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每晚一個離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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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夜 拾 (1)

春天原意是蘇醒的季節。可是在這個時日人卻總是打瞌睡,精神無法集中,今天是紀顔出院的日子,可是等我想起來,來到醫院的時候,病床上只有黎正一人躺在那裏。

紀顔可能並不在意,他或許可以體諒我最近工作繁忙,可是我自己卻並不這樣認為,似乎最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

“忘記來了?他說了,自己和李多先回去了,叫你不要擔心。”黎正望著窗外,似乎在對我說話。好在我早已習慣了他的態度,倒不覺得什麽。不過既然來了,總不好現在又離開,只好尴尬地坐在了早已收拾幹淨整齊的紀顔原先的病床上。

“記憶力是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一直想尋找的東西無論如何向破腦袋都找不到,可是當你不想找了,幾乎忘記的時候,它自己又忽然冒了出來。有些東西丟了也就丟了,但有些東西,丟了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黎正從床上滑了下去,雙手當作枕頭靠在頭後,眼睛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哦?那是怎樣一個故事?”我饒有興致的朝他挪近了些。黎正沒有回答我的意思。當我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那帶著童音卻又以非常成人口吻的語氣開始敘述起來。

“每個人都會有記憶力不好的時候,哪怕是可以一目十行,心算很好的記憶力超人,他們也有不記得東西放哪裏的情況。

在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學校裏經常流傳著一個故事。

林理是一名大一新生,但凡新生都對學校抱著很大的熱情和希望。學校很大,對大多數剛從狹小的高中校園裏走出來的高中畢業生來說,這是第一個感覺。林理自然也不例外。辦好報名手續鋪墊好床鋪後他決定一個人出來走走。

林理的家裏這個城市很遠,不過他沒讓父母來送他。

十八了,應該像個男子漢。林理用這個借口拒絕了父母來送的請求,不過他們同樣很高興,因為兒子長大了。

林理順著宿舍旁邊的一條綠蔭帶散步,那裏種植著很多樹木,非常的茂盛,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林理感到十分舒坦。其中有一顆樹最為茂密粗壯,和周圍的樹比起來它要巨大的多,林理一個人都無法抱住,剛想離開,林理好像發現草叢裏有些什麽異常的東西。

他好像看見一道光。似乎是什麽金屬反射的光芒,走進一看,居然是支鋼筆。說來好笑,林理從小到大沒有拾到過任何東西,倒是沒少掉過錢啊書之類的。他好奇的走過去,把鋼筆拿起來。

很秀氣的鋼筆,筆帽是銀色的,筆身白色,看上去還蠻新的,估計失主正在焦急著尋找吧。在筆帽處好像還刻了個字,好像是個人字,林理把鋼筆揣進了口袋,回到了宿舍。只是覺得鋼筆的主人刻了個人字真是太奇怪了。

林理心想,估計是哪個急著上課的學子或者是早上在這裏背單詞的人不小心丟在這裏的,看鋼筆布滿灰塵估計也待了有些日子了。再說,自己正好缺一支好鋼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喜歡這支鋼筆,因為,林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鋼筆是一個女孩的。因為鋼筆看上去很秀氣,而且較之以前自己的筆握在手裏要細一些。

和宿舍的室友閑聊幾句後,林理把鋼筆放進了抽屜,開始幾天是軍訓,還沒課,自然用不著鋼筆。大學的所有東西都讓林理著迷,年輕的身體整天沸騰著不安的血液,同學們白天軍訓很辛苦,完了又互相追打嬉鬧。所以,一到晚上,人就睡得很死。只是朋友們都說,林理那個方向經常傳來沙沙的摩擦聲音。

新生辦借書證要經過很多非常繁瑣的程序,這讓林理很無趣,自己本來對圖書館有著很高的熱情,因為在高中的時候就聽曾經在讀大學的堂哥說過圖書館的書數不勝數,各種各樣的類型都有,而且安靜又適合長時間閱讀,可是一張小小的卡片卻把他擋在了門外。

回宿舍的路上,低著頭走路林理意外的又在上一次拾到鋼筆同一個地方的草叢裏拾到了一張圖書證。

圖書館的監管制度並不嚴格,任何人,只要持有合法的圖書證,都可以閱讀,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證的主人還沒有注銷證的話,林理就可以進大搖大擺的走進圖書館,好好的博覽下中外典籍。

林理是這麽想的,當然也是這麽做的。

圖書證上主人的名字已經磨損的不是很清楚了,不過還好照片很清楚,而且幸運的是兩人長得居然還非常相像,說出來到更加順口了。果然,林理把證給了看門的老師看了看,老師瞅了瞅他,又看了看圖書證,然後就讓林理順利地進圖書館看書了。

幾天下來,白天軍訓,吃完晚飯林理就在這裏看書。這種日子讓林理起初還過得非常的惬意。自己的圖書證辦下來以後,林理把這位同學的圖書證也就扔進抽屜沒再管了。只是夜晚大家入睡的時候,依舊能在林理床下聽見沙沙的聲音。

有一次,林理照例在圖書館看書,剛看到一本自己找了許久的舊書,不料自己剛剛走過去,一只蔥白玉潤的手忽然把書拿了下來。林理這才發現書原來被一個皮膚白皙的高個子女孩取下來了。

“你也喜歡這本書麽?”女孩笑了笑,彎目如新月,俏臉似桃花。交談過後,林理知道女孩叫舒郁,居然還比自己高一個年級,不過論年齡,自己卻反倒比她大上幾個月。只是舒郁卻總是一本正經的讓林理喊自己師姐。

兩人開始交往起來,林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戀愛,只是一天見不到這個女孩就心裏難受,說起兩人的相識,寢室的同學無不羨慕,以至于一時間新生去圖書館的流量激增,可惜大都空手而歸。于是大家都半開玩笑地說林理好福氣,居然連女朋友都能撿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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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夜 拾(2)

不過林理卻始終無法靠近舒郁,他對舒郁其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無所謂,每次見面都能聊的很開心,林理已經很高興了,只是舒郁經常用一股非常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有時候還伸出手摸了摸林理的頭發。

沒過多久,幸運女神似乎又像林理招手了——他又撿到東西了,對于自己最近如此的好運氣,林理覺得可能命運真的開始對他微笑了。

他這次撿到了的卻是一個皮夾子,也就是一個錢包。很有趣的是,當他打開錢包後,裏面居然還有幾十元錢和一張KFC的優惠券。可是,優惠券上面的日期卻是一年多以前了。當然,還是在那棵樹下。

“一年多啊。”林理不禁感歎了起來,他翻看了一下錢包,沒有任何其它證明錢包主人身份的東西。當時正是傍晚,林理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走道上,頭頂繁密的樹葉被風一吹,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著聲音,寂靜的水泥路仿佛永遠走不完,林理望了望錢包,款式還是非常不錯的,正巧自己也沒有,幹脆拿來用了。

錢包的做工很精致,好像不是買的,而是由人做的一樣。林理心想古人流行情侶間互贈香囊或者荷包,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只是這錢包的側面有著一滴血迹,如雪花一樣的溢散開來。雖然已經風幹,但依舊紅的非常鮮豔,在幾乎漆黑的夜裏仿佛會跳動一樣,林理盯著那血迹感覺有些頭暈,連忙把皮夾收好,回到宿舍。

宿舍裏沒有人,林理想起還有作業沒做,決定用用前些日子拾到的鋼筆。正巧同學桌子上有瓶墨水,只是沒有牌子,他把鋼筆充滿墨水,開始寫字。

不過寫出來的卻全是紅色的字,在燈光下看得難受,就像剛才錢的血迹一樣,他用手蘸了蘸墨水,發現墨水卻是藍色的。

或許這鋼筆前段還有些紅色墨水吧,林理決定拿它多寫些字,等前面殘留的紅墨水完了再說。誰知道連著在草稿上畫了很久,卻依舊是紅色。林理只好把鋼筆重新放回抽屜。

沒過多久,林理發現自己的記憶越來越差了有時候自己總是莫名其妙的忘記東西,同學經常在他身後喊住他,提醒他遺忘在座位上的書或者衣物又或是別的什麽東西。林理並沒太介意,只是猜想自己學習太累了,所以他決定休息一下,正好也可以陪舒郁多一些。

林理本來打算拿著自己的圖書證和舒郁一起去圖書館,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了,電話響了起來,是舒郁的,她正在催促林理。林理不願意再翻箱倒櫃地找了。

“不是還有一張麽。”林理翻出以前的那張撿來的圖書證。

可是今天圖書證上照片似乎有些異樣,在台燈下那上面和他有幾分相似的人似乎在笑。林理揉了揉眼睛,照片又回複原樣了。

是幻覺吧,看來自己真的壓力太大了,林理自我安慰道。

圖書館很安靜,人非常少,林理望著坐在一旁認真看書的舒郁總是靜不下心來。

“我出去散步下。”林理直起身子,和舒郁打了個招呼,後者沒有擡起頭,只是嗯了一聲。有時候林理真的很想了解下舒郁,似乎被那美麗的長頭發遮掩住的舒郁仿佛還有另外一張臉,一張平日裏他未曾見過的臉。

