話印象深刻。

  當失去靜的聯絡方式,而她也沒有聯絡我的時候,曾經的非常期待她的來電或MSN加入好友的訊息。

  在意嗎?嚇死人的在意。

  過了一陣子卻音訊渺無的時候,我開始告訴自己,腦袋別去出現這個臉孔,不然只是讓自己的心裡不停出現無解題。─—別去在意!

  但卻是幾天不停的失眠,腦袋裡都是那女孩的樣子,跟她那清澈、特別的眼神。有時分不清楚自己是作夢夢到她了,還是我只是虛耗一個漫漫長夜看著天花板想著一個人?

  「別去在意了,在意又能如何?」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些話。

  『所以你根本的就很在意!』裕偉說著。

  「是啊。」不怕被他點破,只是點破之後還是會有失落感。

  「你有過這樣的時候嗎?在意卻告訴自己不要在意。」

  『有吧,有時我會想她現在會不會跟哪個男的牽手走在一起。』裕偉說。可能在想前女友。

  咚咚咚咚!

  我們國文系年底的大中盃會在成大舉辦,所以在籃球系隊的我的提議下我們跑到了成大的籃球場坐在角落看一堆人揮汗追著球跑來跑去,當作是探勘場地囉!而同樣是籃球系隊的裕偉聽到籃球也就很爽快的答應了。

  咚咚咚咚!籃球聲卻隨著我的問題他的回答一直在敲打著我們的心臟。

  『像今天是國慶日,我就會想著會不會她現在也有男朋友,然後他們很甜蜜的約著今天晚上到我們已經拋得遠遠的嘉義去一起看國慶煙火了?』

  「煙火啊,那一定很美。」看著籃球場上的那些熱血我說。

  他瞪了我一下:『但要是你不問我這些鳥問題我會去亂想一堆事情嗎?不會。』『那或許就是你說的因為在意而不在意了。』

  「唉,那不想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環島著,摩托車上的里程數用誇張的速度持續增加。也許像那個麥當勞的DV男孩一樣我正在付出,但我卻很茫茫然。我連到最後結果會是如何都不知道。老實說,我的確有些徬徨。

  接近傍晚的空氣已經不像正午那麼的有熱度,他說話的語氣也冷靜起來:『或許是去想另外一個人吧。』

  「……。」

  他說的很正確,雖然自己不太能接受。我覺得裕偉自己也只是在嘴砲,不然就不會讓自己單身將近半年那麼「久」。

  『好想打球……』我們一起沉默了許久後他說。

  「呵,你要代表彰師跟成大挑戰嗎?」

  我看了看場上有的幾個隊伍,弱的那些是贏定了,只是那樣一點也沒有新鮮感,只是單純的流流汗;強的那些我又覺得不強的我會害實力接近校隊等級的裕偉被電。

  『你以為打完球流得滿身汗我們還有地方洗澡嗎?』他笑著說。

  「讓我們來一次因為在意不在意?」聽著他那很想打球的真情告白讓我也手癢了。

  『劉牧學,You get it!想著籃球也未嘗不是一種方式?』他站起身,走向時點鐘方向的球場對著一個肌肉棒子報隊。

  嗯,這大概可以讓我們都暫時忘記去想一個人,但他同時也忘記了我們都還穿著牛仔褲穿著襯衫;而且那個肌肉棒子肌肉大到讓人感覺跟他打球會是一種搏命的戰鬥!

  他走回來。

  「靠,要報隊也找個身材相當的隊伍好嗎?」嗯,這句話是針對那個肌肉棒子。

  『因為在意而不在意?』他賤賤的笑,賤賤的說。

  「我以為我指的是打完球要去哪洗澡的事!?」

  他回頭看了看肌肉棒子在的那個籃球場,轉回來說:「放心吧!只要你不放太多槍,我就在國慶日的今天在成大放個大大的勝利煙火!」

  走吧,少在意那些有的沒有的。

  ─

  後來,我們果然被電得很慘。我們成了成大那些勝利火花底下的煙火灰。

  當在車站旁的旅館裡搶著誰要先洗澡時,裕偉譙了幾句我的破爛球技。卻沒跟我搶浴室,只在我要進去浴室前,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的確,因為在意而不在意。

  但一旦在意了,卻就無法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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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我想起詩妤。在輪裕偉進去浴室洗澡的時候。

  躺在床上,曲起手臂擋在眼上,遮住一些房間裡暈黃的燈光。想讓一天的疲倦得到釋放。從早上六點馬不停蹄的騎車到現在。

  現在?

