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vasir

可發文群組
  • Content Count

    69
  • Joined

  • Last visited

Posts posted by Kvasir

  1. 舊文。

    ---

      我們究竟只是一群僅能許下願望,望著遠方的,一群。

      中元時節,煙霏縈迴繚繞,盤旋,攜著人心的緬懷,裊裊上至九霄雲間。我矗立在一旁看視著,看著我的孩子們與他們的孩子們將一疊疊的紙錢丟入那猛烈大火中,紙錢熔融,熔了紙錢,融了舊往。每擲入一疊紙錢,便捲起萬丈黑煙,趕緊掩住口鼻緊閉雙眼,任煙霧襲來,不怕。

      別再燒了好嗎?我這麼說著。無人聞曉,不意外。早在去年,我便從睡眠中壽終正寢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解脫。從漠視與忽略中解脫了。

      我總也沒想到,我的孩子竟離開了我,獨留我一人在老家。他們說,要工作,要照顧孩子,實在無法抽空回來。可我總說,沒關係的,我知道你們的難處。那是種體諒。我想,他們會漸漸與我遠離之原因,或許是我與他們的母親離婚,而離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是個悖德的人。

      初中時代,我十足欣賞坐在我旁邊的男生,踟躕猶豫了五個月,我終究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和愛戀,跟他表白了一切。一切悲劇的開端皆因此而起。每每走進教室,總會發現我的桌子被搬到後方的垃圾桶旁邊,桌面被人用粉筆寫著極盡粗鄙不堪的字眼,或是攤坐在男廁中喘息,身上佈滿著傷口。就這麼一直到了高中時代,我總活在闃暗的黑盒子中,埋在海岸,或者是化身成了消波塊,任潮浪無情衝撞,用生命去承受正面撲來的利刃。這些都使我血肉模糊。散碎成一抔抔塵埃。

      沒有人願意與我溝通。當然,也並非無人,倘若叫我把桌椅搬回去的導師和催促我繳錢的同學也算人的話。

      我並沒有跟任何一人講起這一切。我深知,我若說出口,我的生活將會更慘烈。縱使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懲罰我悖德的情慾。如一條蛇,誘惑著我,佔據身心,使得我距離熟悉的一切越來越遠,越遠。彷彿飄渺浮沉在天際線上,距離人世間無法勾觸,無垠的界線。

      我感到孤單,和難受。

      終究,我結了婚,生了小孩。悖德的情慾在心中被蓋棺掩埋。十字架重得令我無法勝受。僅能如電影中的吸血鬼,在夜晚出來覓食。當然,我們吸的不會是血,而是那令我們無法自拔、沉溺其中,怎麼也無法擺脫的,宿命。縱使是別人在你身上踹個兩腳,朝著你臉上吐津液,大聲羞辱著你。我們也無法,且無能改變,那與生俱來的天性。

      我卻選擇在那一天,我的小孩上了大學,而我與妻子也逐步邁向耳順之時,坦然地,推開櫃門。那一晚,妖異而哀傷。妻子打了我一巴掌,狠狠瞪視著我,彷彿在怨恨我當初何以跟她結婚,也埋怨自己嫁錯了人。妻子走回了房間,在關上房門之前,冷冷地說著,以後你睡沙發。 

      在妻子關上房門之後,我也走出家門。走入酒吧。如一朵妖異之花,綻放餘生的歲月。這一晚,妖異,而哀傷。

      只可惜,花的盛放並沒有持續太久。我被癌症桎梏在床上,靈魂也不得解放。卻也讓我有時間細細思量這段人生,我了解自己的錯誤了,我了解我不該在被凌辱時沉默,不該在父母親友的壓力之下,跟女人結婚。更不該欺騙了信任我的賢妻和孩子們。只是,我又該如何呢?我們沒有選擇。

      終究,心電圖筆直地穿過我的肉體,急劇的疼痛使我的靈魂跳出肉體,卻也感到一股平靜。從未如此慰安過。床沿的賢妻和孩子們,對著心電圖發楞,直到醫生護士猛力衝進來才驚覺,這位她的丈夫他們的爸爸已經過世了。我不忍心看這幅畫面,穿越牆壁和大樓,我回到家,逡巡在房間與房間。那被賢妻重力甩過的房門,帶著哀傷與慍怒;那深鎖的小孩房,宣告著不理解與羞恥。如今,再也不用鑰匙來開啟(心門?)了。

