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積的歲月:代號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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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七十八,還是七十九歲?我老了,已經想不起太多回憶,包括自己的年齡在內,反正歲月並沒能在我這付軀殼留下什麼風霜。五十多年的歲月,基本封閉在半地下式的試驗室裏,進行研究人工智慧生命的工作,紀年、月份、日期甚至星期幾,那都不是我所關心的範疇。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深深地望向日出時天邊的那抹金色光茫,我慢慢地扶著光滑的圍欄走向那扇深灰色的試驗室大門。唔,又是鏽跡斑斑,是該讓他再重新粉刷一下,經年累月接觸的物品不保持某種嶄新狀態的話,就算是工作狂的生命也會疲憊不堪吧?

  今天要進行的工作?我想想,是了,昨晚睡前已經想好了的——1047號的深層情感程式重組出現了新的BUG,她不能很好地將失落與悲傷的神情分開表露——人工大腦F區實在有必要檢測一下第12C號可讀寫模組的那六百條命令行究竟是哪一個位元組出現了問題!

  還有什麼遺漏的工作呢?再想想,對了,1033號雖然是個失敗的作品,但她的完成指度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9.91。好吧,是時候讓她放飛去接觸試驗室以外的事物了,失敗者亦有失敗者的人生,不是麼,我就是這樣的人,那麼就給她機會去展現吧,呵呵,呵呵呵!

(二)

  我已經按博士的要求刷完深灰色的試驗室大門了,隨意抹抹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下面該進行每天的例行檢查,再去詢問博士的下一步工作安排。

  很乏味的工作是吧?喔不,要有比較才能得知目前的工作是不是真正的乏味,而我自大學畢業以來就進入了這個譽滿天下的人工智慧試驗室,三年來一直在此工作。所以沒有比較就嫌乏味,這不是我的性格!再說了,在試驗室的低溫倉庫裏還能目睹到各式各樣的女性軀體——喂,不要想歪,那是高度仿真的人造軀體,是科技與人體美學的完美結合!呃,好吧,說實話也並不是各式各樣,均為高度為一百七十公釐的偏瘦女性軀體,頸項以上沒有頭顱的那種,是不是很嚇人?是啦,雖然大學時代偷偷流覽過的無碼成人電影數以百計,但是看到倉庫裏成排不著片縷曲線玲瓏凹凸有致,連酥胸上兩點嫣紅及下體一抹體毛都清晰無比的,嗯,東西,只有變態狂才會有生理上的衝動了,何況我整整看了三年。唉,為什麼試驗室要在荒郊野外?我想到都市逛街追女孩,過上正常的生活——等等,套在左腕上的顯示幕有動靜了,博士要我帶1033號去放風?噢,牧羊人的差使。

(三)

  醒來了,感覺自己做過似乎很長的夢。

  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呢?為什麼臉上淌著兩行清淚?我想伸手抹向臉頰,卻沒有任何那怕是一絲一毫的氣力來完成。

  緩緩撐開重如千斤的眼皮,眼前仍是朦朧的光線在流溢,這是哪里?我昏睡前的記憶裏並沒有這個地方。

  呵,記憶是麼,對了,想起父母帶著小時候的我在公園裏蕩秋千,小學時舉手搶答問題卻激動得口齒不清,初中時戴著眼鏡躲在圖書館裏像只老鼠般地啃書,高中時腦後束起馬尾整一個兒只會學習的乖女孩……還有大學時的,嗯,有點模糊了。隨後是什麼呢?工作,戀愛,等等,戀愛?為什麼心臟有種抽搐到要蹦出來的感覺?好難受!真的好難受!我不想這樣,真的,令人撕心裂肺的感覺!

  內心的狂亂刺激得手腳亂動,直到精疲力盡時,才發現自己被裝在長長的容器內平躺著,一絲不掛。又羞又氣的我無意識地咬著下嘴唇,把頭左右亂搖,突然發現容器上方有個圓型的小天窗。慢慢地,一點一點朝上挪去,終於接近了,可是透過天窗向外望去是朦朧的光亮什麼也看不清。咦,我似乎聽到了什麼,腳步聲?

(四)

  改好了,修正了,真佩服自己的好運氣,隨意一掃就發現了有誤代碼。以目前進度看來1047號很快就能進入組體進度,栩栩如生地站在我面前,嗯。

  放下手裏的程式輸入設備,靠著工作椅輕輕地按著兩側太陽穴。這樣的工作進行了漫長的歲月,或許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得到永恆的休息,究竟是什麼樣的動力在維護自己的強烈興趣?是對她的不舍與思念嗎?不,不要問了,不敢也不能去面對那樣的思考,這樣下去就挺好,就這樣吧。

  習慣地摸摸自己臉上的金屬面具,還是那樣的光滑與堅硬,多久了?創立試驗基地的那天起就戴著,有時也在想曾經的自我是什麼樣子,但,很模糊的印像。不要緊,我不是有現成的一面鏡子麼?哈哈。

  參商那小子順利地把1033號提出來沒有?恐怕會出現點小障礙。也難為他了,畢竟到這裏三年的時間,這項工作還是首次獨立完成。好吧,看看監視畫面,我想看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手足無措的樣子,保證很好笑。

  喔!一拳、兩拳、三拳,再加一記狠狠的撩陰腳?呵呵,參商被揍得遍地打滾,1033號果然是個特別作品!趕快通知基地保安隊長……不,他來的話恐怕1033號會被打成篩子,不妙,對了,通知小徐!

  我一把扯起鍵盤旁的緊急通訊器接通低溫倉庫附近的醫療室,幾乎是用吼的叫出聲來:

  “小徐,倉庫,幫忙!”

  見鬼,把線頭扯脫了,那就接上再吼。

(五)

  好痛,真的。

  不敢扶牆站起,因為零下二十度的金屬牆體會把無保護的手掌迅速凍傷,這是低溫倉庫工作條例第幾條講的了?忘了。

  勉強用兩條腿撐起身軀,下身的疼痛令我大腦空白眼冒金星耳畔還有嗡嗡雜音,再低溫的環境都無法阻止腦門滲出的大灘汗水。

  讓我想想怎麼會這樣——走進倉庫,解開1033號貯藏容器開關,剛費力搬開容器蓋,一道白花花的人影閃了出來就是劈頭蓋臉的攻擊——我剛倒下,她似乎虛脫般暈了過去。好險啊,幸好是剛解凍期,體質還很虛弱,體力不支了吧。

  借著清冷幽藍的照明燈光,我打量了一下她,這是我三年來首次見到有頭顱的人工智慧完全體呢。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雙纖纖玉足,修長而優美的腿部曲線上是渾圓微翹的臀部……夠了,視線趕快上移——濃密而微卷的黑髮覆蓋了她的大半背部,只露出瘦削柔弱的肩頭,幾縷亂髮粘在相當清秀與蒼白的臉龐上,長長的睫毛在輕微地顫抖,嗯?似乎看到她的眼角冒出大滴水珠,是淚嗎?

  算了別看了,現在不是打量別人的時候,正事要緊。我咬緊牙關忍著渾身,主要是某部位的疼痛走了過去,打開隨身帶進來的毛毯小心翼翼地覆著在她赤祼的軀體上,呵,幸好她倒下去時背部朝天,如果是正面的話……喂,我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好,包裹完畢,扛在肩上,不算重,也就四十千克左右。

(六)

  當我再次蘇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有些不一樣。

  睜開眼睛,就看到白色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嗅到熟悉的消毒藥水兒氣味,嗯,還有身上蓋著的床單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此時此刻,心中說不出的平和靜諡。

  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呵,閉上雙眼慢慢地從內心中回憶,似乎,沒有。為什麼自己的夢境是那樣的真實又是那樣的虛渺,那是曾發生過的事實嗎?很劇烈也很偏激,我不喜歡那樣的人生。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情緒激動的我好像不顧一切地想要逃脫那個牢獄般的容器,是了,有人開啟了牢獄,我卻……算了,好尷尬,不要多想。

  緩緩地翻過身子,習慣地蜷縮起來,臉頰埋進枕頭裏輕輕的磨蹭。哎,濃濃的倦意又湧進大腦裏了,再次回到夢的碎片前,一個平淡的念頭突然跳出來:我,是誰?

(七)

  透過醫療室旁的方型觀察窗,一名梳著幹練髮型的女醫師輕聲說:“博士,看來1033號的蘇醒過程一切正常。”

  “幹得好,小徐。”戴著面具看不出表情的博士沉聲說道,“這十年來,不少智慧體蘇醒時,可要比她情緒激烈得多,要用大劑量鎮靜劑才能控制。”低頭想了一會,又說:“真不愧是完成指度最高的智慧體,看來已經接受現實,早知如此兩年前就應該讓她甦醒的。”

  正揉著肩膀臉上還有淤青的參商喃喃自語道:“博士,這也叫正常?我可是挨了好幾下。”隨後一臉苦相地轉過頭去:“徐醫師,檢測結果如何?我連女友都沒呢!”

  女醫師咧咧嘴作個微笑的表情,從身後辦公桌上拿起檔夾,抽出一張表格,扶正鼻樑上的小圓眼鏡快速掃視後開口:“沒事,連水腫也沒有。我想是因為你還蠻敬業的,每次工作前都換上打掃高輻射區時必須的防護內衣——那也具有一定的緩衝碰撞功能的原因。呵呵!”

  “不錯不錯。”博士收回觀察醫療室的目光,用力拍著參商的肩膀,痛得他又是一咧嘴。“雖然你作我的助手三年,但做這種輔助智慧體復蘇的事情還是首次,已經相當不易了。”

  隨後皺起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徐醫師:“說說看,我們該給她起個什麼名字?”

  三人一時無語,徐醫師的手指反復摩挲著眼鏡架,參商咬著下嘴唇不吭聲,博士環抱雙手在胸前側頭望著上方的燈光。

  “夏。”半響之後,女醫師突然吐出一個字。

  “蟬。”博士若有所思地笑笑,介面說道。

  “衣。”參商突然臉色微紅,轉過臉去。

  夏蟬衣,唔,好名字。

(八)

  “你的姓名,是夏蟬衣,具體出生日期因為檔案缺失已經無法考證,但可以肯定的是西元二零零四年生人。”

  “二十二歲,風華正茂的年紀,被查出身患不治之症。”

  “你的父母悲痛之下作出決定,將你冷藏起來,期待未來科技可以治好。”

  “這裏是人工智慧研究基地,由於過去的行政疏漏問題,本該調去醫療中心的低溫貯藏箱誤放於此。”

  “因此,你被耽誤了幾十年的歲月,很遺憾無法再與親人相見。”

  “不過請放心,你的疾病已經治癒,隨時可以展開新的生活——我們會幫助你來適應。”

  “這位是徐醫師,主管你的身體完全康復過程,心理方面的適應諮詢也找她。”

  “這位是博士,手頭負責部份早期檔案,如果你想回憶起一些往事的話。”

  

  “這位是博士助理,參商,呃——如果想出外遊玩或是購物,把他當成提款機兼跟班、保鏢就好,不用客氣。”

  隨著身後醫療室電氣門發出輕微的嗡嗡聲自動合攏,三人走出來,在走廊上停下,面面相覷。

  “我們這個謊好像還比較真實,沒有什麼疏忽吧?她的眼眸好清亮,看起來可不傻。”徐醫師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扶正眼鏡道。

  “以被模仿體的行為模式判斷,她已經相信了我們所說的,但以後凡事要小心,因為她本質是很敏感的人。”博士的語氣裏略帶一絲傷感:“其實這幾十年時間裏,又有哪個智慧體不是如此?都有共同的靈魂基礎啊。”

  參商望望博士和醫師,遲疑著說:“這個,博士,你說我是她的提款機,那能給我什麼特權?公費報銷?”