  把手拿開我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七點半。原來現在是晚上七點半。

  七點半躺在床上的我,以為自己會瞬間昏睡在軟綿綿的床上,卻在極度疲倦中,意識擺著船到了另一個渡口。我開始胡思亂想。疲倦想著裕偉有想要撥電話的人。那我呢?思考了很久,除了幾天前在河堤不停捏在手上,皺巴巴的紙之外。我想到了詩妤。

  我跟詩妤曾經短暫在一起過。很短暫很短暫。短暫到除了我們兩個以外誰也不知道。

  我們從高一就很好,高二分類組以後班上原本感情比較好的一群都拆光了,只剩我們兩個都沒走的留在原本的班上。這讓我們不自覺的開始頻繁的走在一塊,兩個人。慢慢的,班上開始傳我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傳得沸沸揚揚。但我們沒承認過,從來沒有。

  是我告白還是她先告白的呢?那塊記憶已經變得很模糊很模糊。

  我只記得當我把她拉在懷裡,一起坐在學校附近的河堤看星星的晚上,我對她說了:

  「我答應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對妳說謊。」高二才剛讀完上學期的我,覺得真誠是愛情的唯一信仰。

  『真的?』

  「真的。」平常喜歡嗆我的她意外顯得平靜。卻讓我覺得她真的很迷人。

  我以為她會對我做出同樣的,沒有謊言的承諾。但她只是開了個話題,然後我的思考離開了那個很迷人的詩妤,回到了像哥們兒一樣的閒話家常。那晚,我們牽著手坐在河堤上。

  我以為,那刻是一輩子中心裡最溫暖的時候。當感覺到手掌心握著的溫度。卻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一個很笨的承諾。一個足以後悔一輩子的承諾。

  在我們交往兩個禮拜以後。

  一天晚上我約她出來,兩個人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散著步。

  『聽小楊說你很喜歡丸子學姊?』丸子是大我們一屆的高三生裡,長相氣質最突出的一個女生。小揚則是我們班上一個很愛八卦的男生。但小楊說得沒錯,高一我仰慕了丸子一整年,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前還跑去找學姐告白。當然沒成功,但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

  聽到詩妤的問題,我應該要察覺些什麼的。但我沒有。

  「嗯。」說好沒有謊言。

  我不自覺看了一看我們的手,還牽著。但總覺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說不出來。

  「那,你還喜歡她嗎?」詩妤的腳步停了下來,牽著的手也放了。她問我,很認真的。

  我先是愣住了,然後給了一個該死的回答。

  「嗯。」我明明知道不能這麼說。但,說好沒有謊言的。

  所以那時候裕偉對我說「你看起來很懂女生」的時候,我甚至有點想揍扁他。卻又同情他應該去眼鏡行配副不會看錯人的眼鏡。事實是,我不懂,也無能為力懂。

  我記得詩妤問我那句話時很冷,甚至是寒假前幾冷的晚上。詩妤披著一個深咖啡的素色圍巾,是我對她印象裡最無法忘懷的迷人樣子。

  「但是你跟我在一起了?」我感覺得到她語音的起伏。但我腦袋一片空白。我意識到了我正在摧毀某些東西,卻忘記去挽救它。

  「嗯。」

  「那你喜歡我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我開始回想我跟詩妤的相處。有吵鬧,有歡笑。坐了很多傻傻卻值得回憶的事情。再深深一想,那些事都不是在我們交往的時候發生的。

  在我還在思考的時候,卻聽見詩妤也些哽咽的聲音說:「劉牧學,你猶豫了。」當這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後,就來不及了。任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我送她回家,腳步一前一後的  結束這場約會。一前一後,卻像太陽跟月亮追逐似的見不着的距離。

