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ona 10 發表於 November 18, 2008 檢舉 Share 發表於 November 18, 2008 第十七屆一中女中聯合文學獎,肇於校刊一百期遭到禁刊後另出合輯,其中小說類頗多佳作,而這,則是其中一篇的題目。生存、死亡,以及其他。曾經如此思索生存和死亡的關連,子曰:「不知生,焉知死?」就算如他所言,人仍會感到迷惑,眼睜睜看著悲歡離合而無力阻止。是人,那必有歡欣慘戚,既生,為何須迎來死亡?莫非生存只是為了死亡? 日本時下流行動畫《反叛的魯路修R2》(CODE_GEASS R2)中,不老不死的「C.C.」渴求死亡,對嚮往著明日的主角魯路修說:「有死亡,才叫活著!」 「活著,就是因為自己還活著!」魯路修吶喊著。 C.C.搖頭不語,以一臉淒美的微笑佇立著。 只是無效的辯駁而已,畢竟這世界向來沒有絕對的對錯。為什麼C.C.渴求死亡?只因她已從黑暗時代(歐洲)活到了高科技的未來,她僅管身軀年輕,卻無法在世界中行走,愛著她的人化為塵土,恨著她的人灰飛煙滅,她仍「活著」,她曾言過活著的苦痛。那與死無異。活著卻並非只為了死亡,單單這樣講彷彿已經將過程視為無謂。我絕不認同也絕不相信,活著能夠擺弄五彩繽紛之姿,在這樣一個繁華得荒謬又孤絕得荒謬的世界中感受喜怒哀樂,任何高潮都可能蛻為低谷,任何淵藪也可能拔為顛峰,在嘗遍榮辱冷暖之後,才能稱作活過。 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活著,活在一個乾燥枯癟的世界,週遭的事物因著畸形的貧乏而無所節制地自我膨脹著,為了維持他們正常的姿態,遂不斷欺瞞、舞弊以至偽裝,按著萬惡的「進化論」行走,於是一切競爭、搏鬥都難以避免,如廣袤草原的生物,一清晨就必須起跑避去利爪相向,或撲向對手取得血肉餵食自己,凡是有片刻猶豫登時被從草原上抹殺;蹄痕或血痕,在拓下之前往往都難以判定誰為王誰為寇。這是一個活得真真的世界吧我說。通常只能直覺不能躊躇,在一中還是遊走鋼鐵叢林,兩者並無二致。 炎夏台北,鬆垮的大街是一截發炎的盲腸,陽光灑下一貨櫃,冷的小刀(註一)。坐著廉價的客運上了台北,平順了在高速公路上的駕駛節奏,我與同行的學弟癱在「豪華座椅」上,像極了蠕動的小蛆。台北灰煙四颺,斑駁天橋滿是信手塗鴉,還有那「叩首」的老者,身前罐子填充了施捨,人群熙攘往來,終究把他跟橋面掉漆的青色混為都市的贅飾。「喂!你在看什麼?」走在前頭的兩個學弟喊。我沒答話,往那老者再看一眼,兀自輕浮腳步,前行。 是來看米勒展和長毛象的。我痛恨被人當作GPS使用,就算是學弟也不例外。學弟雖未進一中,未來的三年終會是聰慧的一中人,台北路標健全,顯然更是無須擔心吧!在尋得捷運的入口後,於是我放肆神思,心歸到百公里外的潭深水綠。 就是今年的夏天,炙熱驕陽當頭,我和湘步行在環潭公路上,蜿蜒,但並不陡峭,不存分毫畏懼,就這樣走著,蹙音踏響一寸寸柏油路,歡心驚嘆日月潭的美,一點也不為遲重的步伐所躓礙。日月潭總是安靜的,人聲嘈雜也撼動不了的,比之崔嵬高山,她擁有山所缺乏的水的柔媚、水的豪放,她不同,她在我眼中不僅不同,且不凡。耽戀於湖光山色的美,那日,我們曾憑欄遠望,或行走步道,親水而遊;水有生命,而岸上的樹則懂得讀取生命,紛紛撒落葉片餵哺水,於是魚蝦得以生存,水足以永續,不需浪濤即可證明。 走啊走,於是我們在潭畔坐下。(學長!長毛象的票要排隊排很久,但可以合買米勒門票。)湘要考學測了,這趟旅程或許是她枕戈待旦期間的小憩吧。認識半年,似久,但實際短得很。網路上認識,從文字出發,交換彼此對俗世的觀察和樂趣。我們都還年輕,不能窺測多少渺遠,意見和話原本不多的我卻佔據了大部分的聊天視窗版面。 我太嚴肅(欸!學長,你怎麼看這具長毛象骨架看這麼久?),聊得過於正經,我易於憤世嫉俗,因為看不慣世間不公不義,遂在言詞間挾沙帶泥,語帶諷刺,但懦弱的性格,總讓想法滯留在嘴角囁嚅,喃喃自語而不敢出聲,只在非面對面的談話中我才會傾瀉思考於對方。湘是願意聽的,她在聽我之餘會提出問答,我與她來往間不帶有過多隱瞞。