      已是中元時節,這肉體死去的一年內,我晃盪在城市邊緣,不吃不喝(當然也不需要了,呵)。看著賢妻的鬢髮完全班白,而孩子們也步入婚姻,生了可愛的我的孫子。看著他們拿著供品祭拜,等著燒紙錢的時刻,小小朋友興奮著。看著他們……

      看著他們在沒有我的生活是如此愉悅。也感欣慰。灰白的煙霧從鐵桶竄出,凝望著他們欣喜的表情,足夠了,夠了。我隨著煙霧扶搖直上,而後,消散。

      

      ──完──

  2. <把長大寄給永遠的明天>

    轍出夢的淚痕

    試圖走過敏感哀傷的世紀

    大量曝光且柔美的夢境裡

    遷客騷人不再寫悲傷的詩

    夢中

    可憐的該恨的、易於哭泣的

    都如煙火爆炸詩般綻放

    悲傷拋向宇宙

    快樂是自己

    把長大寄給明天

    純真是永遠的夢境

    夢中

    愛與被愛如青鳥徜徉

    飛往何處不再重要,只需回憶

    我們就是幸運的孩子

    欲分隔夢與現實以為就能成為大人

    只想當個願望樹在夢裡

    掛滿小小輕盈的理想與思念

    柔柔飄向天空沒有盡頭

    2011/12/09 at 22:46

  3. <面膜>

    該如何躲匿,因

    你就是顆行走太陽

    熱情足以鑠金 足以

    使我焦灼難耐

    許一日之雲蔭能帶走

    我們的距離 得以向你貼近

    你不也是面真知之鏡?

    雙眸清澈且無限

    被你穿透,被你

    赤裸地閱讀著

    只敢在無風無雨亦無陽的夜晚

    清風敲響窗戶

    提醒我,別忘了將月神的皎麗

    磨碎,摻和了你的光輝

    敷在我的心上

    求一個同你般燦爛的願

    再也不膽怯,你明晰且炙熱

    的光芒如吻

    註:真知之鏡為西方古代巫者用來實行探知術的道具之一。

  4. 異世界安魂曲

    粉筆在板溝舞了幾圈曼妙

    麥克風傳出幽幽安魂曲

    粉塵蓬蓬朦朧間,學生業已漂浮沉睡

    靈魂泅泳於吵雜的美妙音節中

    異世界的天空是紅色的地板,而

    地板是米白色的天空

    青草比人來得高而時間

    是等候過久的隱匿

    何德能從眾生的眼睫

    攫取一顆顆星光

    在眾人皆醉皆濁時

    如晨曦綻放

    喚醒一雙雙孤獨又

    沉溺的魚

  5. 更好的人

      你知道嗎,H,剛剛拿垃圾出去丟的路上,腦海中突然冒出了我們一起生活的樣子。這該是第幾百次我心中想像我們的未來的樣子了,我們結婚,我們領養一兩個小孩,或是用你的精子和我的精子去找兩顆卵子生出兩個可愛的小孩。

      等他/她們長大,會叫你爸比叫我Daddy,你可以跟他們講中文(雖然我國文肯定比你好),而我呢,全英語的學習。這樣我們的小孩長大之後就會有雙語的能力,就不會在學校背英文單字背得爛頭焦額,跟你一樣(笑)。

      我們要徹夜做愛,讓星子與月雲都因為我們的震盪而抖落下來,讓盤踞在雲層間的神靈看見我們的愛,因而動容。

      我想我們都得成為更好的人,不能再這麼幼稚了,我們早該脫離空侗懵懂的時期,成熟的看待一切,但可以把持著應有的赤子之情,例如在我專心上課時,你朝我射的橡皮筋;又或我在你剛睡醒時,用剛洗完而濕濡的手巴住你的雙頰;甚或於在某些時刻你用因為工作而越發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溫柔而美好。

      可是H你知道,在夢境結束之後,在我們的溫順美麗如泡泡優雅地綻放消逝之後,我們,我們什麼也留不住呀。

      而幻想究竟只是幻想罷。

  6. 你會聽到我的呼聲來自星星之草原。尋你時,便敲響宇宙的鐘,「嗡」,在你的耳窩迴盪。空靈地,喚醒你心中的溫柔(那比舒潔拉拉還輕柔)。天空壓縮在一顆氣球裡,小心握好別放掉唷,別讓太陽與月亮昇降(但你可以打包帶走),讓星子們出現就好,就好。我們都忘了怎麼聆聽,蟬嘶裡的告白,夏日的烈日嗶啵,同我的聲音一起嗡嗡鳴。謹記別讓四季流轉,我們將凝結在時空裡,遠看愛之花凋零,落英清晰如宇宙綻放。別,別再思考生命意義與否,聆聽就好,聽。那裡會有我的聲音,溫柔好比宇宙綻放的初聲,「嗡」。

