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每晚一個離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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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夜 龍蛇(1)

紀顔伸了伸腰,把手暖了暖,向我和林斯平徐徐道來。

“中國的地勢分布很廣,動物的物種繁多,當然,蛇類也是其中一種,尤其是蟒蛇,一般在南方諸省。像福建啊,廣東,雲南等省,一般能在茂密的山林裏找到它們。不過傳說中的龍蛇絕對罕見。

我是在父親遺留的筆記中找到了一個居住在雲南的少數民族部落,這個部落以捕捉蛇販買維生,而其中有一個人談到了龍蛇。不過記載甚少。其實龍蛇是一種巨蟒,但又和其他的巨蟒不同。而為什麽被稱龍蛇,筆記沒有記載,只是一再強調非常危險,當心之類的話,並用了個大大紅圈勾出來。我帶著好奇,終于找到個機會前往雲南尋找龍蛇的蹤迹。

雲南自古就是非常神秘的地方,那裏幾乎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景色和原始生態環境,茂密的原始森林曾經吸引過衆多探險家,但危險也多。

1942年,中國為了解救在緬甸被日軍圍困的7000名英國士兵,10萬中國遠征軍開赴緬甸,完成了任務。但打仗的傷亡不大,絕大多數人卻在穿越中緬邊境的原始森林裏喪命。充滿瘴氣的森林,食人蟻軍團,巨型螞蟥,以及衆多不知名的野獸,即便是活著的人也始終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中。可想而知,龍蛇生存在那種地方到也不失偶然。

我經過幾天的旅途,來到了雲南,並根據父親的遺留的地圖和筆記,開始尋找那個部落。當然,比較辛苦,不過當地人還是很熱情的,半個月後,我終于來到了那個靠捕蛇維生的部落。

和我預想的不同,與其說他們是個部落,到不如說像個村莊。遠遠望去,和我老家的並無太大不同。

“你是來收蛇的麽?早了幾天啊。”一個穿戴比較接近漢人的人朝我走過來奇怪地問我。我告訴他,自己是個旅遊者,是慕名而來。那個人笑了笑,也自我介紹說他叫布裏,這裏的人都叫他阿布,因為阿布會漢語,所以他專門負責聯系外面的人來采購蛇皮蛇膽,還幫村裏的人買賣貨物,所以阿布在村子裏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你的漢語是像誰學的?”我好奇地問阿布,阿布又笑了笑,我忽然發現他的舌頭又細又長,而且通紅的,每次說話前都伸出來舔舔自己的嘴唇。他的皮膚很粗糙,而且脫皮的利害,他告訴我最近太陽太厲害了。

“我的漢語是跟個漢人學的,很久了,他人很不錯,教會了我很多東西,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充當他的導遊。”我猜想一定是父親了,看來我找錯地方。阿布的手腳很長,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山路崎岖,走起路來,手如飄帶一樣晃來晃去。我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有一大堆人圍在一起,似乎在慶祝什麽。

等我和阿布過去,人已經漸漸散去。我走近一看,原來是有人捕到了一條蟒蛇。

蟒蛇還是活的,不過頭上套了蛇籠,好像是一種編織袋,又有點類似馬的缰繩,那帶子好像很堅固,蟒蛇的頭在劇烈的搖擺,但掙脫不掉,它的另外一半身體被牢牢幫在了地面的木樁上。這條蛇不算大,不過也有四米多長,身體背面灰棕色頭背有成對的大鱗片。背面和側面有雲狀大斑紋。

頭上編織袋的另外一頭在一個壯實的年輕漢子手裏,他臉上充滿著得意的神情,一只手抓著袋子,另外一只手叉在腰上。身上披著一件紅黑相間的短服,沒系扣子,露出健壯的肌肉,他的眼睛向上飄的利害,壓根沒看見我這個生人。倒是一個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的矮胖中年人發現了我們。然後大家都轉移視線到我身上。抓蛇的年輕人不快的望著我,可是他看上去也很好奇。

一下子被這麽多人圍起來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他們說這我聽不明白的語言,睜著大眼睛擁擠在一塊,仿佛在動物園看動物一樣。還好阿布趕快解釋了一番。

“別介意,一般收蛇的人不進村子的,大家很少看見外族人,所以顯得很好奇。”阿布拍拍我的肩膀,他背對著太陽,如衣梭般的臉朝外吐著舌頭。我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蟒蛇。

人群逐漸散去,我跟著阿布來到他家。如其他人一樣,家裏很簡陋,不過裏面的物件卻是獨特。大都市皮制品。有皮褲皮衣,還有一瓶浸泡著數條蛇的大玻璃罐子。裏面的液體黑褐色的。阿布叫我自己坐坐,他去喝水。我則應了一句,然後走到玻璃罐前仔細看看。

裏面的蛇好像是毒蛇,有一條黃色的,頭部呈三角狀。比起前幾條都要大,我把手放到罐子上,眼睛貼在上面,想看看它的花紋。不料,那蛇猛地掙開眼睛,大而灰色的眼珠轉了一圈後盯著我。我嚇得往後一退,正好撞倒了從裏面走出來的阿布身上。

“你怎麽了?”阿布奇怪的問我。我驚惶的指著罐子。“那蛇,居然是活的。”阿布冷笑了聲,不屑的哼了一聲。

“那蛇當然是活的,你不知道麽?蛇酒自然要泡活蛇,否則藥力就弱了,那酒的溫度低,所以蛇成半休眠狀態,你剛才一定是把手放在上面了,溫度一高,它自然活過來了。”阿布笑嘻嘻的走過去,用手厥起衣角擦了擦剛才被我手捂出幾道印子的罐壁。然後指著那條蛇說。

“你可別小看它,它可是有名的烙鐵頭,被它咬一口,半小時沒血清就沒命了。不過它泡的酒可是非常不錯,不過這蛇前些日子剛放下去,要等它被醉死,然後才能開蓋子飲用。”我點點頭,果然是捕蛇的世家啊。門外很多小孩會趴在門外看我,然後又被女人們領走了,開始還不太習慣,後來也無所謂了,和阿布攀談了起來。

“日子不好過,收蛇的人價格越壓越低,村子裏的人卻越來越多,當然,能抓到的蛇也沒以前多了。剛才在外面的那個叫烏蘇,他已經是村子最會抓蛇的了,可一條四五米的蟒蛇活的才賣兩百多,死了更不值錢。要麽就冒險抓毒蛇,價格稍微高點,但被咬死的人也不在少數,總之要麽餓死,要麽被蛇咬死,日子很難過了。聽長輩說,以前村子裏自給自足,雖然不富裕但也過得去,自從有人開始賣蛇賺了點錢,大家都去趕著抓蛇了,抓來的蛇一多,價錢就賤了。結果搞得現在村裏的人只會抓蛇了。聽了他的話,我很難想象原本在我印象裏神秘而強大的捕蛇部落居然現在處于這樣一個尴尬的局面。不過我還是問了他關于龍蛇的事情。

“龍蛇?你瘋了麽?我勸你趕緊打消這個念頭吧,我們這個部落已經幾百年了,從來沒人見過龍蛇,它只在老人家嚇唬不聽話的娃的故事裏出現過,以前那個教我漢語的男人也說來找龍蛇。”阿布端詳了我一會,忽然指著說:“沒錯,和你長得有些相像,你們該不是父子吧。”我笑了笑,點點頭,阿布也笑笑。

“真高興,我居然還可以見到紀先生的兒子。”阿布對我的表情明顯熱情了許多,不過他還是不贊同我去找龍蛇,但他告訴我,明天就是一年一次的捕蛇賽,比比誰是最厲害的捕蛇人,冠軍的獎勵是很豐盛的。

“我和烏蘇是一起的,你可以和我們一道去看看,怎樣捕捉一種大蟒蛇。”阿布神秘地說,“那絕對是你從沒見過的捕蛇方法。”我有點好奇,但阿布卻不再往下深說,只好作罷。夜晚在他家吃了頓蛇肉飯,還算可口,晚上睡在竹席上面,月光透過裝有毒蛇的酒瓶,亮著銀光。一覺睡到天明,直到阿布叫醒我。我揉揉眼睛,聽到門外有很多人的歡呼聲,走出去一看,原來很多女孩子正穿著很華麗的民族服裝跳舞。

“捕蛇賽過後就是蛇節,所以大家會慶祝,不過以後這樣慶祝的機會恐怕越來越少了。”阿布感歎地說。他告訴我,由于有部分年輕人技術不好強行抓蛇,已經死了好幾個了,所以族長說以後的捕蛇賽會慢慢減少,直到停止。昨天的那個年輕漢子,就是烏蘇走了過來,今天他換了套行頭,穿了套灰色的緊身衣,腳和手臂都裹著厚厚的白布,腰間系了個大大的布袋,肩膀上斜挎著一條拇指粗細的繩索,看來這都是准備抓蛇的工具吧。他沒看我,徑直走進房間,然後和阿布對話,可惜我一句都沒聽明白,不過烏蘇好像很不高興,指指我,又對這阿布高聲叫喊,但他最後好像還是很郁悶的走出房間,用手抓著胸前的繩子,對我使勁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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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夜 龍蛇(2)

三人准備好久出發了,阿布也為我包上白布,因為樹林深山裏瘴氣蚊蟲多,這個時候是進山的比較好的時間,但還是要注意。阿布還帶了很多藥品,大都用小瓦瓶裝著。

上午九點後,參加捕蛇賽的人都陸續出發了。

“我們去捉岩蛇。”阿布和烏蘇交談下,回頭告訴我。現在我們三人正在陡峭的岩石上攀岩,我一聽奇怪了。

“什麽蛇?”

“岩蛇,它們很大,有六七米,甚至更長,居住在山洞裏面,一般在晚上才外出,岩蛇和其他蛇不同,它比較遲鈍,而且它們是靠嗅覺捕食的,一般被它盯上的,跑都跑不掉。”

“為什麽?”我好奇地問。阿布笑道:“因為岩蛇的嘴巴很大,扁平狀,巨大的身體像風箱一樣,和獵物距離相近後,靠著吸力直接吸過來,然後絞殺,最後吞食掉。不過,抓它方法很特別,也很危險,看來烏蘇是一定要抓岩蛇來證明自己了。”阿布望著最前面賣力爬山的烏蘇矯健的背影,歎氣道:“希望他別出事。”

三人沿著山路一直走到日頭高挂,我看了看表,快中午了。克烏蘇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我的體力有點不支,慢慢被抛到了後面。阿布和烏蘇在前面交談著,時而又高聲爭吵什麽,我開始有點討厭這個叫烏蘇的小夥子了,因為他回頭看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帶著鄙視。終于,我們再山間的一片開闊地停了下來。在不遠處,有一個山洞,黑呼呼的,大概有兩人多高。

“岩蛇的鼻子很厲害,你要塗上這個。”阿布從自己帶來的那些瓶瓶罐罐裏面摸出一個綠色的,打開後裏出來一股非常濃烈的味道,非常難聞。

“這是什麽啊?”我接過來,仔細地塗抹,阿布再三叮囑我,要盡量把整個身體都塗上,不要漏擦。我塗抹完後,把瓶子遞給阿布,但他收起來了,自己卻沒有塗。

我不禁問他,阿布笑了下,舌頭舔了舔嘴唇。

“我和烏蘇都是這裏長大的,身上有了蛇的味道了,你是外來人,所以你需要塗。”說完盯著我看,看得我發毛,那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很像昨天瓶子裏的那條蛇的眼神,都是灰色的。

烏蘇衝這阿布大喊了句,阿布回了幾句,似乎兩人還在爭吵,不過最終烏蘇屈服了,不高興的跑到一邊去了。

“要怎麽抓呢?”我問阿布,阿布卻對這我笑。

“你知道要怎麽捉龍蛇麽?”我很奇怪,不是說要抓岩蛇啊,他不是老說叫我別去想抓龍蛇麽?他繞著我轉圈,一邊轉,一邊看著太陽。

“龍蛇是神物,你知道,它是快要化龍的大蛇,但是和人一樣,人要修仙就必須經曆劫難,龍蛇則是要吞食死者的屍體,來超度亡靈,以此來修行。可是如果它吞食了活人,那就會暫時失去力量,沒有任何危險。”

“這是什麽意思?”我忽然覺得他很危險。下意識的退後幾步。阿布停住了,他看了看太陽,最後又看著我。

“正午的時候是龍蛇最弱的時候,你身上塗抹的是一種屍味油,能蓋住活人的氣味。要抓龍蛇必須要有餌。而你,就是最好的餌。這裏的規矩是一旦死了人就擡到這裏讓龍蛇超度,這麽多年來規矩一直不變。不過我管不了了,只要能抓住龍蛇,那就是一堆的金子啊,整個村子都會富裕起來,可是他們誰也不敢去當餌,很不湊巧,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二十多年前,你父親看過龍蛇吃屍,所以他誤以為龍蛇是凶獸。不過今天你既然來了,也能看看,而且是近距離,哈哈哈哈。”阿布開始放聲大笑,而我感覺到一陣眩暈,腿一軟,便倒了下來。我意識失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是阿布的。

“油裏面還有迷香,在陽光的照射下會從你的皮膚裏進去,好好睡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是被冰冷的地面凍醒了。睜眼一看,自己躺在山洞裏面,阿布和烏蘇早沒了蹤影,我想掙紮著爬起來,但身體一點氣力也沒有,手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如果只是不能動還好,迷香的作用遲早會消失。可是洞裏面卻傳來一陣蠕動的聲音。

我看見兩只發著綠光的眼睛。

是龍蛇?

借著外面的光線,我依稀看見有東西從裏面爬了出來。然後是很重的呼吸打在我臉上,很難聞,我幾乎要作嘔,夾雜著腐爛的臭味和動物的味道。似乎在這味道的刺激下迷香的作用小了點,我好象可以稍微動一下了,可是在這種情況,我就是能跑也沒用,因為我已經看見它了。

怎麽形容呢,龍蛇已經不能說是蛇了,它的額頭靠近眼睛的上方隆起了兩個類似肉瘤的大包,眼睛也深深陷落進去,在嘴角兩邊居然還有須,非常長,一直飄到腦後。脖子後的鱗片比普通的蛇鱗要大的多也厚的多,通體成紅色,在身體兩側已經可以看見有腳的雛形了,象壁虎一樣,不過沒有實質的功能,它依舊靠爬行來移動。

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光是腦袋幾乎比我身體大了。蜷曲爬行的龍蛇似乎發現我了,吐著舌頭朝我迅速的移動過來。蛇鱗和地面摩擦的聲音連我的皮膚都感覺的到。

只是一刹那,我感覺腳一陣冰冷,原來龍蛇已經在從腳部吞食了。我的眼睛正對著龍蛇的眼睛,它的眼神很冰冷,雖然我知道它的視力並不好,或許根本看不見東西,但我還是很懼怕它的眼睛。

你很難想象被一種東西活吞是什麽感覺。

我曾經知道有一種捉蛇人把自己當作食物引誘蛇讓自己下巴脫臼來吞食,等吞到大腿處時候在迅速坐起來殺蛇,這時候的蛇是沒有任何防備的。我以為只是笑談,不料今天自己親自嘗試了把了。

龍蛇的嘴很大,它完全可以一下就把我吞下去,可是它偏偏一點一點的含著,靠著每次張嘴的上颚和下颚的蠕動把我身體送進去。我心想或許長期吃屍體讓它的胃口變的很不好了。

我的腳趾頭能清晰地感覺到龍蛇的內部粘膜和肌肉的蠕動,它已經吞到我的膝蓋了,我不知道阿布和烏蘇到底想幹什麽。這個時候,龍蛇忽然停止了吞食,然後猛地把我吐了出來,接著仰起頭,痛苦的搖擺,我的身體已經可以動了,趕緊扶著石壁跑了出來,腳上全是龍蛇的粘液。

“多謝你了!”阿布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仿佛在看風景一樣看著在旁邊劇烈掙紮的龍蛇,然後又吃驚的說:“它比幾十年前更大了,而且更接近龍,或許在過些日子它真能變龍飛天了。”烏蘇走了過來,兩人交談了會,烏蘇用繩子把我捆的像粽子一樣。

“等我把龍蛇帶回去,村子裏的人會把我當神一樣供奉起來。”阿布得意的笑道,細長的舌頭又伸了出來,似乎那張嘴巴已經無法容納這麽大的舌頭了。

“不行,我聽說龍蛇肉出了可以不老,我不能錯過這機會。”阿布的眼睛裏冒著攫取的光,從腰間抽出把匕首,他在等龍蛇停下來,等龍蛇沒有力氣。終于,龍蛇癱倒在地上,無力的把頭靠在一邊,身體卷了起來。阿布高興得走過去,但被烏蘇拉住了,烏蘇拼命的搖頭,兩人爭吵起來。最後阿布沒有理會烏蘇的阻攔,強行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嘟囔著。他顫抖的走到龍蛇脖子的地方,把匕首紮了進去。龍蛇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任憑阿布把一大塊肉生生割了下來。

阿布手裏提著龍蛇肉,興奮的走了出來。

“吃了這個,可以長生不老,或許我還可以把這個哪裏賣錢,哈哈哈哈。”阿布狂妄的高聲大笑,他背對著洞口。我和烏蘇則正對著。所以,我們倆看到了。龍蛇頭上的包如同剝繭而出的飛蛾一樣,伸出兩只長角,在身體邊的四肢也伸了出來,它現在已經完全不需要爬行了。整個頭部也變得巨大起來。龍蛇就站在阿布的身後,它脖子上的傷口也完全恢複了。

烏蘇結巴的指著阿布,然後怪叫著逃走了。阿布也感覺到了,他面帶恐懼的轉過頭,臉上還帶著剛才未抹去的笑容,但是他剛回過頭,迎接他的是龍蛇的大嘴。

只一下,阿布就進了龍蛇的嘴裏了,在嘴外亂蹬的腳還有提著龍蛇肉的手都證明了他還未死。不過很快龍蛇把他整個吞了下去,我能看見龍蛇喉嚨出的一團東西在蠕動。

接下來輪到我了?我閉上眼睛受死,在神物面前我的力量完全是多余的。不過它似乎對我並不感興趣。等我睜眼的時候,我已經沒有發現它了。

整個地面除了地上阿布留下來的一些工具之外什麽都沒有,我感覺如同做了場夢一樣。龍蛇變成了龍了?抑或是去了別的地方?

後來我靠著石頭磨破了繩索,走了很久才也沒有找到那個村子,不過我還是幸運的被幾個旅行者救了,這才能活者回來。那些旅行者說,他們是看見天空中有異物才朝這個方向走的。我想,或許他們看見的就是龍蛇吧。”我看著紀顔,真難相信他居然把這事敘述的如此輕松,要知道我和林斯平聽的非常驚訝。

“我尋找了所有關于龍蛇的史料,原來龍蛇靠食屍超度亡者來修行化龍,但等它化龍時候確是需要吃掉作惡者,如同古代傳說的神獸麒麟,也會擔當一種類似法官的角色,恐怕阿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吃掉。”

“一字謂之貪啊,就像那位真的掉入錢眼的局長,貪婪是一切犯罪的根源。”我忍不住說道。

“哦,那是一個怎樣的故事?”紀顔和林斯平問。我清了清嗓子。

“這是一個關于錢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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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夜 錢眼

“錢眼?”紀顔好奇的問道。林斯平也笑笑。

“聽過有人掉到孔方兄裏面去,但那位錢眼的局長是什麽意思?”我用火鉗夾起一塊燒得正紅的木炭,把煙湊過去,不喜歡用打火機,甚至火柴,盡量遠離現代的每個部分,可以讓你有種釋放的輕松感覺。我吐出口煙,故事便在漸漸散開的煙霧中展開了。

“我本是學計算機的,無奈專業學的太差,這才又搞了份報社的工作,這年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幹著與自己興趣無關卻和自己的肚皮相關的工作,當然,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很幸運的屬于哪百分之二十的人,因為我還是非常喜歡這份工作的。

大多數工作都要渡過一個實習期間,那位局長的事,恐怕是在我實習期間最難忘的了。

這個局長姓吳,呵呵,個人認為百家姓中屬吳最難搭配名字了,大部分都不是很好,這個吳局長也不例外,他全名叫吳德學,這個吳局長有個很大的特點,愛錢。

不要誤會,愛錢和愛財其實並不見得是一回事。起碼開始的時候,吳局長還是非常正直的。他愛錢,只是喜歡收集錢幣而已。從古代銅幣到現代發行的金幣,甚至很多絕版稀有的在他那裏都能窺見一二,可想而知吳局長癡迷錢到了何種地步,不過他只喜歡金屬幣,討厭紙幣,按照他的說法是金屬幣可以把玩,而紙幣與冥錢太相像有點不吉利。

吳局長其實是副局,但大家都順口叫局長,只有在正局長在的時候大家才叫他吳副,他分管當地的藥物監管,也就是抽查質量,大部分注射及臨床用藥都得經過他的首批,權力之大,可想而知了。剛剛上任的時候,吳局長還使做了幾件實事,查處了些違禁藥品的外流案件,而我也正是因為要為他寫專訪,才認識他,對于那篇專訪,吳局長非常高興,還當面表揚過我。兩人到還談得來,于是我也就經常去他家坐坐,所以他的事也就知道一二。

