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

necessary

由 necess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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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

1

　　星期四的下午，廚房裡傳來陣陣香氣，滷製的醬油味，今天看來有紅燒肉吃了，我趕緊擦乾濕漉漉的身體、穿上衣服，迫不及待想吃晚餐。

　　打開浴室的門，白茫茫的水蒸氣氤氳而上，天花板變的模糊，能看透，又似乎看不透，我走下客廳，室內拖鞋在木板上發出悶悶的腳步聲，妹妹坐在沙發上看著重播的連續劇，喜歡騙婆婆媽媽的肥皂劇，連我這個國中生妹妹也騙到了，不愧是收視率第一啊。

　　「怎麼在看這個？我寧願你看新聞。」

　　我看著電視螢幕裡正在受媳婦虐待的公公心臟病發，被媳婦丟下躺在地上抽蓄。

　　「要你管！」

　　妹妹只是這樣回我，以前還會叫我哥哥的，現在開始都沒大沒小了。

　　「他躺在地上抖那麼久，還在邊哭邊罵媳婦，為什麼不打電話求救？」

　　我對電視裡的演員發出質疑，妹妹只是瞥了我一眼，沒做出回應。

　　我大約算了一下，那位被欺負的公公從掙扎到死亡花了足足有七分鐘，我也浪費了七分鐘看他的演出，或許肥皂劇真的有吸引人的神祕力量。

　　我走向廚房，媽媽正在幫剛炒好的青菜裝盤，我眼睛盯視著爐火上的鍋子。

　　「今天是不是有紅燒肉？」

　　「對，幫忙把這青菜端出去。」

　　媽媽把裝著翠綠空心菜的白色盤子遞給我。

　　「喔，什麼時候吃飯？」

　　「都煮好了，等爸爸回來就可以吃了。」

　　媽媽解下圍裙與我一起將菜端上飯桌，今天的晚餐看起來十分可口，我吞下了口口水，肚子咕嚕咕嚕地悲鳴。

　　爸爸每天五點下班，回來的路程差不多三十分鐘，但是爸爸說他身為主管，不能一下班就離開，必須在辦公室待到五點半再走，我看了時鐘，現在已經六點，爸爸也應該回來了，話是這麼說，但是爸爸時常會七點多才回到家，甚至更晚，也不確定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我就先回到樓上房間看漫畫書。