  想起詩妤走進她家的背影我才知道,原來記憶中的那天會這麼冷,是因為這個背影。

  再一個禮拜後,我們分手了。儘管我們都是高中生,沒有經歷所謂接吻、交配等等複雜的交往程序。有沒有在一起的差別似乎只是會不會牽手的差別?我們還是分手了。然後我很痛苦。

  『我覺得我們還是只能當朋友。』詩妤苦笑。

  而我再也提不起勇氣跟她說話。寒假結束,回到班上後我們忽然就從最好的朋友陌生起來。

  『你還難過嗎?』

  「放心,已經不會了啦!」

  當我發現詩妤對我的關心會讓我違背那個不會對她說謊的承諾時,我就刻意跟詩妤保持距離。看著她同情的眼光再說著一些我承諾不會有的謊言,那會讓我崩潰。

  直到高二暑假前,她約我出去。

  『牧學,我爸的公司要調到他到四川去當主管。』

  「哇!好事耶,恭喜了!」

  『我們決定全家一起搬到大陸……』

  「應該的,妳爸會需要妳跟妳媽的陪伴……」

  『再一起出去玩一次?』詩妤哭了。從她哽咽卻又強顏歡笑的樣子我才發現。原來她也同樣地一直在乎。一直在乎……

  「那妳等我,我回家去把我二叔寄在我家的摩托車騎來……」

  『你會騎車?』問著。的確,我們都已經太久沒有說話,對彼此都不再熟稔。

  「會。」幾天前剛學會。

  『那你有駕照?』問著。因為我根本沒滿十八歲。

  「沒有。給不給載,一句話。」

  碰的。裕偉洗好澡,很粗魯的把門踹開發出聲音。

  碰的,卻讓我的記憶直接跳到了送詩妤回家後,在雨天出的那場車禍。碰的。

  這個聲響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詩妤。她去了中國,我去了醫院。即使可以看見的現在,我卻都沒有再見過詩妤。

  ──是不是該是時候撥給她問她最近好不好了?我的心中問著。

  「走開啦,渾蛋!你睡斜的叫你爸爸我要睡哪?」裕偉連頭都還沒吹乾就急忙先踹了我一腳。

  「好累喔……」我翻過身繼續裝死。回憶卻差不多打住了。很幸運的在心即將寂寞之前。

  『你爸爸我就不累?』裕偉轉開電視,調到商務旅館必有的色情頻道,房間的空氣忽然伊咿喔喔起來。

  「后!你髒字很多耶!」

  『廢話,我們從哪裡來?』

  「彰師大?」

  『彰師大在哪裡?』

  「彰化?」

  『乖,了解就好。』

  『幹!這女的身材這麼差也敢出來撈?』裕偉罵了一聲。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電視。

  我本來還想問問他到底打給前女友說了什麼。不過想想這畢竟是隱私的問題,有一天裕偉想告訴我他自己會說,就沒有問出去。

  『嘉義現在在放煙火。』裕偉說。而今年的國慶煙火是辦在嘉義。

  「嗯。」

  裕偉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情緒很深。但真的太累了。我並沒有去認真考究裕偉話裡還藏有其他什麼意思就沉沉睡去。

  ─

  如果我是一個人出來旅行,那麼我也許就有能撥出去的電話號碼。

  那是你。胡裕偉。

  我會半夜打給你,提醒你起床尿尿。

  謝謝你陪我走這一遭。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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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weeks later...

雖然標點符號的用法有誤,不過我蠻喜歡這篇小說的,有很多讓人驚喜的地方,故事不長不短,但是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對話和句子,使用像日記一樣的分開手法也很有趣,像是一個不同時間點的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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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weeks later...

  九

  裕偉應該是因為要用他的一顆真心替收費頻道評估有沒有做得成功,所以晚睡了些。

  而且,肯定很晚。

  時鐘上已經十一點多,快逼近十二點的退房時間了裕偉都還躺在床上成假死狀態。

  相較之下,早早就起床,還吃到了飯店準備的早餐的我忽然多出了很多時間可以發呆。

  因為感謝他肯陪我走這趟,所以我不太想吵醒他。

  這段時間我並沒有浪費。

  坐在床邊,拿著手機我陷入掙扎。

  裕偉可能是打電話給前女友那個動作,提醒了我一件早在眼睛恢復光明的時候就該做的事情:打電話給詩妤。

  先別說我不知道詩妤現在的電話號碼,就算知道了又該說些什麼?