  博士微微頜首,笑而不語。

(九)

  時間一晃就是三個月。

  坐落在距城市幾十公里處荒郊的人工智慧研究基地,數十年如一日矗立著的小樓、半圓型地堡試驗室、四周環立的鐵絲網,竟然出現了些許亮色。

  居住樓的樓頂與四周種上了月季、薔薇、棣棠、珍珠梅、紫荊、玫瑰、白鵑梅、紫薇、山茱萸、丁香等花卉,打扮得五彩繽紛。而半圓的地堡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叢環繞著,鐵絲網上纏繞著藍的紅的牽牛花。

  雜草瘋長的空地已被修得平整,並用幾根鐵管加鐵線支起了幾排晾衣架,掛著印有卡通貓頭鷹圖案的被套、幾件淡藍色的工作制服、素色吊帶裙、色澤鮮豔的女性內衣……

  地下試驗室的走廊從未有過的潔淨,連金屬通水管道都被擦得鋥亮,換上的暖色照明燈具綻放著明亮的米黃光線,鋪著藏青色大理石磚的地面水平如鏡。

  博士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似笑非笑地打量對面站著的參商。

  參商的下巴刮得乾乾淨淨,貼身深藍條幅圓領襯衫,外套純黑色一粒扣瘦腰西服,襯衫上的銀白色鈕扣熠熠生輝。雙臂略為朝後垂下,肘關節在腰部形成自然地角度將雙手插入褲兜裏。只是,他的表情多少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博士,您別笑我了。”參商苦笑地開口:“那個,夏蟬衣,您也看到了,這實在……實在……我該怎麼說呢?”

  博士交叉左右十指輕握頂著下巴,緩緩說道:“嗯,不錯,形象簡潔有氣度,西服剪裁也很流暢——怎麼樣,是個很熱愛生活,有情趣的女人?呵呵,會妝點自己也會打扮他人還善於營造環境——不過,所買的物品真的是一次進城就全部購齊的嗎?”

  參商剛想回答,辦公室電動門嗡的一聲打開,徐醫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我說,事情有點不對勁啊?”

  博士打量著她的面龐,唔,是有點不對勁,眼線描得適到好處,雙頰打上若有若無的粉底增色不少,雙唇也塗上薄色唇彩而顯得水潤。

  徐醫師似乎沒有覺察到詫異的目光,急急地說:“我說,咱們不能由著小夏這麼下去了,只是種種花妝扮自己打掃環境也罷了,有的地方比如資料室不能讓她自由出入,不然知道真相了怎麼辦?天知道她能做出什麼來!”

  “徐姐,言重了吧?”參商十分不解:“有關小衣和所有同型智能體試驗的一切檔案早鎖在只有博士知道的地方,她能從普通資料知道些什麼?”

  徐醫師轉身狠狠瞪了參商一眼,嚇得他直縮頭。

  “是不能知道些什麼,但我有不好的預感,遲早會出事。”她再轉身面對博士不無憂慮地說道:“您也知道,她和,嗯,她的前任同類都有極相似的地方,實在太會思考太有好奇心了!您看是不是,為防萬一,還是把她繼續冷藏或者重組記憶?”說到這裏憂心仲仲罷而不語。

  博士沉默地皺眉,放下手指輕點著桌面,半響後才開口:“相似?五十年歲月裏,與她相似的智能體還少嗎?我曾說過,小蟬是個失敗品,就是因為她身上有與被類比物件很不同的地方,那是我們根據性格行為判斷分析所意料不到的。”

  說罷站起,在徐醫師及參商面前背著雙手來回踱著步子,侃侃而言。

  “很有趣吧?我剛發現,我們三人對她的簡稱都有所不同,嗯,小夏、小蟬、小衣?其實指的都是她不是嗎?”

  “她自身沒有改變,改變的是我們的態度而已,前提是我們究竟當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過去她不過是個代號,編號為1033的人工智慧體而已,各項模擬指標都不是最突出,但完成指數卻是平均最高的。”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有極大的可能,以被類比物件的記憶為載體,開創出不一樣的人生!”

  “過去同型智慧體的失敗,可能與追求片面的性格相似性有關,反而忽略了不一樣的後天環境影響,如果是真的,我陷入誤區幾十年的錯誤就必須得到修正。”

  “所以,就這樣吧。將她當作是自己的好同事,好朋友——只要她不知道自己的真相身份。你們要絕對地守口如瓶,絕對。好了,你們出去吧。”

  徐醫師點點頭,與參商一同走出辦公室。

  電氣門嗡地關上的瞬間,博士頹然地倒在椅子裏,搖著頭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自語道:“夏蟬衣,我還真不希望你完全地成為她,你必須走好自己的路……如果不能,我會親手來結束你……”

(十)

  老舊的某型四驅越野車緩緩停在一條乾涸的河床邊,吱呀一聲,夏蟬衣推開車門站出,走到車頭,靠著凝望遠方久久不語。

  乍寒的風很急,拍打著她那黃條暗格紋短寬風衣,襟領不停地來回翻動。她低下頭任由秀髮的風中飄亂,只是用深棕色的高幫圓頭皮靴隨意踢著地面的小鵝卵石子,發出“啪”、“啪”的聲音。

  參商坐在駕駛位前沉默著,三個月以來那個樂觀開朗的夏蟬衣似乎變得很陌生,頭一回見到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徐醫師的擔心不無道理?

  他皺起眉頭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

  “上回到城市裏只顧著購物,還沒有好好玩上一回!”夏蟬衣看著車窗外的景物飛也般向後退去,亢奮得大叫。

  “哎,參商,現在真的快二十一世紀末期了嗎?”她轉頭看著身邊滿臉傻笑的參商,調笑道:“怎麼說對我而言也是未來世界,怎麼沒有粒子束武器?沒有反重力飛行器啊?基地裏還是這種四輪子的車兒,太落後了!”

  參商換檔打方向盤,解釋道:“當年你是看科幻小說看多了吧,這幾十年的歷史事件你又不是沒從資料室學到,三十年前未知隕石群撞擊地球造成極大災害,資源開發隨之中斷,導致全球科技停滯了好長時間~”

  再打一下方向盤,又繼續說:“我們這一帶的自然環境算好的,聽說隕石撞擊區可是真恐怖——某些隕石的放射性極強,導致那種地區有大量變異生物,很可怕!幸好有中間地帶隔離開來,不過也是寸草不生的鳥環境~”

  “我在資料室讀了好長時間的書呢。”夏蟬衣抬起右肘放在車窗上,右拳托著側臉望向遠方:“也許,冷藏的我被送到人工智慧基地是件好事,如果是在那個指定的某地醫療中心,說不定三十年前就被隕石擊毀了呢,就算保得了小命,現在也是個老女人啦。”

  “呵呵,你真夠樂觀的,但你有想過你的父母親人嗎?”參商打趣道,但話蒲一出口才發覺糟糕,趕忙用眼角余光瞥車內後視鏡,看到她的臉色變得黯然起來,心中暗暗叫苦。

  “停車,我想靜一下。”她突然十分清晰地吐字,隨後低下頭快速用手指在臉部抹去些什麼。

  風依然很急。

  河床不知道從什麼歲月開始乾涸無水,只能依稀看到黃沙上露出的淡白色動物骨架。長長的河床不知漫延到哪里看不到盡頭,兩邊儘是青黃相間的雜草和矮灌木叢。

  “那個,對不起。”參商站在一旁怯生生地說道。

  “你道歉什麼,這不是你的責任。”夏蟬衣扭頭轉向另一邊,語氣平淡,令人無法得知她的喜怒哀樂。

  他語塞,只得不停地搓著雙手,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顯得發白。

  “手帕,借用一下,可以嗎?”片刻之後她緩緩問道。

  參商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索,褲兜,沒有,襯衣口袋,沒有。只得慚愧地小聲說:“那個,小衣啊,不好意思出來得急所以就……”最後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那,你轉過身去,不許回頭。”

  他急忙立正轉身站直,有如千年來佇立於此的雕像般,一動不動。

  輕輕地,感覺到她的頭貼在自己背後,雙手扶著,隨後是輕微的抽泣聲。

  不知過了多久,參商已是滿頭汗水,雙掌不自覺地緊攥著。

  

  “啪!”突如其來的背後一拍嚇了他一跳,當即轉身,看到的只有夏蟬衣向車上跳去的身影。

  

  “再不快出發,天就會黑啦~”她的催促聲卻顯得很輕鬆。

  他哎了一聲,搖搖頭走回駕駛座,腦海裏卻在想,也許,這就是女人?

(十一)

  天都是一個華麗的城市,起碼夜幕初降時是如此的絢爛多姿。五光十色霓虹燈分佈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間吐露著妖豔的氣氛,明亮路燈的照耀下是人群喧鬧車水馬龍的街頭。也有燈光冷暗的街巷,偶爾傳來一兩聲槍響與尖叫。

  夏蟬衣與參商一前一後地走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路面上,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天。她時不時好奇地打量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佇足在時裝店展示櫥窗前注視模特的穿著,面對暖色燈光籠罩下的象牙白歐式建築伸出兩手食指拇指成方框作取景的姿勢。

  參商是在與博士通電話獲得許可後才敢陪著夏蟬衣逛夜市,在基地工作的日子,倒也沒接觸過如此熱鬧的場景,樂得一塊散步。

  時間在流逝中已近午夜,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仰望星空。

  “城市裏並不適合觀賞自然星光,因為太多人為的光線在喧賓奪主。”

  她款款伸出手指直向天際,隨意地劃來劃去,仿佛星空本來就是屬於她的畫布一般。

  “從小,我就有對未知事物的嚮往。”

  “還記得小時候,坐在樓頂陽臺上仰頭看著燦爛的時空時,我就已經暗下決心:總有一天,我要踏足不為人知的世界,去看看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生活,或者,讓自己也變得跟任何人不一樣。”

  “然而命運在開我的玩笑,時光偷偷飛逝幾十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距夢想越來越遠,沒人告訴我該走哪條路,也沒人告訴我如何走自己想走的路。”

  “或許,現在世界的複雜不是那時候的我可以想像的,或者命運是我本身無法去改變的!但為何,頭頂的星空仍然那麼美麗,燦爛得就像許多年以前我第一次驚詫于它的美麗時,那麼清晰而切近,仿佛我可以把它們握在手裏……”

  參商沉默地注視著她那閃動的雙眼,是的,她也是天上閃亮的星辰之一,只是……

  一聲錚鳴。

  

  清亮如水的吉它彈奏聲緩緩湧出,娓娓而流,時而平緩時而涓急,旋律靈動如山澗溪水,泉泉相匯成河後豁然開朗,有如月色照大江,不聞江水流動聲,只見明月中天,江心倒映月。隨即波光粼動,月影散去,群星浮現,一閃一熠,忽然夜風吹拂過,月影星空不復可見,江水東流聲亦幾不可聞,最後一個音符也隨之餘音遠去。

  聽得入神的兩人才醒悟過來,不約而同地朝身後看去。

  身後幾步遠的草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盤腿坐著懷抱吉它的一個人,借著昏黃的路燈可以看出是身著深色短款機車夾克頭戴短沿皮帽,長捲髮鬆鬆垮垮地束在腦後的年輕女子。

  她平放吉它,俐落大方地站起,聲線慵懶而略帶沙啞,卻很入耳:“抱歉,打擾你們兩位觀星的興致了。”

  “沒關係。”夏蟬衣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女子:“您彈奏得很動聽。”

  “你有詩一般的感慨,卻超越了自身的年齡,很奇怪的感覺。”年輕女子伸手一挎把吉它甩到了背後,轉過身去抬起手擺了擺:“那麼,再會了。”

  夏蟬衣站起看著她走出幾步遠,胸口無端一熱,急切地叫出聲來:“請問,您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女子悄然止步,上身微側轉回首注視著這邊,眼眸沉靜如潭,片刻間冷俏容貌上嫣然綻放的笑容令人為之一震。

  “記好了。”她笑著說:“我叫永夜——永遠的永,深夜的夜~”

  “我叫夏蟬衣~”她也開心地笑著說:“就是夏天的蟬蛻下外衣~”

(十二)

  兩人回到近市郊的停車場時吃了一驚。

  寬廣擁擠的停車場此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叫賣聲時起彼伏,車間空位的地面上鋪開攤位直接賣貨。

  “好大好特別的貨車啊!”參商指著不遠處一側整齊排放的車輛驚歎道。夏蟬衣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霎時伸出雙指捂著嘴怕叫出聲來。