　　看完了兩本漫畫，還是沒聽到樓下傳來喊吃飯的聲音，我又在房間待了一下，直到八點多，我走下樓，客廳裡母女兩個穩穩坐著看電視。

　　「爸爸還沒回來嗎？我肚子餓。」

　　「剛剛打過手機，打不通，應該是快到了。」

　　媽媽看著電視回答我，我順著她的眼光，那個害死公公的惡媳婦發現丈夫有了外遇，正在跟老公大吵，結果被賞了清脆的耳光。

　　「外面有女人都不承認，好像沒被發現一樣。」

　　「哼，男人都這樣啦。」

　　母女看的很入戲，還會討論。

　　「媽媽，這個月的收到了沒？」

　　開始了。

　　「收到了，果然都是打給她，我有打去公司，那幾天果然瞞著我請假。」

　　果然是說那個。

　　「陪別的女人就有空，叫他陪自己的小孩出去玩就說花錢。」

　　妹妹什麼時候開始叫爸爸做「他」的？

　　喀答，樓下的門鎖開啟。

　　「爸爸回來囉！」

　　媽媽說玩這句，臉上的表情一變，似乎剛剛的談話不曾發生過，滿臉的笑容下去迎接爸爸。

　　看到媽媽的臉，讓人覺得好噁心……

　　媽媽笑著拉爸爸上來，不斷詢問今天公司的事。

　　「肚子餓了吧？大家都在等你吃飯。」

　　「我今天開會吃便當已經飽了，你們吃就好。」

　　爸爸從手腕上解下了手錶與拿出口袋的手機，放在客廳的桌上，媽媽還是黏著爸爸不放，說什麼全家一起吃飯聊天氣氛比較好的話，爸爸只是搖搖頭，走向了樓上。

　　爸爸的背影從樓梯上消失，留下三個人的沉默。

妹妹拿起了爸爸的手錶鼻子嗅了一下。

　　「香水的味道。」

　　妹妹輕聲對媽媽說。

　　媽媽也接過手錶，深深的聞了一口氣，似乎想要把這支錶的任何氣味吸盡。

　　「這跟車子安全帶上的味道一樣，是同個女人。」

　　「是電話裡的那個吧？」

　　「應該是，你打開爸爸的手機，查看看聯絡紀錄。」

　　我肚子好餓，很想去吃晚餐，然而選擇晚餐，媽媽或許會認為我背叛她們這邊，我替自己裝了一杯水，喝下解餓，肚子的空虛卻更為明顯，我不想看媽媽與妹妹那邊做的事情，媽媽拿著先前瞞著爸爸申請來的通聯記錄查對手機裡的號碼，他們的這種行為令我作嘔。

　　何時開始懷疑？何時開始調查？何時開始暗地詛咒？我明明經歷一切的發生，卻還是不清楚開始的時間點，我接受了爸爸外遇的真實，卻無法接受家庭內部的改變，媽媽與妹妹的嘴臉都好醜陋，他們有兩張臉孔，一個留給爸爸，一個留給我，他們也想把我拉到他們那邊，我是知道的，確實是知道的。

媽媽對完了通聯記錄，直奔樓上，臉上的淚水像關不緊的水龍頭直奔而下，這種場面最近顯得頻繁。

　　「你是不是前幾天又請假去找那個女人！剛剛慢回來也是去找那個女人？跟她在外面吃飽飯才回來！」

　　媽媽高分貝的大吼。

　　「妳有問題喔？就說沒有了，還在那邊吵！」

　　爸爸也永遠都不會承認。

　　「那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媽媽大概是拿通聯記錄給爸爸看吧。

　　妹妹又打開了電視，板著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像國劇的臉譜，但更加灰暗。

　　終於可以吃飯了，我獨自坐在餐桌上，享用已冷去而美味不減的晚餐，這是每天回家，最期待的事情。

2

　　出門上學時，隔壁鄰居誇獎我們家，說爸媽感情真好，出門都會牽手，我紅著臉支支吾吾的回應，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很清楚，媽媽是刻意牽起爸爸的手，明明嘴上批評爸爸，還是想把爸爸留在身邊，爸爸也會陪媽媽演戲，我們要在別人面前演出完美家庭，我負責的部份是學業，我要擁有好成績，成為他們炫耀的部份，要是有天我成績不好，我會不會被拋棄？