不過,後來他變了。

吳局長是老大學生,從小就嗜好古玩,聽說家裏祖上就是琉璃廠裏的活計,日本鬼子侵華,他爺爺就帶了幾件頂值錢又非常易于攜帶的東西——古錢。逃到了南方,然後也就在這裏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了,吳局長從小經常生病,家裏就常用古錢鎮邪,所以他自小熟古錢就好比80年的人小時侯熟畫片一樣。據他自己說,六歲的時候他就可以通過辨鏽來鑒別古錢了,我聽後心裏有點不信,畢竟識鏽辨鏽已經不是玩票級別的收藏家的級別了。古錢大都是金屬,以銅最多,古錢的鏽蝕有多種多樣,既有真僞之別,又有地域、厚薄之分,南方土壤多雨潮濕帶酸性,鏽蝕較嚴重且相對疏松,綠鏽中常混雜有藍、綠和紅色鏽,稱為“紅綠鏽”,有的銅鏽中還會泛出一片片或一點點水銀般的光澤,稱為水銀鏽,北方少雨幹燥,鏽蝕堅硬板結,鏽色多呈綠色或藍綠,是為硬綠鏽。其錢體大多綠鏽滿身,就是常說的“北坑”河中撈起的古錢,鏽蝕多呈灰白色,堅硬異常,極難清理,常叫做沙鏽。當吳局長對我侃侃而談的時候,我實在對一個負責藥品的官員同時又對錢幣如此精通佩服不已。當然,他還請我觀看過他的收藏,只不過那只是他收藏的一小部分,極品按照他的說頭,是有靈氣的,不到萬不得已,絕見不的生人。我也只好作罷。

但是,一個人有愛好的話,那麽愛好往往就是弱點。

記得有部電視劇裏說過,好像是《李衛當官》吧,劇中李衛被調任揚州之前,雍正恐其和前幾任地方官一樣為鹽商所腐蝕,于是讓去大獄看看那幾位已經被判死刑的揚州前任知府。有的是為色,有的是為字,有的是為錢。總之按照鹽商的話就是不信這世間還有無縫的蛋,就算是鐵板一塊,也要燒化重鑄掰開灌鹽。

所以當一個人被千萬個人算計的時候,那就危險了。

吳局長自然不例外。他不好色不好財不看人情臉面,問題是他喜歡古錢。

當那些個藥商,藥販看准這點後,機會就來了。他們四處收集吳局長的資料。並高價搞來古錢,開始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但久而久之,門外的人進去了,進去的人坐下了,坐下人的禮,吳局長也開始收了。

藥的利潤多大?經過藥廠,藥商,采購,醫院藥部,藥房,醫生,再到病人。如此多的一道道盤活拔毛下來,才到我們手裏,也難怪藥商們要花如此多的精力錢財來打動吳局長了。民間甚至流傳話說,要不別得病,要得了就趕緊死去。

長時間的合作到也相安無事,藥雖然貴了點,也治不好人,但也出不了事,起碼沒出大事。後來吳局長退了下來,送古錢的自然就少了。但是有一天,吳局的夫人打電話告訴我,家裏出事了。或許你們覺得奇怪,為什麽要告訴我,因為吳局實在沒有肯幫忙的朋友,起碼,我還勉強算一個吧,在電話裏,局長夫人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我。

那天吳局還是把玩著他的古錢,一位奇特的客人來到他家。說他奇特,因為這人來的時候穿著仿佛如民國一般,長衣大褂,戴著黑色帽子。還揣著塊懷表,提這個一尺多長的紅木箱子。直說是來送禮的,但吳局壓根不認識他,不過吳局憑著感覺,這人不是普通人,于是還是進門接待了此人。當時局長夫人就在一旁,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聽說吳局長喜好古錢,而且眼光獨特,這裏有幾枚特殊的,在下想讓局長鑒賞一下。”那人帶著點北方口音,而且身材高大。吳局長自然高興,便提出要看看先,兩人談了會,客人居然說把錢幣留下,讓局長慢慢觀看,一個月後自己再來取。吳局長自然高興,熱情地送他出門。

不過從那天開始,吳局長就把自己關在自己房間裏,除了吃飯上廁所,壓根不出來,即便是吃飯,也是匆匆扒拉幾口,和平日裏向來和睦的妻子也說不上幾句。局長夫人很著急,于是想叫我去勸勸。勉為其難,我只好動身前往吳局長家中。

“歐陽,是你啊。”還好,吳局還認識我,不過我快不認識他了,短短幾個月不見,他早就沒了先前的神采,我走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拿著個放大鏡勾著個腦袋對著一枚古錢在端詳,整個人如同一只烤熟的龍蝦,蜷曲著身體坐在書桌前。我進來很久他才注意我,因為他那個時候想站起來喝水。他的頭發掉得快見底了,眼睛也深凹陷下去,全是血絲,手可能由于長時間彎曲著,都變形了。走路都要一步步的,難以置信,他以前可是還可我一起打過籃球啊。

我和他寒暄了幾句,話頭自然聊到哪幾枚古錢上。一說到古錢,吳局的眼睛就大冒精光,神采奕奕,仿佛抽了鴉片一樣。

“你知道麽?這幾枚是什麽?”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古錢,我是門外漢,自然搖頭不語。

“古錢按稀罕程度高低分為一至十級,每級又可細分為上、中、下三級,而‘五十名珍’是其中的極品,如東周的‘三孔布’、王莽時的‘壯泉四十’、宋代的‘建國通寶’、清代的‘天國通寶’,古錢的價值不僅僅由年代曆史決定,主要是發行數量和再版版次,即使是離我們最近的清朝,很多古幣還是非常珍貴的。”吳局長快速的說著,我幾乎聽不完整。只好好奇地問:“那這幾枚是什麽?”

吳局長小聲地說:“其中有一種真品存世之有兩枚。其中一枚就在我這裏。”我更感好奇了,世界上只有兩枚?

“會是赝品麽?”我話出口,又覺得唐突,還好吳局長並不介意。

“不會,我這麽多天一直再翻閱資料,仔細地檢驗。”吳局把那枚古幣拿起來,在我看來好像和大唐通寶沒兩樣,圓形,直徑2厘米左右,周圍印著大齊通寶四個字。

“它叫大齊通寶,是南唐錢。此錢真品僅發現二枚,因其文字形制與大唐通寶接近,所以定為南唐開國者徐知诰升元元年建國號大齊時所鑄。一說為南唐後期鑄大唐通寶時所鑄。”吳局長拿過一本書,把其中的圖畫和文字指給我。不過我發現畫上的錢似乎和吳局手上的錢幣有點不同,但我也說上來,只是心想他這樣的專家估計早注意了吧。

“可是再過幾天,那人一來就要拿走古錢了。”吳局長談了口氣,愁容滿面。我看他似乎對這枚錢著魔了。

“我想做枚假的,要不直接跟他說我把這錢弄丟了,即便傾家蕩産,我也一定要把這枚大齊通寶弄到手!”吳局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可怕,面目猙獰那一瞬間我幾乎不認識他了,原來占有欲最容易改變人。大家沈默了一會,隨便聊了聊便告辭了,臨行前吳局抓著我的手,歎著氣說:“歐陽啊,也就你還在我退休後會來找我。”

我笑笑,最後他還再三詢問最近中央對藥改有什麽動作,我說不清楚,他又駝著背進去了。

一段之後,工作繁忙,我把吳局的事幾乎淡忘了,但吳夫人又一個電話打過來,不過這次聲音很急。

“我們家老吳不見了!”第一句我就覺得奇怪,不見了就報警啊,怎麽這麽緊張。但礙不過往日交情,我還是去了他家一趟。

一個大活人怎麽會不見了?太可笑了。但根據吳局的夫人的話,吳局自從昨天晚飯後進了房了房間就再也沒出來,今天她進去的時候發現裏面一個人也沒有。

我仔細地看了看書桌,上面堆滿了關于古幣的書籍,擺放著一個放大鏡,還有很多玻璃盒子,裏面裝的都是古錢,還有戰國時代的齊國的刀幣,楚國的蟻鼻幣。牆上挂著一柄桃木劍,是用古錢鑲嵌而制。不大的房間裏面幾乎每樣東西都和古錢有或多或少的關系。吳夫人去為我倒開水,而我則在房間裏繼續查看。

房間和陽台相連,但總不能說吳局長從陽台逃了吧,難道他帶著那枚古錢走了?不至于啊,而且更奇怪的是,我在他的書櫃上找到一個盒子,裏面居然裝著那枚大齊通寶。

“太奇怪了,錢居然還在。”我本想把他放回原處,忽然莫名的好奇心又使我把它拿了出來。當然,我戴上了手套——這事吳局以前再三要求我的,因為手上的汗水可能會毀掉這枚珍貴的古玩。

“真有那麽好麽。”我看著這枚和普通銅幣沒有兩樣的東西,在手上也沒有過于特殊的質感,這時候,透過房間的的窗戶,一束光射了進來。

說來也巧。那道光正好射在銅幣中間的孔上。我怕被照射過久不好,剛要收起來,卻發現了件很奇怪的事。

本事空空中間的錢幣,那光居然無法穿過,我又試驗了次,果然,光居然無法透過中間的方孔射到地面上。我把手指伸了進去,暢通無阻,但光線卻反而進入不了。

“真有意思。”我笑了笑,居然還有這種事,于是把錢靠近了點看。古錢通體淡黃透紅,我多少和吳局呆過段日子,對古錢有些許了解,根據銅的含量多少,古錢的鏽迹和顔色都不同,五代時的銅幣含銅多呈現水紅色。我把古錢緊緊的對著眼睛,我想看看,既然光線無法透過那方孔,如果眼睛去看能否看見什麽。

我的確去看了,把眼睛慢慢湊了過去,不過到現在我都後悔那個決定。

我的眼睛看到了另外一只眼睛。確切的說是眼珠。

蒼老,悲涼,甚至透著僵死的灰黑。那眼睛仿佛如死人的眼睛一樣。我嚇了一跳。手中的古錢幾乎掉落在地上。這時候,房間的門忽然開了,閃進來一個人。

吳局的夫人進來了,把茶放下和我唠叨了幾句。我問他,那個奇怪的客人後來還有回來過麽。吳局搖搖頭,說自從那次後,都快一個半月了,那人似乎忘記這事了,那幾天吳局還高興地和孩子一樣。本來這幾天他老是經常看報紙,聽新聞,每次都緊張的要命,還老打電話。

“電話?”我好奇地問,“知道和誰麽?”吳夫人不屑地搖手,“還不是以前那些老來家的藥商,他們經常提著古錢來找我們家老吳,說什麽……”吳夫人忽然自覺失言,沒有再說下去,我也識相,便去喝茶了,喝完茶,她問我又沒有發現什麽,我說暫時沒有,她便退出去了,還一直說要留我吃飯。

在吳局的床頭,擺了很多參政消息和一些藥品局的內部讀物,他不是退下很久了麽,怎麽還這麽關心啊,難怪有人幹部們說身退心不退,人退話不退。

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古錢,那錢紅的非常滲人,我依稀記得上次看並沒有那麽紅。我不太願意相信剛才看見的東西,但又沒勇氣再看一次,于是我想到個辦法,把銅幣立起來,然後用照相機在很近的地方拍了張照片。也不知道曝光是對古錢有無影響。

匆匆告辭後,我便立即去洗照片了。

很快,照片洗了出來,我把它放大後,拿到燈下。

基本上是完全對著那錢孔照的。等我一看,幾乎驚駭地說不出話來,我把所有的照片洗出來,每張德圖像幾乎都差不了多少。

在那方形的錢孔裏,居然有一張人臉,一張面無表情的人臉。不過從角度來看,似乎是離著孔口很遠。那臉我再也熟悉不過了,正是吳局長。但是由于黑暗的緣故,他的臉總是殘缺的,看不清楚,能看見的只有那只半開半閉的眼睛而已。

我把所有的照片和底片都燒掉了,沒人會接受一個退休的局長居然失蹤在一枚古錢的‘錢眼’裏面。過了幾天,新聞報道出來說,原來經過吳局審批的藥品出了問題,在臨床用藥中居然死了兩個人,還有幾個正在加護病房。相關人等都被抓了起來。不過新聞裏並沒具體點出吳局的名字,但地名說出來了還有藥品的名稱。出事的時間,正是前段日子,我忽然明白吳局非常關心藥品局的用意了。

我再次找到吳局的家,想看看那枚奇異的古幣。但吳局長的夫人居然和我說就在昨天,那個奇怪的客人居然回來了,要走了那枚大齊通寶。吳夫人還是一臉愁容,向我說報警了,可是依然沒有吳局的下落。我暗暗想,如果真告訴你了,恐怕你又不相信了。

那次的藥品的事故不了了之,吳局長和哪個神秘的客人以及那價值不非的古錢都渺無音訊。不久,吳局長新的接任者上任了,據說這人比吳局長好打發多了,他喜歡紙幣,而且最好是美鈔。”我又抽完了根煙,煙霧散去,故事也結束了。

“那枚古錢究竟是什麽?中間的孔怎麽象黑洞一樣?居然能把人也能吸進去?可其他人看卻沒事啊。”林斯平奇怪地問我。我攤開手,無可奈何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說出我曉得的。早知道該把照片留一張,可惜那相片看久了很邪門,我想都沒想,全部銷毀了。”林斯平轉看紀顔。紀顔不知道從哪裏拿來枚仿制的古錢。在手裏抛弄起來。

“人是不會掉進錢眼的,掉進去的,不過是人的貪欲罷了。”說完,古錢在空中翻轉了好幾個圈,落回了紀顔的手掌。屋外已漸漸有了青色,看來天就快亮了。三人又喝了會酒,互相枕著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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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夜 樓(1)

早上醒來,發現林斯平和紀顔還在呼呼大睡,無奈我卻還要上班,估計他們倆這幾天還會好好聊聊了,不過我就沒這麽多空閑來參與,畢竟我還是要保住飯碗。

洗漱停當,剛剛回到報社,發現大家正在討論最近多起年輕學生自殺事件。我也看了看,似乎今年大學生跳樓自殺已經和礦難和醫療事故一樣,大家見怪不怪了,不過這幾起卻還是非常可惜,大都是因為求職壓力太大。剛想准備一天的工作,卻意外的接到了陶濤的電話。

作為大學不多的幾位好友,能接到他的消息我還是非常開心的,他比我小一屆,都是同系,兩人因為都喜歡探險和奇異故事而相識,不過自從我畢業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但這次,他卻告訴我他正在醫院裏。

“趕快來吧,我急著要把我畢業後的經曆告訴你,我沒死已經是萬幸了。”聽著他沒頭腦的一句,讓我非常奇怪,不過我告訴他即便我要過去也要等到中午之後,他也爽快地答應了。上午無聊的工作很快完結了,我按照地址趕去了陶濤告訴我的醫院。

他在骨科,當我見到他的時候,幾乎快認不出了,整個人包的和木乃伊歸來一樣,左腿還打著石膏,被吊了起來。正在努力吸著一瓶牛奶的他見我來了,非常高興,在招呼他的是陶濤的父母,大學時候見過幾次,似乎看上去老了很多,在陶濤的要求下,他的父母退了出去。他住的是單人病房,所以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了。

對他開了會玩笑,兩人便開始了談話。

“究竟是怎麽搞的?被車撞了?”我搬了張凳子坐在床片。

“你先看看這個。”陶濤把一打報紙扔給我。我隨便看了看,標題新聞居然都差不多。“研究生從四樓跳下身亡。”“某名牌高校學生壓力過大跳樓身亡。”諸如此類。我不原多看這些,畢竟自己畢業也曾經曆過那些非常痛苦的歲月。

“知道我是怎樣受傷的麽?”陶濤忽然打斷我的思路。我又再次看了看他,驚訝地說:“難道你也是?”陶濤點點頭。

“我也從四樓跳下來,弄成這樣,不過我命大,只是肋骨和腿骨骨折,不過,在我跳樓前一個月同樣從四樓跳下的那個同事,就沒我這麽好運了。”陶濤說著,眼睛看著陽台外,我忽然發現他已經不是那個大學時代追著我詢問怨靈和怪獸的那個長不大的孩子了,可能痛苦可以使男孩成熟的更快,我幾乎快不認識他了。陶濤剃掉了以前飄逸的長發,轉而是一個平頭取代了,鼻子看得出曾經被打斷過,嘴角上也有傷痕,還有臉上也有多處劃傷,雖然他說的如此輕松,但可想而知他當時傷的利害程度。

“前輩畢業後不久,我就開始找工作了。可是,並沒我想象的那般容易,我們這種三流院校,幾乎人家看都不看你的簡曆,所謂的百分之九十多的就業都是學校瞎掰的。班上找到工作的,幾乎有一半壓根不是自己的原專業,要麽就托人找關系。我本打算考研,于是耽誤了,結果研究生也沒考到,工作也沒找成功,所以我決定南下去碰碰運氣。”陶濤說這些的時候語速很慢,只是眼睛一直無神。我聽得也不舒服,他幾乎是在走我一年前的老路,要不是父母賣著老臉,我哪裏找得到和我專業根本無關的職業。

“開始自然不順利,我甚至落魄到不敢出門,朋友和同學的電話也不敢接,前輩你知道我這人脾氣很怪,又有著非常不切世界的所謂自尊。等消息的時候就一直在網上閑逛。其間也應聘過幾次,還遇見了幾個騙子。直到有天晚上,我無意在網上看到一則招聘。

那則招聘我不是在正規網站上面看到的,而是我盲目的在網上衝浪,並且在一些論壇裏發貼,把自己的資料當尋人廣告一樣亂放。後來在郵箱裏接到了封電子郵件。對方說有個職位缺人,希望我來試試,並附帶了詳細的公司地址,還說找一個姓劉的應試人。我看了看要求和待遇,簡直是給我量身訂做一般。我立即准備按照他的電子郵件地址回過去,但系統卻說無法找到。

你知道,當一個人身處絕望之中,即便是一個陷阱你也會抱抱希望去踩踩。我打定主意,總之頻繁讓我付什麽培訓啊,報名之類的我就走人,畢竟我也吃過幾次虧了,現在大學畢業求職比大學求知難多了,外面騙子和我們這些找工作的還多,因為他們也指望著從我們身上撈飯錢。

第二天,我拿著簡曆和資料來到了那家公司,出乎我的意料,事情出奇的順利,那位姓劉的考官幾乎沒有問過什麽問題就拍板同意了,並讓我跟他立即就去辦公室。我仿佛做夢一般,甚至還傻傻地問他怎麽這麽容易就答應了。那位考官忽然回頭一笑,禿頂的頭,連眉毛也幾乎掉光了,嘴角往上裂了下,宛如一個被砸開一個口子的椰子。我看見他的牙齒是紅色的。

“公司裏急需人啊,否則也不會這麽容易,你的工作可是非常重要的。”說完,用手整理了下西服,不再理我,帶著我往辦公室走。公司還算不錯,雖然不大,但看上去很幹淨,路上我看見一些職員,都穿戴的非常整齊,一臉著急的樣子,似乎很忙碌。我一個個點頭打招呼,但他們都不理我。但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我,好象又帶著幾絲同情。

“劉總,就他啊。”一個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走了過來,她並不十分漂亮,但氣質很好,皮膚白皙,看上去很幹練。長發被盤在腦後,穿著橙色的職業套裝,手上拿著個文件夾,我看見她白皙的脖子上挂著一根很漂亮的心形銀質項鏈。

“嗯,就是他。”這個姓劉的考官原來在這裏地位很高啊,我暗自高興了下,因為沒想到接待自己這樣一個小卒的還是高官。

這個女孩沒說什麽,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劉總,我和小張去下客戶那裏,可能需要幾天。”這位劉總應了一下,我看見那個女孩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搖著頭。我奇怪她的反應,不過也沒多想,只是跟緊了劉總。他把我帶到四樓的一個小房間,那房間幾乎只有幾平米。

“你只需要負責這裏的電腦的維護,和幫著清潔一下。公司宿舍暫時緊張,你就委屈下住這裏。”我雖然有點失望,但好歹總是個起點,對我來說,即便起點再低也要上,能有工資就不錯了,何況聽說還有零工資的。

“工作不累,只記得每天等大家都下班,去檢查下電腦是否都關了。”我一聽,那這工作實際上主要就是所謂的清潔員了。電腦真要出了點什麽問題我哪點半吊子的水平也處理不了。有什麽辦法,大學四年學的都是基礎,還不如專科好好學門手藝。不過我還是答應了下來,並立即開始上班。這裏的辦公樓從正面看很不舒服,我總有股壓抑的感覺。

不過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

那天我正在房間外面吃泡面,這棟樓有十六層,不過下面六層是有陽台的,所以我如同以前在學校宿舍一樣,趴在陽台上一邊吃面一邊好奇的看看外面的景色。食堂是不對我開放的,因為我只是零時工。一元多一包的面條最實惠了,反正大學的時候也沒少吃。

下面已經陸續有人下班了,三三兩兩的結伴而回,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太陽很紅,整個天空也很紅,我揉揉眼睛,剛要把盒子回頭扔掉,卻看到陽台上好大一塊陰影,而且正在迅速的擴大。

幾乎是同時,我看見一個人飛快地掉了下來。他通過陽台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我們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但很快我和他便會在兩個世界裏。那一刻仿佛定格了一樣,我相信他也看見我了,因為我看見他笑了一下。他的身體穿過陽台還不到一秒,只是由于身材比較高大,不過我還是看見了他的臉。

非常的俊美,雖然只是眼睛隨意的一撇,我還是看清楚了,而且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反倒是非常的從容。接著就是很大聲的一下悶響。樓下隨即響起了一片尖叫。我也迅速趕到了樓下。那個男人已經死了,那慘狀讓我驚愕了很久,我是第一次親眼看見死人,尤其是如此的突然和接近。

那男人居然和我同姓,叫陶炎冰,推銷部的,推銷部在七樓,他是打開窗子跳下來的,當時他的同事就在不遠處,說本來坐在那裏不說話的他默默地走到窗戶面前,接著打開跳了下去。陶炎冰生前沒有任何的異狀,他的業績是最好的,人緣也是最好的,據說還正在籌錢結婚。我忽然感覺生命居然這麽脆弱,或許他也有他自殺的理由吧,誰知道呢,每個人都帶著面具,面具下面是哭是笑只有自己知道。