不知道為什麽,一邊抽煙的林理還是走到了經常撿到東西的那條路上。煙是高中的時候學會的,高考的壓力大,很多男生都聚集在一起互相抽著玩,高考完了,高興的時候也喜歡抽,結果一來二去,居然成了瘾了,雖然談不上老煙槍,但一天手指頭上不夾著點什麽東西,林理總有些不舒服。

那顆老樹在夜晚看上去非常蒼勁,路邊的白色的熒光街燈照在樹皮上猶如月光一般,但卻又比月光要冷得多。林理用手撫摸著樹皮,忽然有些感歎。

他下意識的低頭,草叢裏居然又有東西。

這次是副眼鏡,很不錯的無框眼鏡,做工精巧,不過林理的視力很好,也不需要這個啊,不過既然看見了就拿著吧。

眼鏡上幹淨的很,一點灰塵也沒有,雖然說學校的過道一向非常幹淨,但還不至于一塵不染的地步,何況一副眼鏡在草叢裏放著,怎麽會如此幹淨,不過林理沒想這麽多,只道是這個可憐的倒黴鬼怎麽老在一個地方弄丟東西。

回到圖書館,卻發現舒郁已經離開了,在書裏他看見了舒郁留下的便條。

“身體不適,先回宿舍了。”林理略有失望的獨自一人回到宿舍。

晚上,室友們又聽見了林理床那邊傳來的沙沙聲。

第二天,林理從床上起來,睜開眼睛卻發現原本清晰的世界一片模糊。他驚訝與自己的眼睛居然一夜之間視力大減,無奈之下,他摸索著爬下來,卻發現桌子上昨天從樹下撿來的眼鏡。

林理忽然有種感覺,他覺得那眼鏡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果然,一帶上去眼前恢複了清晰,又像以前一樣了,雖然鼻子上多了些壓力有些不適應,不過戴了眼鏡似乎也更斯文了,比以前好看了許多。室友同學們對林理一晚過去就戴上眼鏡了非常奇怪,不過也不是太特殊的事情,畢竟上了大學有很些個人都迷戀玩電腦,視力下降得快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林理想給舒郁一個驚喜,不了舒郁看見他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淡淡一笑。

“戴上了?”她問到,林理點點頭,只是奇怪她好像早知道一樣。

“我一直覺得你戴眼鏡會更好看些?是不是?”舒郁笑了下,非常可愛,既然她喜歡,林理也覺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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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夜 拾(3)

接下來兩人的日子過得似乎很快樂,真是羨煞旁人。林理對于撿東西也越來越習以為常了,他還從樹下拾到過其他一些小東西,像橡皮,直尺,帽子之類的。最後撿到個戒指,覺得有些貴重,于是上交了,交給失物領取處的時候,那位禿頂帶著黑框眼睛的老師看了下,神態有些異樣。林理剛想走,卻被他拉住了。老師的眼睛一直盯著林理,嘴巴裏似乎一直在說著:“太像了,太像了。”不過仔細看了看,他又失望的搖頭,不過他還是扯著林理不放。

“戒指,哪裏來的?”老師有些激動,扯著林理的衣領,林理有些不悅,心想又不是我偷的,撿來的你還這樣幹什麽。

“學校宿舍旁邊的樹蔭道上撿的,一顆很大的樹下。”說完,林理趁著老師發呆的時候,趕緊跑了。

林理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他有時候甚至在和同學聊天的時候忽然卡殼,他會忘記自己想說什麽,想做什麽,同學們覺得他非常的古怪。林理開始沈默下來,成績也一落千丈。他經常自己一個人無意識的在校園裏晃悠,然後忽然發現呆在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來的地方。

唯一值得安慰的,舒郁對她越來越好,兩人也非常的親近,林理還吻了舒郁,只有和舒郁在一起的時候,林理才感覺自己生活的有價值。

只是,同學們依舊在每天入夜後,從林理的床方向傳來一陣陣的沙沙聲音,猶如砂紙摩擦般的粗糙難聽。

終于有一天,林理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入秋的一個夜晚,雖然白天的燥熱還未完全退去,但是夜色裏已經平添了一股寒殺。

舒郁告訴林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林理非常興奮的拿錢去買禮物。可是進了禮品店又不知道該買什麽。

他看來看去,似乎那些禮物都不適合他心目中高貴的公主。想來想去,他決定買一支鋼筆,至于式樣,他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以前那支撿到的鋼筆樣子就非常漂亮,林理包好鋼筆,心理想著舒郁拿到鋼筆的樣子,心裏非常開心。

林理高興的跑向兩人約好的地點。

樹蔭路的那顆大樹,是舒郁自己要求的。

當林理興衝衝地趕到那顆自己熟悉的大樹下,發現舒郁早已經站在那裏,一襲黑衣,長發如瀑布般撒在身後,白淨的臉龐居然在黑夜裏散發著絢麗的光,林理終于理解什麽叫亭亭玉立了。

當林理走到這位美麗的女孩面前,把手中的禮物遞過去的時候,卻發現舒郁的臉挂著非常陌生的笑容,不是感謝他為自己買生日禮物,也不是看見心愛的人趕來的高興,更多是一種期盼,一種迫切的期盼。

那種眼神林理見過。

老家經常活宰牛羊,然後當著路人面下鍋,大家向老板約好事先要那一部分,然後個個帶著攫取的眼神盯著割好的新鮮肉下鍋,在看著肉在湯鍋裏翻滾,等待它熟透入嘴下肚。

舒郁現在的眼神也就是那樣。

“我們分手吧。”舒郁興奮而冰冷地吐出幾個字。林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是秋風雖未冷,心已入寒冬。

林理想問她為什麽,可是卻無法張開口,瞬間的打擊使他本來早已經不堪重負的精神一下崩塌了。

他說不了話了,因為他想不起來該說什麽,他想不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想不起來眼前的這個女孩是誰,想不起起來自己是誰了。

“你屬于那裏。”舒郁把手指指向那顆大樹。林理呆滯的走了過去。

樹的下面有東西,林理感覺到了。

他還能撿些什麽?

林理低著頭一看,一雙很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雙腳,他沒有抵抗,也無力抵抗,手的主人出來了,他和林理長的很像,也戴著一雙無框的精致眼鏡。

只不過,他的腹部插著一把刀。

舒郁從身後抱住林理,將頭靠在林理的肩膀上。

那個男人笑著朝林理走過來。

“我是誰?”林理終于可以說話了,他急于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你就是我。”那男人依舊笑著,林理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腹部慢慢出現了一把刀。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林理看見的最後一眼就是舒郁挽著那個男人的手高興的走了出去。

那個男人是自己麽?

林理看見舒郁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很熟悉,似乎在哪裏看過。

好像,就是自己撿到上交的那枚。

林理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什麽也記不起來了。

一年前,一個男孩在校園的一顆大樹下等待自己心愛的女孩,由女友親手做的錢包裏有著兩張KFC的贈票,他的手裏還有一支正要送給她的鋼筆,男孩高興的朝鋼筆刻著女友的名字,但他永遠都刻不完了。

他只刻了個人字,就被幾個小混混刺死了。

原因很簡單,這夥喝醉的混混想搶他手裏的鋼筆,純粹是好玩,但男孩卻認真起來。

他的腹部中了一刀,滑到在樹下,他隨身帶的圖書證,眼鏡和剛從自習教室歸來沒來得及放回寢室的文具散落一地。

其中還有一枚打算用來求婚的戒指,他一直隨身帶著。

第一個發現男孩屍體的就是那個半禿帶著黑框眼睛的老師,他以前可不是那樣,自從他的兒子死後,傷心欲絕中年喪子的他才甘心去做了名失物招領處的管理員。

他當然認識那枚戒指,因為那是家裏祖傳的,是他交給兒子的,並叮囑一定要給兒媳婦帶上。

林理的室友很奇怪,林理回到寢室一下就決定搬了出去,東西搬的一幹二淨,而且說話口氣也變的很冷漠,不過他們也習慣林理最近莫名其妙的變化,總覺得交了女朋友,又是那樣漂亮的女友性格多少有些變異。

據說林理後來和舒郁結了婚,很幸福的在南方生活。

若幹年後,寢室來了新的一批學生,其中一個把自己的抽屜翻出來清掃時候發現上面居然寫了字。

你拿了我的鋼筆。

你拿了我的錢包。

你拿了我的眼鏡。

等等等等,很多很多句,都是你拿了我的什麽什麽,只有最後一句不是。上面用紅色墨水清晰地寫著。

‘我只要你的身體。’”黎正的故事說完了,重新閉上眼睛,開始不搭理我了。

只是當我走出門口的時候,黎正忽然說了句。

“忘記什麽,都不要忘記自己是誰,那是最可怕的。”我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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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夜 點穴(1)