  黝黑的車輪就高達兩米,暗綠色的車頭高高在上,不寒而怵的威壓感如山般鼎立,連同車身後的兩節加長車廂有二十來米長。頂部竟然還有數個半米高的半圓型旋轉式炮塔,雙管35毫米機關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前方,簡直就是匹猙獰的荒野怪獸!而這樣的怪獸一字型排開足有七八輛,氣勢可想而知。

  四周的人群卻是對此並不在乎,熟視無睹,相反不少人還在怪獸前的攤位上駐足流連,大聲討價還價。

  夏蟬衣好奇心大盛,拔腿就朝那個方向小跑過去,皮靴底高跟踩在水泥路面上咯吱作響,參商快步緊跟在後面。

  “好東西!絕對好東西!廢土區找到的庫存貨,全新!已經做完清輻射處理!”一個高個子偏瘦戴著副厚邊眼鏡,短平頭髮上豎得像刺蝟般的男子興奮地揮著雙手,穿著套不太合身的短西裝,嗓門大得仿佛全車場的人都能聽見。

  “看好了啊!撞擊日之前的高檔各式男女裝,全塑包裝未開封,衣料考究~”旁邊一個身著M65美軍風衣的粗短胖子附和著呦喝:

  “看看,男仕各式西服,還有女仕各式針織面料裙、夏秋吊帶裙,哇~還有黑色半透明蕾絲套筒襪~”

  說到興起處,順手一把扯過圍觀的人:“老兄,這可是討好老婆或者女友的大好時機啊?什麼?王老五?別洩氣跟我一樣,嗯要不要收集一下女士情趣內衣?就算用不上,看看也是心理安慰啊?哎別害羞嘛,2028年全新日本產充氣娃娃Agina775型,會叫會動會配合,算你便宜點五千二拿走~”

  胖子妙語連珠惹得眾人哄堂大笑,被扯過來的男子也訕訕一笑,卻暗自打開皮夾把數好的鈔票偷偷塞到胖子手裏,搬過印著穿三點式惹火身材女郎撫首弄姿畫面的大紙箱快步走開了。

  “我也要!我也要!”一但有人開頭,圍觀的人群中不少的男士睜著饑渴的雙眼紛紛擠了上來,惹得正在同攤位上嘰嘰喳喳挑選衣飾的女人們直扔白眼,包括手裏拿著幾樣款式織巾反復比較個不停的夏蟬衣。

  刺蝟頭男子笑顏逐開地拍拍胖子肩膀:“行啊小禹,有你的,服裝攤就靠你啦,我去那邊的攤位瞅瞅。”

  “沒問題,老虎哥!”胖子扭頭笑嘻嘻地答道,手裏卻扯著串紅的紫的黑色的大號加墊文胸甩來甩去——又挨了一頓周遭女人的白眼。

  兩米開外的攤位上擺著密密麻麻草綠色的環狀電子設備,大小剛好套入人的手腕,攤位內側有個大紙箱,裝滿了各式各樣器具。

  “最新個人腕式電腦器材大拍賣啦~”戴著墨鏡留披肩長髮的男子刻意拉長嗓門吼道,那氣質卻與他一身灰白色長擺研究員工作服顯得不太相襯。

  留著扎眼刺蝟頭被稱為老虎哥的男子跳了過來,單手抄起個大聲公就說:

  “沒錯,大家看好了,廢土區僅存的軍用科技中心最新傑作!內嵌十六核心多線程強大無序執行流水單元通用處理器,附帶遠紅外敵我識別器、北斗全球定位系統、水源及生物辨別程式,還有短波電臺可供多頻率通信功能唷!”

  說罷,將嗽叭方向一轉向服裝攤位這邊,用神秘兮兮的語調說道:“最關鍵的還是帶FM收音功能,可隨時收聽午夜成人電臺並撥通熱線電話參與節目互動。看看,八寸寬屏十六比十的可折疊式液晶屏,全彩色調完美視頻重播,可通過接入城市互聯網觀看高清視頻電影——自帶完全解碼消除彈出式廣告視窗播放器,保證不會出現看部卡通片還他X的有碼這種鳥事發生!”

  墨鏡長髮男子也興致勃勃地補充道:“沒錯沒錯,而且接入網路時有自動更改IPV9路段功能,預設值4096線程,看丫的天都市電信怎麼封鎖超速下載!~”

  眾人又是哄堂大笑,紛紛湧上前去觀看選購,一時間忙得兩人不亦樂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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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這,這是……”參商在某攤位前無意間看到排列著的各色奇異石塊,不禁俯身細細打量起來。

  閃爍著奇異色彩的石頭普遍只有人的拇指頭大小,有的圓潤光滑散發著幽幽的光茫,有的粗糙不堪斷面卻有微微光熠,有的四方規則漆黑無比,有的似水流凝結波光巡巡,還有的如水晶般剔透表面卻昇華起一層雲霧朦朧……基本找不到同一塊相同的,人手靠近這些石塊感到陣陣微風吹拂過的波動。

  不知道是否過於靠近,參商只覺臉部傳來微微的刺痛感,連忙站直身軀深呼吸,才沒有了不舒服的感覺。

  斜靠在椅背上的攤主抬起頭來看著他,咖啡色毛邊禮帽下投射來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這是異石,要在相當靠近隕石撞擊區的地域才有分佈。”他的聲音低沉得剛從遙遠的地平線傳出:“也不清楚異石本身是否隕石碎片,還是撞擊後才產生的物品。”

  攤主停下話,從皺巴巴的淡藍色粗帆布上衣口袋裏取出一根香煙,側臉點上,貪婪地吸了一大口,緩緩噴出幾個煙圈,看著波伏不定的暈圈在空中變形舞動,他的目光變得散漫起來,繼續開口似乎是自言自語:

  “每一塊異石的收集,背後多的是各種風險。”

  “嗜殺的變異人、經輻射進化後的各式生物體、不分敵我無差別攻擊的機械生命、懷抱不軌心思的人類同胞,還有,最惡劣的自然環境以及那不時發動的等離子體風暴。”

  曬然一笑,煙頭彈開。

  “不過很值得,異石有不同的種類不同的功用,有的可以迅速止血,有的可以暫時加強力量,有的可以消除輻射,有的還可以異化體質讓你擁有超人般的能力——只要你掌握正確的使用方式。”

  “看得出來,你的職業與科學研究有關,表面呆頭呆腦,可是我觀察到你的瞳孔對某些事物擴大了,滿是求知與探索的渴望。”

  參商惶恐地望去,卻與攤主四目交加。

  此時他的目光平靜如水般清洌,不復鷹隼的銳利與煙暈的迷漫。

  “我,天程。獨角獸探險兼貿易車隊的隊長,曾經的科學研究人員,現今的亡命之徒。”

  攤主站起身,渾身上下無形中透出動力蓬勃的氣勢,他伸出鐵一般堅實的右手平展開。

  參商不自覺地也伸出右手與其相握,很厚實充滿熱情的感覺:“我叫參商,人工智慧研究中心工作人員。”

  天程右手似乎不自然地一顫,隨即不動聲色地笑著說:“聽說過,幾十年來都相當地有名。”

  參商正想說些什麼,忽然背後傳來大片喧嘩聲,他轉頭一看臉色突變!

(十四)

  人群中不知什麼時候空出一大圈,人們紛紛擠成環狀帶圍觀。旁邊還不時有人湊上前去擠入看熱鬧。

  “小衣不是在那個位置附近的嗎?不會是她出事了吧?”參商想到這裏冷汗直冒,連忙向天程說聲抱歉。三步並兩步擠入人群並大叫道:“有事,借過,借借過!”

  不一會擠出人群,他看清了圈內站著兩個人,來不及細看,匆匆轉頭左瞥右顧,突然看到原來夏蟬衣在對面的人群中滿臉緊張地注視著圈中人,心裏才大石落地,松了口氣。

  停車場大功率聚光燈明亮得有如白晝,圍觀者們看得很清楚:一個身材如山滿臉橫肉的大漢正拿著雙筒獵槍對著一位身材修長略呈瘦弱男子的頭部,像是要隨時扣下板機似的。

  “小殺,你跑不掉的。”大漢哈哈地笑得很猙獰:“你是十大通緝要犯之一,市政廳的賞金已經升到二十萬了。”

  被喚作小殺的修長男子抬起眼來,一付十年沒睡夠的醺松德性,他懶洋洋地說道:“黃羆,難道你就不是通緝要犯之一了?對同行你也要下手嗎?”

  大漢緊緊地端著獵槍汗流雨湍,緊張得仿佛被槍口指著的倒是他:“等我把你交給他們,我就不再是通緝犯,懂嗎!”

  “嗯,理解。”小殺低下頭伸出白皙的手指反復地在灰色緊身風衣腰間的金屬扣環上擦拭:“不過,你太業餘了,我是你就直接開槍再拿屍體去報功。”

  最後的“功”字剛說完,他袖口一亮,頓時反射出大片寒光!同時發出“鐺”的聲音。大漢回過神來發現小殺已然背對著自己,狹窄的袖口伸出一口光可鑒人的刀刃。

  “啪嗒”,獵槍的槍管斷成三截同時掉在地上。

  “啊呀~!”大漢怒吼起來,把手中殘餘槍身一甩,腰間拔出寒光凜然的刀片狂熱地朝小殺揮了過去。

  小殺一動未動,只是雙手不停,以輕且薄的腕刃快速靈巧地側拔開厚重刀片的攻擊。

  人群懾於大漢的洶洶氣勢,生怕誤傷於已,紛紛向後退去。

  夏蟬衣隨著人潮不斷退後,一個不小心,靴底高跟被絆了一下,頓失平衡向後倒下。

  “糟!”她的大腦迎來一片空白。

  這時不知從哪里伸來的手扶住她的後背平穩扶住,另一只手抱著她的肩膀輕輕一轉——驚魂未定的夏蟬衣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以單腳撐地彎腰上仰的姿勢半倒在某人的臂彎裏,甚至感受到對方胸懷傳來的陣陣熱度。

  燈光從對方側面打來,無法看清他的面容,自己的眼睛被強光照射得陣陣繚亂。

  “折翼的天使呵,你的美麗,是冥冥命運所賜與的魔力。”對方響起了充滿溫情的聲音,令人很安心。

  “只是這樣的面容決定了淌淚的時候才最能體現淒涼的美感,也許你的命運充滿了太多的悲傷與失落,但那並不是你所需要與追求的人生吧。”

  “不管在任何時候,都要記取自我存在的意義,反思自己微笑的模樣,去勇敢地探尋,才不會把面對真實後的的悲涼心境放逐到世界最邊緣處遊蕩。”

  “既然有緣相遇,我送你一件禮物,黃色薔薇狀的水晶髮卡,記得黃色薔薇的花語嗎?就是永恆的微笑。”話音剛落,夏蟬衣便感覺頭上涼涼地嵌入一樣物事,身體也被托著站直起來。

  那人飄然而去,她茫然間只看到朦朧全白色短裝西服的背影,短短過程如幻似夢。抬起左手摘下,是一指見長的弧型天然水晶,粘著朵黃金般璀璨薔薇花的髮卡。

  人群又是一陣哄動,紛紛上前。

  原來狂熱揮刀的大漢突然捂著心口痛苦倒下,顯得很隨意自如的小殺也面露一絲驚奇神色。確定大漢停止呼吸後,小殺開始半跪下檢查他未流一滴血的胸口,隨後怔住。

  “呵,呵呵。”片刻之後他站起來神經質地笑笑:“原來你又出現了啊。”

  說罷快速離去消失在人群中。

  人群雜亂地議論紛紛,只有夏蟬衣落寞地手持髮卡看著遠方,若有所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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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好了,沒事吧?”參商走上前去安慰道,他剛才並沒看清楚夏蟬衣快跌倒的那一幕,還以為她只是受了些驚嚇。

  夏蟬衣把髮卡別在一側長髮上,微笑道:“嗯,沒關係,我沒事的。”

  參商只覺隨著髮卡別上,她整個人氣質為之一變,渾身上下竟然透出淡淡聖潔的光茫,再配予她略帶憂鬱的笑靨,令人為之矚目,連旁邊經過的路人都不禁側目多打量幾眼,嘖嘖稱奇。

  他不覺看得有些癡了,幾秒鐘後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把臉調過邊去揉著眼睛:“抱歉,好像有砂子進了眼眶裏。”

  “已經淩晨兩點,很晚了!”天程向各車位前的小攤打著招呼:“本車隊的弟兄們,該收啦!”