事情很快就過去了,大家仿佛就像這件事從沒發生過一樣。我原本以為至少會議論一下,不過他們說的最多的卻是最近的樓價啊車價或者是最近股票大跌之類的,仿佛前幾天自殺的人就壓根不是這裏的。就連我天天遇見的在這裏發信的大媽,一個最愛和我唠叨東長裏短的長舌婦都懶得和人談論,抑或是這事太普通了?pol.ice來過,好像鑒定為自殺,他周圍的人都避之不及,pol.ice甚至想找個人了解下陶炎冰的近況都不知道。問到他們總是搖著手和腦袋,然後推了推夾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挺廷筆直的西裝去工作了。而我正在旁邊收拾東西,並且還能幫他們解決些看似複雜但實際上白癡的要命的電腦問題。時間一晃很快,我在那裏幹了快一個月了,在一個月裏我見過劉宗兩次,他表揚了我一下,不過很快接著說,由于公司最近財政緊張,原本幾百塊的工資也只能先給我一半,不過他安慰我說,等三個月試用滿了,正是簽訂合同,工資會提高,我自然高興,雖然每天很辛苦,但好歹還是有些盼頭。

在陶炎兵從我面前跳下去的整一個月的那天,我照例等他們全部離開後開始去檢查電腦和清掃。由于公司居然發生了有人把部門電腦的配件包括內存條啊,硬盤之類的拆回家調換給自己用,所以所有的機箱都被上了鎖,想想蠻好笑的,居然也會發生這種事。

一直巡視到七樓。

到七樓的時候已經全黑了,不想去開燈,我借著自己的手電照明。幫著把地上的紙屑拿起來。並檢查是否所有電源和窗戶都關閉了。當我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忽然想到了陶炎冰用過的電腦好像還沒被搬走,他的桌子也同樣在那裏沒動。我一時好奇,想去看看。

桌子收拾了一下,抽屜已經沒有什麽多余的東西了。我隨手翻了一下,用幾張紙,上面很潦草的寫著,芮,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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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夜 樓(2)

全部都是這句。我無趣的把紙條放回去。看了看他的電腦,似乎只有這台沒有被上鎖,我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想把他電腦硬盤拆了下來。因為我忽然對這位和我同姓的人有著很大的好奇。

由于工具不好找,我只有勉強用隨身的折疊剪刀。一邊用牙齒咬著手電,一邊用力拆著,現在想想真是愚蠢,如果別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是賊。大費周章一番後,我拆下了硬盤。並且迅速把工作做完。

我自己並沒電腦,只好拿到一個朋友那裏,他經常在外面鬼混,不過這裏賊很厲害,所以他也以免費使用電腦為代價讓我幫他看家,我拿著硬盤過去的時候,他正好要出門,兩下招呼一打,自然是瞌睡遇見了枕頭。

我迫不及待的把硬盤連上去,並啓動了電腦。

裏面東西不多,有些文檔,還有些報表。另外還看見一些關于股票的文章,看來他正在炒股。這些東西我興趣不大,不過卻看見了一個視頻文件,標題是樓。我好奇地點開了。

畫面很黑,過了會有劇烈的搖晃起來。看得出好像是用手提攝像機拍得。畫面裏是白天,不過應該是黃昏了,畫面帶著淡紅。正好對這那棟辦公樓。旁邊的聲音很清楚,是一個非常有磁性的聲音。

“芮,你看到這個的時候我可能從那樓上跳下來了。我很想很你結婚,真的,或許我們做銷售的要撒很多謊,但這個絕對不是謊言。不過我沒有辦法了,我只能選擇死,或許你會痛苦,不過好過你和我受一輩子苦好,你那麽優秀,應該可以找到一個更適合你的男人。真是可笑,我一直在這棟樓拼命工作,連自己的生命也從這裏完結。就像那條莫比烏斯帶一樣,我們像螞蟻一樣自以為可以走出去,但一輩子也沒走出這樓。”聲音結束了,鏡頭慢慢轉過來。

鏡頭裏面,背面的辦公樓七樓,我數了一下,正好是他第二天跳下的那個窗戶打開了,而且正站著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竟然就是陶炎冰自己!面對這種情況只能說我自己看錯了,但問題是他那張臉太容易認了。”陶濤說到這裏,又看看我。我只好說似乎聽說過人在將死之時,可能會出現看見兩個自己的情況,也就是常說的出竅吧。陶濤也說,當時自己就是這樣想的。

“我把視頻複制了下來保存後,當天晚上又把硬盤重新放回去了。不過躺在那幾平米的房間裏,我閉上眼睛陶炎冰的臉就浮現出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多天,以至我很長段時間都神經衰弱。

每當我站在樓下望著那棟樓,似乎總能感覺那種無所逃脫的束縛感覺,在樓裏呆久了很壓抑。又過了兩個多月,我的試用期滿了,劉總找到了我。我自然非常高興,因為畢竟很快就能成為這裏的正式職工了。前三個月每次只能領到一半工資,而且還要扣除住宿費,基本上只是靠吃面維持著,幾個月的方便面把我餵的和面條一樣瘦弱了。

劉總依舊老樣子了,咧著嘴,往一邊笑著,不過上次紅色的牙齒已經變得發黑了,而且使勁咀嚼著。

‘小陶,三個月你表現得不錯。’聽到這話我很開心,不過劉總很快又說。‘但是,公司很緊張,而且我覺得你這樣的學曆還是應該找份更好的,所以就這樣吧,明天你收拾一下。’說完,把傻子一樣的我晾在一邊,自己走了。

前輩你能體會我的感受麽,我覺得自己仿佛同垃圾一樣,被人輕易的掃出去了。以前的雄心壯志突然被擊得粉碎,如此差勁的我甚至連份打雜的工作都做不了。沮喪的站在四樓的陽台上。正好又接到了同學的短信,他是我在當地的同學,不過我一直沒聯絡他,但今天他卻說叫我出來聚聚,因為他升職了,想找我慶賀。而父母也一直在詢問我的近況,我只能以謊言敷衍他們。但以前好歹有點希望,但現在沒有希望的基礎連謊言都無法成立了。

關閉手機的我站在四樓的陽台上,當時也是黃昏,紅色的陽光正好射在我眼睛裏,一點也不刺眼,不過我卻覺得看什麽都是血紅色的。而且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扶著欄杆的手不自覺地把身體撐了起來,整個人猛的向外一斜,是的,我有想飛下去的衝動。

不過後背卻被人拉住了,力氣很大,一下把我拉回到裏面。我暫時清醒了下,回頭望去,居然是剛進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個比我稍長一歲的那個女孩。不過這次她穿了一身黑衣,黑褲,臉旁似乎還有淚痕。一臉怒氣的看著我。我不知所措,只能坐在地上哭泣。

‘你像個男人麽?是不是他把你開除了?其實我早該告訴你,根本不該來,要不是那天著急著那筆生意,再加上最近那麽多的事。’她忽然不說話了,我看見她雪白的臉毫無生氣,嘴唇上也沒有塗口紅,上邊的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手裏還提這個黑色的公文包。

‘我是個廢物。’我低下頭,說了一句。太陽已經快完全下去了,我們倆在陽台的影子被拉的老長,然後在最遠處又交疊在一起。

‘你之前的那幾個也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他們都是被劉總騙來的。劉總是台灣人,是總公司委派的。他對誰都極其吝啬,雖然是銷售部和人事部的負責人,但是他經常以試用期和公司利益不好的借口來搪塞,最後讓你們走人。大部分人都在試用期滿前離開。像我都是費了很大功夫才留下來。而且,他還挪用了員工的資金和廣告費去炒股。我收集了將近三個月的證據。等他走後我會推薦你的,別輕言自殺,要知道,你死了,最難過的是身邊的人,離你越近,你就傷他們越重。’女孩說完,拿起胸前的項鏈看了看,接著,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走了。我把她的話想了很久,最後想通了。下樓的時候外面已經全黑了,不過月光還是很亮。

那天正好是陶炎冰自殺的第九十九天,也就是說明天就是他的百日祭奠了,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我站在樓下,向陶炎冰死的地方想為他舉了個躬。但是當我擡起頭來的時候,感覺頭頂一陣風呼嘯而來,一個人如同麻布袋以牙膏砰的摔在我面前,月光直直的照在她臉上,我呆了許久,才認識正是剛才勸我的女孩。

她的眼睛睜著很大,仰面躺在地上,身體還在如同得了癫痫的病人一樣,劇烈的抽搐。衣服上有拉扯的痕迹。腦後的濃稠的鮮血像蜂蜜一樣,緩慢的身XL動出來,在銀色的月光下映出了我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脖子上的項鏈也斷了,灑在了一邊。那心型的吊墜也摔破了。居然可以打開,而且裏面擺了兩張很小的照片,一張是她,另外一張是陶炎冰。兩人都笑得非常開心。我捂著嘴,過了好久才讓自己緩過來,然後打電話報警,接著坐在樓下的砂石地面上守著她的屍體。

原來她叫譚芮,使陶炎冰的戀人,很快,pol.ice鑒定她為自殺,很容易解釋,戀人自殺後的一百天隨他而去,同樣,譚芮的死也沒給這個樓層裏的人帶來太多的震撼,例行公事的詢話後,就都各忙各了。我被劉總勒令離開。但是在現場我找到了一樣東西,沒有交給pol.ice。因為我看見劉總和帶隊的警官親密的交談著。

是一顆槟榔。我打聽過,整個公司只有劉總喜歡吃槟榔。我在譚芮的屍體的手上找到了那顆槟榔,一顆被嚼過的槟榔。譚芮帶的那個黑色的包也不見了,不用說,自然是劉總拿走了。

第二天的下午,我沒有離開,而是打電話給劉總,我告訴他,如果不來見我,我就把那顆槟榔交給pol.ice。他先是冷笑,不過我對他說槟榔我保存的很好,唾液也是可以鑒定的,然後他不說話,電話那邊傳來很大的喘氣聲,他答應了下班後和我見一面。

一百天以前,我站在四樓,看著陶炎冰從我面前跳下去。而這個時候,站在我面前的是那個禿著腦袋,嘴巴裏依舊咀嚼著槟榔,穿著考究的公司老總。我把劉總約到了陶炎冰跳樓自殺的地方。

‘我低估你了,以為你不過是個愣頭小子。’劉總笑了笑,這次他整個嘴巴都開了,牙齒全都黑了,他背對著紅色的陽光,看上去像沒有牙齒一樣,整個嘴巴宛如個黑洞。

‘說吧,你要多少錢?一口價,然後拿了趕快滾。’他接著說,我看得出他很急。

‘你的普通話說得很標准。’我冷冷地望著他,劉總笑了下。‘不幹你的事。’

‘我只想知道到底陶炎冰為什麽要自殺。’我接著問。劉總有點吃驚,不過告訴我,原來他虧空了公款,急于找到個替罪羊,他看中了急著結婚需要錢的陶炎冰,並以自己有內部消息來慫恿他,接著他把所有的虧空都栽在陶炎冰身上,自然,所有的事都被劉總賴的一幹二淨了。而陶炎冰的性格又非常自閉,他知道即便告也告不過劉總,只好自己自殺也不想拖累戀人。而譚芮也是被劉總從樓上推下來的。

‘是這樣啊。’我歎了口氣。劉總有點不耐煩。

‘你到底要多少,報各價啊。’

‘我不要錢,我只是把你交給他們兩個而已。’說完,我便轉過身,離開了那棟樓。

‘你搞什麽?別以為嚇得到我!我可不怕什麽鬼神!’劉總在後面歇斯底裏的大喊,太陽沈下去了,樓道裏一下就陰暗了下來。

‘別走,那顆槟榔呢?’他依舊在我身後大喊,我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把鑰匙,仍給劉總,他疑惑地望著我。

‘我把他放在陶炎冰用過的機箱裏,你慢慢找吧。’說完,我便離開了,劉宗連忙衝了進去,我聽見了他的咒罵聲和翻找東西的聲音。

我到樓下,用以前配的鑰匙把摟裏的所有出口都封了起來。離開的時候,我依稀聽見劉總在裏面瘋狂的大叫放我出去。”陶濤敘述的時候一直很平靜。我打斷他說。

“你把他關在那樓裏一晚?”

“是的,然後我離開了那棟辦公樓,離開了那座城市,後來聽說他瘋了,有的說他從樓上跳了下來。總之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這麽說你不是在那裏摔傷的啊?”我覺得有點怪異,陶濤終于笑了下。

“是的,我回到了這裏,重新找了份工作。但是繁重的壓力依舊使我喘不過氣,可能像陶炎冰說得一樣,即使我能走出那棟辦公樓,卻走不出我心中的樓。但是當我真的跳下去後我又省悟了,既然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所以前輩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傻事了。”說完,我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個性情開朗而陽光的小師弟了。

繼續聊了會,他的父母走了進來,我也要上班了,和他告辭後我走出了醫院。不過當我走進報社,看著那高聳入雲的辦公大樓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了一陣恐慌,站在門口老半天也不想進去,我不知道,是否自己也同陶濤說的一樣,活在一棟大樓裏面。(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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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夜 跑(1)

林斯平在這裏呆了幾天後就離開了。不過最近城市裏總流傳著一個說法。那就是在夜晚獨自趕路的時候,會經常遇見個怪人。

說是怪人,是因為他老是從後面猛地衝上來,如果你帶了包或者其他東西之類的話,他會搶走,然後繼續跑。如果去追他,他則會大聲高喊。

“跑啊,跑啊,來追我啊!”接著便是漫長的賽跑。似乎從來沒人追上過,自然也沒人看見過他的容貌,而且據那些遭遇過的人敘述來看,這個人經常會改變穿著,甚至個頭的高矮等等,總之是非常的奇特。當然,僅僅是傳說罷了,因為起碼我和我認識的人都未曾遇見。

周五是比較忙碌的日子,每次都會弄得很晚,因為要把排版好的報紙大樣拿去印刷,快過年了,需要寫的東西也多,沒想到把所有事忙完後居然快十點了,這才想起連晚飯也沒吃,匆匆交付好一切後,就提起外套回家裏了。由于肚餓,我沒有走通常回家的大路,而是拐了個巷子,抄近路,想去吃點夜宵。巷子還算寬敞,但是卻非常的漫長,整條路上別說人,連條狗都沒有,還好我不是女孩子。由于沒有路燈,我幾乎是扶著旁邊的牆壁走的,走一會兒再用手機照一下,冬夜大家似乎都睡得很早,狹長的路上我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行人。還好手機剛剛充滿電,用來照明到也無所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卻聽見身後響起了很急促的腳步聲,我感覺到身後有人快速的接近,不過沒等我反應過來,只是剛轉過頭,一陣夾雜著汗臭味的風便撲面而來。一個人飛快地從我手中搶去了用來照明的手機。手機的燈光讓我稍微看清楚了點,個頭中等,但是他在這麽冷的冬天居然只穿了件單衣,可是褲子卻還是厚實的棉褲。

“來追我啊!”他居然高喊了句,但聲音卻異常刺耳,甚至帶著苦苦的哀求一樣,如同滴進池水的墨汁,迅速在巷子中回蕩開來。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當他的第二聲發出的時候,卻已經看不到人影了。你可以想象下,在這樣個冬天的夜晚被人搶走手機是什麽感覺,我如同一個傻瓜一樣呆立了幾秒後,只好自認倒黴,扶著牆回家,當然,回去後那褲子就無法再穿了。我可以想象明天紀顔知道後將會是什麽表情。

“你是說真的?太有意思了!”紀顔幾乎把喝進口中的啤酒吐了出去,一個勁的捂著肚子大笑起來,我則委屈的吧手叉在胸前,鼓著臉斜靠在沙發上,沒好氣地看著他,直到他稍微停止一點。

“不要再取笑我了,一個手機到不貴,不過要重新去輸號碼然後還要通知那麽多人太麻煩了,下次遇見搶手機的我直接給他錢算了。”

“嗯,是個好辦法,你說會不會是冬跑愛好者?”他又在開玩笑了,我沒有搭腔,而是要求他陪我去再買個手機。周末的天氣和街上的行人一樣,擁擠的令人發熱,大家仿佛如同剛剛出爐的面包,鼓漲松軟。我們選擇了步行去,老原因,紀顔討厭汽車。當我們經過昨天那條小巷子的時候,我執意一起再走一次。紀顔笑我呆——難道人家搶了你的手機還會又在原地叫賣麽?這和刻舟求劍有什麽分別。我卻極認真地說,丟掉的東西,應該去丟掉的地方去尋找。

小巷子裏只有幾個孩子在玩耍,這裏原本是城市的中心繁華區,但依舊有幾條這樣的老巷沒有拆除,倒是照顧了這幾個小鬼,不至于讓他們玩到馬路上去了。黑灰色滲著水滴的牆壁粗糙得很,在白天看去依舊令人不舒服。巷子兩邊大都是在這裏居住了幾代的家族了,相互之間熟悉的很,不過也搭了很多竹棚磚房之類的,大概是用來存放雜物,不過使本來就不寬敞的過道更顯得擁擠。走在高地不平青色開裂的舊石板鋪成的地面上,我們盡量放慢腳步,四處望,還向人打聽是否有一個愛跑步的人,結果當時是沒有。巷子的出口已經可以看見了,再過去點就是手機專賣店。看來我真的要破財買個新機子了。

“倒不如我直接打打看,說不定他正在旁邊拿著你的機器向人叫賣,我們一邊打一邊四處走。”說完居然真的撥通了。

我剛想笑他,但很快笑不出了。

我聽見了自己非常熟悉的鈴聲。那是我自己設置的。雖然開始比較微弱,但現在已經非常強烈了,我能清晰地聽到。

“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請吃雞,你打電話我不接,你打他有啥用啊。”紀顔也聽到了。聲音來自于前面。

很奇怪,巷子的出口處好像有個空置的竹棚,門虛掩著,聲音是從裏面穿出來的。紀顔對我示意,大概是兩人慢慢過去,包抄一下,怕他突然衝出來又跑掉了。

我們如同小偷一樣摸了過去,甚至還做好了搏鬥的准備,如何閃避,如何左勾拳,右勾拳,讓他知道惹毛我的人有危險。心裏感歎看了這麽多年的動作片終于不必在家裏對著鏡子“自打”了,等到那小偷一出現我就衝上去,我絕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李小龍成龍釋小龍會在那一刻靈魂附體。何況今天還有有紀顔在,我自然更不會膽怯,不過事情並沒如我想象一樣,直到我們走到門口,裏面也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拉開了門,陽光透過空隙,恍如拉開了黑色帷幕的舞台一樣,裏面的東西一下被看了個一清二楚。

裏面只有一個人,一個躺在一垛厚厚的草堆上的人,這裏的人經常會准備一些幹草用來防凍之類的。不過准確點說,那個人應該是具屍體了吧。

他赤裸著上半身,我從以前未見過這個人,剃著個平頭,他的腦袋就像一個肥胖的仙人掌一樣,額頭高聳,宛如一個大包,稀少而短的碎眉如同膠布似得貼在眼睛上面。他就像的了甲亢的病人,本來細長如縫的眼睛被暴出的眼球硬是掙得像銅鈴一般大。寬而塌陷的微帶著赤紅色的大鼻子下面的嘴巴吃驚的張開著,慘白如死魚肚白般的舌頭耷拉了出來,嘴角邊上,胸口有些鮮血,他的臉蒼白如紙,似被白色油漆刷過。我看見他的左手正拿著還在唱歌的手機,那正是我昨天被搶的。下身穿的倒是棉褲,不過奇怪的是,他那雙平底膠鞋磨損的太厲害了,幾乎快磨沒了。在他身體旁邊,扔著一件內衣,我用腳碰了碰,居然凍上了。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難道是凍死的?