  「妳最近過得好不好?」

  「有男朋友了吧,那個應該會讓我賭爛的人對你好不好?」

  「台灣現在變得不一樣許多,有好多新的小吃……」

  不對,應該先問她回台灣了嗎?畢竟不可能因為父親到四川工作就永遠待在大陸。

  「妳,回台灣了嗎?」……

  腦袋裡響起了很多可能有的寒喧,難的卻是要怎麼在生澀的寒喧後把話題引到我想說的地方:

  想再回答一次詩妤在那個寒夜給我的問題。我喜歡過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就會一直存在心裡某處,我無法放下,只能抹淡它。

  所以我那時候喜歡丸子學姊,卻也喜歡妳。不同的是我想付出的,想好好照顧的,想每天都能看到的笑容是妳!

  不同,卻充滿決定性。決定了在我心目中真正的愛情裡,到底是誰深刻的活在那個當下!

  然後,終於撥出了電話。

  在十點三十九分,相信除了胡裕偉之外,整個世界應該都起床了的時間。

  ─「小楊?」高中同學裡我只剩下這隻電話。

  ─『劉牧學你竟然會打電話給我!我的媽呀……』小楊在電話對頭很是驚訝。

  的確,幾乎都和高中同學失了連絡。

  一個失明的高中生很容易自卑,會把世界給你的關心都變成了同情。不能給這樣的人同情的想像,那會提醒他再也看不到世界的殘酷事實。

  關心,同情,自卑,憤怒、關心,同情,自卑,憤怒……

  這是一個有其盡頭的迴圈。讓雙方痛苦的迂迴在每一次迴圈後,漸漸縮減的關心,最後終於在一點不剩的情況下發現盡頭。

  還留著小楊的電話可能是因為他是班上最八卦的人吧?

  我聽著,聽著小楊說高中的大家在辦班聚時提起自己的事。

  ─『原來你還活著。』小楊讚嘆的做出了結論。相信他會用他的方式在幾天後就把這個結論送到地球各個角落,有我高中同學活著的地方。

  ─「我……」硬著臉皮橫著心,我鼓起勇氣,「方便給我詩妤的電話號碼?」

  ─『她最近好像也換號碼了。我暫時沒有她的電話。』

  ─「嗯,還是謝……」

  就像沒有每個人的電話對小楊是件很汙辱的事情一樣,小楊打斷我。

  ─「我過幾天再聯絡你,給你詩妤的電話,順便慶祝你除了還活著以外也學會說謝謝。掰啦!」

  嘟………

  還來不及反應時,一個嘟的長音就佔領了耳邊。

  「也學會說謝謝……」這句話繚繞著。

  安靜,好安靜。飯店除了空調外幾乎沒有其他聲音的房間,我想起了失明那年自己的安靜。

  那份安靜,是對朋友們的置之不理。

  所以在離開那份安靜的時候,我選擇了要珍惜身邊一切的決定。

  「對不起。」卻等到現在才有勇氣說出這句話。對那些在我失明時關心我的朋友們。

  ──儘管他們聽不到。

  □

  「幹!!!~」裕偉悲憤的大吼,為他剛剛從營養不良的錢包中掏出的兩百塊。

  我伸手搶過那隨時可能會因為裕偉反悔而回到他錢包的兩百:「誰叫你到了退房時間都不起床?我只好跟飯店小姐說我們住到你睡起來為止,但絕對不過夜。兩百已經是半價了不是嗎?」