　　我盡量不想把家裡的情緒帶到學校，我想在學校是充滿笑容的一天，最近漸漸撐不住了，家裡的低氣壓波及到我的上學情緒。

　　「你最近怎麼怪怪的？」

　　坐在我前方的蔣雯下課趴在我桌上說。

　　蔣雯像貓一樣的靈活眼珠由下而上的看著我，小麥色的健康膚色，率性的短髮，運動型的美少女，我沒承認過、也沒跟別人說過我喜歡這個傢伙。

　　「沒什麼啦。」

　　「是朋友就說！」

　　蔣雯拍了一下桌子，臉部忽地靠近，這種距離令人臉部發燙。

　　「家裡的事情，真的沒什麼。」

　　「嗯？真的嗎？」

　　蔣雯瞇著眼睛，一副懷疑的樣子。

　　「我問妳，妳覺得妳為什麼要讀書？」

　　「啊？」

　　「我問妳為什麼要讀書？」

　　蔣雯仔細的端詳我，舉起手，放在我的額頭上。

　　「奇怪，沒有發燒啊？」

　　「算了，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有點賭氣的轉過臉。

　　「為了自己。」

　　蔣雯收起玩笑，認真的回答。

　　「我以前也這樣覺得，但是我最近忽然覺得自己讀書是給爸媽交代。」

　　「這也是理由之一，不過讀書還是你自己的。」

　　「嗯。」

　　我點頭附和蔣雯，從前的我不會有這種問題，但是從家裡改變後，就逐漸有成績是父母炫燿的東西的想法，以前讀書考好，自己快樂，爸媽的誇獎也讓我快樂。

　　「呆子！虧你考試還是全班第一，竟然問這種蠢問題。」

　　蔣雯指著我笑，我也跟著笑了，如果天天上學，沒有假日就好了，我當時內心隱隱期盼這份不可能。

　　放學時間，做完值日生的工作後我準備去車棚牽腳踏車，蔣雯從後頭追了上來，氣吁噓地喘氣。

　　「總算追到了。」

　　我看著蔣雯穿著體育服大口大口地呼吸，汗珠從額頭上流下，她是田徑隊的成員，放學時間應該要練習才對。

　　「妳不是要練田徑？」

　　「嗯，我剛剛就在練習。」

　　蔣雯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妳找我幹麻？」

　　「我想找你一起跑步。」

　　「啊？」

　　「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跑步，跑完心情就變的很舒暢。」

　　原來她是想跟我說這個，知道她擔心我，我有點感動。

　　「好吧，不過我跑很慢，明天再開始好了。」

　　「不要等到明天了，現在就跑吧！」

　　我腦袋來不及思考，蔣雯就拉著我的手臂直奔操場，連熱身運動都還沒做，我們開始瘋狂地追逐，汗水浸濕了我的白色制服，我看著跑在前方的蔣雯，我知道我再也停不下來，有股衝動催使我擺動雙腳。

3

　　從那天後，我放學都會留下來跑步，與蔣雯相處的時間也比之前更長，每次看到她的笑臉，似乎所有事情都向正面發展，沒有悲傷這種事。

　　說起來有點丟臉，身為男生，我跑步比蔣雯慢了很多，儘管她是田徑隊的，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也相差太遠了，之前她跟我比賽跑步，我大幅度的落後，她老早在終點等著笑我，我想要改變，我想要跑的比她還快，我決定每天起大早來晨跑，這件事我也沒跟家人說，他們的煩惱太多了，我的事情對他們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早晨五點，空氣微微寒冷，我換上了運動服，刷牙洗臉，此時爸媽與妹妹還在熟睡，我盡量降低音量，躡手躡腳地走下樓，套上球鞋，做簡單的熱身運動。

　　「我去跑步了。」

　　我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也許是說給我自己，令我認為有個人在家等候我，我不寂寞。

　　街燈尚未熄滅，天空微亮，我開始慢跑，路上除了早點店外，幾乎不見人影，偶爾才有一輛車從身邊經過，吸進鼻裡的冷空氣，化為熱空氣從嘴吐出，我沒想路程，只是想跑，反正不管如何跑，終點都是相同的。

　　早晨的麻雀是一天開始的第一場喧嘩，我有點羨幕沒煩惱到處飛翔的他們，吸氣、吐氣、吸氣、吐氣，規律地呼吸維持跑步節奏，跑步時腦袋全部放空，什麼都不去想，眼睛接觸到的事物是腦中思考唯一衝擊，送報的摩托車一家一家穿梭，遇見人大聲道早，腳步不輕不重的踏在地面上，從腳底感受到一股向前的推力，手臂隨著節奏擺動，感覺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一瞬間，我忘記了自己在哪裡，腦中只想繼續跑、繼續跑……

　　經過公園，看到裡頭一群老人在打太極拳與跳土風舞，他們每天都如此嗎？我明天早上就知道答案，過了公園，前方有位穿藍色短褲與白色汗衫的男子也在跑步，從背面看來像是中年人，他跑上了河岸邊的防波堤上，我跟了上去，光線忽地刺入眼中，等睜開眼，我被眼前的景色震撼，腳步停了下來，視野盡頭的水平線，是直流奔放的河水無限擴張，所看見的底限深處，陽光升起，斜照在水面上，反射出的璘璘波光如上萬艘的光船肆恣奔流，消失在視野另邊。