我們很快報了警,本來平靜的巷子被弄得熱鬧非凡,旁邊的住戶老的少的忙的閑的還有拿著挂著肉絲的菜刀抱著吃奶瓶的孩子來出來看熱鬧的,看來魯迅先生所說的國人愛看熱鬧的心裏倒是亘古不衰。不過這家竹棚的主人可就苦了,哭喪著臉一個勁的和警察解釋自己從來都是好人,除了偷過鄰居家的幾串臘魚臘肉沒事偷看過往裙子太短領口太低身材太好的女孩欺負欺負大人不在身邊的小鬼躲在暗地裏咒罵幾句工商執法人員對著馬路上的奔馳寶馬排氣管吐口水外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一只何況殺人乎,當然,前天殺的用來煲湯的雞除外。問話的警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陳述,對他盤問了幾句就開始調查死者身份了。作為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我和紀顔也接受了盤問,不過警察對他搶了我的手機比較感興趣,當然,手機被當作證物收緊了塑膠袋,結果我恐怕依舊要買部新手機,我想沒誰願意使用一部被死人握了一整晚的手機。

“你怎麽看?凍死的?”我問了問對著方面比較專業的紀顔,他從發現屍體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當然,除了應付警察的盤問。如同平時一樣,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的他摸著光滑的下巴一直望著那具屍體。

“不像。“他終于開口說話了。

“哦?那他是怎麽死的?”我好奇地問。

“鮮血,你也說當時他在跑步,我覺得他可能是累死的,奪去你手機的時候是他跑的最快的時候,也正是就要油盡燈枯了,最後他一頭栽進了棚子裏,天色太暗,你沒發覺。嘴巴旁的鮮血來自肺部,長時間劇奔跑,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夜晚,需要大量呼吸,那些冷空氣呼進肺部,造成肺部毛細血管破裂導致出血,當然,還有其他症狀,不過最令我覺得費解的是,當人累得吐血的時候為什麽還再不停的到處奔跑,太不可思議了。”他的視野沒有離開屍體,不,准確地說,應該是屍體的腳上的鞋子。

“看來有必要弄清楚他的身份。”紀顔忽然走過去和警察交談了起來,起初警察有點不耐煩,然後紀顔當他的面撥通了個電話並交給那個警察,很快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驚訝和惶恐的神情。兩人談了會,紀顔就過來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死者的身份還在查,不過他們很快會打電話通知我們。”說完便拉著我回去了,自然,手機也沒買成功。不過我很好奇警察為什麽對紀顔的態度大變,問起來,紀顔卻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只是認識這裏警隊的朋友罷了。”看來他認識的人還真是不少。

我們回到紀顔家中,很快便接到個電話,他嗯嗯了幾下後挂斷了。然後望著我說:“他是個運動員,准確地說是名長跑運動員。”我一聽,難怪,看上去身體還蠻健壯。紀顔穿好外衣,對我做了個出去的手勢。

“去省田徑隊吧,或許能問到點什麽。”他依舊是老脾氣,對任何奇異的事一定要查個清楚才滿意。省田徑隊離這裏不遠。很快我們便從隊裏的主管主任那裏知道,這個死去的運動員叫連富華。二十二歲,是省裏很有希望的長跑運動員,不過失蹤幾天了,沒想到居然橫死街頭。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消息,他和其他人也無任何冤仇,平時是個很檢點的人。我們失望的回來後,驗屍報告也出來了,算比較快的。和紀顔想的一樣,沒有外傷,屬于運動過度導致肺部呼吸衰竭。簡單的說,他是累死的,或者可以說是跑死的。見過死法多樣的,但這種死法和自己用雙手掐死自己沒什麽兩樣了。

“你說是什麽促使他不停的跑呢?”紀顔的眼睛看著窗外,突然問了句。我當然不知道,總不可能說連富華是在練習吧,這未免牽強了點。

“另外,那個時候他搶你手機卻反倒叫你追他,這也很奇怪啊,那種情況下估計他應該已經接近極限了,卻仍能跑那麽快。”紀顔繼續說著,他習慣于把所有問題一一列舉出來,這樣才能有條理的解決。我和他想了一下午,都沒個頭緒。但是很快,另外名死者也被發現了,死于同樣的症狀——活活累死的。看來連富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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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夜 跑(2)

當天晚上,紀顔收到了卷錄像帶,與其說是他收到的,倒不如說是警察給的,這卷帶子時發現第一個死者的時候收到的。我和紀顔坐了下來一起觀看。

畫面很暗,但還是可以看得蠻清楚。似乎在一個非常空曠的地方,天氣很暗,四周都是黑色的石礫和砂石。還有一條白色的跑道,非常簡陋地面也很粗糙,但勉強可以算是條跑道吧。跑道上有個人在跑步,似乎是個年輕男子。他看上去很辛苦,但還是拼命地奔跑,過了下,在年輕男子的前面,跑道上不知道怎麽出現了兩架切割機,並且把它們發動了,但跑步的人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雖然他大聲叫嚷著不,但是身體卻奇怪地一直衝了過去。

恐怕下一秒鍾的畫面真的是令我和紀顔駭然,年輕人以飛快的速度穿過了切割器,接著就像慢動作回放一樣,年輕人的身體依舊前傾著,但他的腳掌卻留在了那裏,傷口向外噴湧著鮮血,但他卻爬起來,用失去腳掌的傷腿繼續跑著,在白色粗糙的跑道上留下一串圓形的紅色印記,每跑一步他都拼命地大喊一聲,沒過多久,他就倒在了地面上,但是腿卻依然坐著跑步的動作,但是越來越慢,終于,他沒有再動彈了。

“看到了吧,一直再跑,直到死亡。”開始穿者風衣的人出現在鏡頭前說了這麽一句。似乎經過了處理,他的聲音聽起來象機器人一樣生硬冷冰冰的。

“人一輩子都在努力向前奔跑,為了前面的目標,名利金錢女人或者尊嚴,反正是要跑得,所以我讓他們幹脆一齊跑起來,只要你開始跑,你就無法停止,只要你開始跑,你的腿你的身體就不屬于你了,停下意味著死,不過即使一直跑也會死,除非有人可以。。。。。。”畫面停止了,成了一片雪花狀。

紀顔站了起來,關閉了電視。

“這算什麽,是挑釁麽?”我生氣地說,紀顔卻似乎若有所思。

“跑,跑到死,或者有人。。。。。。”他看來想到了些東西,不過也不完全。

“這個穿風衣的人是瘋子麽,或者是看多了《電鋸驚魂》系列?把人命當兒戲來開玩笑?”

“不,他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玩遊戲。”紀顔伸出左手打斷了我的話,“吉普塞人有一種咒語,可以隔著很遠控制人的身體,道術也有,以替身的形式,但是那大都是希望操縱別人或者幹脆殺死受害者,但這個人卻讓那些人不停地奔跑,這就有點不合情理了。如果是你被操縱,身體不受控制的奔跑,哪怕前面是懸崖或者是火海,你說你會有什麽感覺?”紀顔朝我望來。

“當然是憎恨,絕望,抑或是對死的恐懼之類吧。”我靠在沙發上不加思索的回答,忽然轉念一想,“你幹嗎拿我打比方啊,真不吉利。”

紀顔笑道,“你還把我的來電設置成老狼請吃雞?”我也笑了笑。不過笑過之後當然是要弄清楚這個風衣男子的真正目的。我們回到了警隊,咨詢了第二名受害者的信息,這個人是個小偷,或者說是慣偷,非常難抓,因為據說他的奔跑速度不亞于職業的運動員。當然,他也是死于運動過度而缺水導致了身體發熱從而並發了急性腎衰竭。也就是說,同樣是跑死的。

似乎和連富華一樣,這個人也是個跑得非常快的人。”紀顔翻看了下他的資料。我也附和了句,的確,目前除了錄像裏的那個被砍去腿的年輕人之外,發現的兩個死者都是運動量很高的人,尤其擅長跑步。線索並不多,至于那盤錄象帶,似乎暫時業看不出什麽端倪,整個背景似乎是在郊區的偏僻地帶,就算找到估計人也早跑了。切割機的牌子倒是看清楚了,問題這種機器非常普及,任何人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連航空母艦都能買,還真不知道是有什麽錢買不到的。

看來,我們唯有守株待兔,等著他繼續如同操縱木偶一樣讓受害者不停的跑起來。反正是周末,我自然陪著他,中午的時候,兩人隨意買了點面包飲料權當做午餐。

“你說的那個咒語是怎麽回事?”我們站在陽光燦爛的大街上,我喝著可樂問他,紀顔吞下口面包,和我解釋起來。

“作為非常古老神秘的民族,他們又非常弱小,四處流浪,據說神可憐他們,教會了吉普賽人使用魔法,其實就是咒語,包括簡單的讀心術,和占蔔。但是,也還是有一小撮人利用咒語控制人,吉普賽人沒有使用魔法的介體,也就是血液和契約,所以他們需要靠水晶球或者塔洛牌之類的輔助工具來實現。很早的時候有吉普賽人靠使用黑水晶來控制他人,成為傀儡。所以我說這次有點相像,不過我始終不明白那個人的目的,還有,吉普賽的魔法師通常無法可解,除非施法者死去。而錄像的意思好像某種方法可以讓人停止奔跑,這才是重點啊。”

我疑惑的表示或許只是那個瘋子的戲言,紀顔搖頭,他說他覺得那個人不像是個精神失常的人,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他把錄像帶發到警察局恐怕還會發到電視台或者雜志,可能會弄的人心惶惶。紀顔提議再去仔細看看錄像帶,雖然我對那斷腿不是很難受,但好歹剛剛吃完東西,我不想有惡心的感覺。但紀顔還是硬拉著我去看了。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我幾乎看得厭倦了,但紀顔卻始終盯著顯示屏,然後不時的倒帶定格

忽然,他定住了畫面,手指著左上角的一個小點叫我看,我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好像是一架飛機。

“准確的說應該是教練機。”紀顔肯定地說,我奇怪他怎麽這麽確定,他告訴我,一般的民航飛機這個高度我們是看不到的,而這個城市郊區附近有一個大型的軍工飛機工廠,有教練機的出現不奇怪,看錄像帶的天氣,應該是前幾天的陰雨的時候。紀顔興奮地告訴我,只要能查到最近教練機的飛行路線,一定可以找到錄像帶裏的地方。當然,我們必須要先去查,因為是軍工産業,相對來說不是太好說話,我們費了很大的氣力才打聽到最近教練機的飛行路線。我們沒有告訴警察,紀顔說警察出動的話目標太大也過于招搖,所以所有的事都是我們獨自去做的。

按照收集來的資料,我們分頭尋找,將近一下午過去了,終于發現了城南外一個正在興建的大學體育中心很符合錄像帶裏的畫面,不過我們趕到那裏時候,因為是周末,似乎工地上很冷清,果然,我們看到了條跑道,還有切割機,全部符合了。但我總覺事情似乎太順利了。而且整個施工現場過于安靜,一個人都看不到,死氣沈沈,就算是周末也該有些值班的人員吧,到處堆放著鋼筋水泥和砂石。

“他們似乎把手頭上的事都抛掉了。”紀顔奇怪地走到一片沙地旁邊,一把鐵鍬正插在沙子上。我大喊了幾句有人麽,但回應我的只有不斷地回聲。在不遠處,有很多雜亂無章的腳印,我和紀顔決定順著腳印找找。腳印雖然亂,但卻一直延伸到好遠,看得出有一大群人,地面上還有很多嘔吐物。我和紀顔互相看了看,內心裏湧出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順著腳印追了幾百米之後,我們看到了。

相信大家都看過南京大屠殺相關的資料,有時候鬼子們把要執行槍決的人趕到牆邊,然後集體掃射,屍體就像柴草一樣,一摞一摞的,壓疊著。現在的畫面也是一樣,只不過看不到那麽多的鮮血,卻更讓我覺得冷。

大約一百多的工人模樣打扮的人,個個面白如紙,有的口吐白沫,倒在牆邊,而且都已經死了,但屍體居然還是溫熱的。重疊再一起,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屍堆。只是非常奇怪,大部分屍體的額頭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擦傷,都紅腫起來了。

我們正准備打電話,但是從牆角處慢慢出現了張輪椅。上面坐著一個帶著風帽穿著風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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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夜 跑(3)

“看來你還是發現了錄像帶裏我故意拍下的飛機啊。”他的聲音不再是錄像帶那麽難聽了,帶著磁性卻非常陰沈。紀顔沒有說話,只是手指著屍體。

“你幹的?”

輪椅上的人摘掉風帽,露出一張幾乎是殘缺不全的臉,他的頭發全掉光了,左邊的眼睛完全被額頭上傷口增生的醜陋臃腫的肉芽耷拉下來蓋住,巨大的鷹嘴鼻歪在了一邊,上嘴唇只剩下三分之一,蓋不住肉紅色的牙床和僅有的幾顆碎牙齒,右臉上還有道很明顯的傷疤。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害。他笑了一下,姑且稱之為笑吧,恐怕世界上沒有比這更難看和惡心的笑容了。

他接著搖了搖頭。

“不是我殺了他們,只是讓他們跑了起來。你來晚了,幾分鍾以前還能看見幾百人拼命奔跑的場面,何其壯觀啊,即便是前方有牆一樣的阻礙,他們也頂著奔跑著,雖然中國有句俗話,‘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過似乎剛才就不太適用了。”說完,他難以克制的又大笑起來,由于沒有嘴唇,他的笑聲就像漏了氣的鼓風機一樣,呼哧呼哧的。

我和紀顔的腦海裏恐怕都同時出現那樣的畫面,上百人擁擠在一起,拼命地朝牆撞去,他們不願意,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如同看不見玻璃的蒼蠅一樣,一下又一下的往透明的世界撞去,直到氣絕身亡。

“你到底想幹什麽?玩弄人有這麽開心麽?”我看得出紀顔一直在克制,但他的眼睛已經在充血了,嘴唇也變得鮮紅,整個人就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看准了獵物正要衝鋒一樣。輪椅上的怪人也有點警惕,收起了笑容,輪椅朝後退了幾下。

“我曾經是個天才運動員,一個非常熱愛跑步的人,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車禍,不是為了躲避那個反應遲鈍不知道跑動躲避的蠢貨,我不會搞成現在這樣,說不定去奧運會的就不是劉翔而是我了!車禍後我破了相,而且下半身永遠癱瘓,我想過自殺,但是,上帝是公平的,在我最低谷的時候,神力出現了,我得到了塊黑色的像雲母一樣的東西。”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發著暗光巴掌大小的黑色晶體,在晶體的旁邊居然起了層非常厚的黑霧。不過很快他又收了起來。

“我獲得了神力,是的,我可以控制人的雙腿,我可以讓他們不停地奔跑直到死,除非失去了雙腿,你也看見了錄像了,即便沒了腳掌,那個人也在往前奔跑,對一個無法奔跑的人來說,還有什麽比看著一群傻瓜跑步更令人興奮和開心的呢?”他的臉在抽動,看得出很想笑,卻在忍住。

“你用錄像帶無非想引我們過來,到底有什麽目的?”我大聲質問他,怪人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指著紀顔。

“我只是要他,和你無關。”

紀顔聽完吃驚地說:“我不認識你。”

“是的,我和你也不熟,但是,一個男人告訴我,只要我把你引誘到這裏並殺掉,我就可以獲得更多的神力。”

男人?到底是誰?

“好了,廢話說完,我們開始做遊戲吧。”怪人把手指向了我,“其實我大可以殺了你,不過我始終覺得做遊戲才是有意思的,就這樣讓你們跑死胎無趣了,這個眼鏡是你的好朋友吧,現在我就讓他跑起來,我說過,想要破除這個詛咒,只要另外一個人跑得超過他,那詛咒自然會落到那個人身上。你們是好友,兩個只能活一個,好好選擇吧,而且你最好快點,我看這個眼鏡的身體跑上十分鍾就會斷氣了,哈哈哈。”他話音剛落,我感覺自己的腿就沒有知覺了,自動跑了起來,並且跑向了跑道。紀顔和怪人離我越來越遠,我只能看著,卻聽不見他們的談話,跑速越來越快,起初我還能支撐,但大口的呼吸使得很快大量的冷空氣灌進我的肺裏,我的喉嚨氣管肺部像塞了塊有著鋒利邊角的冰塊,但身體卻熱得要命,眼睛也開始充血了,前面的視野開始變得狹窄。腰部以下的大腿開始抽筋,但卻依然在劇烈的擺動,渾身的每一塊肌肉仿佛被針線穿了起來,每次拉扯都産生劇痛。整個身體仿佛像在不停的揮發一樣,如燃燒了起來似的。

我得腿已經不屬于自己,平時的我絕對跑不出這種速度,看來怪人不但可以讓人跑起來,甚至還可以控制速度。神智開始不清楚了,大概幾分鍾後,當我即將喪失知覺的時候,我感覺有什麽東西飛速的穿越了我,接著就昏過去了。不過當我醒來的時候,自己卻躺在了跑道上,紀顔正在我用手指蘸著水塗抹我的嘴唇。

嗯?我怎麽沒再跑呢?而且紀顔也沒有動啊。紀顔見我醒了,笑著指了指遠處,那個本來做在輪椅上的怪人居然在前面飛快地奔跑!

“這個蠢才,我本來靠殺掉施法者來破除咒語,可是他居然跳了起來開始奔跑,並對我說自己可以讓別人跑當然也可以使他的身體跑起來。我自然在後面追他,他不時的回頭嘲笑我的愚蠢,可是沒想到他的左眼的視野不好,居然從你身邊跑過去了。結果按照他說的,詛咒落到自己身上了,你就沒事了。”真是戲劇性的結局,不過我也知道了,為什麽連富華要搶我的手機,為什麽只有跑得最快的兩個人死了,因為沒人可以追得上他們。

“不過,還有事沒弄清楚。”紀顔站了起來,走到工地的起重機旁邊,拿出一桶汽油潑到跑道上,然後點燃根香煙,站在那裏看著跑步的人。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紀顔猛吸著香煙,火光一閃一閃。怪人痛苦地高喊起來。

“他是一個留著銀發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肩膀上停著一只模樣很怪有點類似蠶的動物。我真不知道他是誰,你饒了我吧,我錯了!”他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了,氣喘的厲害。

紀顔聽完,臉色變了,但那人繼續高喊著放過他。

“你要我怎麽做?要不殺了你,要不為你找個替身?算了吧,你還是慢慢跑吧,享受一下,反正你喜歡跑步。”說完,站了起來,扶著我離開了,等走了一段路,怪人跑到汽油那裏的時候,紀顔把香煙彈了出去,跑道立即燃燒起大火。

“以地獄之孽火洗滌爾等之罪。”紀顔低沈著說了一句,我看見怪人馬上就燒著了,像火人一樣繼續奔跑著,並發出痛苦的怪叫聲,不過沒多久,他就躺了下來,不動彈了。我不忍再看,轉過了頭。

我們揀起了地上遺留的那塊黑色雲母狀的東西,不過紀顔的手一碰,那東西就像冰塊遇火一樣融化消失了。

“到底是什麽?”我看了他呆了老半天,問了句,不過紀顔沒有回答我,只是說了句走吧,回去再談。路上紀顔說,雖然燒死那人是為了超度而償還罪孽,可這畢竟是紀顔第一次親手殺人,心裏也非常不舒服。我安慰了他幾句,但紀顔依舊愁眉不展,我知道他還想著那塊黑色碎片和銀發的男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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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夜 肉符(1)

剛隨紀顔回到家,發現他的郵箱裏躺著一封邀請函,包裝得非常華麗,打開蠟封的開口,居然還能聞見香味。紀顔看了看,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我詢問他是什麽,他笑著說是以前兒時的玩伴,希望我可以去參加一個聚會,就在今天晚上。紀顔還說,這個人是他父親好友的女兒,兩家以前住的很近,所以他和那個女孩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耍,不過十歲後女孩便搬家了。

“噢,那倒算是青梅竹馬了。”我打趣道。紀顔擺擺手.笑而不答,

良久後才說:“我只當她是妹妹,不過既然是她請我,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今天發生太多事了,本來打算一起去喝酒,倒不如直接去她家吧。”這等好事我也很感興趣,再說從邀請函來看這人的來頭不小。果然,半小時後來的一輛黑色的林肯加長轎車停在了紀顔家,看得出紀顔也吃驚不小。

車門打開,一個戴著白色絲制的網狀面罩的女孩走了下來,頭戴白色的絨毛帽,我看不清楚相貌,不過從身材來看的確是不錯,很高,而且衣物都是名牌貨,果然是富家千金啊。

車上下來的人望了望我們,然後走到紀顔面前,掀開了面罩,果然非常漂亮,不過更讓人心動的是高雅的氣質。尤其是宛如奧黛莉赫本的鼻子和白皙的皮膚,讓人有無法說出的欣賞感。

“紀顔哥哥,很久沒見了。”女孩笑著說了一句,紀顔也笑了笑,隨即介紹了一下我,這才知道女孩叫齊雅瓊。

原來她請客紀顔去是因為她剛剛過世的表哥留下了一大筆遺産,所有有資格的繼承人都被邀請到她半年前逝世的姑父家中,等待分配。我畢竟是外人,在加上女孩的家路途遙遠,只好暫時和紀顔分開。

車子很快就消失了,看來這幾天會比較枯燥了,不過紀顔留下了很多以前探險的筆記,以及他父親的書籍文稿,沒事看看,還是可以打發時間的。從中隨意抽取了一本,就自己回家了,晚上電視無聊,不明白網絡泛濫的時代電視台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操作方法,播放著無聊的電視劇和無聊的綜藝節目,當然,我也無聊,所以早早洗臉上床,怕睡不著,只好把筆記拿來讀讀了,誰知道讀完第一篇更沒辦法睡了。

第一篇的名字叫螳螂,其實感覺和日記一樣,不過沒有記錄時間罷了。看說法的方式,這應該是紀顔父親寫的。

“昨天剛剛回家,便被得知旁邊搬來一戶人家,看天色太晚,也不想去打擾人家,沒想到他們卻主動來了。

我開門一看,便是一個孕婦,穿著寬大的米紅色長袍,左手扶著肚子,右手被一個年輕的男子托著,年輕的男子看上去非常惶恐,仿佛托著七寶蓮燈的卷簾大將,雖然比女子高了半個頭,但他弓腰垂首,樣子謙卑,反倒比女子看上去矮了不少。

這名孕婦留著短發,皮膚略黑,總體還算清秀,見我有些驚訝,便爽朗地笑著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剛剛搬來的,因為快要生産,所以選一個環境僻靜清新優雅的地方養胎。我倒也歡喜,自從小顔出世後已很久未曾聽見小孩的笑聲了。我告訴婦人,若是有什麽麻煩事隨時支吾一聲,鄰裏之間一定互相照應。一番自我介紹後,我知道他們是做小生意的,租下我家旁邊的房子一做生産之用,二做鋪面,到也一舉兩得。

女子說自己叫唐蘭,我問起男主人姓名,但他卻閃爍其詞,言語間好像很是為難,倒是唐蘭說她見男人最怕見生人,其實非常好相處,然後兩人便告辭回去了。望著他們的背影,我忽然想到,既是做小店吆喝生意怎麽會害怕生人?而且那男子的神情是在太奇怪了,與其說是丈夫,到更像是仆人一般,不過世間懼內之人甚多,到也不足為奇。

可我萬萬沒有料想到,自從這對夫婦搬來,以後的怪事卻接踵而來。

對于我來說,要麽就在外面旅行,回來就忙著整理筆記或是記錄。我雖然不需要非常安靜的環境,但我的新鄰居的聲音似乎有點過于吵鬧了,聽上去是在裝修,忍耐了一小時後,我決定過于以下,也算是對于昨天的回訪。順便提了些我從山東帶來的上好的山楂,山楂又叫紅果,孕婦吃還是不錯的。

(紀顔以前的家是住在一片片的平房,兩家鄰居相隔非常近的)除了門,便來來到他們家門前,門沒關,虛掩著,我站在門外喊了一聲,年輕的男子出來了。

他的額頭很多汗,眉毛也緊皺著,我想他大概是剛才的工作繁忙對叫門的人很厭惡吧,不過他看見我之後馬上調整了神態,而且把右手特意背到身後。天氣有點熱,他只穿了件背心,下身是花格短褲,左手拿著一把老虎鉗,站在門裏笑著說:“是紀先生啊,有事麽?”