記得小時候看小說瞧電影,對點穴尤其著迷,經常兩人或三人一組排練劇情,手指在身上胡亂戳兩下,被戳者立即保持姿勢不動,知道被“解穴”當時玩的很瘋,結果有次某男生學電視裏擺酷背對著准備點穴,結果沒注意後面來了女生,這厮轉頭看都不看就是蘭花指亂戳兩下,兩根指頭直接插在人家女孩前胸上,嚇的人家哇哇亂叫,直接就是左手如來神掌,右手大慈大悲掌下去,當即把該男生打的找不著牙齒找不著北,然後哭著叫老師去了。結果該男生被勒令當著全班的面道歉,班主任還說他從小就耍流氓,有了文化還得了。還記得他悔過書裏說了句“我向全體同學,敬愛的班主任及校領導保證,以後再也不拿指頭亂插胡戳,以後一定要有紀律有組織有規範。”至于後來就不記得了。只知道長大後覺得那些東西很可笑,雖然知道中醫裏有穴位一說,但對于一下點到別人幾個小時不能動,或者一個穴位點下去人就死了之類的覺得是無稽之談罷了。

不過世事並無絕對,有些事我們覺得荒唐,是因為我們不了解,無知者敢于懷疑任何事情。黎正的腿傷似乎還未痊愈,還得依靠拐杖才能勉強行走。在落蕾的介紹下,我和紀顔帶著黎正去了遠離城市的鄉下,據說落蕾的外祖父精通醫術。而令我和紀顔感興趣的確是在落蕾家鄉,傳說有一族人自幼就有一種神奇的關于點穴的本領。

這裏的村莊很大,不過確是地廣人稀,幾乎走上十幾分鍾才能看到一戶人家。青磚白牆,不時的有幾只土狗搖晃著尾巴走來走去,偶爾過去一輛公車,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裏很荒涼,還好村民都很熱情,每到問路討水都沒障礙,而且還領著我們來到了那位老人家中,只是還未到,就用手指指了下前面,然後就不願在過去了。

這是所老紅磚平房,磚紅已經脫落不少,房子木制的正門兩邊大開,我們剛想進去,卻發現大門前的院子兩邊居然各養了三只狼狗,最小的也有半人多高,一看見生人,吼個不停,直接直起身子趴在圍欄上,第一次近距離看這些家夥,的確有些膽怯,一只只紅口白牙,留著老長的哈喇子。

大門裏走出一個老者,半彎著背,一只手拿著香煙,姿勢比較怪,是指拇指中指三個指頭捏住的,步伐穩健的走出來,上身穿著長袖藍色棉布大褂,下身是一條黑色長褲,衣服看上去很舊,泛著白,似乎漿洗很多次了,不過非常幹淨,腳上踩著雙黃木拖鞋,對著那群狗叫了句,聽不太清楚,似乎類似與訓斥的感覺,幾條狗立馬回到裏面,安靜的趴著不動了。

走進一看,經由落蕾介紹,原來這位老人就是他外祖父。房子裏面非常陰涼,猶如置身冰窖般,不過溫度卻很事宜,後院似乎還養著狗,還有一大片菜地,看來在田間飼養些動物種些新鮮蔬菜自給自足倒是十分悠閑惬意。而且不時的傳來一陣陣月季花的香味,倒是讓人有幾分醉意。

走近看老人留著一大把雪白的胡子,只是沒有梳理有些淩亂。牆壁上挂著一個鏡框,裏面擺放著一位老者的遺像,看上去非常俊朗,氣宇軒昂,很有長者之風,只是左邊額角上有一道拇指大小的傷疤。

“這是我師父的像,除了藥理,幾乎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自從十幾年他去世我就開始留胡子了,從來沒剪過。”老人摸了摸胡子,深吸了口煙。

闡明來意後,老者看了看黎正的傷勢笑言並無大礙,于是去了內廳,原來裏面擺放著藥櫥,抓了幾副,吩咐好忌口和用藥。只是吃起來非常奇怪,居然是用沒有任何肥膩的瘦肉泡在中藥裏一起煎熬,然後吃肉喝藥,倒是非常奇特,據老人說,肉乃藥引,看來古代記載人肉做藥引倒也未必為虛了。

聊著聊著,自然說到了點穴,老人爽朗的笑了起來,聲音在房間裏回蕩,中氣十足,雖然已經七十有四,卻一點蒼老之態也看不出來,視力和聽力都很好。

“點穴其實的確是有的,嚴格的來說並非用手指點,他們出手非常普通,常人不注意根本無法識的,而且這夥人非常注意隱瞞自己身份,過著和常人無異的生活,安貧樂道。

那年我還比較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那時候全國剛解放,村子裏亂的一塌糊塗,那時候大家一般燒水都用的錫壺,這玩意用的多了就容易破,燒水的壺破了還了得,所以經常有些手工藝人在村子裏溜達,專門幫人點壺。所謂點壺也就是那燒化的錫水補下壺的破洞,賺的都是辛苦錢,有些類似磨剪刀或者到處遊走的剃頭師傅。

這個點壺的師傅那年大概三十多歲,人卻顯的很蒼老,手指粗糙的如同石頭一養,指節粗而寬大,臉上猶如風幹的橘子皮,黑的泛著暗紅,由于手藝好,收費又相對便宜,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只是不知道姓名,我也只是隨著大家一起喊他劉師傅。

劉師傅來村子裏走動的比較多,基本上所有錫壺和其他什麽傘啊,鍋之類的修補活他一人包下來了,各家各戶誰要做了點好吃的也樂意給他些。

不過村子裏有些年輕人衝的很,你要知道,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算是比較老實的,從來不在外惹事,這也多虧我的父母管教的比較嚴厲,由于世代從醫,我的父親非常重視家風家規。

這幫小年輕整天吃飽了沒事就在村子裏轉悠,有時候偷看那家的小媳婦餵奶,有時候偷幾個西瓜,雖然談不上大害,卻就像牛旁邊飛舞糾纏的牛蠅,很惹人煩,但誰也不願意出頭去說他們,畢竟他們自己的父母都不管,與別人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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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夜 點穴(2)

有次劉師傅在路邊修壺,剛點好錫水准備補,結果那幫混混中身材最高大也最衝的一個衝過去就把他的家夥什一腳踢飛了。劉師傅愣了下,沒有說什麽,只是陪著笑臉低著頭把踢翻的東西拾回來。可是剛拿過來,又被一腳踢飛。這樣踢飛又拾回來好幾次,劉師傅終于知道對方是故意來找茬的了。

踢壺的小子叫木根,父母都死在打仗裏了,家裏被追認了雙烈士,由爺爺奶奶養大的,從小就寵壞了,大家都很討厭他,但礙于他家裏人的臉面,都不敢得罪。不知道為什麽,他非常討厭外地人。

劉師傅緩緩的直立起身子,圍觀的人很高興,又有些緊張,大家很久沒看見過打架了,連抱著孩子的婦女都趕了過來,一邊塞著孩子的嘴,一邊輕聲向旁人詢問是怎麽回事。

大家都不曾看見劉師傅直起身子,平時他都是彎著腰或者坐著為人幹活,或者逗逗孩子,忽然一下站了起來,卻發現他原來非常高大,木根有些慌亂,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可是想想這麽多人在,又接著往前走了半步。

“後生仔,做人莫要太猖狂。”劉師傅平靜的臉上沒有過多憤怒的表情,只是從銅紅色的厚實嘴唇裏說出這樣一句,然後一直盯著木根。木根回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的夥伴趕來了,這下他底氣足了。

“老子就是要揍你,今天心情不爽,你還在這裏亂吆喝,還擋著老子的路,我不踢你踢誰?”木根一邊說,一邊拳頭已經揮了上去,直接招呼劉師傅的臉。

我們大家都以為要開打了,可是結局卻出人意料,仿佛像看電視慢鏡頭一樣,劉師傅忽然伸出自己蒲扇大的結實雙手,低下頭,攔腰抱起木根,雙手按在他的腰眼上。這小子少說也有一百幾十斤重,可是在劉師傅看來好像一個紙糊的人一般,輕飄飄地拿起來,轉了個身,又放回地面。

大家看呆了,木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只是腳一粘地,身子就癱軟了下來,雙手捂著腰,直喊沒力氣,額頭上淌著黃豆大小的汗珠,他的朋友嚇的趕緊把他擡走了。

劉師傅眯起的雙眼中忽然流露出後悔的神情,接著長歎一口氣,蹲下來收拾東西,以為有熱鬧看得人都四散開來,只有我走過去幫他拿起踢的亂七八糟的工具。

“我闖禍了,沒想到這麽多年脾氣依舊改不掉,本就不該對這後生出手如此之重,這裏我是呆不了了,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以後有機會再見吧。”劉師傅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我覺得他的手很沈。

那以後村子裏再也沒聽過劉師傅渾厚悠揚猶如唱歌般的吆喝聲了,據說他去了外地了。

而木根則慘了,回去後就喊腰酸背痛,開始以為是小毛病,結果接著就茶飯不下,本來還有些胖的他一下子削瘦的嚇人,每天都躺在床上哎哎呀呀的叫喚,直喊腰疼。衆人掀起他衣服一看,好家夥,兩個腰眼上各留下五個黑乎乎的手指印,深黑色的,碰一下就疼痛難忍。當時我父親也被請來看了看,結果一言未發,只說了句無能為力准備後事吧,接著就搖手不語了。我記得當時追問父親,他只是不言語,被我問的煩了,只好對我解釋道。