無法形容的感動，我對著河流讚嘆，明明不知道前方可能的危險，河流仍然不斷前進，我羨慕河流莽撞的勇氣。

　　持續了一星期的晨跑，每天從家中跑到河堤觀看那記憶中永難抹滅的景色，再折返回家，回家時爸媽也才剛起床，沒有多注意，直到某天爸爸起床如廁才被發現。

　　「你那麼早起來做什麼？」

　　爸爸看著穿一身運動服的我。

　　我也不打算隱瞞，我們家已經夠多秘密了。

　　「去晨跑。」

　　「嗯。」

　　爸爸也沒多說什麼，我轉身準備下樓。

　　「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一起去跑步。」

　　從背後傳來這麼一句話。

　　我似乎許久沒和爸爸說話了，晚上吃完飯，我就趕緊躲回房間，早上也只有基本問候，仔細想想爸爸最常對我說的話，只有那句：「還不快去讀書！」，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交談。

　　爸爸突然提議說要跟我一起晨跑，心中有點忐忑。

　　「好久沒跑步了。」

　　爸爸自顧自地說。

　　「等下怎麼跑？」

　　「從這裡跑到河堤再跑回來。」

　　「好。」

　　我們之間，終於有點像樣的對話。

　　與平時一樣坐著相同的暖身運動，看旁邊正在壓腿拉筋的爸爸，身體不由自主緊張了起來，爸爸怎麼會突然想要晨跑？如果等下爸爸問我晨跑的原因，我應該怎麼回答呢？

　　「我知道路線了，等下你跑你的，不用管我。」

　　爸爸並沒有想像中問我問題，雖然鬆了一口氣，卻有點小小的失望。

深吸一口氣，我踏起腳步，想按照自己平時的節奏跑，抬腿、放下、抬腿、放下，重複慢跑的簡單步驟，我感覺到背後爸爸的存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爸爸在我身後三公尺的地方，呼吸節奏被打斷，腳步稍稍亂了，我整理呼吸，但紊亂的心情無法平靜，踏下的腳步帶點猶豫，每跑一步，慢跑鞋的重量似乎增加，繃緊全身肌肉勉強前進。

　　此後，爸爸也跟我一樣每天慢跑，我們會停駐在河堤上欣賞朝陽照在水面上的金黃風景後返回家去，這已成為種默契，我也逐漸習慣慢跑時爸爸的存在，在河堤上休息時，我們偶爾會閒聊幾句，但是我們始終沒問彼此慢跑的原因。