  眾人一聽趕忙七手八腳地收拾攤位的貨物,分門迭類地包裝好扛入車廂裏,刺蝟頭老虎哥三兩下爬上高高的車頭,居高臨下地大聲指揮底下的搬運:

  “胖禹,快點!叫你不能隨便讓女客拆開服裝包裝看的,衣服弄皺弄髒了又不買,真煩!現在知道手忙腳亂了吧?”

  “墨鏡傑放下你那電子產品鋪,叫老劉替你收拾——你去替天程大大收一下異石攤,那玩意兒值錢,敢弄丟?把你賣了都不止。”

  不到五分鐘,獨角獸車隊的攤位全部收拾完畢,別人的攤位還是一片亂哄哄的場面。

  隨著攤商的收位,車場的聚光燈緩緩地調低了亮度,這次的夜市,臨近尾聲了。

  “參商,你和你的朋友也該回去了吧,你們住在人工智慧體研究基地嗎?”天程略帶疲憊地伸了個懶腰,走過來打著哈欠問道。

  剛聽完參商小聲介紹的夏蟬衣搶先說道:“是的,嗯,這就準備回去了。天程大哥,你們呢?要住在天都市內嗎?”

  “呵呵,不,車隊的人都是以車為家,我們今晚就留宿在停車場。”天程笑著打量夏蟬衣:“聽參商說,你叫夏蟬衣。”

  夏蟬衣不好意思起來,轉動眼珠偷瞄了一下參商,笑著說:“是啊。對了,聽說你們車隊常出入廢土區,是不是很危險?”

  “走熟悉的路線至半輻射區就沒什麼危險,危險主要集中在近撞擊區域。過幾天我們要深入到輻射區近百公里的前普林市廢墟,算是有點危險吧。”天程點起香煙,吐著長長的煙霧說道。

  “普林!”夏蟬衣激動起來,遙遠的記憶突然變得無比接近,普林市可不就是自己記憶中出生並長大成人的地方嗎!

  “天程隊長!你們去普林市的時候,可以順路捎帶上我嗎?就當我是車隊成員中的一分子吧!我是在那裏出生的,很想回去看看!”夏蟬衣急切地說著,把旁邊的參商驚得目瞪口呆。

  天程也驚得煙蒂從嘴唇滑落下來,尋思半響才開口道:“我說,廢土區可不是旅遊勝地吧?我們需要人手,可沒法照顧到你——這不是因為性別歧視啦,本車隊也是有女性成員的……嗨,瞧我這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這樣吧,等本車隊主管人事的副隊長回來,他通過,我就沒意見,成不?”

  夏蟬衣以為他是在敷衍自己,娥眉一皺正想再說什麼,卻被參商拉到旁邊去。

  “你瘋了?小衣!”參商焦急得幾乎要低吼起來:“真以為只是有點危險的程度嗎?正常環境生活的人都把廢土區叫成地獄!政府軍都在廢土區交界處重兵看守的,僅在最近的關卡,上個月就有幾十名士兵因為來自廢土區的變異生物攻擊而傷亡!”

  “參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如果人的一生有些事不去做的話,碌碌到死也不會心安的。”夏蟬衣垂下長長的睫毛,用緩緩而堅定地語氣說道:

  “自複生的三個月以來,不過是在把過去的生活簡單重複一遍,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樣平常快樂的日子沒有什麼不好,但後來才知道自己的失落,所以有必要把回憶去理清一遍,這樣對未來才有新的憧憬與動力。”

  她深邃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參商:“我已經決定了,要先回到那個曾經的家鄉一趟,不讓自我再次迷失。我會說服所有反對的人,如果博士也反對的話。”

(十六)

  參商頓時無語,兩人正沉默相峙不下時。獨角獸車隊的隊員們突然歡聲雷動,鼓掌喧嘩起來。

  天程笑著走過來,對著兩人一呶嘴:“真合適,副隊長回來了。”

  參商與夏蟬衣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朝隊員們歡呼的方向走過去。身後的天程加上了一句:“哎,他的名字叫路揚!”

  “突……突突突突突!”陣陣馬達的轟鳴聲由遠至近,一輛帶挎鬥的摩托車迅速飛馳而來,一個急停甩尾,轉了半圓在眾人面前停下。

  “哇哈哈,長江750挎子,哪兒搞到的?”戴墨鏡留長髮的傑沖上前去撫摸著上有軍用綠漆圓潤夯實的車身,愛不釋手:“不愧是繼承了上個世紀二戰德軍軍用BMW R71摩托車血統的鐵騎啊!”

  “喜歡就歸你了,小傑。反正是順手牽羊弄到的,別便宜了天都市那幫膏粱子弟。”騎在車座上身著赤赭色短裝工作夾克的人漫不經心地將車把一歪,側身跳下來,順手把白布手套扯下塞進車把裏。

  旁邊挎鬥上跳下一個背著吉它的女子,正轉身恰與夏蟬衣四目相對。

  “永夜?”

  “夏蟬衣?”

  “你怎麼會在這裏?”

  “真巧啊!”

  兩人驚訝地叫出聲,隨即嘰嘰喳喳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就像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那樣攀談起來。

  “這怎麼回事?誰跟我說說?”拍打著身上塵土的路揚走到天程和參商面前,隨意地問道。

  天程慢慢地將事情解釋清楚,參商也適時說上幾句情況,其間路揚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眯著眼睛瞟向人群不語,不然就是低頭看著黯舊的皮鞋尖。

  天程剛說完,路揚猛轉頭看向參商,眸子裏迸發出懾人心扉的光茫,他示意參商一起向車後走出十來米遠,確定沒有第三人聽見後,開口道:

  “你,給我說老實話,她,是人工智慧體對吧?編號多少?”

  “什麼!”參商吃驚地看著他,腦中有如五雷轟頂,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知道的?這可是機密……”

  路揚作出嗤笑的神態,不屑地看著參商:“機個屁的密,十多年前我就是羅博士的得力助手,人工智慧研究沒少出力。說吧,她的編號多少?按照羅博士當年進度來看,我猜應該排到一千號以後了。”

  “第1033號。”參商洩氣地如同全身虛脫,在內行人面前他才知道自己能力多麼有限,連極少人知道的博士姓氏也一清二楚,自己簡直無密可保。

  “老傢伙還沒死心啊,這個類型的智能體還在繼續試驗。”路揚想到什麼,歎了口氣:“百之百分完成又如何,都快八十歲的人了還能娶她為妻嗎?要個充氣娃娃豈不更好……”

  參商聽得糊塗,問道:“這個,路副隊長,你在說什麼?”

  路揚一激靈,順口道:“我在說羅博士的工作毫無意義,毫無。建議他去研究性愛用具還差不多。好了這不是關鍵,那個1033,呃,夏蟬衣,想跟隨車隊是吧?”

  他向後遠遠看去,只見夏蟬衣與永夜兩人仍然在興致勃勃地談論不休,天程與眾隊員們圍著騎在長江750上的小傑有說有笑,搖了搖腦袋又轉過身來:

  “明天我會去基地跟博士一敘,三四年沒見他了。”說罷看看參商:“我離開後,是你代替我的工作?看起來不太稱職的樣子。”

  參商尷尬地低下頭,路揚見狀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太晚了,你和夏蟬衣就先睡在車隊吧。”

  說罷拔腿欲離開時,想到什麼,又說道:“第九號車上有兩個套間空著,知會永夜一聲,她會帶你們去休息。明早我們全車隊去基地,就這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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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人工智慧研究中心地下試驗室內,博士的辦公室大門緊緊地關著。

  許多人聚集在試驗室半圓地堡外無所事事,只能焦急地等待。基地警衛、研究人員、車隊成員分成幾個小集團分別在議論著什麼,獨角獸車隊那九輛猙獰無比的大貨車整齊有序地停擺在基地外面的曠野上。

  博士的辦公室內只有三個人:博士,徐醫師,還有路揚。

  路揚翹著二郎腿,輕輕地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唔,不愧是愛爾蘭咖啡,威士卡的酒香更能將咖啡豆的酸甜味道襯托出來。不過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寧可拿瓶威士卡狂灌,哈哈!”

  路揚放下咖啡杯,看了看面前二人,點著頭說道:“世界真是小啊,好久不見了,博士,徐醫師。”

  “呵呵,這個世界的確太小,不然連1033號你都能撞上。”徐醫師臉上笑著,卻話中帶刺:“你真要帶她到那個所謂的家鄉去?那樣會毀掉她的!”

  “能毀掉她的只有自己,還有她的創造者。不是嗎,徐醫師?想必你比我更懂前面幾百個組裝完成體是如何毀滅的。”路揚冷冷地看著博士,口中答著徐醫師的話:

  “我不知道博士的第一個組裝完畢試驗體是怎麼收場,但我在此作為助手工作的七八年時光,就經歷了近十個試驗體的死亡。”

  “有的發覺自己不是真正的人類,於絕望中自盡。有的在外活動時無可救藥地愛上某人,卻因阻止而抱憾死去。有的看到被模擬對象的資料後,為證明自身的存在並不是多餘開槍自殺。”

  “最震撼的是五年前那回事吧,嗯?”路揚有意上身前傾,咄咄逼人地緊盯著博士:

  “還記得998號人工智慧體嗎?得悉了全部計畫,以及博士對被模擬對象的情感後,絕然地在倉庫引爆炸彈,把自己和眾多未完成體統統變成碎肉——哈哈哈,真是個性十足,我喜歡!”

  博士面無表情,徐醫師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大聲說道:“你夠了沒有?現在不是翻舊賬的時候,我只要你說,你想拿夏蟬衣怎麼樣?”

  “噢?”路揚斜視著徐醫師,一付出乎意料的神色:“看來這幾年,你們好像有點人性了嘛?如果我要把她賣到天都市風化街讓人沒日沒夜地蹂躪,你們還會這麼激動?”

  面對如此的挑釁,博士終於開了口:

  “你若私下那樣做,那也只能怪她進了火坑,命不好而已。”

  “這些年我想了很多,自從998號事件之後,我終於明白人是不可以被模擬與被複製的。再相似的產物也有屬於自己的思維。”

  博士撫摸著臉上的金屬面具,似乎在回憶起遙遠的昔往,聲音十分的低沉:

  “所以夏蟬衣就是夏蟬衣,如此而已。聽說她想去尋回記憶,那就去吧,什麼樣的後果必須由她來承受。不過我希望你能在必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拉她一把。”

  徐醫師聽罷點點頭,對著路揚說:“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夏蟬衣的完成指度已經達到99.91了,你也不想讓她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吧?”