但兩人到底是不同的,我貌似孤僻而特立獨行,她能寬納他人而敞開心胸,遇見她時的半年恰逢高中無止境的低潮,我幾乎不與任何班上同學交談,偶而從座位上回瞥教室內各自聚成一團團打牌、聊天的人群,雖然厭惡那種對生活麻木、消極、死亡而形成的熱絡,但總有空虛襲來。可憐又可笑的我只向她直抒胸臆,無所保留。她一面聽著我對許多事物的看法,重組著自己的價值,也提示著我,該去接觸人群。我了解的,活著之餘面對著價值觀的破滅,要去接受、並且重新摸索自己。「不接觸人群等同於死亡。」湘說。那一日與她同遊後,我拾起社團內的主編重擔。至少我要成為人,一個社會人。 (喂?我是月啦,米勒展這邊人實在太多了,光是進場隊伍就從歷史博物館外牆排進植物園,在植物園裡排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都排到荷花池畔了……嗄?妳那天來沒什麼人?……喔也對啦,那時候是晚上展覽時間…嗯,好!模擬考加油!……好,我主編也會加油的!……。) 「因為我覺得我是建青人,身為建青人應該要比同儕多點什麼。」陳為廷,前任建中青年社社長的blog副標題寫著。 我沒想那麼多。我的高一第一堂社課,學長說:「我們的幹部有這些……如果你當上了幹部,無論你要很混還是認真,在學測推甄時表上填的社長還是社長、主編還是主編,問題只是說你有沒有從中學到東西還是摸魚的差別。」但,眼下的潮流正在集體死亡、讓我驚惶。先是校刊,過去的編輯群不懂得思考,任意摘錄網路內容混過每期校刊;再來是學生會,一日復一日做與往年相同的事,點到為止不夠積極地爭取學生權益;最後是一中生,大比例著茫然著無法專注自己的目標,被參考書埋沒行尸走肉。我打教室走過,一切如深海,看似平靜實際洶湧顛簸,將自己放在未知的舟楫之上,一步步在學校單方面政策下走向死亡。 在同一時間,我在社辦翻起那一疊疊的校刊,啃食著那些低品質的軌跡,對照起我曾從學運史上聽到的、那些勇於衝撞體制的校刊社的歷史,方才明瞭校刊社的沒落,自己的不足,路途的艱遠。 湘說:「死亡何嘗不像你說的限制呢?有死亡,生命才夠璀璨。」我說:「但只要是人就該有活著的權利。而眼下的一中生……我在想校刊能為他們做什麼。」如果校刊只配當資源回收桶常客,在我們回首面對那些白色的、極權少數暴力著的世代時,身為一個編者不免感到羞赧了。於是我當著一同排著隊的學弟拿出編輯籌劃單,對著還不知未來的他,寫下「一中方塊」四個字。怎麼說呢?我該怎麼解釋呢? 「我發現眼下一中生正在死亡。死亡出現在校園的角落,出現在被迫紮入的制服上,出現在被忽略的公共事務上,一點點的、輕輕的。我看見在討論區裡嘴砲著的……『去你的學校爛行政』……。」 潮流集體噤聲,潮流集體死亡。 (湘簡訊:回來,告訴我你對《月光下的綿羊》的感想。) (我回簡訊:是夜,月光下的牧羊人舉著杖,於是羊群順潮流,詭譎湧入那「中心」;偶有幾隻不群的,散落,如我。) 台北之行最終在舟車勞頓下結束。望著高架橋旁的淡水河黯淡,望著高速公路上的燈星點點,望著道旁擦身而過的群山百岳,望著消逝在街道盡頭的打烊,望著轉車途中窗外死寂的田野,喀噹喀噹喀噹喀噹。如果米勒訴說著農民臣服於生活困頓,認命於折腰拾穗、農產歉收(一如台灣先民隨遇而安的海島性格?);那現代人物質豐滿心靈空虛,苦悶而陷於焦慮之中,更不亞於那幅拾穗。 誰都知道未來茫茫,誰都知道付出不一定有回報,誰也都知道如何的滿腔熱血總有一天會成為乾涸的大澤。 即便如此,我只能坦然大無畏的去迎現實的流箭,是的,不論在哪一方面,沒有人能代我去馱負艱困,唯有勇於接命運的邀帖,於眼前擺盪於生存與死亡的筵席中,坐自己的席,歷塵世的險(註二)。勢必如此,在生存與死亡相迫間,才有本錢去全副武裝,邁向戰場,拔劍而出。註一:「陽光灑下一貨櫃,冷的小刀。」--簡媜<女鬼>註二:「坐自己的席,歷塵世的險。」--簡媜<女鬼>---把之前亂寫的東西貼上來(默) 鏈接文章 分享到其他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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