4

　　今天放學的下午，我照例換上體育服準備去學校操場跑步，不過稍微有些改變。

　　「蔣雯，我們來賽跑。」

　　坐在我前方的蔣雯在座位上等著我收拾書包後一起去操場。

　　蔣雯聽到我的話，興趣馬上就來了。

　　「好啊！不過要確定會贏我喔，輸了就羞羞臉。」

　　蔣雯似笑非笑地舉起食指在臉上做出刮羞的動作。

　　「我們來打賭，輸的要答應對方的要求。」

　　「OK！要是你輸了，要負責教我準備月考。」

　　蔣雯這樣說，其實只要她要求，我也一定會答應。

　　「好，沒問題。」

　　「呵呵，你怎麼沒說你的要求？」

　　「妳耳朵靠過來點。」

　　我的要求可不能大聲張揚。

　　「那麼神秘啊。」

　　蔣雯說完這句，頭傾向我這，傳來像水果般的甜甜香氣。

　　我感覺體內的溫度上升，不過準備了這麼多，就是想在今天付諸行動。

　　「如果我贏了……請讓我當妳男朋友。」

　　鼓起勇氣，我說了。

　　我看著蔣雯端正的五官，驚訝逐漸轉變為笑靨。

　　「好的。」

　　我喜歡她這微笑然後淡淡的回答。

　　比賽400公尺，學校操場一圈的距離，我們請蔣雯田徑隊的朋友負責計秒與發口令，蔣雯和我分別佔領一二跑道，田徑隊的人好心幫我們清場，不允許外人打擾。除了早上慢跑培養基本體力，我也會在放學時候練習短跑增加爆發力，睡前也有做仰臥起坐與伏地挺身，我想讓蔣雯看看不一樣的我，我知道蔣雯最擅長跑200公尺，不過四百公尺是田徑隊的必要練習，一定不會差到哪去，說實話，我沒有足夠的信心可以贏蔣雯，可是我不想把比賽延至下去，因為我怕要是等到失去蔣雯，一切後悔都來不及。

　　做好預備姿勢在起跑線上，因為我在第二跑道，起跑位置在蔣雯前方，我感受到蔣雯從後方傳來的壓力以及我自身的壓力，緊盯著前方，不要再想了。

　　「預備——」

　　發號口令的同學說，同時我也深吸了一口氣。

　　「跑！」

　　開始了，腳步大跨步前進，不過跑400公尺最重要的就是分配體力，要留到後半段加速，話是這麼說，在第一個彎道時，眼角已經瞄到蔣雯的身影，第二個彎道，我已經被超前，蔣雯在我身前兩公尺，我壓下想拔腿追上的心理，要是現在加速，體力一定會用光，最後會輸的很慘，維持這種差距在跑道只剩200公尺的地方，我前方的蔣雯速度稍稍慢了下來，我調整呼吸，加快自己的腳步，現在是勝負的關鍵！我已經沒辦法注意蔣雯，現在全心全意關注自己的前方，衝向屬於自己的終點，最後一百公尺，身體前傾，擴大兩腿的距離，全力衝刺。

在衝刺到終點線的瞬間，我感覺到身旁有另個人。

　　我彎腰雙手抵住膝蓋，大口喘氣，心臟強而有力的跳動，震盪全身，在我旁邊的蔣雯，大字型的躺在操場上，看著天空喘氣。

　　終點讀秒的同學走了過來，準備宣佈結果，按理緩和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結果，到底如何？感覺應該相差不多。

　　「平手，時間一樣。」

　　他宣布。

　　我怎樣都沒想到的結局。

　　我坐在蔣雯旁邊，她的瀏海因為汗水而潮濕，一臉滿足的表情的說：「嘿，不錯嘛！」。

　　「嗯，我有練習。」

　　「打賭怎麼辦？」

　　蔣雯躺在地上依舊看著天空，藉由聲音詢問我。

　　「不然就雙方要求都完成。」

　　「好啊。」

　　蔣雯起身，微笑答道。

　　風微微吹過，浸漬汗水的身體感受到舒爽的涼意，緋紅夕陽照出細長的影子，蔣雯與我的相疊在一起。

　　「蔣雯。」

　　「嗯？」

　　「謝謝妳帶我跑步。」

　　「不客氣！」

　　蔣雯看著我，滿臉笑意。

　　「自從跑步之後，我的生活改變很多。」

　　「喔？有哪些？」

　　「自己的心情、家裡的事情，還有妳。」

　　我說完這句話，尤其是最後三字，讓我害羞地低下頭，蔣雯聽到也滿臉通紅的看著地面。

　　「就算不知道答案，只要繼續跑下去，一定會找到，哼哼，我這句話很酷吧？」

　　蔣雯突然說出帥氣但結尾有點好笑的台詞。

　　我點頭忍不住發笑，蔣雯不斷說笑什麼、笑什麼一面用拳頭打在我的臂膀上，我起身躲避她的拳頭，演變成操場上追逐。

　　「就算不知道答案，只要繼續跑下去，一定會找到」，我從這時相信著。

5

　　早晨，我與爸爸例行性的慢跑，到了河堤上，我問了一個封鎖於禁忌的問題，然而這問題要是不問，我們家可能永遠不會前進。

　　「爸爸，你是不是有外遇？」

　　我望著注視河面的爸爸，等待他的回答。

　　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空氣寧靜異常明顯，耳膜隨著潺潺水流聲震盪。

　　「我今天累了，先回去。」

　　這就是爸爸的答案。

　　爸爸頭也不回的離去，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洩洪般嘩啦嘩啦流下，我真的不懂，說出來有那麼困難嗎？難道我們就只能一直沉默下去嗎？