我向他表達了友好的意思,並把山楂遞給了他,年輕人有點意外,不過推托了下還是接受了。

“是我們裝修店面吵著您了吧,我聽別人說紀先生喜歡寫東西,我雖然是老粗,但知道寫字這事一定要靜心,環境不靜心怎生靜的了?只是這店面急著開張,一時有些冒犯希望先生原諒。”他說的非常誠懇,而我也不便再繼續強調,于是照例問了問他妻子的近況,只是奇怪,年輕人始終不請我進去,而他的右手也一直背在身後。

我起初對這對奇怪的鄰居夫妻到也不覺得如何,店面的裝修很快完工了,對大家來說有個雜貨鋪倒也是方便之事。後來,唐蘭和她丈夫也就和大家混熟了,可是攀談的時候卻始終不知道他們是哪裏人,而他們說話口音很雜,幾乎隨時變換,大家人後多有議論,不過兩夫妻從來笑臉相迎,一個月過去了,大家也漸漸忘記去猜測他們的身份。

由于我有早起的習慣,因為那時候天色最暗,而且也最安靜,適合思考和寫東西,不過自從唐蘭夫妻來後,我卻經常在早上的時候聽見有人倒東西的聲音,其實倒垃圾也不必起的如此之早啊,或者是哪所為的‘垃圾’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鄰裏之間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品嘗別人的菜,這種習慣成了默許,誰家做了好吃的,都會招呼大家的孩子來嘗嘗,有時候孩子自己都會自動過去,偷偷用手拈上,大人們即便看到也裝作不知道。

昨天唐蘭端著飯碗坐在外面,她也是極喜歡小孩,甚至到了溺愛的地步,無論是誰家的孩子,只要她看見,都要招呼過來好好的逗逗,或者塞點糖啊,水果之類的,孩子們也很喜歡這位漂亮又和善的阿姨,時間一長,有時候也肆無忌憚,連孩子的父母看的都有點惱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們兩夫妻卻始終笑著,大家都奇怪,即將要做媽媽的人了,居然如此喜歡小孩。

唐蘭最喜歡四姑的外甥,小孩長得虎頭虎腦,裏面男人叫了句,唐蘭和孩子逗了下,便進去了,飯碗放在了地上。四姑的外甥見碗裏似乎有肉,于是自顧著用手拿了一塊,剛要放到嘴裏,正好被出來的唐蘭看到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幾乎讓在場的大家匪夷所思,一向對孩子慈眉善目的唐蘭,忽然如母獅一樣,猛地衝過去,打翻了孩子手中的肉,然後抓著孩子大吼道。

“這肉不能吃!不能吃!”

孩子當場嚇傻了,然後哇的大哭。四姑也抖著一身的肥肉掂著小腳跑了過來,一把把孩子從唐蘭那裏拉過來,然後插著腰點著對方鼻子開始痛罵,說孩子吃塊肉有什麽了不起,四裏八鄉的孩子那個不是吃大家鄰居的飯菜長大的。唐蘭低頭不語,任憑四姑痛罵,和旁邊的人的指點。

“又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急個什麽勁!”不知道罵了多久,四姑還嫌不夠,我有點看不下去,剛想過去,一直低頭的唐蘭忽然猛擡起頭,直視著四姑,四姑愣了愣,居然說不出來了。

那一刻我也駭然了,唐蘭的眼神裏如同野獸的眼神一樣,那絕對不該是人類該有的目光。四姑不敢再看她,低頭罵了幾句,轉而開始數落小外甥,兩人一邊哭一邊罵,走開了,圍觀的人見沒熱鬧可看,也散了。這時候唐蘭的男人才走了出來,扶著唐蘭的肩膀,輕拍了兩下,我看見唐蘭的眼睛裏全是眼淚,夫妻二人相擁著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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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夜 肉符(2)

我看了看地上的肉塊,忽然非常好奇,剛想過去拾起來,忽然年輕的男子一下擋在我面前,拿走了那塊肉。我清晰地看見,他那肉的右手手腕上,貼著一塊很奇怪的東西,但速度太快,實在看不清楚。

日子每天在過去,似乎唐蘭生産的時候也差不多了。兩人的雜貨鋪生意到還湊合,雖然其他人都對那事淡忘了,我卻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或許這不該算是個優點吧,說是嗜好更恰當。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借故親近他們夫妻,沒事聊聊天之類的。他們對我還是非常尊重,可是沒當提到關鍵問題,像來曆,或者他們的身份,兩人就含糊其辭,一直到今天,我和他們談到孩子。

我問唐蘭,是頭胎麽。唐蘭驚了一下,然後就不說話了。旁邊的丈夫歎了口氣。

“說到孩子,沒人比我們更命苦了。”他似乎還要有說下去的意思,可立即被唐蘭在下面拉扯了下袖子,兩人以唐蘭要安胎的借口回去了。這反倒令我更加奇怪。而且我從未看見唐蘭去過醫院檢查,雖然肚子更大了,走路都非常不便,可她卻沒提過到底什麽時候生産。想想好笑,連夫人都說我怎麽比關心自己兒子出生還積極一樣。

終于,我有了個進去他們屋子的機會,不過,我情願自己沒進去更好。

那天唐蘭的丈夫找到我,似乎有事相求,但又欲言又止,他將右手插在口袋裏,天氣很熱,他卻穿這長褲,而且我似乎隱約聞到血腥味。年輕人解釋說,剛才給媳婦殺了只雞,炖了點湯,但自己有急事,一定要出去一趟,還勞煩我幫著照應一下,鄰居的這點小忙,我還是沒問題的。男人感謝的告辭了,順便告訴我,鍋上炖著的就是雞,等唐蘭醒了就讓她吃下去。

我走進了他們的房間,這還是幾個月來的第一次拜訪我的鄰居。房間很整齊,看來夫妻倆都是愛好幹淨之人,雖然旁邊堆放了很多貨物,卻收拾得井井有條。唐蘭在裏面休息,我不便打擾,于是坐在門外照看著爐子上的雞湯。(那時候做飯可能沒有煤氣竈一類吧,大概和我外婆一樣,各家各戶都在屋子外面搭造一個棚子,然後堆些煤球之類,用爐子做飯,雖然麻煩而且有火災隱患,但卻是最好的辦法了,每到吃飯時間走到這裏,飯菜的香氣和煤球特有的燃燒味道混合在一起,真的很令人難忘)

我看著冒著熱氣的爐子,肉香味漸漸通過鼻子傳道腦海裏,我遍尋過自己聞過的各種肉味,卻始終想不出這是什麽肉香,反正絕對不是雞肉。雖然好奇,但畢竟自己不是小孩子,翻看人家的做菜的鍋子,被人知道豈不笑掉大牙。肉的香味不停的撺掇出來,仿佛如一只手一樣,廖掃著我的心。終于,我忍不住了,走過去,看了看四下無人,感覺自己和做賊似的。

那是個灰色底部黑頂的瓦罐,看樣子有點年頭了,裏面的肉已經開始劇烈的翻滾了,白色細嫩的肉絲一縷一縷的,但非常薄也不大,肉香味撲面而來,我更加肯定這不是雞肉了。

旁邊正好有雙筷子,我立即夾起了一塊,很滑,幾乎夾不住,不過我還是成功的夾了出來,夾著肉我遲疑了下,到底吃下去會發生什麽?我猶豫的把筷子移動到嘴巴邊,可是始終沒能吃下去,最後決定還是帶回去看看再說,不料身後突然感覺有人。我把肉放回瓦罐,果然,唐蘭一只手扶著肚子,另外只頂著牆,冷冷地看著我。這種情況,實在是我畢生未曾遇見過的尴尬,兩人呆呆地站在那裏,半天不說一個字。

“紀先生,這肉是我男人炖的,給孕婦吃的,您,不適合。”她終于開口說話了,我也點點頭,把剛才年輕人交待的事告訴了唐蘭,立即逃似的回去了,當我踏進房間的時候,看見唐蘭已經開始吃了。

大概半個月後,正在熟睡的我忽然被急促的叫門聲吵醒,安慰了下妻兒,批了件外套出去開門,雖然白天還算炎熱,但秋天的涼夜吹多了還是很傷人的。

開門一看,居然是唐蘭的丈夫,他滿手鮮血,臉上也有,我幾乎吃了一驚,本來還有的一點睡意已經全無了,立即問他出什麽事了。男人的臉上既有著急,居然還帶著一些興奮。

“小蘭要生了!不過我應付不過來,孩子的頭卡住了,我沒辦法,只好找先生了!”他著急的說話都不清楚,好半天我才弄明白,月光下,我看見他的右手手腕上的貼著一塊火柴盒大小,正方形的東西,而且上面畫的似乎是符咒,我看著眼熟,但一時半刻也想不起來。

“為什麽不送去醫院?”我一邊馬上叫醒內人,她還是知道些生産方面的事情的。

男人低頭不說話,他洗了洗手,把我拉到一邊。

“紀先生,不是我們夫妻瞞您,實在是不好開口,等小蘭生完孩子,我們再原原本本告訴您好麽?”既然他這樣說,我也不好多問,只是責怪了他幾句怎麽不注意下妻子的生産前兆。

兩家人幾乎忙到了天明,還好,唐蘭終于産下一名男嬰。孩子很漂亮,像極了唐蘭,哭聲響亮。而唐蘭恢複神智的第一件事卻讓我奇怪。

她的眼睛視力可能由于出血過量,還不是很好,但卻執意要摸孩子,當她的手接觸到孩子的臉上的眼睛,嘴巴的時候,才放心的笑笑,接著才安穩地睡下。而唐蘭的丈夫忙完後,邀請我去他家,並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

“您聽過‘天封’麽?”男人忽然問到。我驚訝極了,天封我也只是在傳說裏聽過,據說天封是種奇怪的病,一般發生在剛出生的孩子上,得了天封的孩子,生出來就沒有嘴巴,而且眼睛也無法睜開,過不了多久就會痛苦的死去,而且天封似乎無解,據說是和父母有關,只要生過患有天封的孩子,以後的每個孩子生出來也會重蹈以前的悲劇。

“我和小蘭前面的三個孩子,都得了天封。”雖然說是極普通的一句,卻讓我非常震驚,難怪唐蘭對孩子那麽好。可是,我帶著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搖籃裏的孩子,那孩子明明正常的很啊。

“我知道您很奇怪,我現在就告訴您這是為什麽。”男人站了起來,走進了廚房,等他出來的時候,手裏提著一把菜刀。

“紀先生是見過大世面的,不過還是希望您等下別慌。”他剛說完,接著把褲子卷到大腿處,然後用菜刀從上面割下一大片肉!我頓時有種惡心的感覺,我開始知道為什麽唐蘭不讓四姑的外甥吃肉了。可是,更加奇特的事發生了,剛剛被刀割開的傷口,居然快速的愈合,我甚至可以看見傷口邊上的肉芽自己在蠕動著,像觸須一樣,整個過程如同用針線縫布破布一樣迅速,幾乎不到一分鍾,傷口就恢複如初,仿佛從來沒受過刀傷一樣,可是,男人手上那一大塊血淋淋的肉片又讓我知道起初的不是幻覺。

“肉符!”我終于明白了,不自覺地喊了出來。男子很驚訝,不過隨即也坦然道。

“果然紀先生還是知道的。”他頓了頓,把右手伸出來。“沒錯,這就是肉符。”

“肉符在以前的醫療著作裏鮮有記載,不過確實有過傳聞,本來是用來貼在家畜身上,那肉就取之不竭。後華佗用于傷口潰爛之處,並改良成去腐生肌治療外傷的靈藥,雖然功效沒有肉符神奇,但也是很有療效,可惜藥的配法隨著獄卒妻子的一扔,已經再也無從考證了。但你們是如何知道肉符的?”我問道,男人搖頭不語。但又說。

“小蘭在前面三胎都是天封之後,人幾乎快瘋了,後來他們家鄉來了個過路的雲遊道人,問明情況後居然說天封可解,但必須以丈夫的肉為藥引,配成藥物,從懷孕之日開始服用,直到産下胎兒。這種辦法起初小蘭根本不答應,因為這樣吃下去我就算剮成骨頭恐怕還不夠,後來道人經不住再三央求,又留下一道符,說是肉符,貼在右手手腕處,便不會有生命之虞,還交待,只需等到孩子降生,符咒就可以拿下了。”說著,男人撫摸著手腕上的肉符,似乎有些感慨。

“其實,只要他們母子平安,就算把我全身的肉都切下來又算什麽,本來不打算告訴別人,但我知道紀先生的為人,加上您幫我這麽多忙,再瞞著您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們不是本地人,只是怕遇見熟人麻煩,事端太多,所以搬了出來,既然現在沒事了,我等他們母子靜養一些時日,就要回鄉了。”看得出來,孩子的平安到來讓他很興奮。

終于,唐蘭夫婦還是搬走了,孩子的名字還是我取的,我本來不肯,但他們堅持,我只好給孩子取名唐曉,希望這孩子不會辜負他父母的一番心血。至于那張肉符,唐蘭夫婦說送給我吧,我自然高興,畢竟這個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時候我也想把肉符貼上去試驗下,但刀到身上還是放棄了,看來沒有那種願意犧牲的勇氣還是做不到佛祖說的割肉餵鷹。”

我翻到後面,果然夾著張符咒,雖然已經發黃了。看著肉符我也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不過想想還是算了,事情過去這麽久,萬一這符咒過期了,我連明天的假條都不好打了。(肉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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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夜 靈車

傳說中的神很喜歡坐車,像上古黃帝與蚩尤作戰時候乘坐的戰車,太陽神阿波羅的火鳥車。自1885年德國工程師卡爾.本茨在曼海姆制成了的一輛汽車,一輛采用一台兩衝程單缸0.9馬力的汽油機,具備現代汽車的基本特點,如火花點火、水冷循環、鋼管車架、鋼板彈簧懸架、後輪驅動、前輪轉向等的汽車雛形。不過當他得意地把這個鐵皮怪物開向街頭,大家都躲避不及,可是現在,車子已經成為了身份的象征了,成為了你和普通人區別的最好辦法,如此多的地方官員,堅守著再窮不能再幹部,再苦不能苦領導的宗旨,但凡帶著長的都要有車,哪怕沒有公路,在院子開開過過幹瘾也好嘛。

紀顔父親的筆記中就記載過一個關于車的故事,當然,這個車可不是隨意可以買到的,或者說,即便是送給你,你恐怕都不敢要。

“我一直在追尋靈車,一種神話裏的東西,雖然說是神話,但世界各地都有它的傳說,有人說看見靈車的人會在第二天平靜的死去,也有人說靈車會帶走作惡人的靈魂,上了靈車的人就很難再下來了。但是,沒人見過,甚至連靈車的樣子,都無法描述起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我居然成為了見過靈車的人,而且還不止一次。我以筆把它記錄下來,也算是對這方面空白的一個彌補吧。

那時候,火車還是非常緊張的,而飛機對普通人來說無異于UFO,所以,乘坐小型的客車,成為了主流的運輸方法,特別是改革開放初期,大量的民工年節返鄉的時候,都選擇坐車,既便宜,又舒適。

可能由于太晚了,又是中途站,在夜晚將近12點的時候,偌大的車站只有兩個人。我,和一個中年漢子。

他很高大,幾乎比我要高了一個頭,整個人如同門板一樣,腦袋上帶著一個軍棉帽,裹著灰綠色的棉襖,帽子下露出幾縷像秋天枯黃野草樣的頭發,絲絲挺立著,感覺碰一下就要碎掉一樣。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上的皮膚幹涸的利害,看來經常在戶外工作吧,不過眼睛很大,也很靈活,但又不失樸實,與這種眼睛對視,連自己也會無法撒謊了,高而挺拔的鼻子頭部凍得通紅帶著透明,一陣陣的白霧隨著他寬厚紅黑色的嘴唇的張合中吐出。肩膀上背著一個寬大的旅行袋,手上還提著一個粗布袋。我坐在冰冷的長椅上,他卻似乎很急,一雙巨大的解放鞋在我眼晃悠來晃悠去,弄得我都快眼花了。

他幾次想過來和我攀談,不過又停止了,倒是最後我主動問他是哪裏人,中年漢子很高興,畢竟等待的時刻能聊天的話就不會顯得太漫長難熬了。

“我是江西人。”他的普通話說得很不錯,然後笑了笑,露出排整齊的牙齒。他看起來非常健壯,看年紀好好象還比我大。他說他是來這裏打工的,他的朋友老鄉早幾天就走了。由于想在這幾天多幹一下,這樣加班費多點,賺得自然多點。不過又耽誤了車程,如果這趟車趕不上的話,回去過年就有點危險了。

“這車怎麽還不來啊。”他轉動著滾圓的腦袋。我也看著車子來的方向,我們倆已經等了塊一個小時了。

“袋子裏是什麽啊?”我好奇地望著袋子,那袋子還在蠕動,中年漢子腼腆地笑笑。

“是兩只雞,老鄉臨走時候送我的,又賣不掉,幹脆帶回去。怕它吵鬧,所以用膠布把嘴封了起來。”他又告訴我,包裏還有很多吃的,並拿出塊綠豆糕,撇了一半,堅持要給我吃,我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還好,非常甜。見我吃得開心,他也高興,把剩下的綠豆糕拿在手上,說等下上車再吃。

就當我快睡著的時候,中年漢子推醒了我,說車子來了。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一輛大巴悄然開了進來。我不知道是當時的直覺模糊還是這車根本就是突然出現在這裏一樣,總之在寂靜的車站我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望望四周,黑夜深邃的嚇人,仿佛隨時會吞沒掉我們。

“上車吧,兄弟.”他費力的拿起行李,催促我道。我遲疑了下。那是輛再普通不過的客運汽車,雖然燈光不是太明顯,也能依稀分辨。非常的破舊,外面紅色的橫行油漆幾乎掉光了。我拿著行李,跟著那個漢子,不過當我一只腳剛踏上樓梯,耳邊忽然聽到一句,“下去。”我疑惑地望望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在看正前面,原來司機正看著我。

一個留著一字胡須的男人,非常瘦,兩邊的顴骨高高聳立著,巨大的鷹嘴鼻下的嘴唇鮮紅如塗抹了口紅,誇張地向兩邊翹起,那種笑容看上去非常令人厭惡。深邃的眼睛在黑夜居然發著光,他動了動嘴唇,吐出兩個字。

“下去。”我恐懼了,身體不受控制的走了下去,車裏面沒有一點聲音,很快,車子啓動開進了濃密的黑夜裏,一下就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一直等到將近天亮,我才等到了第二班車。上去的時候大家都很驚訝。司機更是說,本來昨天夜裏要到的,因為前面天氣不好,所以改成早上了,原來以為不會有人等的。

“這是末班車了。”司機笑了笑。我忽然開始擔心那個和我一起等車的朋友了,但難以抑制的睡衣讓我沒空再想。

這件事過去一年多後,我沒想到自己再次遇見那輛奇怪的汽車,其實從外面看去那車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可是我一眼卻能把它認出來。

那是個夏天的夜晚,非常的悶熱。由于需要著急著去見位朋友,我只好在深夜獨自一人站在車站等車,車站的後面就一大片一人高的草地,蛐蛐的叫聲非常吵耳朵,而車子卻一直不來。車子雖然沒來,卻來了兩個混混。

他們中間仿佛放了面鏡子一樣,個頭胖瘦都差不多,穿著黑紅相間的花格襯衣和淺色的沙灘褲,腳踩著寬大稀松的拖鞋,嘴角上叼著香煙,雙手插在口袋裏望著我。准確地說,應該是望著我背著的包。我心裏好笑,雖然我不是武林高手,但對付你們這兩個混混還是綽綽有余。不過我不像招惹事端,畢竟是在外地,所以,當那輛車再次無聲無息的停靠過來,我毫不猶豫地上了車,反正是往前開,到了市區再說。沒想到,那兩個後生也衝了上來,三人上車後,車門砰的一關,再次緩緩地向前駛去。

上車後才發現,車裏的居然幾乎坐滿了。大家都面無表情地端坐著,帶著冷漠望著我們幾個。車廂裏非常破舊,只是非常反常,車子上的人都望著前方,保持著同一個坐姿,而且一點談話聲都沒有,如果我閉著眼睛上來,恐怕還會以為這是涼空車了。車上連賣票的居然都沒有。司機是一個頭上帶著黃色編制帽的女人,借著車頂幾乎快斷氣的昏黃燈光看去面容姣好,不過也應該三十出頭了,她的臉上帶著奇怪的微笑。從上車到現在,她只是專心開車,望著前方,但是車頭的燈光微弱的很,和外面無邊的黑暗相比差太遠了。

越往後走越暗,不過還是勉強看的見點,我發現最後一排有兩個座位,于是坐了下去,而另外一個空位被剛才的一個混混搶了,就坐在我旁邊,叼著煙,怪笑著看我。

我厭惡的轉過頭,卻發現了件奇怪的事。

在另外一邊的鄰座,居然穿著厚厚的棉襖。頭上還帶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軍棉帽,不過他的頭是看著窗戶外面,我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是如此炎熱的天氣,穿著一身冬裝也太可笑了。

不過我笑不出,因為腦袋裏想到了個很可怕的念頭。

腳邊似乎有什麽東西,我低頭一看,一個粗布袋子,不過開口被打開了。我好奇地用腳撥弄了下,一個雞頭掉了出來。

說是雞頭,其實都腐爛大半了。雞的嘴巴被膠布封了起來。

“是兩只雞,老鄉臨走時候送我的,又賣不掉,幹脆帶回去。怕它吵鬧,所以用膠布封了起來。”一年多前那個和我等車的男人的一句話在我耳朵邊上回響開來。

額頭開始流汗了,是冷汗。我的頭始終看著那個帶著黑色棉帽的腦袋,期盼他能轉過來,否定我心中的想法。這個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混混忽然跳了起來,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吼道。

“老子是劫道的!”看來這句他演練了很久,說完後使勁吞了口唾沫,我看見他巨大的喉結滾動了下,借著得意的看著他站在車頭的同伴。但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卻令他詫異。

可惜車廂裏沒有出現他們預期的慌亂反映,大家仿佛同聾子一樣,照舊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當他們是透明人。

混混憤怒了,再次吼了聲,可聲音明顯帶著顫栗。

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該察覺出了這車子的詭異了。人在恐懼的時候會做出激烈的行為來掩飾或者表示自己並不懼怕。他們也是。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用刀架在我的鄰座上,可他沒有回頭。

“不見點血你們當我們是說笑啊!”混混把刀使勁插向了他的脖子,但拔出來的時候,刀上面一點血迹也沒有,混混看著刀,眼睛都直了。

而他,終于慢慢轉過了臉。

和一年多前一樣,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是瘦的非常厲害,但神情卻冷漠怪異,眼睛像死魚一樣,本來黝黑厚實的臉龐卻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臉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居然泛著微微的紅光。

而他的嘴巴上,正咬著半塊綠豆糕,一塊發黴的爬著蛆蟲的綠豆糕。我認識那綠豆糕,因為另外半塊是我吃掉的。

一年多,一年多他都在這個車子上?