    補述:嗡,相傳是宇宙的第一個聲音。

  7. 建議先閱讀:王鼎鈞<紅頭繩兒>

    早知道國中歷史就該先學好。

    ----------------------

      一切都要從那次轟炸開始說起。

      那時我正值小學,我的父親是這所學校的校長。在一次次的防空演習,父親總是認真地持著藤鞭於樹林裡逡巡,若是見著哪個小孩沒乖乖躲好,伸出頭來,總會打得他們筋骨盡散。在坑裡聽著藤鞭劃過寂靜結實打在身上的聲響,總令我膽寒。

      某次日軍的飛機真的來了,警報響起,我振起步伐,拼命跑,拼命跑,好似要跑出戰爭的驚魂惡耗,小腿肌肉在每一次練習中已逐漸壯大,我跳進一個防空坑,倚著坑壁喘著氣。

      「誰?」一道聲音響起,我沒意識到有人也在坑內。

      「我。」我仔細端倪著他,見他閉著眼睛似乎很恐懼,是畏懼什麼呢?父親的藤鞭?或者是空襲造成的家破人亡?他倏地睜開雙眼,好炯亮的眼睛,我們互視著對方,仍喘著氣,雙頰緋紅。見他雙唇開合,似乎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於是我們保持這麼一個狀態,直到日軍的飛機離開。

      「女兒啊,爸爸必須回家鄉抗戰了,所以我們要離開這所學校,那口古鐘爸爸決定將它暫且掩埋,埋得深深地,別讓日本人找到,以免成了他們的武器,來殘殺我們同胞!」爸爸講得義憤填膺,我沒回話,我知道爸爸的偉大付出,只是,這不就代表了我即將離開同學、老師,以及那天那空襲那坑裡的小男孩嗎?我好奇那男孩究竟是要說些什麼。

      那口鐘要埋進坑裡了,深深的坑將會緊緊包覆住這口鐘,緊緊地將大家的感情扣住。意外地,我瞥見那男孩手上握緊了一張紙,看起來是信,是要給誰呢?給我嗎?猛然間,天際中,飛機聲響穿過雲朵而來,「是空襲!」。很快地,我們將平時訓練有素的技巧發揮出來,伴隨著逃命時湧起的腎上激素。只是我何時手上多了一張紙?沒時間停佇了,我趕緊跑,忽地一顆炸彈在我右方三百呎遠的地方降落,震得我跌落在地,手上的信紙也不小心鬆開,隨著風塵飄然墜落到原本要埋鐘的坑裡。我趕緊向樹林裡跑,不,每個防空坑裡都躲滿了人,不,我只好一直跑,拼了命的向前跑,穿越樹林,穿越了我熟悉的環境,將戰爭和家人朋友遺落在後頭。

      終於我在一道小溪旁停下來休息,往後看已瞧不見樹林,以及更遠的寺廟。我用雙手舀起溪水來喝。我沿著溪邊走著,依稀記得老師在課堂時有教,倘若我們因戰爭而走失、迷了路了,記得,千萬要記得,沿著溪或河水走。我不知道我走了多長的時日才到達了一座城,城裡空蕩蕩的,垃圾和落葉四散,牆垣傾倒,剎那間,我想起了父親、寺廟、那口鐘,以及不知用何方法放了信在我手心的小男孩,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因為轟炸而受傷?這些我都無從得知。於是我放聲痛哭,整座城充滿了我的哭聲。突然我聽見了井然有序的腳踏聲,伴著口號和引擎聲。是日軍!來不及了,已經被發現了。日軍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看似將領的男人走到了我身旁,用力拉起了我。他上下端倪著我,將我又拉又拖的強迫我上車。

      我被帶到了軍營,他們將我安置在一座帳篷裡,篷裡有著其他跟我一樣無可依歸的少女和婦人。

      「小女孩兒,妳一定要逃出去!逃出這日軍的軍營!」當下我愣住了,我不懂這位婦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她們各各妝扮整齊,挺漂亮的,那不就表示日軍對她們很好嗎?為何要我「一定」得逃出去呢?

      一位日軍進了帳篷,怒斥著似乎是叫那些婦人們安靜,將我帶出帳篷,進了另一座帳篷,坐在裡面的是剛剛拖我上車的將領。他朝我招手,使我坐在他身旁的椅子。我感到不安。

      「將軍請妳以後都住在他的房子裡,替他打掃環境。」他身旁的一位男人說道,那男人似乎是中國人。

      「我可以說不要嗎?」想到往後都可能見不著父親,我就懼怕不安。我還想給父親綁辮子呢!我還想跟大家一塊兒上學,我還想知道那小男孩究竟是要跟我說些什麼呢!