  “99.91?值得一試!”路揚猛地站起轉身走向辦公室電氣門,邊解除密碼邊說道:

  “我盡力吧,不過需要個幫手,就是那個參商,他要一塊陪著夏蟬衣完成這趟回憶之旅。還有,進入廢土區之前我需要花十來天時間在這裏對他們倆進行特訓。”

  密碼解除完畢,電氣門嗡的打開,路揚臨走前想到什麼,回頭對博士咧嘴一笑:

  “難怪我覺得她跟以前的智能體不太一樣,基地景致變了不少,她做的是吧?呵呵,很熱愛生活,那就有希望。”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大門自動合閉。

  “博士,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嗎?”徐醫師望著室頂照明燈喃喃地說道。

  “可以的。”博士不自覺地浮出笑容:“說得那麼囂張,卻不敢觸碰他自己的問題。”

(十八)

  “火螞蟻是撞擊日之後第六年出現的變異品種……唔,重點部位在觸角,因為它視力極差所以主要通過觸角的嗅覺感知敵我……火蟻露是重要的化學製劑合成來源材料……”

  趴在桌上枕著手臂睡著的夏蟬衣在夢中仍然無意識地喃喃囈語著,這幾天以來她和參商被路揚瘋狂地訓得慘兮兮,上午負重跑完三千米下午惡補廢土區相關知識,入夜後還要練習野外生存能力。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顯得憔悴萬分。

  現在是中午休息時間,只有半小時,隨後路揚會開始上知識課。夏蟬衣上午才從泥水坑裏爬出來,只來得及換身制服吃午餐,隨後臉都沒洗淨就跑到地下實驗基地的小會議室裏等待。她的臉龐上還沾著東一塊西一塊泥跡,原本長可及腰的秀發已經剪短至頸。

  就坐在她旁邊的參商同情地看了看她,不過他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渾身肌肉沒有一處不發酸發痛的,連拿起筆寫字時都在顫抖。不過回想起剛才午飯中夏蟬衣那股狠勁時,就不寒而慄——簡直是頭餓了幾十天的母狼!什麼筷子刀叉之類的全不顧,直接用雙手抓起食物向口中塞去。把面前那份食物一掃而空後拿起乳品仰頭就灌,結果不小心嗆得上氣不接下氣,隨意用袖口抹抹臉把瓶子放下,眼睛還直勾勾地瞪著自己還沒動的大塊黑面包一把搶去,不到半分鐘就進了她的肚子裏……

  “當當當當,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是當當當當?”路揚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站在前方講臺上,頭戴黑色禮帽,西裝革履外套件長風衣,右手還拎著一節長長的教鞭看上去倒是雅儒得很。

  夏蟬衣條件反射地挺身坐直,雙手自然下垂,眼睛睜大平視前方,看來是被驚醒後的本能反應。

  路揚頗為滿意地看著面前小學生般恭謹大氣也不敢出的兩人,忽然吹起了悠揚的口哨聲,陣陣氣勢恢宏的旋律頓時充滿了整間會議室。

  突然停下,他冷著臉問道:“我剛才說的話,還有那段音樂的出處?”

  “您第一句話來自西元1994年出品的電影《大話西遊》下部,羅家英飾演的唐三藏臺詞。”參商搶先回答。

  “您的口哨聲旋律來自十九世紀德國音樂大師瓦格納所作歌劇《尼伯龍根之戒》第二部裏的《女武神》前奏曲。”夏蟬衣迅速補充道。

  “唔,很好。”路揚輕笑著,抬起雙手來紳士地優雅輕拍:“注重細節,再加上快速推理,是在危險地帶偵察潛伏的高生還機率保障。”

  “下面,就來練習你們的推理能力。”

  “兩條平行河流,一條有毒,一條無毒還能解毒,你發現某具屍體頭朝某條河倒下伸出手指著,請問你打算飲哪條河的水?”

  “一個經歷過海難在荒島生存下來的人走入餐廳點了份海龜湯,喝完突然大哭起來,跑出去自殺了,為什麼?”

  “男子與女友出去遊玩時同時掉入河中,男子拼命打撈半天沒有救起只得離去,若干年後回來看到漁夫在河裏捕魚,魚鱗很乾淨沒有水草,漁夫也說河裏從來不長水草,他哭著投河自盡,為什麼?”

  ……

  此時會議室外,三個人正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著聊天,卻時不時通過玻璃窗偷偷地向裏面一瞥。

  “路副隊又在玩無聊的把戲了。”戴眼鏡的老虎哥偷笑著搔了搔自己的刺蝟頭。

  “C,絕對是C罩杯,不大不小,很合適!”身材粗短的小禹抹了下嘴角的涎液,用眼角餘光不停地掃瞄著夏蟬衣的身影:

  “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把她下藥捆起拖進玉米地,先解開衣扣,用我溫暖的雙手盡情地XX她的XX,她被撩撥得口中叫出銷魂的呻吟聲,然後我再XX她的XX將其壓在身下不停地XX……她用自己的XX我的XX,於是我讓她趴在地上從後面XX她的XX……最後她的苗條腰肢盡情地扭動,尖叫一聲後終於達到了XX癱倒在我的胸口……她還說,再來一次吧!甜心~”

  老虎哥無語地拍拍小禹的頭:“淫才,你太有才了!”

  站在旁邊沒吭聲的長髮男小傑突然吟唱起來:

  “在那荒茫美麗瑪勒戈壁有一群草泥馬

  它們活潑又聰明,

  它們調皮又機敏,

  它們和一群外來贛羚羊結拜成兄弟

  它們歡歌載舞玩得多開心~

  噢~臥槽的草泥馬~

  噢~枝擺的草泥馬~

  為了和平把那河蟹趕進了玉米地~

  它們歡歌載舞玩得多開心~”

  三人嘻嘻哈哈地小聲議論不休時,永夜面無表情地從旁邊經過,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三人也暫時停下不堪入耳的話語裝作沒事人一般,直到她在另一側通道口消失。

  “冷豔型的,D罩杯。”小禹壞壞地笑著:“其實那種女人一但XX起來絕對驚天動地有如火星撞地球。”

  小傑呆呆地看著他,說道:“是嗎?哎,怎麼地上多了個黑色小球?還在滋滋地響?”

  老虎哥順著看去,眼珠差點沒擠出來:“球你老祖,是催淚瓦斯手雷!還不快跑!”

  “嘭!”不是很震動的一聲,慘白色的煙霧頓時在會議室外的通道彌漫開來。

  “永夜你個臭女人,今晚就拖你進玉米地,用玉米杆兒捅你XX一百遍啊,一百遍!”不知道誰的聲音邊咳嗽邊帶著哭腔嘶吼道。

  會議室內,桌上放著的圓型揚聲器已經把剛才走廊上的一切對話直播出來。

  看著頭快埋到桌面下羞得連脖子都發紅的夏蟬衣,還有一臉發窘的參商,路揚雙手叉在腰間,左腿還一顫一顫地抖著,活像個披著紳士外衣的小痞子:

  “都給我記好了,這就是廢土區典型的性騷擾,屬於最輕度還沒行動的那種!”

  “女性在那裏不能是弱者,夏蟬衣,今晚加課進行槍械實彈射擊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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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學習越多,自己所得到的越多.

也能夠寫出更好的作品,給我們欣賞=)

唉唷...叫版主好生疏xD

像詩詞館,你們可以叫我流夜(流星),或者阿胤.

哈哈xD

這樣比較年輕=V+ 比較溫暖 (眾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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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獨角獸車隊帶上夏蟬衣和參商二人,駛離了人工智慧體研究基地。

  告別時,博士如萬年冰山般未發一言,只是沉重地拍了拍參商的肩膀;徐醫師紅著雙眼上來擁抱著夏蟬衣,並哽咽地說著讓她多保重萬事小心之類的話。兩人揮手向基地所有人告別後順著小扶梯攀上了貨車,天程一聲令下,車隊向北方廢土區進發。

  在遼闊的曠野上,塵土滾滾而馳。車隊的行進陣形為中央五輛前後直排,左右翼各有兩輛。

  經過了乾涸的河床,經過了平緩的山丘地,經過了大片鬱鬱蔥蔥的紫黑色灌木林,在日掛中天的時候,車隊進入了盡是黃沙與碎石的荒蕪戈壁。

  夏蟬衣和參商兩人同在中央車隊的首車上,不知道安排是否刻意,同車的還有滿臉笑咪咪但在夏蟬衣眼中顯得猥瑣異常的胖禹。兩人坐在他側後方的靠椅座位上沉默不語。

  在駕駛車位上,胖禹吹著口哨頭枕雙手,雙腿交叉搭在旁邊儀器臺上一顫一掂,面前的操作臺顯示幕不斷地顯示三維車位、行進速度還有雷達掃描圖示。夏蟬衣知道,現在是車內電腦自動駕駛的模式,它會根據車載小型雷達及紅外掃描的結果,再加上車隊陣形來決定行進方案。

  胖禹突然抽出左手在顯示幕上點戳著什麼,不一會車內的環繞揚聲器立即傳出不少人的對話,也許這是百無聊賴之下的各車互通聊天頻道吧。

  “我很無聊,太無聊了,想睡覺!”老虎哥特有的高聲調尖銳地跳出來:“要不要我放一段鋼管舞視頻給大家看?天都市夜總會頭號舞女大櫻桃奉獻~保證最後不著片縷,精彩紛呈!”

  隨後小傑的聲音立即插了進來:“不要,我才不要看G罩杯乳牛咧。”

  “G罩杯有什麼不好?這是女性長達數百萬年的第二性征進化產物。”路揚竟然也在陪著一塊無聊打渾,還顯得很有評判的樣子:“胸腰臀是女性身體曲線永遠的進化重點……”

  “嚴重同意。”天程隊長的話音簡潔而有力,聊天時也是如此。

  “你們的話題竟然如此低俗。”胖禹終於開口了,顯得正氣凜然的樣子。只是被夏蟬衣奇怪地在背後瞟了一眼心道這矮胖子什麼時候轉的性。

  “太齷齪了,太不高雅了!”胖禹根本不知道身後的目光,只顧著在聊天頻道裏痛心疾首:“能不能講點藝術之類的啊,才有深度與內涵嘛。你說對嗎,永夜姐姐?”

  他如同歡快的小孩子般用天真無邪的語氣說道:“永夜姐姐,來唱支歌兒吧!”

  夏蟬衣與參商精神一振,永夜的歌喉?那一定很動聽也很有誘惑力。

  聊天頻道裏各人的聲音也停下來,似乎也在期待著那美妙的歌聲響起。

  “嗯哼。”永夜的聲音不久後慵懶地出現了:“各位客官,請自重,這個,小女子只賣身不賣藝。”

  “砰砰!”、“鐺!”、“嘩啦!”聊天頻道裏頓時雜音亂響成一片,基本上是人體撞倒什麼東西的聲音。

  胖禹雙眼睜得老大,還閃閃發亮,這時小傑的聲音急切地傳來:“永夜姐,你開個價,咱車隊前方六裏左右有片綠洲,談妥了就好辦事!”

  揚聲器裏“哇啊啊”、“呵呵”、“嘿嘿”、“嘻嘻”聲音亂成一片。

  永夜的聲音等他們笑完了才再次出現:“不用了,還是靠自己手指比較方便……”

  “砰砰!”、“鐺!”、“嘩啦!”的雜音再次響起。

  “卟~”正在喝水的夏蟬衣實在忍不住噴出一大口,手忙腳亂地擦拭著。

  “咦,誰在放屁?聲音那麼響的?”老虎哥的聲音很不恰當地出現了,實在可惡。

  “不是我。”

  “不知道。”

  “關我屁事——等等,我的意思是說這事跟我沒關係!”

  聊天頻道裏傳來七嘴八舌的辯解聲。

  胖禹扭頭看了看身後咳嗽不停的夏蟬衣和幫忙遞毛巾的參商,回頭歎了口氣,大聲吼道:“其實,是新人小蟬潮吹了!”