　　「就算不知道答案，只要繼續跑下去，一定會找到！」

　　我一面流淚一面說著，爸爸的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下水泥階梯，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連後幾天，爸爸都沒再出來晨跑，我也不等了，爸爸應該再也不會晨跑，我有點後悔自己做的事情，不過我已經把最重要的傳達給他，現在只能看時間能夠改變什麼。

　　我一直對爸爸外頭的女人保有興趣，我想知道爸爸喜歡上怎樣的女人，也想看看那女人對於爸爸的態度。

　　晚上七點，我準備從同學家騎腳踏車回家，跟他借了些東西界要還他，晚上也想出來吹吹風，就跟媽媽報備一聲出來溜搭。

同學家住在靠近河提畔，與早上慢跑的路程相差不多，然而夜晚騎車有種另番風味，晚風迎面吹來，商家燈火通明。

　　在忙碌的十字路口上，現在正是紅燈，我與身旁的機車都停了下來，我看到右前方車道的轎車小心翼翼左轉向我們這邊車道，這款車跟爸爸開的一樣，我忍不住直瞧，讓我震驚的是，這台車上面的根本就是爸爸，因為車牌號碼與我們家相同，我立即掉頭跟了過去，回家的路與這完全是相反方向，爸爸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慶幸爸爸開的並不快，我也從小路穿插，保持距離跟蹤爸爸，過了河堤後的路，我不熟，現在只能保持距離跟上，還好是夜晚，早上被發現的機率就很大。

隨著爸爸的黑色轎車路線，我來到一棟公寓，急切的恐懼像隻毛毛蟲爬上，如果沒錯，這應該就是那女人住的地方，公寓前是寬闊的走廊，我只能躲在遠處抬高頭偷偷觀看，爸爸從轎車左座走了下來，右座背對我，只能看出下車的長髮女人背影，爸爸拿了一袋東西和那女人走進去，我沒看到那女人的臉，不過從那女人燙捲的長髮與身材，外型應該不會差到哪去。

　　親眼目睹後，內心刺痛的感覺反而消失，情緒舒坦了許多，我驚訝自己如此平靜，也許是爸爸那天逃避我的回答，我就有了心理準備。

　　我也不想再繼續觀察了，騎車返家，這天回家洗澡到睡覺，記憶都模模糊糊，我忘了自己做過什麼，有種靈魂似乎從體內蒸發，填充一個秘密補滿缺陷。

　　隔天早上天空下起大雨，我也沒心情跑步，憂鬱的瑟縮在被窩裡，我想當一個長眠的蛹。

6

　　爸媽的吵架越來越頻繁了，今天也是，媽媽晚餐罷工，直接在家等爸爸回來大吵一架，今天爸爸也有默契似的早早就回到家中，戰爭一觸即發，我很感謝我們家隔音良好，否則爸媽塑造給鄰居的形象必定蕩然無存，妹妹躲在樓上看電視，她晚餐大概吃電視就好了，我可不行，我決定出門買晚餐。