      過了幾個禮拜,我的確住在將軍家裡了。木造的房屋,偌大。庭院深深,有小橋,有流水,可是沒有鐘。

      在將軍家裡,一開始我真的只負責清潔的工作,提著水桶持著抹布,在地上來回擦拭。將軍待我還不錯,供我衣食住行,也請當初那位中國人教我日文。過了些年,我正值破瓜年華,也精通日文了,將軍向我說:「我們結婚吧。」我想我應該沒有拒絕的權利,縱使將軍年長我三十歲而原配早已逝世多年。畢竟,在將軍家生活了許久,遭到的待遇也還不壞,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不是?只是,我仍惦記……。

      我在臥房寫下這則回憶,把紙筆收近鐵盒裡,鐵盒裡有著當初父親替我綁的紅頭繩兒,每看一次細細撫摸,總能慰勞鄉愁。床上的小孩兒早已朦朧熟睡。戰爭過後隨著日軍回到了日本,而將軍也因疾病喪生。而我始終不知道父親過得好不好,以及那位男孩。

      我們總有太多話想說,卻終究什麼也沒法兒說。

  8. 希望比之前有進步了…

    -----

    末世

    太陽是你心中的月光

    月光彷彿地底的螢石

    在諸神黃昏時

    熠熠

    你將星光傾灑在它

    高原般的臉上

    潺潺流向眼窩般的湖泊

    「那是下一世達賴喇嘛的出生之地」

    湖泊里的村莊如是現

    秋風是末世的季節

    季節裡的紅顏再也不更迭

    振翅的螢火將在轉世的夏夜

    的溪邊

    引領你(你會提著它)

    擴展殘存的

    希望

  9.   第二封

      親愛的 平

     

      今天我在書局看到了一本書,是一個澳洲的記者寫的,寫他跟他愛人的故事,他愛人因為皮膚癌臥床,到最痛苦的時候,他愛人要求他將他用枕頭悶死,因為太痛苦了。而那位記者照做了。這本書就叫做《我們選擇的告別》。

      縱使你選擇了這樣的告別方式來強迫我接受,但我思考了很久,我也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來祭弔你的告別。所以我才會寫信給你,記錄下我對你的友情。

      

      你還記得那隻被我們一同埋葬的烏龜嗎?我們從夜市買來,還買了透明的箱子和一些砂石,甚至是水草。我們先把箱子洗乾淨,再放入洗淨的砂石,整出山丘形狀,再將幾株水草插入沙裡,最後注入清澈的水,水位越高,水草也就飄然昂立。直到我們將烏龜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看著他在水缸內逡巡游移,尖而短的頭四處探看,我們都忍不住驚嘆,好似那只烏龜是我們倆的結晶。我們要一起看顧牠,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而我也透見了你眼眸中的堅定與欣喜。

      隔天你說,你要去個地方,那是你心情好與心情不好時都會去的秘密基地。那裡很美,你說。

      

      於是我偷偷跟著你。

      你走出宿舍門口,往右邊的小路走進,約莫十分鐘,你轉入一道密林,茂盛的枝葉掩去了整片天空,再往前走,是一道小溪,澄澈的溪水中有你清靈的面容。

      「你怎麼跟來了?」你說。我受了驚,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卻始終不是追蹤人的這個塊料。沒有啊,我只是很好奇你的秘密基地長怎樣而已呀,我裝傻的回答你。你在溪旁的一顆大石頭上坐了下來,鞋襪退去,兩雙腳浸到沁涼的溪水中,我也學你如是做,只不過我直接坐到你身旁,依偎著。

      「你知道嗎,我常常來這裡思考著我生命中的事情。」你揀起一顆石頭,把玩著。什麼事呢?我說。

      「關於家庭,關於學校,關於你。」關於我?我細細思量著這句話。

      「對,關於你。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太要好,太過親密,我想過要與你保持一點距離,只是做不到。」所以你喜歡我喔?我回。

      

      「不,我知道我們一直都是朋友,而我們都把彼此當朋友。但如果哪一天我們其中一人消失了,另一個人怎麼辦?那會像是身體的一部份被割走了,痛,明明眼睛就是看到它不在,卻始終感覺並沒有失去它,也這麼相信著。」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來,那時你就在暗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