  “砰砰!”、“鐺!”、“嘩啦!”——“咚~”好大的一聲。

  那是夏蟬衣扔出的鋁制水壺正中小禹的腦門上。

(二十)

  獨角獸車隊在綠洲邊緣停了下來,眾人下車在此歇息並午餐。

  綠洲方圓有好幾公里,邊緣處稀稀拉拉地聳落著一些低矮的灌木和成垛的草叢,裏面是相當茂密的樹林,一陣風過後,不少銀色如絮的小球狀物體在空中飄揚而過,也許是某種植物的種子。

  午餐後,夏蟬衣、參商、腦袋上有個大包的胖禹被叫到路揚的面前。

  “綠洲中心有個湖泊,你們跟我過來。”路揚語氣平淡,仿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參商,打開那個包,裏面有兩支自動步槍。”

  端著預經反光處理的黯淡槍身,左手握著冰冷的工程塑膠,右手半攥防滑小握把,指頭伸在板機上,緊張萬分的夏蟬衣弓著身小心翼翼地跟隨著路揚在密密麻麻地樹林中潛行。參商與小禹分為另一組在行動。

  不知道潛行了多長時間,兩人來到湖邊,青綠色的湖水隨風漾起微微波紋。路揚躲在附近的草叢後,抬起巴掌大小的方匣式望遠鏡仔細看著,然後遞給夏蟬衣,指著一個方向示意她來觀察。

  夏蟬衣拿起望遠鏡依指示望去,在綠色的取景框裏看到大約不到兩百米遠處的湖邊有一群深綠色的生物,她小心地用瞳孔運動調節鏡內設置框的選項,不斷地放大後才清楚地發現,那是群碩大的野犬。它們的大半皮膚像剛被剝離,連肌肉上的纖維都纖毫畢露,佈滿血絲的眼珠快全凸出眼眶,警惕地打量著周圍,寬大的嘴像是合不攏似地張著,從參差不齊地牙齒間流下一絲絲涎液。如此醜陋的生物令人膽顫心驚,特別是她看到其中一條無意間朝觀察的方向瞪眼看來時,直感覺剛吃下的午餐在胃中蠢蠢欲動……

  路揚小聲地開口說話,他沒用上嗓音,全是靠氣流在嘴間的變化發音:“看到沒有,那就是廢土區特有物種,輻射後的變異犬。”

  夏蟬衣微微點頭,放下望遠鏡,強作鎮靜地看著路揚的雙眼,似有所待。

  “十六只,開槍射殺。”路揚一翻左手從袖口露出腕式電腦,說道:“四分鐘內解決,執行吧。”

  夏蟬衣二話不說以半跪姿態舉起槍對準遠處的犬群,左手大拇指將槍身前的調節機鈕撥至點射狀態,被槍托頂著的右肩在微微顫抖。她的視線穿過覘孔式照門和準星,對準了犬群中最大的目標,然後輕輕地扣下板機。

  “噠。”的一聲同時,鋼芯流線型子彈頭已經飛至三百米外,狠狠地從額頭鑽入首領犬的腦袋中,掀開頭蓋骨後揚長而去,它的腦門頓時濺出大片紅色的血液與白花花的腦漿。

  群犬驚得剛要叫嚎起來,另一個角度上也響起了槍聲,隨之又是頭變異犬栽倒在地,看來參商胖禹的小組也開始行動了。

  夏蟬衣快速而輕巧地扣動板機,拋彈口不斷有澄黃彈殼飛出,視線裏一個個小黑點在倒下。看到群犬散開四處逃竄後,她從身旁抽出狙擊瞄具熟練地扣上槍身導軌,繼續著點射殺戳。

  “三,兩,么。時間到,停火。”路揚下令道,向左手電腦上說了聲,站起身來:“走,上前看看戰況。”

  夏蟬衣放下自動步槍慢慢地撐起身來,滿身大汗淋漓,從中程狙擊鏡看到的血淋淋景象實在過於清晰。

  兩人慢慢踱了過去,靜靜地看著橫七豎八的野生變異犬屍體,參商和胖禹也趕了過來。

  不知道誰開的槍,有一頭幼犬並未擊中要害,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暗紅色血流股股地從肚皮上的創口迸出。醜陋不堪的它瞪著大眼哀求般地看著眼前的四人,歪斜的嘴巴裏吐出的慘藍色舌頭在發抖不休。

  “嚓。”路揚從皮靴上的護腿抽出把匕首,左手捉著它的嘴部向上一抬,就要揮刀割斷它的咽喉。

  “不,不要!”夏蟬衣虛弱得像大病初愈般輕聲說道:“為什麼,要殺了它們?”

  胖禹堆上滿臉的笑容看看她又看看參商,說道:“它們?它們是富有攻擊性的變異犬嘛!要是你沒帶武器碰到它們,不出幾分鐘,就是散亂的白骨收場喔!”

  “這條小狗不能活下來。”路揚突然眼光極其銳利令人不敢對目,有如他右手閃著寒光的匕首:“我不會讓它多受痛苦的。”

  夏蟬衣看著小變異犬因痛想嚎卻沒力氣出聲,不斷抽搐著的樣子,不禁緊咬嘴唇,焦急懇求道:“我,我看過獸醫書籍,它,可不可以讓我來救活?”

  路揚一言不發,胖禹的笑容不見了,一臉的驚奇:“你要養它嗎?別忘了你剛射殺完它的親人!變異犬從出生就開始家養的話還有機率效忠人類,可是它……”

  “別說了。”路揚打斷了胖禹的喋喋不休,冷眼盯著夏蟬衣,而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盯著。

  “就算它將來咬斷你的喉管,你也不後悔?”路揚露出邪邪地笑容。

  夏蟬衣沒有回答,只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好吧,你帶上它。收工回車隊。”路揚彎腰把匕首插回皮靴上,站起身離去,又扔下一句話:“從現在起,你跟永夜待在七號車,她是專業醫生,比你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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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夕陽西下,仍然穿著灰色緊身風衣身材修長的小殺靠在風化得很嚴重看起來隨時會倒塌下成為一灘碎砂的岩石旁,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右手。西斜的陽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倒映在亂石嶙峋的地面上。

  他的右手掌上放著一塊銀白色的小石子。

  長長地吸氣,銀白石子竟然慢慢變小,滲入他的手心裏,整個右手的皮膚慢慢地鍍上層銀白色。當銀白石子全部消失的時候,他的右臂已然是金屬所製成的一般。

  “砰!”他突然轉身飛拳擊向岩石。

  右臂已經完全沒入岩石之中,緩緩拔出後,整個大石如同抽去支柱的房屋般轟然倒垮,散落了一地的碎石與砂礫。

  待激起的塵土全部散去後,原本的岩石後方出現了一個女人。

  她灰頭土臉地瞪著小殺,抬起兩手拍去鬥蓬上的塵埃,甩甩頭發又揚起大片塵煙之後,露出動人的眼眸和青春靚麗的容貌。隨之將長髮高高地束起在腦後,拍動吹去沾上的粉塵,冷笑地直視不語。

  “抱歉,我故意的。”小殺突然一咧嘴,笑了,笑得有如初春時節照耀在剛解凍河面上的熙暖陽光:“砰砣,有事?”

  被喚為砰砣的女子歪著頭打量一番對面的人,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但並沒有什麼客氣的成份:

  “怎麼,會用異石強化體質很拽是吧?只是最初級的品種而已,想在我面前表現嗎?白癡弱智!有本事弄上塊波動石呀,一指頭就可以從幾百米外把剛才的大石頭轟成齏粉了!”

  連珠炮地語言轟炸一氣後,她緩了緩,又說:“現在異石還真不好找,廢土腹地被封鎖了你知道嗎?一幫穿戴能量盔甲的人幹的,你認識那幫人屬於哪方勢力麼?”

  小殺抬起眼看著她,目光迷茫:“我說,你給點詳細提示好吧?能量盔甲不算太稀奇的物品,這樣怎麼叫我判斷是誰?”

  “嗯嗯,好的。”砰砣習慣性地用左手手指在自己高高的鼻樑上反復刮動,並皺著眉努力地回憶:

  “他們普遍都裝備著一種有如光線流動著的能量盔甲,呃,必要時可以折射開光線達到近似透明隱身效果。”

  “他們盔甲下的外套是純黑色的,在盔甲胸口處有個小小的銀色飛鳥圖案,至於是什麼鳥類不清楚。”

  “他們裝備的槍械火力好兇猛,是某種無托自動步槍和短管卡賓槍的槍族。”

  “還有榴彈發射器,對了,我似乎看到了十二管107毫米口徑火箭炮。奇怪,廢土區內怎麼會有這樣接近軍方實力的勢力存在!”

  小殺初時表情似笑非笑地凝固著,臉部肌肉卻不為人注意地慢慢繃緊,最後神色嚴肅地看著她,嘴唇微微翕張顯得相當激動。

  “銀隼軍團!”他突然失聲叫道,隨後大力地喘著氣。

  看得出來,滿臉迷茫的砰砣並不知道這三個字的來歷,只是一雙秀目好奇地側視著他,期待他的更詳細說明。但隨後小殺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去凝視地上的碎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很想知道一些事情。”沒過多久小殺幽幽地說道:“但我只能說,沒事別去招惹他們。”

  “銀隼軍團是誕生於廢土區最核心腹地的組織。”

  “沒人知道他們是何時,因何而建立。”

  “有人認為他們有官方背景,但並不是這樣,因為軍隊被他們襲擊過。”

  “除了武力,他們還有強大的科技研究力量,特別是異石研究。”

  “有時他們會佔據某區域,有時卻又離開,平時並不與廢土區各方勢力打交道。”

  “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基地在哪里,沒有人!好了,我還有事要忙,再見。”

  小殺正準備拔腿離開,卻聽到砰砣叉著手在胸前忿忿說道:“切,瞧你也算是廢土區有名的殺手,怎麼對這樣一個不顯山露水的組織感到害怕呢?真丟人。”

  小殺呵呵笑了,甚至笑得有些陶醉,有如在春日的燦爛陽光下打量著一望無際綠色草原的牧人:

  “我之所以有名,因為我能活到今天。而我能活到今天,是因為直覺對神秘的事物有所敬畏。”

  他很快地走了,下擺的衣袂在急急地擺動。

  砰砣朝著迅速遠去變小的背影不屑地揮拳而動:“死小殺,我也是殺手,我就不怕!哼!”

(二十二)

  一方是如山般龐大的載重貨車,一方是黑色鬥蓬下纖弱的女子,對比懸殊的雙方在對峙著。

  遠方的太陽已快沉沒於地平線之下,心有不甘地吐著最後的焰茫,寸草不長的戈壁灘上呈現出暗紅色未日般光景。

  小傑側身伸頭出車窗,露出消瘦而蒼白的面容不耐煩地向幾米開外的女子大叫:“喂,別擋了好麼!”

  隨著他的大聲叫喊,車內聊天頻道立刻傳來各人的回應。

  “還沒搞定啊?一個小丫頭就能讓你動彈不得三分鐘?”這是老虎哥蔑視的語氣。

  “是不是廢土區的流鶯在拉客啊,真敬業,這種地方也派駐人手?”胖禹尖叫聲聽起來頗為刺耳:“打聽一下現在價格如何,她有沒有健康許可證明!”

  “別鬧。”天程的聲音也適時響起:“可能是遊民吧,在乞求什麼幫助,要搭便車可以別的免談。”

  “我正幫小狗作手術,待會兒跟小蟬一起過去看看情況。”永夜的語氣冷靜得不帶絲毫情感。

  “還真是謝謝各位的親切關懷。”小傑有氣無力地轉頭朝車內甩了句話,隨後一把推開車門跳下車去,兩三米的高度並沒有什麼困擾,他身輕如燕地落在了地面上。

  小傑逕自走到女子跟前剛要開口,忽覺鬥蓬頭罩下射來兩道寒光,那是極其可怖的眼神。他正要有所反應時一道長長的黑影便劈頭蓋臉飛了過來。

  “啪!”臉上立刻浮現出幾道長長的紅色印記,隨後便是火辣辣的刺痛感覺。

  “啊哈哈哈哈哈~”銀鈴般悅耳的笑聲此刻卻顯得十分狂妄,女子把頭罩向後一掀呈現秀美而有些猙獰的面容,閃閃動人的大眼睛得意地上下打量著小傑:

  “白癡低能,我要劫了你的車!哈,告訴你,我叫砰砣,廢土區頭號大盜!”

  我去你XX的!

  小傑心裏怒罵道,右手快速伸向腰間。砰砣嘻然一笑,雙手揮舞,兩道黑影快速竄出分別纏上他的右手與頸脖,原來那是兩條黝黑細長的皮鞭。

  秤砣微動兩手,他立時被勒至動彈不得。再用力一揮,小傑竟然被皮鞭甩得飛了出去,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翻滾好幾圈才停下。

  他不顧渾身散架似的痛楚剛想爬起來,皮鞭如有靈性般接踵而至,自下而上沖天而起一擊正中下巴,把小傑打得向後倒下暫時昏厥的同時,另一個迅速纏著腳蹱部位扯向秤砣所站位置。

  待小傑從強烈的疼痛中睜開雙眼時,正與彎下腰直盯著他的秤砣四目相近。

  “哇!”小傑的驚叫只喊出半聲便戛然而止,因為秤砣直起腰來不耐煩地把一邊高跟皮靴踩在他的臉上蹬來蹬去,口中說道:

  “大男人叫什麼叫,煩死了!還叫得像被強暴似的。”

  “我又不會殺了你,只是要你的車。”

  “就醬子,我走啦!”