這是傳說中的靈車?腦子裏一片混亂的我已經無法平靜的思考問題了。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盯著刀,癡呆的坐了下去,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表情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以同樣的坐姿坐著,無神的眼睛望著前方,他的同伴高聲叫喊著他,但沒有任何回應。而我迅速的站了起來,奔向車門。

我的那位朋友依舊咬著早就幹枯發黴的綠豆糕,呆滯地望著我。

車頭的混混見同伴不言語了,把刀架在了女司機脖子上。

“停車!你他媽的快停車!”他的話已經不連貫了,一邊說著一邊拿腿跺著車地板,女司機嘎吱一下停了下來。

“想下去麽?”她的聲音非常好聽,很空靈,甚至帶著誘惑。持刀的混混呆呆的望著她,但又迅速搖晃了下腦袋使自己清醒了下,咬著嘴唇大叫道。

“快開車門,要不老子紮死你!”女司機順從的打開了車門。站在邊上的我逃似的跑了下來。混混看見車門打開了,猶豫了下,本來想去叫他的同夥,可最終還是自己向車門走來。

就在他猶豫的幾秒,車門關上了。混混剛剛伸出去的頭被車門緊緊地夾住了,而身體卻還在車子裏面。他恐懼的尖叫了起來,用手不停的拍打著車門。

“開門啊,快開門!”那聲音像狼嚎一樣難聽,可不久車子開始啓動了,混混哭喪著臉,帶著祈求的目光哀求著我。

“救我!救我啊!”聲音漸漸隨著汽車遠去,消失了。我被涼風吹了下,神智才恢複了過來。看看四周,作了那麽久的車,我去發現自己依舊在車站,根本沒離開半步。地面上還殘留著那兩個人的腳印和煙頭,證明了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那的確是靈車,而我卻居然接連兩次遇見了。

不知道那車下次停下來會是什麽時候,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被門夾住頭的那個年輕人,他會一直痛苦下去。

令我費解的是,既然是靈車,那司機又會是誰,是死神麽,我不想再上去取證了,沒人能擔保我是否還能幸運的再次下來,不過,靈車會一直開著,偶爾停下來,讓新的客人上去。”

我關上了筆記。看著冷清的車站。要不是老總叫我去這麽遠的地方來取稿,要不是這些個作家都跟動物一樣冬眠似的躲在這種偏僻的小鎮子,我也不用大冬天的一個人呆在車站了。可是看完故事後,我實在沒有心情再等車了。正當我想是繼續等下去,還是返身回去住一夜等天明再回去的時候,感覺身後有東西慢慢靠了過來。

是輛車,一輛非常破舊的車。車門上夾著一顆人頭。車子緩緩地從面前駛過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知道車門經過我面前。那人頭自鼻子下面幾乎爛的只剩骨頭了,可是閉著的雙眼忽然掙開了。

“開門啊,快開門啊。”那排幾乎掉盡的牙齒碰撞了下,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

“開門啊,快開門啊。”他不停的重複著,但車子已經開了過去了,整個過程只有幾秒,但對我來說猶如數小時一樣漫長。

“回去找間便宜的旅館吧。”我把領子裹緊了點,抓著口袋裏幹癟的錢包朝不遠處的小鎮走去。(靈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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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我一定會貼完的,放心 ^_* 不過你們太厲害了,兩天看了這麽多,我記得自己當初最多也就一次看了五六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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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夜 乖龍(1)

習慣了城市的喧囂,偶爾遠離一下還是非常惬意的。這裏的旅館雖然簡陋,卻十分幹淨。起碼你在使用被褥的時候不用去揣摩這裏前任房友的身體狀況和作風問題。難得的一位客人讓小店的招待員和老板都笑得眼睛不漏光了。恨不得打瘸了我的雙腿讓我住這裏已輩子,可惜,第二天一早我養足精神就告辭了。

白天應該是安全的,起碼人們的共識是這樣。那些個朋友也從來發過什麽公告說自己白天就一定不出來,由此可見,一切的東西還是人的心理作怪,認為有就有,認為無就無。就像前不久看的怪談新耳袋裏的那個夜警的報告,你要真達到了裏面那位仁兄的境界,視鬼怪與無物,估計它們也奈何不了你了。

離車站要經過一段空曠的田野,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放牛娃,忽然有了“牧童遙指杏花村”的詩意感。可惜這感覺很快就被天上的炸雷打得粉碎。我擡頭看了看,納悶這時候居然還會打雷,可是天氣卻晴朗的很。

前面出現個牛角。

一個普通的牛角,不過我好奇地把它撿了起來。牛向來被認為很通靈的動物,據說農村裏後生是不准殺牛的,而且殺牛的時候要背過臉,殺牛的人有規矩,只殺一刀,如若一刀不死絕對不能補刀,因為這證明這牛命不該絕,而且傳說牛的眼淚塗抹到眼睛上可以開鬼眼,可惜沒人試過,倒不是害怕,只是牛眼淚不好搞罷了。

至于牛角,我只聽說過犀牛角點燈也有塗抹牛眼淚相似的效果,“晉書”中曾經有這樣的記載:“峤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峤遂燃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出,奇形怪狀。其夜夢人謂之曰:“與君幽明道別,同意相照也!”大意是說:中國古人通過燃燒犀牛角,利用犀角發出的光芒,可以照得見神怪之類。後來被用來形容人的眼光獨到之處。不過牛角有沒有這種功能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個牛角似乎剛剛斷裂,似乎被什麽燒斷的,殘口處居然還非常熱手。我小心的收了起來。

總算等來了輛車,坐上去昏沈地顛簸了將近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市區,雖然遲到了些,不過稿子老總還算滿意。落蕾給我留了言,說中午有事找我。

回到家裏,居然忘記了牛角的事,只是將包隨意扔到了桌子上。結果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包居然在蠕動。看樣子似乎是條蛇。鄉下水蛇多,也不怕人,或許慌亂間跑進了我的包也有可能,可是我是非常怕蛇的,像類似的蚯蚓壁虎蛆蟲都非常厭惡,但現在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我用晾衣架撐開包,不料一道白光從包裏衝出,速度太快,居然沒看清楚。

白光似乎很生氣,在房間撞來撞去,過了下,看來累了,趴在了地上,我小心的走過去,這才發現,那裏是什麽水蛇,居然是條龍!

是的,是條龍,不過看樣子是條沒發育的龍。

頂多一尺來長,通體漆白,身上有七條黃色的圈紋,大概半個手腕粗細,緊緊閉著玻璃球大小的眼睛,扁長的嘴巴一張一合,趴在地板上,爪子也收了起來,猛看過去還真像白蛇,不過它頭頂上兩只角和長長的胡須證明我沒看錯,的確是條龍,一條小龍。

“怎麽龍有這麽小的麽?”我奇怪到,印象裏的龍大都是英資威武,碩大無比,呼風喚雨,怎麽是如此狼狽模樣,覺得好笑,居然冒失的拿手去摸它,但後來證明我犯了大錯。

趴,它一下就咬住了我的手指,眼睛也睜開了,是水紅色的,雖然不算太疼,但總歸咬著了,而且死不松口,我甩了半天,只聽說過被王八咬住不松口學驢叫能解脫,不知道這龍和王八是不是近親,我學了驢叫貓叫狗叫蛤蟆叫都不見反應,恨得我大喊道。

“你這有角的長蟲,帶鱗的畜牲!”不料咬的更緊了。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我把被咬到的手別到身後去開門。

是落蕾,她手裏提這個食品袋,一臉笑容。

“來你家吃火鍋!”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感覺手指頭一松,這小家夥居然松口了。

幾乎是同時,那條白龍停在了落蕾的肩膀上,眯著眼睛拿頭在落蕾脖子上蹭來蹭去,跟小貓一樣。我心裏大喊不妙,落淚非嚇暈不可,正盤算如何像她解釋,不料她已經大喊了起來。

“好可愛啊!”說著,落蕾把東西扔下,手裏捧著小龍,拿手撫摸著它,而這家夥也心安理得的接受著,時不時地拿眼睛瞟下我,充滿了不屑。

“你,不害怕?不奇怪麽?”我覺得女人真是不可思議。

“不啊,反正和你們呆久了膽子也大了,而且我知道它是什麽。”落蕾笑了起來,把小龍抱的更緊了點。(好吧,我承認,我很嫉妒那條龍。)

兩人把被小龍撞壞的東西收拾了下,坐在了沙發上。

“你說你知道這是什麽?不就是龍麽。”我輕輕說了句。

“是龍沒錯,可龍生九子,就像人一樣,它們的種類也很多啊。”落蕾摸了摸小龍。

“那這個是什麽?看樣子好象還沒長大。”

“不,它就是這麽大的。”落蕾把小龍抛了起來,小龍漂浮在空中。

“它叫乖龍,《搜神記》裏記載,乖龍是專門幫助龍王和雨伯行雨的助手,而且只能長這麽大,不過小家夥很討厭單調的工作,所以它會經常曠工,偷跑到人間來玩耍。當然,雷神會四處尋找它,乖龍喜歡躲藏在很狹窄的地方,像牆角,柱子,甚至人的身上,有時候也會躲避在牛角裏面,雷神會用雷去震嚇它出來,不過往往是牧童因此受到連累,被活活劈死。乖龍是神獸,而且他會選擇性的讓人可以看見它。”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我驚訝地問落蕾,落蕾得意地說自己的祖父母留下很多這方面的書,自己也從小就看,自然記得牢。

我思考了下,難道就是那只牛角把乖龍帶來的?我看了看在半空中遊來遊去的乖龍,一臉悠閑自得。

“那它不是凡物了,我們怎麽把它送回去啊。”我走過去,不過很快乖龍又對著我瓷牙咧嘴了。落蕾趕緊過來,把乖龍抱了起來。

“為什麽要送走呢,你沒看出來它很喜歡我麽,我也喜歡它啊。”落蕾逗著乖龍,它居然還會撒嬌。

我說不過她,但總覺得收養神獸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快,我遇到了第一個難題。

乖龍的飯量。

我很驚訝它個頭大,但食量極大。四人份的火鍋食物幾乎被它一人,啊不,是一龍吃光了,落蕾忙著餵它,女孩子喜歡減肥,少吃一頓家常便飯,可憐我只吃到了幾片菜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吃得直打飽嗝。

東西吃完了,是該商量下乖龍的去留問題了。我說服落蕾把它放了,可是乖龍堅持不離開落蕾。

“它很喜歡女性麽?”落蕾奇怪地問我。我看了下正往落蕾懷裏鑽的乖龍,一把將它提了出來。

“我來證明下。”我提這它的脖子,這樣它也咬不到我。正好,街上過來個女孩子,只是長得不算太好。我把乖龍轉了兩圈,朝那女孩扔了過去。

當接近女孩的時候乖龍飛快地逃了回來,心有余悸地趴在落蕾肩膀上。

“它不是喜歡女性,嚴格地說是喜歡美女。”我斜了乖龍一眼,它裝做看不見轉個頭努著嘴,又繼續拿頭蹭落蕾的脖子,落蕾被逗得哈哈大笑。

“歐陽,我把乖龍帶回去養幾天好麽?”還沒等我說話,那小家夥已經在雞啄米似的點頭了,這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只好如此了。但我沒注意,本來還是晴朗的天空已經開始慢慢烏雲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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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夜 乖龍(2)

送走落蕾後才感到非常餓了,剛接到紀顔的電話,正像埋怨他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被美女包圍樂不思蜀了,紀顔罵了句。

“你以為我是你啊,你看好落蕾就不錯了。”他還說,這邊的事比較麻煩,可能要等過年後才能回來了。我覺得非常無趣,本來還希望和他過年好好吃頓飯,看來是不可能了。我無意把乖龍的事告訴了紀顔,他也很詫異,並再三叮囑我,最好還是趕快把乖龍放了。

“哦?為什麽?”

“乖龍是屬于行雨龍,傳說中,一旦乖龍失蹤,雷神會來捕捉它的,到時候一個雷打下來,乖龍是沒事,旁邊的人和東西就難說了。”

我一聽大驚,忽然想起了那個牛角。上面的斷裂的黑色燒焦痕迹。

現在還是上午,但是窗戶外面就日食一樣,全黑了。

我挂了電話,直奔落蕾家。

我幾乎靠著微弱的光線來到她家,房門緊閉著,這時候頭頂厚厚的黑色雲層仿佛隨時會掉下來。

我叫了幾聲,但是卻沒有任何反應,打電話也沒人接。

一個悶雷直接劈了下來,砸在了落蕾家,房子立刻開始燃燒起來,很快第二個也下來了。房門也被掀開了。

由于冬日幹燥,風助火勢,落蕾家又是老木建築,很快開始燃燒起來,當我衝進去的時候,刺鼻的濃煙和火已經把房子包圍了。

我在落蕾的房間裏找到了她,不過落蕾已經暈過去了。但是這麽大的火我們怎麽出去啊。

乖龍不知所措地在落蕾的頭邊飛來飛去,不時的拿頭撞又伸出舌頭舔落蕾的臉,我沒好氣地把它一巴掌打開。

“如果不是你堅持留下來,也不會搞成這樣。”我對它喊了句,似乎語氣有點過重,但事實就是如此,乖龍早點回去的話,也不至于讓雷神責難到我們頭上。但現在多說無用,關鍵是我們如何逃出去。整個房子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我抱著落蕾,雖然不重,但一個人都很難出去,何況還抱著一個。

乖龍望了望我,忽然周身放出耀眼的白光。和開始見到它一樣,整個身體都被白光包圍了,不,應該說是整個房間,火焰和毒煙被光從我們身邊隔離開了。接著,乖龍衝破了已經在燃燒的屋頂。

下雨了。

就如同高壓水龍頭的迸射一樣,不過很奇怪,雨水是熱的,並不冷,火焰很快被澆滅了。這時候警察和消防隊也來了,四周的人都了起來,乖龍的光芒開始減弱,最後回到了原來的樣子,摔倒我肩膀上。乖龍很虛弱,一點精神都沒了。

我和落蕾渾身都濕透了,把她交給趕來的醫生後,我自己也裹了條毯子回家了。回頭看了看,落蕾的家幾乎夷為平地了。

肩膀上的乖龍依舊沒醒過來,但天上的烏雲還是沒散開,雷聲仍然能隱約聽得到。

“你還是回去吧,在這樣下去,會連累無辜的人的。”我把乖龍捧了起來,它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吃力地飛了起來,慢慢消失了。

很快,烏雲便散去了,天空馬上恢複了開始的晴空萬裏,連人們都詫異怎麽快過年的天氣卻變化的如此之快。

回家換了套衣服,下午去看落蕾的時候她已經醒了,醫生說只是被煙嗆了,沒什麽大礙,當天就可以出院的。落蕾知道了乖龍走了,低頭不再說話。

“它還會回來麽?”落蕾擡起眼睛望著我。我不忍看她難過,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乖龍不屬于我們的世界啊,你要是喜歡小動物我明天幫你去買只小貓吧。”落蕾搖搖頭,背過身躺了下去。

當我接落蕾出院的時候,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落蕾睡哪裏?

她和紀顔一樣,其余的親人都在老家梵村,這個城市又沒別人,同事大都回家過年了。還好她經常把資料很重要的東西放在辦公室,所以只損失了些日常用品和那棟老房子。

“幹脆住你家吧。”落蕾對我笑了笑。當時我就臉紅心跳呼吸在加速,信不信由你,我一種超速回家吃齋還佛的衝動。不過當我聽完她下面一句的時候,整個人又從赤道打回北極了。

“紀顔不是不在麽,正好我住你家,你住紀顔家。”落蕾再次笑了下,我有種被忽悠的感覺,既然她堅持,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不明白為什麽她不直接住紀顔家。

“因為我總覺得他家好陰森。”落蕾小聲說,原來如此。

“乖龍應該回去了吧,或許我們以後都不會再看見它了,其實它還是很可愛的。”我擡頭看了看天空,忽然感覺一下離開了乖龍似乎有點冷清,落蕾更加是不說話。

忽然我好像看見什麽東西從高處掉了下來,我眯起了眼睛仔細看了看。那物體下落的很快,最後我看清楚了,居然是乖龍。

它又回來了。

不過這次是直接砸在我臉上,速度太快我沒來得及躲避,當時整個人差點被砸暈了,它到好,根本不看我,直接撲到落蕾懷裏去了。我捂著臉站了起來,落蕾高興地把乖龍抱起來親了又親,那小家夥看上去很得意。

“你這死泥鳅,告訴你我小時候就滑轱辘鞋,經常扒拉在車子後面,輪子都冒火花了,跟風火輪一樣,直到旁邊的人叫我什麽麽?哪咤!你看我今天不抽你的龍筋!”我衝了過去,可它繞到了落蕾身後,還衝我噴了一臉口水。

落蕾笑得彎下了腰,把我用手撐開。

“好了,別鬧了,你和它計較什麽。”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留它在這裏,雷神還會來找我們麻煩的。”玩笑開完,我正色告誡落蕾。落蕾也收起了笑容遲疑地望著乖龍。

街道上很安靜,頭頂的天空裏忽然響起了沈悶的笑聲,仿佛一個中年大叔用手捂著嘴巴一樣,乖龍得意的飛到我頭頂,扒在我頭發上望著天空。

“或許雷神已經允許了它吧,太好了,我可以天天照顧乖龍了。”落蕾開心的拍起了手。

我有預感,這段時間我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乖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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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夜 訃告(1)

和我想象略有不同,乖龍似乎並不能長時間呆在這裏,一天內它只有在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這六個鍾頭能在落蕾身邊。但是我依舊非常討厭它,因為我一天能和落蕾相處的也只有這幾個小時啊。

今年的過年真是非常的晚,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停地受到李多的騷擾了,她幾乎是每隔十幾分鍾就打電話問我紀顔的消息。我也不厭其煩地向她解釋她的紀哥哥被人叫走了,當然,我絕對不是傻瓜,不會告訴她叫走紀顔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

“好了好了,你要我說多少次呢?”我終于有點生氣了,老總下午才把材料給我,我不得不晚上加班,手頭上的稿件還未處理完。電話那頭忽然沈默了,我意識自己有點過分,剛想和她道歉,李多忽然說。

“我不時想煩你,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孤獨得讓我害怕,同學都回家過年了,宿舍裏只有我一個人。”說完,電話挂斷了。嘟嘟的盲音讓我有點呆滯,我真沒想到平日裏瘋瘋癫癫的丫頭居然會這樣,或許我真的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對我來說,紀顔只是個要好的朋友,而對她來說,紀顔則是全部。

沒有再忙于接電話,工作的速度快了點,忙了整晚,終于搞定了專稿,剛才開始做專題的時候才想起是情人節,報社裏根本沒氛圍,因為大都忙得要死,閑人們都是領導,個個都正兒八經,沒幾個說要買禮物給妻子的,似乎情人節是年輕人的玩意,與操作系統相反,當情人升級成老婆的時候,大部分軟件硬件反而更新的沒以前勤快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用盜版,便宜方便。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明天早上起來,就去約落蕾吧。

在印象裏好像每年的情人節天氣都格外的好,今年也不例外,剛剛走到樓下,發現這年頭外國的年節比本地的要吃香的多。連門口賣包子的大爺都與時俱進,號稱今天只賣雙數包子,美其名曰情侶包。雖然是早晨,但街道上已經能看見很多手拉手頭碰頭的情侶們,臉上充滿了滿足和快樂。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就像學雷鋒日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活雷鋒。當然,偶爾也能看見些大煞風景的,比如剛才從我旁邊就過去一對傳著背後印有去死去死團的黑色外套十指緊扣的兩大老爺們。

“這裏有篇訃告,你在六版找個地方登下。”負責廣告的小劉扔給我一張薄紙,我心想睡這麽會條日子,居然在情人節去世。

這張臉好熟悉。

雖然是黑白照,但依舊可以看得出他是個相貌清秀的人,一般我們說女孩子相貌秀麗,但男人用清秀來形容似乎欠妥當,但眼前的這個人就非常適合,瘦而不長的臉,寬卻不闊的額頭,眉毛細長,眼睛看不太清楚,因為被一幅無框眼鏡遮擋了,不過這更透著一股書生氣,緊閉的薄嘴唇,讓人覺得他雖然瘦弱卻非常的固執。

但怎麽說呢,這種人是那種雖然很能讓女孩子産生親近感卻無法愛上他的那類型。

“霍思遠。”我輕聲讀出了名字,越發感到熟悉了,但記憶這玩意正是如此,仿佛一個頑皮的孩子,越想找到它,放而越是和你作迷藏,我幹脆賭氣不想,但這個男人的樣子卻始終在我眼前晃悠。

在六版找了地方放下來他的照片。

“只有22歲啊,好年輕。”我感歎了句,霍思遠是那種看上去很憂愁的人,連拍照都緊皺著眉頭。

訃告一般不登照片,但小劉說那裏的人特意囑咐要登照片,小劉提醒他價格會高些,但那人一點也不在乎。

霍思遠的死因上面寫著割腕自殺,不過其他的資料卻提之甚少,只有寥寥數筆。

拿去校訂後我也沒在留意,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近下班的時候老總叫我去了趟資料室,因為臨近年關,所以那邊的資料需要搬動下。我卷起袖子開始翻騰那些以前的舊報紙,還算保存的不錯,沒有發黴,但灰塵是免不了了。

我忽然發現了張報紙,一張去年二月十四的報紙。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對霍思遠的相貌依稀有些相熟了。在去年的報紙上,同樣登載著他的照片,不,正確的說也是一個訃告。我趕緊翻出來,果然,的確是他,死因確是服毒,而且也是22歲。

不是有人說過麽,生命只有一次,難道有人可以不停的死?