　　「妹妹，晚餐妳想吃什麼？我出去買回來。」

　　雖然知道妹妹的糧食是電視，我還是順道問了一下。

　　「隨便。」

　　她冷冷說道。

　　「沒有隨便這種食物。」

　　「那就別買阿，煩死了，看電視的時候別吵我。」

　　我沒多說話，走下樓，爸媽正吵到激烈之處，我也不方便打擾，一個人到樓下牽車，出了門。

　　踩著腳踏車的踏板，沒依據的前進，我也沒特別想吃什麼，就先到處晃晃好了，我騎向最熟悉的路，早晨慢跑的路，明明是同條路，每次經過的心情都不相同。

　　銀幣般的月亮高掛，我一股勁的騎，等我回過神，我已經停在那棟公寓的大門前，我搞不懂自己來這的原因，灰色磁磚的氣派建築，是囚禁我們家庭時間的高塔。

　　我觀看公寓良久，直到背後被人輕拍，我回頭一看，一個皮膚白皙的成熟女人，燙捲的黑色長髮，與她瓜子臉型相當合襯。

　　「你是他的兒子吧？」

　　甜密而溫柔的語氣。

　　我見到她了，與我想像的絲毫不相同，不是那種狐狸精的感覺，反而是相當溫柔的家庭主婦，就像「媽媽」這兩字給人的感覺。

　　「我是。」

　　我傻傻的看著她，我現在應該怎麼做，生氣嗎？叫她離開爸爸？

　　「要一起吃晚飯嗎？我煮了紅燒肉。」

　　她輕輕搭上我的手，我感到茫然。

　　「好。」

　　我像被施了魔法，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頭，到了她的住所，開門迎接我的，是一個精緻的家，溫暖的感覺令人十分懷念。

　　從她身後，躲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偷偷看著我，投露出好奇的眼光。

　　「哥哥？」

　　小女孩疑問的詢問媽媽，聽到這樣的稱呼，我的心頭一震。

　　「這就是哥哥。」

　　媽媽對小女孩微微一笑。

　　我看著他們兩個，看來我的事情他們全部知道，不了解一切的是我，我也是秘密中長大的孩子。

　　「哥哥、哥哥！」

　　小女孩奔了過來，看著她的臉，我蹲低身來輕輕擁抱她，感受到她的溫暖。

　　「唉呀！麻煩你陪她一下，她第一次看到哥哥很開心，我去廚房忙，馬上就能吃飯了。」

　　我有很多話想問，不過還是先吃完飯吧，因為確實好久沒回家了。

　　「好，謝謝。」

　　那晚我騎車回去，爸媽突然看到我從樓下走了上來，才驚訝地詢問我去了哪裡。

　　「我去看家人。」

　　我微笑答道，他們不再爭吵，我想他們會沉默一段時日。

7

　　換上長袖體育服，早上變得寒冷，熱身比平時更為重要，穿著新買的慢跑鞋，我輕輕跳了兩下，爸爸已經在門外等我。

　　我們開始晨跑，季節變了，早上的太陽出現比平時慢，路程依舊相同，跑到河堤那，熟悉跑步時特有的沉默與換氣的聲音。

　　河堤上，兩個人對著我們招手，媽媽與妹妹，不過不是出門時那個家的，而是住在公寓那的。

　　「你會不會恨我？」

　　爸爸少見的先開口。

　　「我也不知道。」

　　當我知道自己還有個媽媽與妹妹，心情雖然五味雜陳，還是有些高興。

　　「每天早上就這樣見面，感覺也不錯。」

　　爸爸獨自說道，我並沒有回答。

　　太陽照耀於河面，閃閃發亮，璀璨有如上萬顆鑽石，我摸著妹妹的頭安慰哭泣的她，她說以後想當哥哥的新娘，我回答她哥哥已經找到新娘了，她忍不住哭鬧，不過我是這麼說，哥哥想當哥哥，不想當新郎。

　　「只有我一個人的哥哥嗎？」

　　嗯，是的。

　　「永遠、永遠喔？」

　　好，我們打勾勾。

　　未來的我不知道，不過現在的確感受到幸福，將來就算有些會改變，不會改變的依舊存在，推著我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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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所慾

隨心所慾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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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文看著我，滿臉笑意。

　　「自從跑步之後，我的生活改變很多。」

也許是爸爸那天逃避我的回答，我就有了心裡準備。

錯字唷。

這篇的感覺我比較期待劇情，因為題目是終點。

其中主角內心掙扎更是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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