  說罷收回腿,雙手整攏長髮向貨車走去,口中還哼著歡快的小曲兒。

  小傑艱難地單手撐著坐起,另一只手從腰間摸出塊石子緊握著,雙眼精光閃爍。

  四周的空氣隱隱流動交匯,暗潮湧動,慢慢地原地盤旋起來。

  似乎預感到了什麼,正要順扶梯爬上車的砰砣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倒也看不出什麼異常,於是聳聳肩正要繼續。

  “呼~”

  她上方五米處形成了一股微小的旋風,隨著氣流不斷地加入而急速增大,一下就將她吸入其中,像個陀螺似地飛快轉動成了模糊的影子。旋風愈發增大,風聲淒厲呼嘯,吸起大片地面塵土活像棕黃色張牙舞爪的怪物。

  “差不多了,我可不想造出沙塵暴。”小傑踉蹌站起,紅著眼咬牙切齒地說道:“算是便宜你啦,臭小妞!”

  說罷惡狠狠地將手用力一揮,旋風夾帶著轉得昏天黑地的砰砣就向堅硬的車箱上撞去,發出巨大撞擊聲——“嘭!”。瞬間塵土飛揚四下迸散,氣流紛亂且逐漸平息。

  砰砣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地上,外套鬥蓬早已被強勁的旋風撕扯粉碎,露出大片小麥般膚色和姣好的身材,以及遮擋著重要部位的黑色皮制內衣。雙目緊閉口鼻不斷滲出鮮血,手臂上如蛇般纏繞著一圈圈黝黑鞭身。

  小傑目瞪口呆地打量著,連忙脫下自己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經陳舊不堪還沾上塵土的研究員長褂放在她那蜷縮身軀上。

  “永夜姐您能快一點兒嗎?”隨後他捊起左邊袖子對著腕式電腦說道,那聲調像是要快哭出來似的:

  “這個,大概,也許,差不多,鬧出人命了!”

  當夜幕完全降臨時,車隊已經在曠野中停下圍成一圈,圈中央停放著永夜所在的那臺漆成白底紅紋圖案與眾不同的貨車,眾人站在車旁在等待著什麼。

  不一會,永夜扶著合金製成的扶梯慢慢走下車廂,看著一臉焦急的小傑笑著說:“放心,沒死,只是——”

  “左腕關節骨折、左髖關節骨折、右髖關節有一點裂縫、左腿膝關節面幢傷、左腳小腳趾腳掌部位骨折。”

  “尾骶骨骨折,撞斷股骨。”

  “肋骨斷了兩根導致肺部出血。”

  看著面色突然間變得慘澹的小傑,永夜同情地拍拍他瘦削的肩膀,神色古怪地伸過頭去,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其實,最嚴重的是,撞擊過重導致她的處女膜產生破裂創口……”

  突然間眾人喧嘩紛亂起來。

  “喂,小傑暈倒了!”

  “怎麼搞的?你對他說了什麼?”

  “麻煩永夜同時搶救兩個人吧,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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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入夜後的戈壁曠野氣溫下降得很快,車圈中放著一個裝有燃料的鐵桶,呼呼跳躍的火焰照亮著四周,並供值班守夜者將雙手靠近取暖。

  路揚的臉龐隨著火焰被夜風不時吹過搖曳而顯得忽明忽暗,他不停地踱著腳步,雙手插在上衣兜中,偶爾閃亮的眼眸望向天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頭頂蒼穹一片漆黑,不見月色也不見丁點星光,看來是濃厚雲層密佈的天氣。戈壁夜晚溫差形成的氣流穿過地表的崎嶇處,發出嗚咽的聲音傳向四面八方。

  扶梯傳來鐺鐺的踩踏聲,然後是靴底踩在地面的咯吱聲,隨即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風的和火焰的拂動聲在作響。

  “永夜。”路揚沒有回首,只是站立著不動:“挺晚了,你也累了吧,早點休息。”

  永夜雙手交叉在胸前抱著,抽出一只手側著頭稍微挽了挽被風吹亂的長髮,緩緩地開口道:

  “沒什麼,不累。”

  “小傑並沒什麼事,只是身體被攻擊後相當疲倦,休息就好。”

  “那個女孩,秤砣是吧,已經用醫療級異石能量進行處理,可以在三天之內修復被損骨胳。”

  “沒想到今天事情還蠻多的,呵呵。”

  “呵呵。”路揚心不在焉地笑著,低頭不語。兩人一時無話,永夜欲言又止,只是入神地凝視著閃動的火焰。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愈發深沉起來,濃密雲層隱隱發亮,那是高空閃電迸發的光茫。

  “多久了,五個月吧?”路揚的聲音突然低沉地響起,卻十分清晰。

  永夜注視著他的背影輕輕地點了點頭,略帶苦澀地說道:

  “嗯,我們認識有五個月了,如果沒算上你記憶中的那個人。”

  “如果能算上她的話,我與你應該是認識了十來年的歲月。”路揚仰頭看著雲層中的閃光,眼中滿是失落與無奈:“不過,你不是她,我知道得很清楚。”

  “那又如何!”永夜聲調一反平日的慵懶略帶沙啞,變得尖銳急促起來:

  “本來就是不同的兩個人,你為什麼要去比較?”

  “就算染色體一模一樣,我也是獨立的自我!”

  “難道你並不認為我是正常的人類?”

  “你真的完全離不開內心的臆造嗎?”

  “……你確定她的生死了嗎?”

  “你……我……”

  她原本氣勢激昂的情緒逐漸頹然而落,低首用手撫著額頭不知說什麼好。

  風聲不知何時越來越大,雲層上的閃電已經出現在空中,灼目的白色亮光有如植物的根枝一般散亂分佈,傳來降隆的聲音。透過亮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深紅色雲層正隨著大氣流動不斷層疊而列,像是要把地面壓垮。

  “滋滋滋——啪!”一道閃電從雲層沖出,蛇一樣在空中蜿蜒扭曲著,極快地撞向地面砸出個不大不小的坑,空氣中頓時彌漫著股刺鼻的硝煙味道。

  地面四周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而是隱隱泛著不真實的朦朧白光,如同潮水般遠遠地湧過來,滋吱聲、劈啪聲、轟鳴聲夾雜其中由遠至近。

  “沒想到等離子風暴會在今晚發動。”路揚轉身走到永夜身旁,看著她說:“好了,回到車裏。”

  永夜放下手抬起頭,眼眸寒光冷冽:“你這算是在命令我嗎?”

  路揚一時語塞。

  噔噔的腳步聲響起又停住,兩人循聲看去,是夏蟬衣從永夜的醫療車中走了下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遠處的景色,喃喃道:“這,這就是廢土區特有的等離子風暴?”

  “沒什麼好看的。”路揚不耐煩地催促道:“回到車上去,門窗全關好,快點!”

  隨後他轉身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想拉住永夜的手臂。

  還未觸碰到,永夜卻突然跑開了,朝著曠野的某一方向而不是回到車隊中,只看得到她的衣擺和亂髮在急風中飄舞。

  “站住!你不要命了嗎!”路揚驚得目眥欲裂,放聲大吼道。

  他狠狠一跺腳,對夏蟬衣說:“回到車上準備好,把情況通知天程隊長!”說罷箭一般沖了出去追逐著永夜的背影。

  “喂~!那你呢!”夏蟬衣急切地朝他們的背影大叫起來,但聲音很快覆沒於即將到來的風暴雜音之下。

  可怕的等離子風暴就要降臨,網狀的閃電有如白霧般連綿地隨著疾風撲天蓋地而來!

(二十四)

  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滲著針刺般的疼痛,會不會自己完全成了一個血人?

  景物完全看不到,眼中全是雪花點在雜亂無章的飛舞,像沒有信號的電視機畫面。

  大腦完全是空白,正在做什麼打算做什麼,不用想也沒有必要去想,因為靈魂在這一刻已經不再隸屬於軀殼。

  世界一片靜諡,這是末日前的最後沉默吧。不,等等,似乎有人在呼喚,並把我扶起來,這是夢境還是真實?

  “路隊長,醒醒!”夏蟬衣用力扶起躺在地上的路揚,不停地搖著他的肩膀。

  路揚的眼睛一直睜著,這時才緩緩地轉動起來,直勾勾看著她。

  夏蟬衣全身籠罩在鋥亮的黑色橡膠制斗篷下,連臉龐都隱沒於黑暗之中。她松了口氣,忙著在寬大的長袍內悉索著什麼,不一會遞出另一套橡膠斗篷:“這是你的,我還有一套給永夜姐準備著。”

  “哦。”路揚接過,吃力地要站起身來,頭腦又是一陣眩暈差點要跌倒,夏蟬衣連忙扶著才勉強沒倒下。

  “永夜姐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怎麼辦呢?”看著路揚慢慢地披戴完畢,夏蟬衣不無憂慮地說:“強電磁環境干擾的緣故,也沒法用腕式電腦的搜索與通信功能了。”

  路揚看著遠方蠢蠢欲動的第二波風暴,面無表情:

  “西北方向三公里處,有個很久以前已被廢棄的地下避難所。”

  “如果不出意料,永夜會深入其中。”

  “我們出發吧。”

  說罷逕自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夏蟬衣緊緊跟隨其後。

  一路上經歷了數波等離子風暴,兩人都會停下背對著狂風襲來的方向半跪不動,白色閃電交織舞動卻也奈何不得橡膠外衣,就是風中夾雜的砂石不斷打在背後劈啪作響,開始疼痛萬分,後來整個後背像是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

  夏蟬衣滿腹疑問,可又不知如何開口,看著路揚的背影幾次欲言又止,只得搖搖頭跟上他的步伐。

  走著走著,他突然蹲下,夏蟬衣連忙跟隨著也蹲下。

  “你幹嘛?”路揚扭頭看著她,詫異地問道:“該不會你鞋帶也松了吧?”

  夏蟬衣只得尷尬地站起身來訕訕地笑著。

  兩人繼續前行,不時看到曠野裏出現一些未消散的等離子體,在地表低凹處散發著白色光芒,周圍釋放數條青白色的電紋,伴隨著噝噝的放電聲。

  曠野裏也不時突然出現一些小股旋風,卷起塵土呼呼地原地旋轉著,令人防不勝防。兩人小心地避過去繞著走,但夏蟬衣還是差點被出現的旋風吸入其中,幸好路揚眼疾手快地捉著她的手,扯出了風力所至的區域。

  路揚突然再次蹲下,夏蟬衣正在考慮要不要隨著動作的時候,他急招手叫她上前並指著地面示意——那是一絲飛濺的血跡,被吸入砂石地面中,已經呈現出黯淡的猩紅色澤。

  “永夜。”路揚急促地說道:“我們快跟上去,到避難所!”

  說罷,兩人迅速跑了起來。

  不多久來到一個不起眼小土丘前,轉到土丘後方,豁然出現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路揚上前用力地拉開,久不轉動的門軸吱呀作響,兩人身影隨即沒入了黑漆漆的通道之中。

  “啪!”昏黃的照明燈光緩緩地亮了起來,路揚拉上了通道邊的電閘,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道鐵制回轉扶梯通向地下深處。

  “走,下邊就是避難所真正的大門。”路揚大步走去,踏在生滿黃鏽的網狀鐵板上發出鐙鐙的聲音,並稍稍激起一小片粉塵在空氣中迸散開來。

  兩人順著扶梯一直向下,扶梯不停地響著踐踏的腳步聲,因震動落下的塵土時常落在二人肩上頭上,只得邊走邊拂去。不知道已經轉了多少圈,夏蟬衣覺得頭都快轉暈的時候,腳下一個踩空,急忙收回步伐努力站穩向前看去。

  前方是空曠的空間,四周角落裏的聚光燈發出青白色的光線,借著光亮可以看到一堵十來米高的混凝土牆出現在彼方的盡頭,牆上有扇正八角型的巨門約莫八米直徑。巨門外靠著一段鐵軌,鋪設的盡頭正好在兩個人站著的腳下。

  路揚喘著氣指著大門說道:“那就是地下避難所的正門了,不過,只能從裏面用電力設備開啟。”

  隨後指著旁邊方向:“我們從通風管道爬進去!”

  兩人小跑著來到牆邊,果然有一個四方型的通風口,防塵罩已經被拆下扔在旁邊地上。通風口寬高皆在一米左右,可容人爬入其中,夏蟬衣隱約看到通道內有斑斑血跡,不禁為永夜擔心起來。

  路揚已經脫下橡膠斗篷扔到一邊,對她說道:“我先進去,這個地方被放棄很久了,但可能有某種危險也說不定。你先等著,如果我在通道裏拍三聲響,就跟上來,明白?”