“他被人拍了。”父親沒頭腦的來了句,我聽了更加不解。父親見我不懂,索性告訴給我聽了。

“江西客家一帶有一氏族,對人體穴位頗有研究,倒不專指點穴,而是用五指按住穴道,很容易讓人血流不暢,輕則傷殘,重則致命。這個劉師傅想必也不是有意,可能氣在頭上,力道重了,可惜木根身子不行,我也解不了。他兩邊的腰子已經壞死了,就算遇見名醫,治好了也是廢人,鐵定的病秧子。”後來父親還說,這些學習點穴的人有一個專門的稱號,叫“五百錢”。至于為什麽這麽叫,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對劉師傅充滿好奇,但後在村子裏就再也沒看見過他了,至于木根,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劉師傅真的留了些情面,好歹保住了姓名,在上海做了手術,從腰裏取出兩塊黑色的血塊,不過如父親所言,他以後就成了個廢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整天要靠喝藥來維持姓名,人瘦的像柴火一樣,每次看見他都覺得很可憐。

十幾年後,我的父親過世了,文革也到來了,由于家裏世代行醫,卻也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加上各個村子之間借著武裝鬥爭的名義實際上卻是抱私怨,于是武鬥頻繁,也就需要我這樣人的來為他們治傷,于是我被鄉裏叫去,在各個村子裏看病,只是每次看見一些年輕人流著血,身上那個地方開著口子或者斷胳膊斷腿擡到我面前我都很不舒服,而我也經常想起木根的遭遇。

有一次,我治理一個骨折的小子,他的胳膊給打折了,可是接好後他又說肩膀痛,拉開一看,肩胛骨連著脖子的地方居然也有五個手指印,與木根的一樣,只是顔色並沒有那麽黑,而且指印似乎小一號。想這個人詢問一番才知道,前幾天大家批鬥一個老人,好像說他是宣揚封建迷信,這個小夥子衝上去扇了一耳光,老人旁邊閃出來一個孩子,面帶怒色,在他肩膀拍了一下,當時他沒覺得有什麽,結果後來肩膀越來越痛,所以在打鬥的時候他沒擡起收來,結果被別人打斷了胳膊。

問明事情原委,我也知道那個老人正是姓劉。雖然那段時間我極力尋找他的下落,原來他轉悠一圈居然又回來了。我詢問了很多人,終于找到了他的住處。

房子很破舊,當我進去的時候房子裏只有劉師傅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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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夜 點穴(3)

他蒼老的很快,幾乎都不認識了,身上有很多淤痕,在額頭上還有個深深的黑色的大拇指印,只有眼睛依然有神,雖然半躺在床上,但是一眼就認出我了。

劉師傅說他一點都不驚訝再次見到我,因為他一直覺得恨我冥冥之中存在著很微妙的聯系。

這幾年他吃了很多苦。從他的身體上我可以看出來,不過有些苦是超越肉體的。

“我被自己人出賣了。”劉師傅坦然說著。從他口中我知道有人向文革組告發了他,說他以武傷,宣揚穴位之說,不尊重科學之類的。不過按理以他的身體是不會怕那些普通的傷害,問題是他到了牛棚才知道原來毒打他的人居然也混雜著會使用點穴的同門。結果被打到重傷吐血。

“這都是自找的,當年我師傅交代過我,不要隨意使用這個,因為學習五百錢的人互相之間並不相識,在外人面前使用是大忌。但我年輕氣盛,也曾經傷了很多人性命,雖然中年之後靠修補錫壺鍋碗生活,卻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脾氣,結果還是出了手,在你們村子裏傷了那個年輕人我一直都很自責後悔,雖然當時很氣憤,但的確下的手太重了,所以現在有這種下場我不覺得難過,其實倒也是應該的。”劉師傅咳嗽了幾下,從我這裏得知木根並沒有死,稍許安心了些。

屋子裏後來進來個年輕人,雖然面帶怒氣,但眉宇之間的確很劉師傅有幾分相似,這個孩子就是劉師傅的獨子。

對于我來給他父親瞧病顯的不以為然,可能在他認為任何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兒子走後,劉師傅對我坦言兒子好勝心太重,雖然教導過幾次,但始終不聽,他很為兒子擔心,深怕會走自己的路。

“五百錢並非只是傷人之用,其實也可以治病救人,只是在于使用者的心罷了,好比刀,殺人者用到殺人,救人者則用刀救人,我希望把這個傳授給你,希望你能多救些人,也好償還些我心中的債。本來以前最早的時候武術醫學都是結合在一起的,可惜後來慢慢分開了,能兩者皆會的人越來越少了。”劉師傅顫抖著望著我,其實這也是我一直希望的,也是多年來之所以尋找他的原因。

後來我向鄉裏辭去了醫生的職務,專心留在劉師傅這裏照顧他,並學習點穴之術,說老實話非常難,熟記衆多穴位就花了三年。而且果然不出劉師傅所料,他的兒子在一次聚衆鬥毆中沒有再回來,屍體擡回來的時候劉師傅一言不發,臉上也沒有過多的憂傷之色,只是掙紮著爬下床,用那依舊寬厚的手掌撫摸了下兒子的臉,看了看他身上五指的傷痕,搖了搖頭。

劉師傅在我的照顧下逐漸好了起來,他一再叮囑我不要在別人面前使用五百錢的點穴術,所以我也一直恪守自己的諾言,除非對病者我是在無能為力才會使用點穴救他們的命,然後再靠湯藥醫治。

不過很可惜,劉師傅額頭的傷還是在十幾年前發作了,去的時候很安詳,那張照片是他去世前自己要求拍攝的,他說感覺到自己大限到了,我也只好答應他的請求。而且自從他去世後,我也開始蓄須紀念他。”落蕾的外祖父終于說完了,老人眼睛裏有些發亮,手中掐著的香煙也多出了好長一段煙灰,外面風一吹,將煙灰吹落,如同雪花一樣,我看著遺像上老人的照片,覺得真的非常安詳。

在我們的要求下,落蕾的祖父調制了些膏藥,敷在黎正的傷腳,然後五指縮在一起,食指中指拇指按在腳踝兩側,手離開後,腳踝留下了三個指印,但不是黑色而是微紅。

“回去注意忌口,多鍛煉下,你只要是脫筋,很容易好的。”老人和藹地笑了笑。

我追問他,到底劉師傅和他兒子究竟是被什麽人所害,難道不想為他們報仇麽。老人晃了晃大手。

“師傅自己都想通了,我何必還去煩惱,我只要多救一些人,都緩解些別人的傷痛,就是為他積福了,至于五百錢,不會消亡的,只不過有些東西總是沈在水底而岸上的人看不見罷了。我把這個也教給我了我的兒子,希望他能傳承下去,治病救人。”老人笑笑,不再說了。

離開他家的時候,黎正居然已經可以走路了,雖然還有些不靈巧,但是卻可以抛開拐杖了。紀顔忍不住贊道果然神奇。(點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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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夜 裂縫(1)

“知道麽,有些東西是無法解釋的,我們只能窺測其現象,只能避免,卻無法解脫,如同中世紀的鼠疫,現在的狂犬病,人們能做的只有盡量的避開它們,其實這是種消極的應對方法。”紀顔微笑著背負著雙手,陽台的太陽剛好曬到他後面,我覺得他仿佛站在了光與影的邊緣一般。黎正回來以後腳傷已經好了八九分了,不過他很注意鍛煉,每天都去外面長跑,我忽然有種疑問,是否他還能重新以孩子的身體又長大呢?

“難道連你也無法解釋麽?”我問紀顔。

“當然,笛卡爾不是說過麽,畫出的圓圈越大,就發現外面的空白更多,越知道的多,就發現自己越無知。”紀顔歎了口氣。

“我曾經遇見過這樣一件事,面對那種現象我毫無辦法,那不是我能解決的了得。

大學的時候,暑假期間學生們組織下鄉醫療隊,免費為一些處于邊遠山區的人宣傳疾病預防知識和提供一些簡單的有效的藥物。不要小看這些,或許對城市裏的人來說這些藥物早已經過時,那些富人們經常對醫生開出來的高價藥品從不拒絕,其實那等于慢性自殺,設想一下,病毒的進化速度是遠高于藥品的開發速度,等那天體內的病毒已經免疫任何藥品的時候,那就只有等死了。

相反,在那些很少使用藥品的地區,簡單的青黴素也能治療許多疾病。當然,對于熱情的學生來說,探索未知也是令人非常興奮的事,可惜,現實總是與願望相反。

那是個幾乎隔絕的山村,連接外界的只有一條如蛇一般蜿蜒盤旋繞在山腰上的一條小道。道路上崎岖不平,頂多只能容一輛車子行駛,所以大家選擇了徒步進山。還好天氣不錯,沒有下雨。

由于要去的地方很多,同學們分散成幾個小組,和我一起進入村子的是一個身材略胖的高個男生,猶如一塊門板一樣,不過由于很少走這種山路,即便是強壯如同運動員的他也汗流浃背。