  台南一家米糕小吃的店面裡,裕偉在聽了我的話以後抬頭望向白色牆面上的時鐘。

  時鐘指著一點半。

  『扣掉我們騎車到這家飯店點完餐,我們頂多也才在那商務旅館多住一小時,竟然就被搶劫了兩百!』不愧是物理系,數學很好,「算」已經成為他人生的一部分。

  『這比叫我起床還難受啊!喔,我敬仰的國父~』裕偉又開始悲憤的叫嚎。

  雖然,米糕來的時候他就很老實的把嘴巴用在需要它的地方。

  「你昨天打給前女友對嗎?」

  『哼啊……』裕偉在「忙」,沒有太多時間搭理我。

  「你還對她有感覺?」我發現裕偉「放不下」的這點人格特質跟我很相像。

  裕偉放下筷子,再叫了一碗米糕,伸出手掌擺到對桌的我面前:『這是可以抓住籃球的手。』

  「對,我抓不住球。」我回答,等裕偉繼續說下去。

  『我不懂,這麼大的手,可以握緊她小手的大手,怎麼會說牽起來沒有感覺?一個女生當手被包裹住時,應該要感到有安全感才是。』

  一碗五十,貴得嚇死人的台南米糕來了。但裕偉罕見的沒有馬上捧起來吃。

  『總是想,可能不是手的問題。而是我自己沒有給她安全感的問題。』

  「廢話,雙手也是你的女朋友。有誰會想讓自己被情敵給抱住?」知道時間多多少少讓裕偉已經釋懷,所以我開起他玩笑。

  『……。』

  意外的,他沉默了,低頭繼續吃新的那碗米糕。

  也許是昨晚的電話,讓他的情緒又回到容易被牽動的時候。

  看看自己的碗,裕偉都開始吃第二碗了這邊卻還剩下一大半,所以我也開始專心的吃起這道台南小吃。

  『我沒跟你說過吧?』裕偉吃完了。終於有閒暇可以說閒話。

  『她跟我提過復合。就在我們分手的一個月後。』

  「……。」我要送進嘴巴的最後一口米糕整個僵住。

  『你一定想問那這半年我在搞什麼對嗎?』

  我點點頭。

  『是你能接受牽手沒有感覺這種理由?』

  『能在受傷之後再接受對方,然後再一次牽起那曾經熟悉又陌生了的手?』

  詩妤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在我腦海出現。

  『就像我們之前討論的,愛是等待。我在等她,用時間問她是否可以等我。可以的話再說。』

  我愣住了,手上那匙米糕遲遲沒有送進口中。

  事實上我並沒有開始這個話題的意思,只簡單問了一句裕偉昨天晚上是不是打給前女友。裕偉卻說了許多。

  我有種感覺:比起我,裕偉在這趟旅行中說不定會更快找到他的答案。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有些人悠閒有些人匆忙,眼神各自望向四方。

  世界的聲音熙熙攘攘,卻沒有聲音是一開始就是答案,而是在有了疑惑之後才會有答案跟著出現。

  其實,我們都在尋找著,尋找我們的答案。只是形式不同。

  「所以你問她什麼?」我忽然很好奇,手上的米糕早就被拋棄到碗裏。上演米糕自己的孤星淚。

  『最近過的好嗎?』我想起早上曾經盤算的,要給詩妤的寒喧。

  「然後?」

  『有找到新的對象了嗎?』我知道,這句裕偉其實要問的,就是他所謂的「用時間問她是否可以等我」。

  「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

  「有……有男朋友了?」

  裕偉搖搖頭:『不,沒有。所以我丟給她一句我其實一直把她放在心裡就掛了電話。』

  沒有說出口,但我用眼神說了:「天吶,你就這樣掛了電話!」順便用眼神罵他幾句智障。

  而裕偉的答案,或許就會在接到前女友的回電時找到。

  也許,就是這幾天的事;也許,還要很久,很久……。

  「要不要走了?」我看看時間,兩點半。距離預定要睡的屏東阿姨家還有一段不小的路程。

  『嗯。』

  裕偉擺出一副訴說著愛河專養正咩的表情:『下一站,高雄女中。』

  ─

  彷彿就像電腦數碼的0與1,

  這樣的人生,也以問題與答案組成一個世界;

  沒有中間值,沒有真正的不知道。

  在說著「不知道」的時候、在猶豫著的時候我們也正自己問自己,也自己給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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