是惡作劇吧,不過這人夠無聊的,估計是很討厭這個叫霍思遠的。我把報紙隨手一扔,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想證明是不是惡作劇只有一個辦法。

和整理資料的同事商量,以我獨自一人整理的代價把他忽悠出去了,接著把這裏能找到的所有報紙都拿了出來,最早的是十二年前。

十二張報紙擺在我面前。這下我捂著嘴巴,連衣服上的灰塵都忘記去拍。這些都是每年二月十四號的報紙。上面同樣刊登這一則訃告。望著那一張張黑白照片我的腦子轟的大了。除了每次死亡的原因不同外這些訃告沒有任何區別,十二年來這個叫霍思遠的男人居然用了十二種方式自殺,跳樓服毒割腕上吊吞槍等等。我稍微回過神後,我把這十二張報紙全部卷起來。

“如果是惡作劇也太過份了點吧。”我看了看那些資料,但又有種想調查清楚的衝動,好奇心的驅動力是驚人的。

我似乎也感染了紀顔的毛病了,看來必須先找到那個來這裏發訃告的人,不過從小劉那裏得知,那人把自己包的和嘉興肉粽子一樣,還帶了墨鏡口罩,怎麽認得出什麽樣子。我心想那豈不是要等到明年情人節了。

總能找到點線索吧,我暗自想了想,本來想去約落蕾晚上去步行街,看來時間還算充裕,不如去查查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去查了查各大醫院或者喪治會,還找了做過些相關的熟人,卻發現最近去世的人中根本沒有個叫霍思遠的,包括以前幾年,難道真是個玩笑而以?但我一位做片警的高中同學在電話中聽完的敘說忽然想起了什麽,不過他說電話不好說,于是我只好去他的管區一趟。。

“我來這裏之前,聽說我們管區裏有個怪人。”他拿食指敲擊著黃色的木桌子,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因為他住的比較近,所以被留下值班,這小子高中經常裝孫子,沒想到把大蓋帽一戴就開始裝樣了。打了幾句哈哈,他才開始正式說。

“那時候我也就一傻不啦叽的小警察,跟孫子一樣,跟在那幫老油條後面,他們教導我說那家商戶是大戶,那家店的背景足,那些人你可以高聲吆喝,那些人你必須好聲應對。”他得意地點燃根煙,我一看,居然還是硬中華,以他的工資那裏抽得起,估計是別人送的,這片管區屬于市繁華地帶,他們當然也隨著身價看漲。我忍了忍,提醒他快講,同學不快的瞟了我一眼,哈了哈喉嚨,吐出一口濃痰。

“不過聽了那麽多教誨,最讓我吃驚的卻是一個人,就是那個叫霍思遠的家夥。”他聲音略有點顫抖。手中的煙灰掉到了幹淨發亮的名牌皮鞋上。

“哦?那他沒死過羅?”我好奇地問,同學也驚訝地望著我,自覺失言,也沒再多說,好在這家夥神經比較大,也沒多想。

“幾乎所有的警察都指著一個叫霍思遠的家夥的頭像說,不要去招惹他,也不要同他說話,雖然大部分時間他也不會和人攀談,另外他的家也十分奇特,很小很簡陋的房子,據說有些年頭了。他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了,平時總把自己包個嚴嚴實實,就是夏天也要帶著帽子和墨鏡,弄得自己跟個名人一樣,其實在這裏得老警察都知道,霍思遠號稱是作家,作家作家,其實就是做在家裏罷了,天天悶頭寫,可是報紙雜志上連個屁都沒見他放過,更別提出書了,但是據說他十幾年前自殺過一次,被救活過整個人就變那樣了,文人都愛瞎琢磨,幻想美好的愛情,可再美好人家姑娘也要吃飯啊,還不如哥們我呢,現在多快活。”我見他來勁了,趕緊制止。

“得了,瞧你那點出息,你現在也就老婆孩子熱炕頭就知足了,看你得瑟的,不同你扯皮了,快把那人地址告訴我。”同學趕緊把霍思遠的地址抄給我,不過臨走前還是說了句。

“你最好還是別去,我爺爺以前是看風水的,我略知一二,那小子每到二月份身上就怪怪的,我老遠看到他就能聞到他帶著一股子死氣。”說完,他神秘的閃進屋子。我愣了下,心裏暗罵一句,既然是活人怕個俅。

按照地址,我找到了霍思遠的家,果然是破舊的利害,整個房子外面看上去千瘡百孔,真奇怪居然還能住人。

或許住的不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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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夜 訃告(2)

我忽然打了個冷戰,奇怪怎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但很快我也沒去多想,只是走上前,敲了敲房門,大聲喊著霍思遠的名字,不過很奇怪,房門自己開了,而且也沒人答應。

我擡腿走了進去,房間裏充滿了怪味,不過很熟悉,因為自己大學寢室四年都是那股味道,比這裏還大著呢。房間不小,但雜物太多,擁擠不堪,反倒是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我小心翼翼的繞開那些衣服和啤酒罐子,看來這裏的主人非常喜歡喝酒。我把門窗都打開了,空氣對流了下,舒服多了。

前面有張書桌,恐怕是這裏唯一能看得順眼的東西了。桌子不大,一米來長,緊貼著牆放下,上面整齊的摞著一堆書,都是小說,古今中外都有,當然也有我比較喜歡的,像《野性的呼喚》,《雙城記》等,另外還有很多鬼神異志,看來這位仁兄狩獵很廣,桌子上還有一疊書稿,不過沒有動筆,旁邊的台燈雖然擦拭得非常幹淨,但已經發黑的燈泡和幾乎破掉的桔黃色燈罩都說明它工作了有些年頭了。

“沒什麽特別之處啊。”我環視四周,典型的單身漢的住所,裏面是廚房和廁所,不過人不在也不鎖門,但轉念一想,他這裏也沒什麽可偷的,除非了那台幾乎是老掉牙堆滿灰塵的21寸電視和錄像機。加上這裏小區治安又是口碑不錯,夜不閉戶到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我找到了點東西。

在那張單人床的床頭角落裏,對方著一件黑色外套,墨鏡,帽子,還有整套的內衣,鞋。難道剛才去報社刊登訃告的人正是他自己?

居然有自己為自己發訃告的?簡直是荒唐,但這看似荒唐的事隨後被證實了,我在外套的口袋中找到了我們報社的證明。

不過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了,一時情急居然翻動了人家的私人物品。剛想退出房間,卻又在電視下面找到了一些錄像帶。我好奇地拿了一個。

錄像帶的側面貼著行標簽,我小聲讀了出來。

“1999年2月14日”我一驚,連忙把其他的拿來一看,果然,所有的錄像帶都編排了日期,從十二年前的2月14日到今天!

看看吧。我拿著錄像帶的手不自主地伸向了機器。

畫面很暗,但奇怪他是如何拍攝的,我拿的是今天的那盒帶子。在鏡頭裏,我終于看到了霍思遠。

他比照片上的要瘦的多黑的多,頭發很短,稀稀拉拉的,像被羊啃過的草地一般。按理他應該才是青年,但看上去卻很蒼老,眼睛旁邊罩了層層黑黑的眼圈,半閉著的雙眼無神的望著鏡頭。

“又是情人節了,今年是第十三個了,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原諒我?”他開口說話了,露出一排整齊但是黃的發黑的牙齒。背景似乎就是他家中,上身赤裸的他似乎是坐在鏡頭前面,霍思遠的聲音嘶啞,看得出好像還哭過,兩頰還有淚痕,手上拿著把刀片,對著自己的動脈劃了下去,鮮血一下就湧了出來。緊接著,他不在說話,閉起嘴唇,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然後躺下去了。我仔細看著錄像帶的時間。

13:40。

我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也就是說,差不多一個小時前他在這裏自殺,我看了看地面,似乎有被擦拭的痕迹,在廁所,我還發現了粘著血迹的拖把。

既然他是自殺,那收拾東西的是什麽人?而且如果是他自己拍攝的,可我也沒發現攝象機啊。我剛想到這裏,錄象帶忽然完了,接著是一片雪花,我想去取出來看另外一盤,但卻卡住了。

本來開著的窗戶和門也全部關了起來。我嘗試著去開,結果是徒勞無功,看來,我是被鎖在這裏了。

錄象帶發出嘎吱的聲音,接著,本來是布滿雪花的屏幕出現了畫面,背景依然是霍思遠的家中,不過,和剛才的有所不同。

我看見一個人,站在門旁邊,那人我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那就是我自己。

無論是搖晃雙手,還是蹦跳,畫面中的人也做著相同的動作,我看見錄像帶裏的時間正是現在的時間——2:40。

但是我沒看見攝像機。

針孔?還是微縮?我看鏡頭的放線似乎是右邊,我朝著那裏走了過去,畫面上的我也越來越大,果然,鏡頭在右邊。

右邊是堆衣服,一堆霍思遠換下來的衣服。我把衣服抖開來,但裏面什麽都沒有,同時電視上的畫面再次發生變化。

我開始旋轉,不,到不如說是那個所謂的鏡頭開始旋轉,畫面中的我帶著疑惑和畏懼的神情,我能從上面看到自己的驚愕和恐懼。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和錄像機發出的嘎吱嘎吱的錄帶子的聲音。

終于,畫面停住了,我也看清楚了,那個鏡頭正對著我,而且從距離上看非常近,我甚至可以看見自己臉上的毛孔。由于是在太近,我的頭已經開始有些扭曲了,仿佛照著哈哈鏡一般,但我卻沒心思笑。因為我面前只是空氣,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嘗試著用手去觸碰,也只是徒勞無功。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我答聲喊叫了句,但回應我的只有自己的聲音。電視上的畫面又開始轉動了,那仿佛是雙我看不見得眼睛。它繞到了我的背後,無論我怎麽轉身,就如同粘住了一樣,電視上的畫面是重視我的脖子和肩膀。

它忽然不動了,我也僵立不動,時間過去了幾分鍾,但卻如同幾小時一樣漫長。

電視裏的喇叭發出了一陣很濃重的男人的歎息聲。那聲音我聽過,長期吸煙的人導致喉嚨的嘶啞會有那種聲音。

我盯著電視,在畫面中,我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有東西。

是片指甲。

的確是片指甲,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居然貼近了電視,但我看見的已經不只是片指甲了。

現在是一根指頭,准確地說是一根中指。

我回頭一看,真的有半截中指在我的肩膀上。

緊接著,空氣中仿佛出現慢慢從水中浮現出來的一個人一樣。或者說好比一個畫家拿著筆,在空氣中作畫,而且速度極快。

現在我已經能看見一條完整的胳膊了,從肌肉來看,我判定這是條男性的胳膊。

然後是肩膀,脖子,胸肌,腹部,大腿,最後是整個身體。

太奇妙了,幾乎每一個部分像快進一樣,顯示白色的骨髓,然是使灰白的骨幹,接著是神經,血液,脂肪,皮膚,仿佛一個制作流程一樣,就那麽一下,仿佛眨眼一下,一個大活人就憑空從我面前變了出來。不過我沒有眨眼,甚至忘記了恐懼,又什麽能比看見造物主制造人類的過程更讓人驚訝和興奮的呢?

這個男人的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低著頭,打口的喘著粗氣,他沒有穿衣服,但是我看見在我肩膀上的左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我把他扶起來坐在床上。果然,這人就是霍思遠。不過他很虛弱,似乎連呼吸都很費力氣,我在後面裝了杯水給他,他看都沒看我,端起杯子就喝光了。喝完後把杯子往床一扔,又躺了下去。我接著為他倒水。這樣他喝了四杯後,終于說話了。

“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見你了。”他擡起眼皮盯著我。“只不過我剛剛死,你看不見我而已,”

“死了?”我驚訝地問他,霍思遠還很虛弱,說話一快就會喘氣,他隨手穿了件外套,畢竟裸著身子和人交談不是什麽大雅的事,我們又不是詩人。

“是的,雖然我很快又會在回到這個世界,從第一次自殺到現在,我可以說死了十三次了。”他的表情非常輕松,仿佛和我談論的事過生日的次數一般。看我依舊迷惑的樣子,霍思遠忽然自嘲地笑笑。

“你是個記者吧。”他忽然問,我點點頭。

“我讀過你的文章,你是個相信鬼神的人吧。所以,我的故事你應該會感興趣。”他既然肯告訴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拉來張凳子,和他面對著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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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夜 訃告(3)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這是大多數,或者說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十四年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作為一個窮的叮當響的作家,我只能靠著家裏僅存的積蓄來維持生計,維持我那個在別人看來虛晃缥缈的夢。

只是我沒想到,我居然遇見個女孩子,她的名字我不想在提起了。開始的日子當然很愉快,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在身邊鼓勵你,還有什麽比這更大的支持呢?

可是她的父母極力反對,也難怪,天底下沒有那個為人雙親的原意自己女兒嫁給我這麽個廢物,說是要給她幸福,這其實是自欺欺人罷了。”霍思遠說到這裏咧了咧嘴,搖晃了下腦袋。

“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折磨,甚至我們還一起私奔過,說出來你別笑,真的和那些俗氣的三流電影情節一樣,但是一切都是徒勞。

那個女孩子是一個外表柔弱但性格十分剛強或者說有點偏激的人。

“我們自殺吧,一起死,就像故事裏的情侶一樣,我相信人死後還是有靈魂的!”她在情人節的前天晚上抱著我,我當時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發現她不是在開玩笑。

我不是個堅強的男人,多年的挫折感和別人鄙視的眼光把握僅有的一點自尊擊得粉碎,但既然她都打定主意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所以我們約好在情人節那天的下午一點四十分的時候雙雙跳樓自殺,當時我們研究了很多方式,她堅持要跳樓,說死的很快,沒有痛苦,而且死亡過程很美好,華麗。

我同意了。

我們沒有選擇樓房,而是去了處比較偏僻的廢舊工廠。兩人爬到了高聳的煙囪上。

但是真站在了上面,我害怕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對死亡的恐懼。

“跳吧。”她整理了下衣領,一如往常一樣漂亮,但現在我看她卻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不如想想其它辦法,不見得一定要自殺的。”我忍了良久,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她聽完後面無表情,最後笑了一下。

“你會後悔的。”說完她就從我面前跳了下去。幾秒鍾後。我聽到了啪的一聲沈悶的巨響。在空曠的廠房內一下就消失了。我的腿不自覺地坐了下來,在上面哭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變暗才走下來。”霍思遠的眼睛又紅了,我很同情他,自殺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而在這個時候背叛了自己最愛的人,其實他也很痛苦吧。

霍思遠的語氣忽然變了,高亢而嘶啞,臉也開始充血,眼眶裏全是一條條的血絲。

“可是當我趴下煙囪,下面根本沒有屍體,是的,只有一灘血,沒有屍體!”我一聽呆住了,難道有人可以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不死?就算不死,還能有力氣離開?

霍思遠接著說,自從那件事後,天天都做著噩夢,夢裏面以前的女友只是看著他,卻不說話,帶著嘲諷的笑看著他。女友的家人也沒有再來找過她,只是外面都傳說她失蹤了,但真實的情況只有霍思遠了解。

終于,一年過去了,霍思遠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也選擇了自殺,不過他是服毒。

“我把一包老鼠藥都倒進了嘴裏。”霍思遠玩笑般地說。

“接著不到幾分鍾,我的胃開始絞痛,接著是翻滾,非常劇烈的嘔吐感。然後是抽搐,劇烈的抽搐,我知道毒性發作了,但我沒有打電話,我是真的想死,或許我還能見到她,說句對不起。然後我的意識模糊了,倒在了床上。

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還在家裏,而桌子上卻多盤錄像帶。我不知道哪裏來到,于是我把帶子放來看。

你也猜到了吧,那就是我自殺的錄像帶。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誰拍攝的。但是我明白自己的確應該已經死了的。我衝到鏡子面前才看見。

我只有一半身體,另外一半也正在高速的恢複中,就好像我以前是隱形人一樣。”

幾分鍾前,恐怕我看到的那一幕也正是如此吧。霍思遠接著說。

“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死了,可是卻又被什麽力量活了過來,而且每次我死後,那沒有的肉體就會慢慢消失,但當我又重新獲得身體前有段肉眼看不見身體的過程。而且在獲得身體後我會如新生嬰兒一樣,非常虛弱,剛才你也看到了吧,就是那樣。

錄像帶忽然結束了,接著上面出現了我的女友的臉,很白,很美。但我卻說不出話。

“高興麽?重生的感覺很不錯吧,不過你以後就會厭倦了,我不會原諒你,雖然我現在過得很快樂,你在我心裏完全是個騙子而已,記住,每年的情人節你都會再死一次,然後又重新活過來,你永遠只有22歲,你永遠只能活在我和你決定去自殺的那天,我要你痛苦的活下去。”說完,她就消失了。”霍思遠長舒了口氣。不在說話了。

過了很久,他才再次開口。

“現在,你都知道了吧,地上的血迹是我擦拭得,我看見你走進房子,不過我無法叫你而已,我把每年自殺的錄像帶都保存了下來。因為我發現自己的眼睛和那錄像機有奇怪的聯系,于是我不用拍攝,只需要坐在鏡子面前就可以了。所以每年的情人節前,我都自己去報社登載自己的訃告,真是滑稽啊。”他指了指牆邊的一塊鏡子,果然,可能每仔細看,那真是面擦拭得很亮的鏡子,大概一人多高。

“你為什麽每年都去報紙登載訃告?”

“很簡單,她也或者,而且顯然還在這世界上,每年的情人節她就在我身邊,如同看著籠子裏的小白鼠一樣,戲耍著我。所以我把訃告登出來,想乞求她的原諒。”

“原諒什麽?”我問道。霍思遠猛地站起來,走到了窗子前轉過身體,用手指著自己的胸膛。

“原諒我的背叛,讓我能真正的死,因為這種折磨太痛苦了,每次臨死的體驗都是真實的,死一次就足夠了,而我死了十三次,還要忍受無休止的自責和內疚,所以我乞求她讓我死吧。”霍思遠說的很輕松,仿佛說著別人的生死,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麽想死的。

“難道沒有辦法解決麽?比如說這只是法術,我認識個朋友,或許可以幫你。”我也站了起來,給他出了個主意。霍思遠拒絕的伸出手掌。

“你以為我沒去想辦法麽,古今中外我全部都試過了,根本沒有。後來一個道士說,那是魂詛,像我女友那樣臨死前帶著不滿和憤恨自殺的人很多,但是也只有她沒死,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總之自殺後未死的她對我恨之入骨,有什麽比用自己的靈魂為代價來詛咒一個人更強大的呢?除非她肯原諒我,否則沒有任何辦法,一年過一年,我會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自殺,死去,然後又再次像嬰兒一樣回到這世界。是不是很有意思呢?”霍思遠笑了起來,起初是忍著,後來居然哈哈大笑,不過最後他卻跪在了地上失聲痛哭。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兩人在房間裏呆坐了幾分鍾。哭過之後,他似乎看起來放松了點。並告訴我讓我離開吧,自己需要靜一靜。我只好走出那個房間。

走到過道的時候,我看見各女孩。高瘦,但頭發很長,也很秀麗,只是額頭上有好大塊疤痕,不過被頭發遮掩住,到也無傷大雅。

她看見了我,望著我笑,那笑容令我發毛。

“你從他那裏來麽?”女孩忽然沒頭腦的問,我也不自覺地嗯了一聲。

“今天是情人節。有准備巧克力給女朋友麽?”女孩笑著問,我搖搖頭。她從口袋裏摸出塊東西。

“給,把這個給她吧,沒有禮物女孩會不高興的。”我接了過來,是塊榛子巧克力。我剛想說謝謝,但擡頭女孩就不見了。

我回到了報社,正巧遇見了落蕾。

“給。”我把巧克力給她,落蕾驚喜了下,很開心的收下了,她看了看巧克力。

“哦?是榛子巧克力啊。”我問她有什麽不妥麽,她笑而不答,只是把巧克力吃下,然後跑開了。

我也奇怪的去查,原來榛子巧克力代表著忠貞。

忠貞麽,我擡起頭,我忽然想起了霍思遠,明年的情人節,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會來報社來登自己的訃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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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夜 人棺(1)

紀顔終于回來了,我是今天早上接到他的電話的,不過當我來到他家,開門的卻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小孩長的很俊俏,但眼神冰冷,穿著件蘭色的運動服,戴著頂粉紅色的絨帽,他看了看我,沒有太大的驚訝,雙手插在口袋裏,對我說了句進來吧。

我滿懷好奇地走了進去。紀顔正坐在沙發上。

還沒等我詢問他那個孩子是誰,不料他卻搶先問我。

“你一定很想知道這個少年是誰,不過還是讓我先把這幾天的經曆告訴你吧。”紀顔樣子略有點憔悴,看來這個新年過的並不是十分舒服。我把身體埋進厚厚軟軟的沙發,盡量擺了個合適的姿勢,開始專心聽他說。

少年不屑的望著我們,把頭上的帽子拉到眼睛處,冷冷的說了句:“我對你們的談話沒興趣,我去房間休息了,等說完了叫我。”我心想這個孩子還真是愛耍酷,但紀顔沒有絲毫的介意,對少年點了點頭。不過我始終覺得這個男孩好生面熟。

“我沒有想到,雅瓊找我,居然是為了人棺。”他開始說了,不過聲音略有點低沈,我依稀記得雅瓊好像就是那個來接紀顔的漂亮女孩子。不過,人棺是什麽?