村子不大,頂多只有不到一百人住在這裏,誰也不知道他們住了多久,這裏的人似乎看上去和外界有些不同,感覺像很古老似的,或者說就如同剛剛出土的文物,渾身透著一股腐爛的氣息。據說村子裏所有的人都生了病,所以連出山去外面換糧食和鹽巴的人都沒了,還好村子裏有幾只信鴿,所以我們才被鄉長委派到這裏來。據說那年很熱,而且這一帶已經連續數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記住,不知道是不是傳染病,本來你們都是學醫的不需要我多說,不過我還是告誡一句,去那個村子最好不要接觸任何東西,帶著手套,而且別在那裏吃飯喝水,避免感染。”鄉長神情凝重的樣子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這個村子歸他管轄,可是他自己居然也一次都沒去過。至于對村子的交代,也是以前的人留下來的。

“那裏的人,總讓大家感覺的怪怪的。”鄉長的助理秘書在送我們出來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

“怪怪的?”我奇怪地問他,這位年輕的秘書點了點頭。

“他們好像看上去總是很幹燥,而且似乎從來沒見過他們喝水,而那村子附近好像也沒有水源,更別說井啊,小河之類的。”秘書搖了搖頭,被鄉長叫進去了。秘書說自己和出來換東西的村民接觸過,覺得他們非常奇怪,至于他自己,也沒有進過那個村子。

看這裏的情況,我再次回憶起來鄉長和助理的話,剛要提醒那位高個胖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只是一個系的,同在一起上課,混個臉熟,不過印象中他似乎沒什麽朋友,性格比較孤僻,總是一個人坐在課堂的角落裏,只是他的身材是在特殊,所以我才對他有些許印象。而當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後問他的名字,胖子卻笑了。

“你叫我胖子得了,沒什麽名字不名字的。”胖子一笑,如同年畫裏的人物一樣,憨態可掬。既然他不願意告訴我他的名字,我想也就算了。

“記得戴上手套。”我覺得奇怪,外面明明很熱,但一進村子就覺得有些冷了。趕緊戴上了橡膠手套,順便抛了一副給胖子,胖子的手很粗大,比常人要大了一號,所以費了好大工夫才把胖乎乎的手塞進手套裏去。

“很難受,帶著真不舒服,感覺隨時會破一樣。”胖子表情痛苦地望著我。我也沒辦法,也沒准備一副超大號的手套給他預備,只好勸他將就一下吧。

這個村子是半圓環形狀的,幾十戶人家分散的居住在這裏,與其說是村子,倒更像是個街道。我們沒有找到這裏的村長,似乎這裏沒有任何的行政單位和機構,村民們長久以來都自顧自的生活著。整個村莊幹燥的嚇人,四處都是幹涸的裂開的泥土和牆壁,坐在房子外面的他們一個個大張著嘴巴,眯著眼睛長時間的保持著一個姿勢看著我們,我甚至看見一只蒼蠅飛在其中一個年輕男人手臂上,而他看都不看,也懶得驅趕。

“他們靠什麽生活啊?”我記得自己問過鄉長,鄉長也搖頭,只是說這個村子的人居然每過一段時間都有人拿著玉石和玉料來換食物和生活用品。

“玉石和玉料?”我吃驚地問。鄉長聽完點點頭。

“不過都是未經過加工的,而且也不是什麽名貴的玉石,大多數開價很低,雖然我覺得奇怪,在這個地帶本來按理說是不産玉的。”鄉長解釋道。

現在看了看,或許村子後面的山脈裏真的有玉石也說不定。

村子裏的人大都神情木納地坐在自家門前,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著我們看,有老人,也有成人,似乎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才對我們的到來有些好奇,遠遠地望著,我們一旦走過去,他們就嚇的四散開來,等轉過身,又聚攏在一起在我們身後小聲議論。

“他們和阿爸阿媽好像不太一樣啊。”一個孩子奶聲奶氣地說。

“是啊是啊,不知道他們身上會不會也有縫。”另一個聽上去年齡稍大,故意做著大人的聲音說著,不過聽上去更加有趣。

只是不知道他們說的縫是什麽意思。

終于,一個老人肯讓我們進去了,她大概七八十歲左右,臉上猶如幹涸的河床,刀刻的皺紋縱橫交錯,枯瘦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暴了出來,我似乎可以看見血液在裏面遲緩的流動。一雙充滿了眼屎的倒三角眼看了看我們,對我們招手說了句,“來!過來!”

“大娘,我們是醫學院的學生,在暑假期間特意送藥下鄉,聽說您這裏一帶大家有些不適,所以帶了些藥來。”胖子到很會說話,和我一起走了過去。旁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上去非常疲憊的坐在陰處望著我們兩個走進了老太太的家門。

房子很陰暗,而且相當幹燥,地面都是黃土,踩上去感覺腳下摩擦的很厲害,房間裏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幹淨的竈台,一些食物幹糧,還有幾張小木凳。

“大家最近精神都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老人忽然說了一句,嗓子帶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沙啞的厲害。我和胖子坐了下來,不,應該說胖子根本做不下來,因為那張小板凳還沒有他半個屁股大,何況看上去也不紮實,他索性那處張報紙墊在下面。

我注意到幹的發亮的牆壁上居然有很多裂縫,再看看屋頂,也有很多,就如同蜘蛛網狀一般,心裏不禁一寒,這不是危房麽。

胖子勸慰了老人幾句,于是拿出藥品交給她。老人用顫抖的手接過藥片看了看,接著隨即扔到了一邊。似乎並不是很關心這個。

“這裏,需要的不是藥,我們需要去換些糧食和鹽巴之類的回來,只是大家都走不動。出不了村子。”老人不耐煩的說著,一激動說話就不流暢了。我只好和胖子走了出來,重新來到接到。

“你覺得他們生了什麽病?”我問胖子,他則搖頭。

“不知道,看不太出來,似乎感覺缺乏鍛煉,你沒發現他們都很瘦麽,而且皮膚似乎長期沒有接觸誰,非常幹燥,脫皮的厲害。”看來胖子的眼睛雖小,注意的東西卻不少,不過我也看見了,的確不知道是什麽病。

雖然後來又和幾位村民談了一下,可是依然都是愛理不理的,唯一的幾句話也是希望我們幫他們去換鞋日常必需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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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夜 裂縫(2)

時間過的很快,眼看著太陽要下山了,而我發現隨著陽光的退卻,村民似乎開始活躍起來。開始還如同雕塑一樣坐在那裏不動的他們也開始行走了,聊天了,忙碌起日常起居,只是依舊無視我們兩個的樣子。

“現在走麽?”胖子忽然問我,我則搖頭,畢竟還沒有搞清楚村民到底患了什麽病,這樣走太不負責了,我們不是光把藥品往這裏一扔就了事了,最主要的目的是幫他們治好病。

“太好了,我也想留下來多看看,似乎這裏非常的奇特。”胖子見我同意留下,相當高興和興奮。而我看著漸漸沈下去的太陽總覺得有些許不安。因為村長說,以前有些人進山采風或者考古,卻再也沒出來過,所以外人就不敢在這個村子留宿過夜了。胖子始終抱怨說手套不舒服,我也只好和他一起脫掉了。

夜晚很快來臨,我發現老山裏的夜色的確非常漂亮,可以看見一大片在城市的天空裏看不到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數都數不過來。而村民們也開始熱情起來,邀請我們過去吃飯留宿。選擇了一下,我們去了一戶四口之家。

關鍵是胖子說那戶人家的女孩很漂亮。

她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大概比我們小一兩歲,但是出落的很不錯了,衣服雖然並不時尚,不過是普通的農家衣物,卻很難掩蓋她脫俗的氣質和美麗,鵝蛋形潔白的臉龐,五官擺放的恰到好處,如果她在城市裏包裝一下,絕對不亞于那些明星。剛才開始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可能是躲在房間裏吧,剛才也是她把我們拉到她家的。胖子自從看見她眼睛就沒眨過,我暗笑胖子可能看上人家了。

女孩叫畫兒,可能是小名吧,總之他的父母,一對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農家人是這樣叫她的。還有一個頑皮可愛的小男孩,似乎是畫兒的弟弟。

晚飯很簡單,一大碗臘肉,和幹辣椒炒豆角,然後是大碗大碗的米飯。這裏似乎沒有種植任何農作物,只是靠定期一些村民拿著玉石出去到外面集市上換取大家需要的吃食。村子裏沒有任何水源,這裏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什麽叫口渴,我和胖子還好自帶了些水,自給自足應該夠了。

讓我和胖子驚訝的是,這一家人真的太會吃了。光是那個畫兒吃的就可以抵我和胖子兩人了。你要知道胖子的食量已經非常驚人了,而我自然也吃的很多,可是看著這個外表非常並不驚人的女孩子居然吞下那麽多東西實在可以氣死很多勒著褲腰帶啃著黃瓜半拉月只減個一斤幾兩肉的城市女孩了。

不僅僅是畫兒,她的父母以及其他人的食量都很大。而且幾乎是往嘴巴裏倒飯一樣,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們好客,弄這麽多菜,現在才知道只是每天如此罷了。