  夏蟬衣點了點頭,路揚看看黑暗的通風管道深處反射的點點光亮,咬咬牙爬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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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通道的空氣中充滿著各種腐爛發霉的氣息,令人差點喘不過氣來,路揚強迫自己大口呼吸著來習慣,慢慢地向前挪動著身體,一步,兩步……終於感到空氣清新了些,並有小股迎面吹來的風。近了,快到最近的通風口了。

  從通風口上的百葉窗向裏面看去,似乎是貯物室,成排的鐵架上有散亂的雜物擺放著。裏頭的照明燈上蒙著一層厚厚的塵土,光線顯得十分幽暗。路揚繼續向前爬了一段,轉過身來用腳向百葉窗踹著。

  “砰!”踢落百葉窗後他倒退著爬出通風口,站到了水泥地面上。手放在通風管道的金屬表皮上剛要拍動,隨即想了一下,還是收回手轉身走向門口方向,貯物室的鐵門虛掩著一推就開。

  陳舊狹隘的通道,鏽駁的鐵梯,剝落的天花板,昏黃的燈光,成排蜿蜒分佈不時滲水的管道,視野裏不斷出現在牆壁上的鐵門,構成了這樣一個神秘且宏大的地下避難所世界。

  路揚快步走著,一邊打量這個曾經熟悉的世界。

  幾分鐘後,他來到一扇白色小門前,看了看四周環境,輕輕推開小門進入了房間。房間內是整齊排放著的鐵櫃,地面散落著雜亂的紙片和看不出色彩的繃帶。

  永夜蜷縮在房間最裏面的角落裏,坐在地上背靠著黯黃的牆壁,雙臂抱著蜷起的膝蓋,頭埋在膝蓋裏一動不動,黑色長卷發遮著臉。

  路揚走到一排鐵櫃前拉開抽屜,一手拿出帶有紅色十字標誌的急救包,一手扯出潔白的消毒布巾,走到永夜身前半跪下,單手扶著她的肩膀。

  永夜緩緩地抬起頭,被塵土弄髒的臉龐上滿是淚水,側面還有一道短短的傷痕。輕輕地,他拿著布巾小心翼翼地為她拭去塵土與淚水,並將急救包內白色粉末狀的止血劑塗在傷口上。

  “還有哪里傷著了?”路揚問道,根據看到的血跡,判斷永夜傷得並不輕。

  永夜低下頭,似乎臉在發紅,相當窘促的樣子,她挪動著身子背對著他,雙手解開大衣衣扣,脫下至腰間,貼身淡色襯衫的背後是一片殷紅的血跡。慢慢地,襯衫紐扣隨之一顆顆地解開並褪下衫領至腰間,白皙的頸脖下,大片玉潤脂凝般的背部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一道鮮紅色的傷痕猙獰地開著創口。

  灑下止血劑,帖上棉布,路揚將繃帶一頭遞給永夜,她紅著臉羞澀地穿過腋下,再從前胸引至一側肩上。路揚接過,迅速包紮完畢,從身後為她纖細的腰間提起衣衫,待她穿著完畢後緩緩扶著站起。

  永夜側頭依偎在路揚的胸前,他攙扶著她的雙肩,在鐵櫃林立的房間裏,二人就這麼靜靜地站立著。

  “這裏是我們五個月前相遇的地方。”永夜喃喃地說道:

  “在這個避難所的最深處,你從容器裏把我喚醒,那一瞬你深情地注視著我,我知道那是對摯愛的人才會有的視線。”

  “可是,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

  “因為我是個克隆體,對嗎?被植入記憶的克隆體。你認為我不應該成為她的代替品,所以還在尋找她的下落。”

  “我並沒有過去對你的那部份記憶,可是……”

  “我真的好矛盾,想代替她,但又想證明自己不是她……如果你不對我說出事實的話,那該有多好。”

  路揚的眼光黯淡下來,答道:“那樣,對你對她都不公平。走吧,我們回去吧。”

  永夜閉上眼輕輕點了一下頭,路揚扶著她慢慢踱出房間走上通道。

  “哇吼~!”突兀其來的暴吼聲驚得二人為之一震!

  兩人不約而同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通道的那一端出現一個巨大的人形身影,看不清它的面貌,約莫兩米多高。它邁動步子小跑而來,碩大的腳板踩在地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嘭嘭”聲。

  “變異人?怎麼會在這裏出現!”路揚皺起眉頭,轉身將永夜攙扶回房間內,靠在角落裏的鐵櫃後邊坐好。

  “它體形過大,擠不進來的。”路揚安頓好永夜,從腰間摸出一付手套迅速戴上,手套是褐色皮制,包裹了整個手背只伸出五個指頭,手背部位上鑲著成排色澤不一的圓狀扁平石塊,隱隱發亮。

  “別!”永夜伸出雙手緊緊地捂著他的手背,急切地說:“你的身體……不適宜再用異石能量了!”

  “我有選擇嗎?”他看著永夜的眼眸,淡淡笑了,俯下身伸出右手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了不起重傷,要死哪有那麼容易。”

  “砰!”一聲巨響後,白色小門被打得變形飛在地上。

  變異人那猙獰的臉出現在門口,碩大的腦袋拼命伸入,但雙肩卡在門框進不來。

  它的五官依稀還是正常人的模樣,只是全身膚色是綠色條紋狀,腦門上寸發不生,佈滿血絲的牛眼惡狠狠地噔著房間內兩人不放。上身精赤,盡是結實鼓起的肌肉有如小山一般,腰間纏著金屬片綴成的製品——也許,還保留著作為人類最後的羞恥心。

  變異人發覺擠不進來,便退後半步,揮起砵大的拳頭向牆壁打去。“轟隆!”一聲塵土四濺,房間內二人只覺地動山搖般震動好半天才恢復平靜,定晴看去時牆壁上已經圓凸出一塊,周圍裂紋延伸,還撲哧地向下直掉剝落的碎片。

  “你想拆了牆壁嗎?”路揚站定,平直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變異人,手心處忽然光茫大盛,形成耀眼的球狀物體,一時間四周環境仿佛全變得黑暗起來,只有他的臉龐一半沉浸在黑暗之內,一半籠罩在光亮之中。

  光球脫手直沖向變異人龐大的身軀正中胸口,將它擊得飛了出去!

  它接連翻滾著接連撞進外邊一處空曠場地內,撞彎數條鐵梯,最後嘭地壓在一垛胳膊粗細的鋼條上。但變異人最終還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渾身毫髮無損,彎著身軀揮舞雙拳瘋狂地咆哮。

  路揚隨著變異人的擊飛,箭步緊跟,已然站在了它的面前,雙眼無懼地與其對視著。

  “吼!”變異人“嘩啦”一聲從身後抽出鋼條自上而下狠狠砸來。

  看不清路揚的動作,他的左手已經接下了洶洶而來的鋼條,似乎手中握著的是毫無重量與力度的空氣一般。

  變異人驚得睜大牛眼,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覺眼前晃動,一道黑影騰空而起,隨即左頰就挨了重重一擊,自身向右方翻滾著砰然倒地。

  路揚穩穩落在地面,直視正掙扎起身的變異人,拔腳正待向它走去時卻停下不動了。

  “唔……”他躬下腰滿臉痛楚之色地抓著胸前的衣襟,腦門上不停滲出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面上碎開。

  變異人察覺到了對方異狀,用手拭去口邊的血跡,發出桀桀怪笑聲用力地撐起高大的身軀,謹慎地向他走去。

  路揚抬起頭,可是眼中的景色已經完全瘋狂地扭曲變形,胸口處劇烈疼痛不止,哇的一下嘔出大口鮮血噴灑在地面上,觸目驚心。

  變異人面對著他,緩緩高舉右掌,粗大而有力的五指上是陰森森泛著白光的尖銳甲片。

  “不,不要~!”不遠處的永夜靠在扶梯邊,罔顧傷口迸裂的揪心痛苦,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那淒厲的呼號聲在整個地下避難所隱隱回蕩……

(二十六)

  夏蟬衣焦急地在通風口處等待著信號的響起,許久也未聽到,倒是隨後傳來的隱隱打擊聲嚇了她一跳。

  “他們出事了嗎?”她急切地想道:“要不要我進去幫忙?還是,叫上車隊的人一塊來?不行,等不及了!”

  扔掉斗篷,雙手攀上通風管道口,夏蟬衣正要爬進去的時候,忽然驚覺一只手輕輕扶在她的右肩上。

  路揚?不,應該不是他。趁自己不備時沒有攻擊,也不會是有惡意的人吧?到底會是誰呢?瞬間眾多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夏蟬衣猛然轉身,雙肩卻馬上被左右架住動彈不得,剛想尖叫出聲卻驚得目瞪口呆。

  映在她眼幕裏的,是一個上身穿著如水般流動著反射暗淡光茫的盔甲,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夏蟬衣,透過固定在耳後的透明晶片風鏡,半眯著的眼睛透出淡淡殺機,平直的短髮下是如同岩石般堅固的臉龐,高栱的鷹勾鼻似乎沒有一絲氣息。黑色緊身袖包裹著粗壯的手臂,叉在石柱般的腰間,左胸處是一個銀色的鷹狀飛鳥翱翔圖案。

  另兩人也是同樣的裝束,與夏蟬衣並排站著,並制住她的左右。

  “你們是什麼人!”她仰頭死死地盯著對方,不顧她的身高只及對方胸口以下,只是不想氣勢上輸給誰。

  大漢俯下身子,離她的面部只有幾公分遠,陰影完全包圍住了夏蟬衣,那十足的壓迫感令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銀隼。”他從嘴唇中吐出二字,看看眼前這個有些畏怯的女子,岩石般刻畫的臉上露出淡淡笑容:“沒想到啊,能遇上一個完全體,看來這次行動有意外的收穫。”

  說罷直起身來伸手到耳後拔動著風鏡末端的白色圓盤狀裝置,面容上的風鏡立即出現淡綠色的字元和畫面。

  “看好這個女人,我得把這個消息通知組長。”他對另兩人命令道。

  兩人手中一緊,夏蟬衣痛得縮起肩膀,心中把能想到的辭彙用來暗罵對面這個大漢。

  高舉右手,更確切一些地說,是高舉右爪的巨大變異人獰笑地看著面前佝僂著腰且站立虛浮的路揚。

  它目中凶光畢露,就要揮下右臂讓這個讓它吃到苦頭的傢伙被尖銳利爪撕成碎片……永夜已經閉上雙眼不忍再看,兩行淚珠噗噗不停掉落。

  “錚~”好一聲金屬破空後的清吟悠悠地響起。

  變異人突然凝固了一般,面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它的右臂就是無法揮下——青灰色的右臂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條紅色細線繞出的圓環,而紅線在不停地變粗,終於紅色的血液如瀑布般流淌而下,右臂也隨之從圓環處整齊地斷開,斷肢啪噠一下掉在地上!

  “嗚嗚嗚~”變異人哀嚎起來,卻驚恐地停下了,因為粗短的脖子上也有那麼一道紅色的細線……

  卟嗵聲響起,它碩大的頭顱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滾動出老遠才停下,牛目依然圓睜著。山一般的軀體依然站立不倒,頸口處鮮血如泉湧,差點濺了路揚一身!

  “鬢雲勝衣顏勝雪~美人傲玉劍傲霜~”

  不知是誰在輕聲吟唱著悠揚曲兒,令路揚及踉蹌走近的永夜為之一怔。

  五米開外狹窄的扶梯欄幹上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手持近兩米長帶弧度的劍身立於背後,快速轉身離去了,只看得清楚身後飄動的一頭幽藍色長髮。

  夏蟬衣對面的大漢洩氣地放下手臂,招呼手下:“組長不同意,算了,任務已經完成,我們走。”

  隨後看看正揉著雙肩的夏蟬衣,冷冷地說:“這回算你走運,不過下次的話就很難說了。”

  轉身剛要離去,想起什麼扭過頭來對她說:

  “我叫斷右,銀隼軍團特別行動小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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