紀顔看出了我的疑問,自然為我解釋開來。

“中國人極重視棺材,所謂生老病死,紅白二喜。棺材有時候比活著的時候的住房還要重要。所謂在窮的人家裏,老人們都會預留筆錢,所以年輕人存媳婦本,老年人存棺材本。別小看了這不過幾尺長的木頭盒子,對一些人來說可是看的比其他東西還重要。

棺材種類很多,自古有“穿在蘇州,玩在杭州,吃在廣州,長壽在柳州”,長壽在柳州,實際指的就是柳州的棺木,行行都有翹楚,做棺材的也一樣。”聽到這裏我不免笑了一下,但紀顔一臉正經地阻止我。

“棺材發展到今天,其實已經不光光是為了葬人之用,由于國人迷信棺材棺材乃升官發財諧音,所以很多人會訂制一些精致的小棺材作裝飾用。”

我終于忍不住,不禁問他,這些和紀顔被那女孩請走有什麽關系呢。

“雅瓊帶我去,就是為了讓我看口棺材,一口非常奇特的棺材。”紀顔擡了擡頭,犀利的眼神望向我。

“哦?有多奇特?難不成是金子打造的棺材?”我打趣道。

“若是金子水晶棺材到也沒啥稀奇的了,有趣就有趣在這口棺材既不失金子也不時木頭,而是人。”他比劃了個長方形的手勢。

笑話,棺材裝的就是人,哪裏有人做棺材的道理。我不置可否的歪歪腦袋,紀顔看出我不相信,繼續說。

“你別不信,准確地說,所謂的人棺實際外面還是有口棺材,或者可以這樣說,被埋葬的人其實是包在兩口棺材裏面。”

“那天在車子上一聽,我也和你一樣曬笑不已,我自認為見多識廣,而且父親生前也從未提起過關于人棺的傳說或是事情。但是父親卻說過,永遠別覺得自己比別人強,你終究不過是比別人看的多而已。而雅瓊把照片給我看得時候,我深刻感覺到自己見識還是太淺薄了。”

“照片?”我驚訝道,既然有照片,看來人棺並非空談了。不過紀顔並沒有把照片拿出來的意思,只是搖了搖手。

“你還是不要看為好,那照片即時如我這樣的人看了也為之駭然,倒不是都KB或者惡心,只是看了之後渾身覺不出的不舒服和詭異。

何謂人棺,從字面來看,當然是以人為棺材。

齊家不是富翁世家,他們家發迹在民國初年,亂世出英雄,齊老爺子雖然談不上英雄,但絕對算是聰明人。他利用搜集古玩倒賣賺了大錢。其實據我父親說,齊家的收集其實就是和盜墓者達成交易,以比市面低的多得價格把古墓中的東西收來在倒手賣出,這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來盜墓的都非善類,二來盜賣倒賣古玩被抓住也是要吃官司的,這兩處是明的,而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古物離開古墓的淨化過程。

我們叫淨化,其實齊家人稱作‘落皮’指讓高人驅除掉上面的不幹淨的東西,不過一切非常順利,齊家的財富像堆雪球一樣滾積起來,而且齊家人善于避禍,所以在混亂的年代也能全身而退。

汽車載著我和雅瓊幾乎行駛了半天才來到一個非常偏遠的地方,我依稀記得這裏是私人住宅區,沒有通行證是不允許進入的。因為這裏的地勢奇特,是一個凹型的臉盆狀,在旁邊一條小河蜿蜒盤旋,水主財運,而且又像個聚寶盆,所以很多有錢人把家宅建在這裏,因為有人傳說這裏實際就是個太極八卦圖,不過都是傳聞罷了。

但齊家的富裕倒真是令我咂舌。

從下坡開始,我就看到了一棟或者可以說一片巨大的房區,首先看見的是長十米多的帶有花紋的銅制大門,門的兩邊連綿著看不到邊際的大理石圍牆,圍牆的頂部有巨大的圓形玻璃等,牆壁上刻著精美的陽型浮雕。兩個年邁的老人穿著保安類費力地打開了厚重的銅門,我不明白為什麽讓兩個老人幹這麽重的體力活,不過還沒等我多想,房子的真正外貌才如隱藏在海洋裏的冰山一樣漸漸露出一角。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莊園更恰當。

正中間是個巨大的噴泉,四層高,每層都不一樣,池子的底部安裝了彩燈,不同顔色的光從水底照射上來和噴出的池水疊嶂在一起,看上去很漂亮。不過總感覺偌大的地方人卻極少,縱使外人少擔在這裏工作的人也應該有點吧。兩邊是半個同心圓的結構,種植了大量的植被草木,整個地勢都是傾斜的,房屋被建築在了最低處,我暗想那裏有這樣修建的,下起雨來豈不淹了。

“人棺是家父在數年前托人從老家運送過來的,從父親開始家裏就不在設計古玩生意了,不過還是有收集的癖好,而這個人棺,卻是從祖爺爺那裏傳下來的,因為以前都安放在老家,這次建了新家後我們就把人棺運了回來。其實說是祖傳,但家規森嚴,只有人棺大人要求絕對不允許接觸。所以我和父親對這個都很好奇。所以打開了棺材,並拍攝了這些照片,但接著怪事就不斷了。”車子繞著噴泉開進了一條狹長的樹蔭帶,旁邊的枝葉長的過于茂盛了,難道這裏的圓丁偷懶麽。最後停靠在一棟高大的黑色建築物前,雅瓊從車子上下來,一邊帶我進去一邊說道。階梯很漂亮,是橢圓形的,也是由黑色的大理石制成,光滑的可以做鏡子了。

下車的時候,雅瓊看見車子的後背箱開了,提醒了下司機,司機解釋說剛才停靠在我家的時候他曾經下去拿過清潔工具,但他又奇怪地說自己明明關緊了的。

房子的外面雖然帶著中世紀歐洲的皇宮風格,但是裏面卻是典型的中國風,不過大都是黑色的色調,看得略有點不舒服。不過牆壁上的古畫和擺設的陶瓷銅像等古物簡直讓我覺得身處在博物館了。我的腳步聲在裏面回蕩開來,同樣,安靜得可怕,我沒有看見一個走動的人。

在左邊的房間裏,我看到了人棺。

和你說過了,雖然開始見過照片,但親眼看見這個仍然覺得非常的震撼。外面是暗色的木制棺木,非常的厚重,上面有很多精美的圖案,不過年代估計過久,已經模糊不清楚了。棺木是四層夾板型,每層中間都是空心的,大概兩道三毫米左右,估計中間填充大量類似石灰之類的防腐劑。而棺木裏面躺著兩個人。其中的一個,自然就是我說的人棺了。雅瓊似乎有點害怕,只是遠遠站在旁邊,我則在棺木旁邊仔細觀察。

我所看見的,是一位穿著十分華麗的女屍。大概七八十歲上下,很奇怪,頭戴皮毛暖帽,裏面穿這華布衣衫外套紅黑相間的長裙,何宋朝的衣物幾分相像。但怎麽說也應該死了很長時間了,但她沒有任何腐爛的極限,相貌還十分清秀,臉龐消瘦,但眉宇間卻蘊含著帝王之氣。在女屍的身體外,還包裹著另外具屍體,這個,估計就是人棺了。

那時一具身材十分巨大的屍體,從中間劃開了,整個人的內髒和骨骼均被掏空,也就是說只剩一張皮,女屍猶如穿衣服一樣,躲藏在屍皮中,估計開館的時候應該是密封的,可能被後來的人把皮扒拉開了。外面作為人棺的人的皮膚也沒有腐爛,包裹女屍頭部的也是被分開的兩邊連,從側面看的確很不舒服,因為只有一只眼睛和半個鼻子半個嘴巴的臉實在看得有點反胃。

我非常詫異到底是如何將人的皮膚如此完整的保留住原貌而從中間切開,從外面作為人棺的男人外貌和裏面的女屍來看,兩人似乎都是少數民族,特別是女屍,看起來應該地位十分高崇,而且,她的右手腕,被生生的切斷了。

沒有右手腕?我一時納悶,到也想不起來。

“先去休息下吧,我還有其他事情告訴你。”雅瓊似乎不是很願意留在這裏,兩人上了三樓偏廳,那裏已經准備好了飯食,我和她邊吃邊聊。

“這口棺材不可能只有這些,看得出主人生前地位比較顯赫,應該由大量的隨葬品,不過既然被開了棺這麽久,居然一點也未腐爛,而且外面的人棺也沒有腐爛的迹象。”我說到人棺,就想起剛才看見的那張薄薄的人皮衣,飯菜裏居然有海蜇皮,實在有些惡心。雅瓊點點頭。

“其實我正要告訴你,挖掘這口棺材的人把其中的隨葬品賣掉後,這口棺材不好處理,但祖爺爺卻執意花高價買了下來,並好好的保存在我們的老家祖廟中。

但是,自從這口棺材被搬到這裏,事情就變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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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夜 人棺(2)

我有些不解,看得出這裏好像也沒發生什麽大事啊。

“首先,父親解散了很多雇員,並親自招收了一群女孩子,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裏,經常會有人從這裏失蹤。”雅瓊緩緩地開口說。我終于明白這裏為什麽這麽少的人了。

“失蹤?你沒有報警麽?”我問她。雅瓊搖頭。

“本來這裏有將近一百多人,包括傭人園丁和保安之類的,但發生怪事後,失蹤的失蹤,逃得逃,除了一些齊家忠心的老員工願意留下來,這個地方已經沒幾個人了。”雅瓊面帶悲傷,話說回來,我一直沒看見她父親。

“令尊他還好麽?”我小心地試探問道,不料雅瓊站了起來,吟首踱步來到我身邊。

“這正是我找你的真正原因。”她苦笑了下,“家父自從人棺搬到這裏後就臥床不起。他幾乎不肯進食任何東西,也不太說話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即便是我,平日裏也是我問三句他才答一句。”

離開了餐桌,我提出見一下齊老爺,但被拒絕了,雅瓊也沒有辦法,她說父親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書或者看拍攝下來的人棺的照片。我對人棺知之甚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在雅瓊的帶領下四處轉轉。

莊園很大,是呈品字形的建築格局,前面的主樓是長方形的,這裏是齊家父女和重要的古玩收藏的地方以及會客廳,而左後是在這裏工作的人的休息場所。至于右後實際上一直處于空閑狀態。

人棺搬來才一個月不到,已經失蹤了十幾人,剩下的大都辭職不幹了,齊老爺並沒有阻止,不過每個人都領到了筆優厚的遣散費。現在留下來的大都是老人。

“失蹤人的名單有麽?”我詢問雅瓊,她把名單和照片給我。這些人大都家境貧寒,失蹤的人的家屬既然可以得到一大筆的賠償自然也沒有鬧事的,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其實暗想下,那些在城市裏打工的人們辛苦工作數年有的還弄得一身的傷甚至付出性命都得不到一分錢的工資,向上告狀無門,向下索討被拒,相比來說,齊家到顯得頗為慷慨仁慈了。

居然全是年輕人,而且大都是女性。

“你說現在莊園裏面除你之外大部分是老人了?”我問雅瓊,她想了想,點頭同意。

雅瓊告訴我,人棺是由一個年輕人押運過來的,當時齊老爺很驚訝,如此重要的東西居然是一個人長途跋涉運來。年輕人和齊老爺進了房間談了很久,出來的時候,齊老爺的神情就變了,著急地要打開人棺,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年輕人?”我問道。雅瓊擡頭想了想,肯定地回答道。

“是的,一個滿頭銀發相貌清秀的年輕人,穿這白色的西裝戴著副茶色眼鏡,說老實話很惹眼,所以我對他印象比較深刻。不過總覺得他有點陰暗,而且他的眼睛……”

“眼睛怎麽了?”

“沒有瞳孔。”雅瓊小聲回答著。

“黎正?”我聽到這裏忍不住喊道。紀顔點頭道:“當時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但又不敢肯定,畢竟我只是聽了雅瓊的描述罷了,所以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結果後來證明了,我的考慮是正確的。”紀顔繼續說著。

我繼續詢問那銀發年輕人的下落,雅瓊為難地說他送來人棺後就走了。也不知道下落。

既然無法找到那人,我決定還是從人棺中的女屍下手。找到必要的工具和得到齊老爺的首肯後開始仔細的檢查女屍。

剝落那層人棺實在不是個好活,首先皮膚邊緣剩下的脂肪已經牢牢粘在了衣物上,稍微一用力,那衣服就會被扯碎,我小心地用暖氣烘烤後慢慢脫下。

當脫落到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了外面作為人棺的男子胸部有個奇怪的圖騰紋身。

是狼頭。

准確的說應該是半個狼頭,開始的時候被翻到裏面去了,所以我沒注意,現在,我知道裏面躺著的人是誰了。

但這猜測是在太不可思議了,不,簡直可以說是荒唐。一個如此有名的人,怎麽會以這種方式下葬,而且她的屍體還沒有腐爛,她的墓室應該非常奢華,怎麽木棺裏什麽也沒有,就算盜墓人所為,但屍體經過空氣這麽久沒有一點異樣。

我沒有把人棺完全剝離,只是把上半部分移開了,在女屍的後頸處,還插著六跟銀針。

如果和我想法一樣,那麽銀針,以及棺材特殊的夾層防腐設計都可以解釋了。問題是齊家人為什麽如此看重這個棺材。

“知道了些什麽?”雅瓊看見我走了出來,關切地問。我擺擺手,因為暫時不想嚇著她。她則失望的低下頭。

“我的高祖父和祖父雖然富可敵國,但卻多年病魔纏身,他們常常說是倒賣古物觸怒了神靈,所以一直在尋找可以躲避詛咒的辦法,但最後都在痛苦中死去,齊家人的人丁並不興旺,我父親是獨子,而我又是他唯一的後代,所以父親最大的希望就是我平安的成長下去。可是他現在卻臥床不起,但我只能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晚飯用過後,我和雅瓊在花園聊天,自然談到了她的家事,說到傷心的地方,她居然落淚了。那天正好是年二九,但齊家一點過節的氛圍都沒有。雅瓊央求我陪她一起過春節,所以我索性沒有回來。

也是奇怪,似乎自從我來了之後,這裏熱鬧了許多也平靜了許多,當然,廚房的人也會來報告說經常會丟失少許食物,可能是餓極的野貓吧。不過我每隔幾個小時都會去觀察人棺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異樣。

這些天一直都沒機會拜見齊老爺。終于,年三十的晚上,他說身體好點了,我可以和他見面。

第四十一夜 人棺(3)

齊老爺的房間幾乎我和我家一般大小了,從門處走到他床邊竟然有十幾米遠,地面上鋪設的時高級波斯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這也是他要求的,據說得病後齊老爺十分懼怕腳步聲。

“坐吧。”聲音略顯疲憊,但還是透著幾分長者的尊威,他畢竟是我的長輩,並且曾經是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在病中卻仍然不自覺地保持著原有的威嚴。

我弓背行了個禮,坐在他的床頭。

“算起來,我和你父親已經十五年未見了,可惜他卻比我早一步駕鶴西行,不過他又你這樣一個兒子,也算含笑九泉了。”齊老爺用手肘撐住身體,仿佛隨時都回滑下去一般。我謙虛地說了幾句托詞,他則笑了笑。

“雅瓊也很不錯啊,很孝順您。”我談到了他女兒,但他卻面露不快。

“女兒終究是女兒,齊家偌大的家業遲早落在外人手裏,要是我能永遠保持年輕時的體魄多好,有沒有兒子自然無所謂了。”齊老爺的話讓我心一寒,原來雅瓊在他心裏竟然是這樣一個地位。

“對了,這個人棺,相比大有來托,小侄從棺內女屍的狀態推測她可能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皇後。”我把話扯到正題上,齊老爺雙眼無神的看著我。

“說下去。”

“遼國醫術非常發達,尤其表現在針灸和防腐術,另外人棺的胸前的浪頭圖案也是遼人特有吧,而且最關鍵的是女屍右手手腕。遼太祖死後,從阿保機死到新君主選出,這段時間按照遊牧民族的傳統習慣,要由皇後主持政務,就是述律後管事,繼承人也要由皇後主持召開大會選舉産生。所以,阿保機死後,皇後的權力就更大了,她的意見往往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述律後聽政,暫時還掌握軍政大權。然而,這時的述律後是想永久掌握大權。于是,她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她把阿保機安葬之後,主持了契丹貴族參加的推薦繼承人的大會,廢掉當初阿保機所立長子耶律倍的太子位,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了耶律德光繼位。述律後為自己掌握實權打下了基礎。

接著,就是排除異己。

這位皇後幹了一件極漂亮的事,逼得再嗜血的男子都低下了頭,由衷地臣服:狠,算你狠。當時有兆思溫等元勳重臣不服管制,為了穩定朝局,她以“親近臣子應追隨侍奉太祖”為由,要沿襲老土的少數民族舊例,命令他們為太祖阿保機殉葬,以此清除政敵。兆思溫反駁她:“親近之人莫過于太後,太後為何不以身殉?”只見她臉色漠然,揮起金刀,砍下自己的右手,放在太祖棺內,說道:“兒女幼小不可離母,暫不能相從于地下,以手代之。”兆思溫等人沒有辦法,只得全部為太祖殉葬,從而使遼國皇統得以順利傳繼。,此後蕭太後也得到各‘斷腕皇後’的外號。”我淘淘不絕地說著,一邊注意齊老爺的反應。不過他只是低著幾乎謝頂的頭顱,半天沒有說話。

“其實從隨葬的物品和衣著服飾上我已經知道她是蕭太後了。不過關于她以人棺下葬到從來沒有聽說過。”終于,他開口了,我仔細地在一旁傾聽。

“人棺的出處在于遼國古老的傳說。只要通過繁雜的篩選,將適合的一個人除內髒骨骼肌肉全部挖去,以皮籠于身外,被埋入人棺的人,不僅可以保持住死前的模樣,肉身不爛,而且據說,如果活人用人棺,還有更奇特的作用。”說到這裏,齊老爺忽然精神抖擻起來,兩只眼睛泛著攫取的光盯著我。我趕緊起身,說不打擾您休息了,然後從房間退了出來。

看來,齊老爺是完全知道人棺的來曆和作用了。但莊園裏失蹤的人去了哪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雖然是過年,但這諾大的地方去空空蕩蕩,死氣沈沈,甚至連一點紅色都看不到。天空壓下來的黑雲仿佛隨時都會摧毀這裏。

回到臥室後,在書桌上居然出現了張紙條,上面的筆迹很漂亮,但絕對不是雅瓊的字。

“來中央噴泉,七點整。”沒有任何落款。我擡手看了看表,六點半了,現在動身去正好合適。

臨走時,雅瓊告訴我,父親又把自己關在了臥室,並叮囑任何人不准進入,她趴在門邊聽了下,似乎在和什麽人談話。我沒有功夫去了,必須先知道紙條的來曆。

既然在噴泉,哪裏非常寬闊,想暗算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六點五十,從臥室步行來的確要花點時間,我沒有告訴雅瓊紙條的事,只推說想出外走走,而她則叮囑說快點回來吃晚飯。

但是,我沒想到,見到的卻是一個孩子。”紀顔把頭轉過去,看了看房間,我用手指了指哪裏,他點了點頭。

“我自然要問他是誰,但那孩子一言不發,只是把手插在口袋裏,背過身搖了搖手,示意我跟他過去。這樣的孩子還真是少見。

對于他對莊園的熟悉大大超過我的想象,宛如漫步在自家後花園一樣,我們很快來到了齊老爺居住的那棟樓的後面,小孩走了過去,居然不知道在哪裏摸了一下,牆壁上多出了門一樣大小的窟窿。下面是深入地下室的樓梯。

“走吧,你需要的答案和我需要的東西都在下面。”那孩子終于說話了,根本沒有充滿稚氣的聲音,與他可愛的臉龐完全不符合。我跟著他,走進了地下室。

隧道很暗,我一直往前摸索著,但那孩子的腳步聲卻非常有規律,可見他根本不為黑暗而影響他的行路。

前面忽然飄來了很濃的血腥味。在不大的空間裏那味道充斥著這裏,即使我使勁閉著鼻子,但氣味卻透過我的毛孔穿了進來。

啪。

房間突然亮了起來,我的眼睛暫時還無法適應,原來那孩子點燃了一根火把,接著是另外的幾根。

我看到了一具屍體。是位年輕的女性。但這裏只有一具屍體,沒有看見失蹤的其他人。

“他把所有失蹤的人帶到這裏,進行嚴格的檢查,所有的女員工都是那位齊老爺親自挑選的,最初的事生辰,然後是血型,身體健康程度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指標。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選出適合做人棺的人選。”那孩子一步步地在房間裏遊走。

我驚訝他怎麽知道的如此詳細,那孩子笑笑。

“我是跟著你來到這裏的,在車子停靠在你家門口的時候,我上了車廂。在鎖扣出放一塊口香糖,自然可以輕易的打開下車了。不過來的匆忙,只好從廚房拿了點吃的。

原來那餓極了的野貓是他啊。

“你到底是誰?”我能確定他不是孩子,最起碼,他不是普通的小孩。

“等我拿到屬于我的東西,你自然會知道我是誰。”他頭都不回的說著。

我看了看躺在桌子上的女屍,除了手腕處的傷痕暫時沒有別的了,據我的判斷,她是被放光了全身的血而死。

“原來你們在這裏啊。”背後傳來個聲音,不是齊老爺的。我一回頭,果然。

銀色的頭發,白色的西裝,而且如雅瓊所說,這人的眼睛,真的沒有瞳孔,灰黑色的一片。最主要的,是肩膀上停著的那只我在熟悉不過的東西,長而肥胖的身體,金色的皮膚。

控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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