可是他們卻非常瘦,瘦的嚇人,不過畫兒似乎不太瘦,倒顯得比較豐滿,和她父母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這裏唯一還算正常的就是那個小男孩,他吃的倒是不多,而且並沒有像他的父母那樣瘦,只是他好像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自己吃著自己的飯,慢慢悠悠的。

小男孩眨著大眼睛拿著筷子在飯碗裏插來插曲,忽然笑著對我說。

“吃驚麽?沒什麽,等我和姐姐一樣大了,我也會吃那麽多的,所以村子裏每次都要換很多糧食和肉來。”他的話和隨意,卻讓我非常不解。

幾乎是瘋狂的進食後,畫兒和她的父母又恢複了過來,並再三說不好意思,讓我們見笑之類的話。我越來越覺得他們並不像是普通的村民,卻覺得他們似乎很有文化以及涵養。因為在同樣破裂不堪,充滿裂縫的牆壁山我居然看見還挂著一些國畫和書法。

雖然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和舉止,但內心深處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和文化底蘊卻很難被抹殺,如同被狼養大的狼孩,無論如何改變,他骨子裏的野性也無法磨滅。

這對夫婦顯然不是普通的農民,他們的手雖然很瘦,但非常細長,也沒有長期坐農活的老繭。

只是他們的皮膚都很幹燥,不過畫兒和她弟弟不是。

安置我們睡覺的地方後,畫兒被他父母帶走了。誰在木床上,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帶著月光,我在床上磨蹭了很久,剛轉過頭,卻發現畫兒的弟弟笑嘻嘻地站在我身邊看著我,嚇了我一跳。

“起來啊,我帶你看好東西。”他依舊笑嘻嘻的,帶著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符的怪異和成熟。讓我不得不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去看什麽?”孩子在前面越走越快,帶著我走在村子外的街道上,現在外面安靜的很,只能聽見風聲和我們倆的腳步聲,我忽然想起胖子還睡在那裏,不知道他睡著了麽。

男孩沒有回頭,只是不耐煩地說了句:“急什麽,很快就到了。”說著高興的指了指前面。

“就在那裏,我姐在那裏。”

我一聽覺得奇怪,為什麽男孩要帶我來看她姐姐。

前面好像是村子的後面,仿佛是一個類似祭台之類的,很古老了,是石頭搭造的,很多已經被風沙磨損的非常厲害。我走過去才看見畫兒和他父母以及還有白天看見的老太太和年輕人,以及很多村民都在。不過畫兒的弟弟讓我盡量離這遠些,趴在石頭後面看著。

這些人都卷起了袖子,那天的月亮很園很亮。

“你真幸運,正好今天月亮不錯。”男孩再次嘲笑般的看了看我,我則沒有搭理他,繼續看著村民們。

尤其是畫兒,她的皮膚很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白皙的冷光,白淨細長的手臂就像熒光燈管一樣,又帶著瓷器的膩滑。

“今天畫兒也要有縫隙了,所以請大家來坐下見證,她也可以幫村子做些事了。”畫兒的父親似乎很高興,拿著畫兒的手舉起來給大家看,而旁邊的村民似乎沒有太多的表情。

很快,我看見了裂縫,終于明白那些小孩說我們身上有沒有縫隙的原因。

畫兒陶瓷般的手臂開始出現了一條黑色如發絲般的裂縫,接著兩條,三條,整個手就像被錘子敲破了一般,不過她的臉上沒有什麽痛苦的表情。不只是她的手臂,她白淨的臉龐也開始出現裂紋,還有她的腳踝,我猜想可能她整個身體都在出現縫隙。

畫兒就像一個被打碎然後重新粘合起來的瓷人。

接著,裂紋逐漸增多,終于開始脫落下來,如同下雨一樣,白皙的皮膚一片片掉到地上,越來越多,最後在地上居然變成了塊拳頭大小的晶體,閃著白光。

在看看畫兒,她猶如被脫掉一層皮一般,雖然還是非常白皙,但整個人仿佛瘦掉一圈,顯的很虛弱。

然後村民們也同樣開始出現裂縫,他們都掉下來或多或少的粉末碎片,也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石頭狀的東西,只是都沒有畫兒的那塊漂亮晶瑩。而且也變得如畫兒一般虛弱,瘦的厲害。

我大張著嘴看完後,村民們撿起那些石塊。

難道他們就是靠著那些所謂的玉料來換吃的?那不是人皮麽。我越來越糊塗了,而且他們怎樣出去呢,不是說村子裏的人很久都沒有出來換東西麽。

“最近的太陽很厲害,我們出不去,要不然我們會被外面的陽光曬的裂開的。”終于,畫兒的母親低著頭說了一句。

“天氣越來越熱,以前還好,可以勉強出去,可是今年是在出不了村子了,而且就算是你,也在這裏呆了十余年,完全不適應外面了。”旁邊的一個老頭對著畫兒父親說道。

“今天不是來了兩個年輕人麽,叫他們幫我們換吧。”畫兒的父親提議,居然還談到了我和胖子。

“可是頂多讓人家幫我們一次罷了,以後怎麽辦。”畫兒的母親為難地說。

“那就把他們也變成我們就是了,你原來也不是這樣的麽?在這個村子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不是挺好麽。”旁邊的一個老頭咯咯的笑了下,接過話頭對著畫兒父親說。

我心裏一驚,回頭看了看那個孩子,孩子依舊帶著笑容望著我。

“他們想把你和那個大個也變得和阿爸阿媽一樣,身上出現幾條裂縫呢。”他仿佛在開玩笑一樣,而我卻並不覺得好笑。

“這樣吧,這件事交給你們一家去做,以後就專門讓他們幫我們換糧食,他們不是在村子長大的,對村子的依賴要少,能受得了外面的光。”先前的老頭似乎態度很堅決,旁邊的人也一同贊同,畫兒的父母無奈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他們似乎要散了,趕緊叫男孩帶著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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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夜 裂縫(3)

一路上男孩笑嘻嘻地對我說。

“我還沒有長大,如果和姐姐一樣大也能脫落下來漂亮的石頭,幫家裏換回吃的和用的。”

“難道你覺得這樣很有趣?”我忍不住問他。

“當然,這個村子裏的人都是這樣,有什麽不對嗎?”他睜著大眼睛奇怪的望著我,仿佛不對經奇怪的是我,他說的才是符合邏輯的。我不想和孩子多爭辯,只是想趕快叫醒胖子離開這裏。

回到畫兒家裏,胖子還在呼呼大睡,當我拍醒他告訴一切,他也哦了一聲。

“果然是個奇怪的村子,我說呢。”他環視了下四周的牆壁。我對他說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趕緊離開才對。

不過當我們商量如何走的時候,畫兒一家人已經進來了。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沒打算害你們。”畫兒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們一家人看上去都和和善,並不像其他的村民,我越來越覺得他們和那些人不同。

“其實,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十幾年前我來這裏寫生和遊玩。聽說這裏有個很奇特的村子,所以好奇地來著看看,結果就再也回不去了。”畫兒的父親,那位看上去很老實的中年男人,緩緩地開口說道。我和胖子則用心的聽著。

“來到這個村子後,我也和你們一樣非常好奇,後來才知道這裏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生存的,這裏種植不了任何農作物,也沒有任何水源。村子裏的人喜歡幹燥,討厭潮濕,因為如果和喝了水或者皮膚接觸到水,就無法制造賴以生存的玉石玉料了。如同你剛才看見的,他們有種特殊的本領,身體上脫落下來的東西居然都是玉石的材料,而玉石的優劣,居然取決于人的皮膚的好壞,他們的食量很大,但營養根本取不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而是神奇的在皮膚表面形成了玉的成分,到了一定的時候才剝落下來,然後換取食物,當我打算離開,結果已經晚了,不知道村民們做了些什麽,居然把我也同化了,後來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適應外界的生活,我害怕劇烈的陽光,因為過熱的光纖會把我們烤幹,整個人變成具幹屍,以前的天氣並不炎熱,而且每當下雨後溫度低些我們才去外面換吃的,可是今年已經很久沒下過雨了,大家都不敢出村子。所以,他們說要把你們也同化掉。因為你們不是在村子裏長大,所以應該可以抵抗得了外面炎熱的溫度和陽光。”他無可奈何的搖頭。

“現在我也已經麻木了,尤其是在村子裏還娶了一位妻子,還生下了畫兒和她弟弟,這孩子完全在這裏長大,再過幾年,他也會像那些人一樣了。”畫兒的父親望了望自己的妻子,然後摸了摸男孩的頭,很無奈地說。

“你們走吧,我們不會加害你們兩個的。雖然村子裏的糧食已經用完了,再過幾天,大家都會餓死在村子裏了。”畫兒輕輕地說了句。我覺得她很可憐,完全沒有選擇命運的能力,甚至她想都不敢想,因為只要離開了這裏,恐怕她就必須一輩子活在陰影裏面。

場面開始沈默了下來。這時候胖子忽然站了起來。

“我答應幫助你們,你們把我同化吧,不過要放過我同學。”他的話讓我很驚訝。

畫兒一家人也很驚訝,隨意又非常感激地看著他。

“可是,要如何同化呢?”胖子笑了笑問他們。我趕緊站起來扶住他。

“你瘋了麽?還是和我一起離開吧。”

“不了,其實我也有些厭倦呆在那個世界了,在這裏蠻好的。”胖子笑笑,掙脫了我的手。

“你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我留下來也是為了幫助這裏生活的人。”胖子忽然不笑了,一臉嚴肅地說:“我們開始來的目的難道你忘記了?”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原本我們就是來解決這裏村民所謂的病來的。可是我沒想到卻是這樣一種解決方法。

當我在天亮的時候離開畫兒家,我看到畫兒從手臂上剝落了一塊白色的片狀物,胖子把它吞了下去。

離開那個村子後我告訴了村長,以後不要再派人去那個村子了,至于原因,我卻沒有說。

還有,胖子告訴我,他的名字叫閩書。”紀顔說完了,雖然說的略有些傷感,不過他很快又語調輕松地說:“你知道麽,我在後來回過那個鄉鎮,居然真的見到了胖子,他果然拿著那些玉石玉料來換東西,不過他已經瘦了下來,腳邊上有一塊比其他玉石大得多的一塊。他告訴我,自己和畫兒結婚了,而且妻子已經懷孕了,很快就會生産,所以他必須多出來幾次換些必須的東西。似乎很奇特,他很能適應這裏的氣候和環境,或許有的事情就是如此,無法解釋清楚,我唯一知道的事,他看上去過的很快樂,起碼,看上去是。”(裂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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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夜 犬娘

我有一位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尤其喜歡養狗,無論是名貴的犬種,還是街頭流浪的小狗,只要他看見了,絕對不會放過,一定帶回家裏好好撫養,但他對狗的態度很自由,隨意進出,以至于有時候他也向我說有很多流浪犬在他家養好傷吃飽後拉下一堆堆排泄物就擺擺尾巴搖搖屁股走了。不過他不在乎,始終樂此不疲的重複,讓我非常奇怪。

他對狗的喜愛似乎已經大大超越了正常人的情感,隱約中我覺得應該有些其他的故事。由于從小和他認識,我對他的家人還是很了解的,很不湊巧,他的父親,確是一位屠戶,而且,專門殺狗。卻說這個行當倒也是有位祖師爺,而且名聲頗為響亮,此人正是助漢高祖劉邦打下天下的大漢第一勇士樊哙,據《史記》記載: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手下的大將“樊哙沛人也,少時以屠狗為業”。漢高祖劉邦與樊哙自幼就是好朋友,後結為連襟,同娶呂氏為妻,樊哙自幼家貧,住在沛邑城郊的烏龍潭(現為樊井)邊,以屠狗為生,他用烏龍潭的水洗狗肉,再用烏龍潭的水煮狗肉,其味道特別鮮美香醇。所以有很多人對狗肉情有獨鍾,所以同學父親的攤位倒一度也非常紅火,甚至在改革初期就給很多狗肉火鍋提供肉源,很早就發了財,不過不知道為什麽,當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卻一下放棄了,將生意賣與他人,真是讓人好生奇怪,本來想問問,不過想想既然別人沒有主動說,自然是不便說,問起來回答不是,說謊也不是,于是幹脆就壓在心裏不說了。

我曾經去過一次那個肉攤,那還是因為我的父親有一次叫我去買點狗肉下酒,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吃狗肉,但對于孩子,尤其是那個時代,有些肉吃還是很高興的,于是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他曾經說我如果想要買狗肉,一定要去他爸爸那裏,可以便宜些。

我自然找到他,朋友也一口答應,孩子嘛,總有些喜歡逞意氣,其實他也極少去他父親那裏。

那是一個巨大的菜市場,一進去就可以聞到混雜著汗臭味,腐爛的菜葉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動物糞便的味道。這種奇怪的味道讓我很不舒服,朋友一蹦一跳著帶我來到了他父親的肉攤上。

他的父親相當高大,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依舊寬闊的肩骨,他系著一條長長的充滿油膩閃閃發亮的深藍色圍裙,上面似乎還粘著星星點點的血迹。旁邊有兩個年輕人,招呼著客人,負責拿肉找零錢。我望了望肉攤,左邊的挂鈎上挂了一串串紅色的肉塊和內髒,旁邊還有數個砧板,但上面已經是血紅一片,沾著很多紅色的肉末和骨頭渣滓。我的旁邊還有兩個先到的客人,一個個半張著嘴巴,帶著滿意的眼神端詳狗肉,而且不停的指指點點。

在同學父親的腳下,有著好幾個鐵籠子,光線很暗,我只好走過去看,原來裏面關著許多狗。

我無法忘記它們的眼神,很絕望,的確,那是種非常絕望的眼神,它們大都只有一米多長,體型並不大,毛色很雜,都是土狗,其中一條黑色的幼犬,睜著圓圓的毫無光澤如同塑料般的眼珠流著淚直直地看著那個紅色的砧板,接著又盯著我看。我被盯的有些發毛,這時候同學的父親一直在催促我。

“娃娃,快點,我還要敢去喝酒。”同學父親的聲音猶如雷聲一般震耳,我只好胡亂指了一只。

“就它吧。”我指著剛才的黑狗。它瞧見我的手指著它,開始劇烈的顫抖,整個身體都在抖動。同學的父親大手一揮,把籠子裏的小狗拖了出來。這時候,所有關在籠子裏的狗都開始叫起來。並不是憤怒的吼叫,而是低沈的哀鳴。

我終于見識到了他們是怎樣殺狗的。

朋友的父親一只手揪著黑狗的耳朵,像提兔子一樣把它提留起來,被提出來的小狗沒有任何的反抗,或許它知道是徒勞,只是呆滯的縮著四肢,而同學父親的另外一只手拿起一件很怪的鐵器,有些像撐衣服的架子,實際上就是這個改造而成,只不過前面彎曲成了一個U形的樣子,他把前端壓在狗脖子上,黑狗整個身體被卡在地上,任憑四肢如何擺動,也無法掙脫出來,它的脖子晃悠了很久,最終不動了,把小腦袋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不停的流淚,喉嚨裏發出嗚嗚的鳴叫。

同學的父親拿出一柄鐵錘,我看見他高高舉起,朝黑狗的頭上砸去,刹那間我聽見了一聲沈悶的聲音,就像折斷的柴火一樣。

那狗還沒死,頭上已經凹陷了一大塊,不停的向外吐著白沫和熱氣,嘴巴張的大大的,粉紅色的舌頭耷拉了出來,如同一條紅色的帶子。

很快,第二聲悶響後,那黑狗不會動了,眼睛裏的亮光也漸漸暗淡下去。同學的父親手法熟練的把狗屍提起來,挂在鐵鈎上,拿起一把剔骨尖刀,手法熟練地在狗脖子上劃開一個口子,接著猶如拔香蕉皮一樣,一下就把狗皮扒了下來,露出冒著熱氣的粉紅色的肉。我已經完全看呆了,腳下的狗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浸透了穿著涼鞋的腳。同學的父親割下一大塊狗後腿肉,我交了錢,腳步遲緩的走了出去。

出菜市場後我和同學都不說話,兩人先前來的興奮和高興一掃而光,我和他分手後腦袋空白的走回家。

從那次後,我不再吃狗肉了,同學也是。

可是我只是知道這些罷了,卻不知道同學為何如此喜歡溺愛狗。

在他家,我望著滿地亂跑的小狗,和眯著眼睛不知疲倦的拿著狗糧餵養他們的朋友,終于問起他為什麽如此喜愛養狗,並談到了他那位殺狗的父親。

“你還記得那次和我一起去看殺狗啊。”他歪著腦袋笑嘻嘻地望著我,隨後又表情嚴肅起來。

“告訴你一些事吧,或許你會明白我為什麽這麽喜歡狗。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並不在身邊,由于那時候狗肉市場很走俏,他幾乎離不開肉攤,加上那時候母親看上去預産期也沒到,所以他放心的回去殺狗賣肉,結果剛剛殺完幾只狗,鄰居的大媽跑過來告訴他我媽發動了,結果還沒等他趕到醫院,我就匆匆落地了。

據說我生出來的時候就很會哭,而且討厭我父親。每次他張開手走向我,母親說我都會全身發抖,不會說話的我喉嚨裏發出很淒慘的鳴叫,接著就嚎嚎大哭起來,這讓父親很難堪,也很尴尬。

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而且只要他呆在家裏,我總是會生病,奇怪的是只要他離開,我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于是大家都衆口一詞,我和父親犯衝。”說到這裏,他忽然話鋒一轉,

“你知道胎神麽?可能也叫胎煞。”

我搖頭,哪裏聽過這個。

他略帶失望的低下眼皮,接著慢慢解釋給我聽。

“我其實帶著少數民族的血統,這點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我的母親,是一位布依族人,雖然已經融入到漢族很久了,但布依族卻一直對生育保有自己的一套習慣和風俗,當年據說我的外祖父母就十分反對母親嫁給一位屠戶,因為他們覺得父親殺氣太重了。

不過他們還是結了婚,而且似乎也很順利,父親依靠著賣肉的錢承擔著養育一家人的重任,大家倒也非常協調順利。

布依族人認為,胎兒的懷孕形成是一項很偉大的事情,而胎兒在子宮裏直到生産下來之前,一直處于一種似人非人,徘徊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狀態,所以他們很脆弱,需要保護。

傳說在孕婦的周圍,一直存在著一種神靈,它們是死去孩子的母親化成的,大家無法區別它們的善惡好壞,因為如果它對胎兒有益,保護胎兒,大家就敬它,叫它‘胎神’,如果它對胎兒有害,加害胎兒,大家怕它,稱之為‘胎煞’。這也是它們名字的由來。

而且在孕婦懷孕的時候,丈夫不允許狩獵,捕魚,因為族人們認為動物魚類的靈魂懼怕男子,所以就會去找胎兒報複,母親提醒過父親在懷我的時候不要殺戮過多,可是由于生産住院都急需用錢,父親雖然表面答應,但還是在殺狗賣肉。

祖父母對于我和父親的不融洽歸咎與父親殺狗過多遭致的報複,無奈下父親到處去求解破解的法子,于是有一個老人向父親提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認一只犬娘。”他似乎有些感慨,話語間停頓了下,而我也非常驚訝。

“犬娘?”我大聲地說了出來,話剛出口,方覺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笑了笑,還好同學並不見怪。

“是的,也難怪你反應這麽大,當時我的父親也很驚訝,甚至非常氣憤。因為在常人辱罵的時候經常罵一句狗娘養的,現在倒好,自己反到上趕著去認一只狗做母親,雖然只是為了應運之法,和那些把名字叫的很賤怕孩子養不大有些類似,但畢竟傳出去實在有傷顔面,所以父親開始的時候堅決不同意。可是當他發現只要他在家我就緊咬嘴唇連奶都不喝,只好長歎一口氣,同意了那個老者的提議。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來了。

到底如何去找一只犬娘?

父母當然去詢問那個老者,老者說必須找一只第一次生産幼仔的母犬,而且幼仔必須全部天生早夭,這樣才符合條件。聽起來似乎容易,父親是做殺狗生意的,自然認識不少養狗人,但實際找起來卻非常困難。

狗場很大,包括種犬幼犬大的有幾萬只,不過父親認識的都是些養肉犬的,他們很熱情的為父親查找符合條件的母犬,不過一番查找下來,把他累的夠嗆,當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朋友卻告訴他,正好他那裏有一只第一次生産而且年齡不到一歲的母犬,生下了三只,不過一天之內都沒活下來,父親一聽大喜,連忙把那只母犬抱回了家。

說來奇怪,那只母犬一抱到我家就和我很有緣,它很喜歡我。總是趴在我的搖籃邊上,而我也和父親沒那麽生分了,他居然也可以抱著我而不至于被我的啼哭聲弄得心煩意燥。

這是只很普通的狗,在我兒時的印象裏它一直陪伴著我,而且家裏人從來不叫它狗,而是喊犬。而我更是叫它犬娘。我喊不出它的種類,只知道犬娘的皮毛很光滑,也很短,白色的,猶如剛剛刷過白色油漆的牆壁。它總是喜歡用長長的毛茸茸的腦袋拱我的小手,對于兒童時代能有這樣的伴侶,的確讓我少了許多孤單。

但是在我和父親關系慢慢變好的時候,犬娘卻和他的關系越來越糟糕,幾乎每次父親進門它都要對著父親大吼,那神態簡直和對我的天差地別,父親經常皺著眉頭地小心繞過它,可是這種日子終究不是辦法。母親經常勸父親放棄殺狗的這個工作,而父親總是歎著氣搖頭,要麽就是用言語敷衍,實在過不去了,只好苦笑著感歎。

‘不去賣狗肉,那一家人如何生活,以後孩子還要上學,你以為我喜歡天天幹這血肉橫飛的勾當?’母親見父親這樣,也只好砍了話頭,只希望生意好些,存一些錢,去做點別的小生意。

不過生活總是事與願違,正當父親決定放下屠刀的時候,母親得了場大病,將家中的積蓄幾乎花的一幹二淨,無奈下父親只好繼續賣狗肉,而且比原先殺的還要多,而犬娘幾乎已經對他達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甚至連父親扔給它的肉或者只要父親觸碰過的東西它都非常憎恨或者撕咬。有時候父親半夜起來,居然會看見犬娘呲著牙齒,喉嚨裏咕噜咕噜地坐在他的床頭邊盯著他。母親經常咳嗽著說犬娘有靈性,它可以嗅出父親身上那股我們嗅不出的同類的血的味道。父親也正好借口犬娘不喜歡他,總是在外面跟著一幫朋友喝酒,母親和我都不喜歡那些人,他們總是滿口的汙言穢語,總是讓人覺得不安,當然,犬娘更是不喜歡他們。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十二歲那年。

一般犬類的壽命都不會太長,雖然視種類而言,但大體到了十幾歲的狗已經算是高齡了。犬娘的確也失去了以前的那種活潑和旺盛的精力,不過很奇特的是,自從它走進我家後,就再也沒有和別的狗接觸過,十二年來它也沒有再生育過任何小狗,而是始終陪伴在我身邊,雖然有時候我要去上學。起初母親把它關在家裏,結果回來一看所有的東西能撕碎的都被它咬了,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它和我一起,所以我的同學和學校的老師每天放學都能看見一只白色的大狗非常老實地蹲在門口一動不動,不時的晃悠著腦袋等著我過來,而每次我習慣地走過去撫摸著它的腦袋,而犬娘則用它黑色帶著濕潤的鼻子碰了碰我的手,用暖暖的舌頭舔了舔手背,接著腳步愉快地走在我前面。

可是這種日子結束了,因為我要上初中,那是所不錯的重點學校,父母花了很大氣力才把我弄進去,我不想去那裏,因為那個學校是寄宿的,也就是說每個星期的周末我才能回家,才能看見犬娘,可是我更無法拒絕父母期待的眼神,我知道為了讓我進去他們省吃儉用的存錢,而在他們看來,能上好初中才能上高中,能上好高中才能上好大學,而好的大學畢業才能有好工作,才能養活自己。而且他們一直在存錢,母親總是叮囑父親買最便宜的藥品,而父親也和那幫朋友斷絕了交往,把酒也戒掉了。

這似乎是所有為人父母心中一條環環相扣的鎖鏈。

犬娘似乎也了解,這次並沒有生氣和憤怒,只是睜著眼睛低著腦袋在我腳邊轉悠,時不時的發出一陣類似玩具娃娃擠壓才發出的聲音。其實我知道它也沒有氣力奔跑吼叫了,它越來越老了,每天都吃的很少,而且更喜歡趴在那裏將頭埋在前肢裏一動不動,除非是我過去撫摸它,否則犬娘可能會一趴就是幾個小時。

學校的生活很好,剛剛接觸那麽多同齡人在一起生活吃飯遊戲和學習,讓我覺得離開了犬娘原來也能這麽快樂。于是,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而每次回去也忙著和父母談學校的見聞情況,與犬娘在一起戲耍也越來越少,每次當我停下嘴巴無意間瞟了一眼犬娘,看見它失望的低垂著耳朵夾著尾巴,腳步遲緩地離開,走到牆角趴了下來的時候,我會有一刹那的不舒服,就像心裏被掏空了一般。

直到發生那件事,我才明白自己和犬娘間的紐帶卻一直還在。

開學的時候,下了場大雪,這個時候還下雪算是比較少見的了。我離開家還看見犬娘蹲在門口看著我。雪下得很大,印象中那是唯一一次這個城市下著那麽大的雪,而且雪一直在下,仿佛沒有停的意思。

回到學校,和不見了一個寒假的同學聊了聊,接著收拾東西,很快一天就過去了,可是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什麽事情沒放下,很奇怪,一直都睡不著,雖然那天我已經很累了。

現在想想,的確有預感這回事。

在沈靜的校園裏我忽然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叫聲。開始我以為是幻聽,可是轉個頭的確聽到了,而且叫聲帶著急促和沙啞。

是犬娘的聲音,我有些不敢相信,連忙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戶前擦了擦被大家呼出的氣息模糊的玻璃窗。

外面有路燈,所以能看得比較清楚,雪地上白皚皚的一片,非常的空曠,我第一眼並沒有看見犬娘,可是當我仔細的看了看,原來原本皮毛就是白色的它身上蓋了層厚厚的雪,而它就蹲在雪上還在仰著頭叫著。

叫聲已經把一些同學驚醒了,紛紛在埋怨著,我只好趕緊穿好衣服跑到宿舍樓下。

真的是犬娘,我再次確定了,可是我從來沒帶它來過這裏。而且這裏離家相當的遠,如果是步行恐怕要八九個小時。

可是它就這樣當真跑來了,我高興的撫摸著它的腦袋,上面鋪了層厚厚的雪。犬娘似乎也很高興,歡快的搖著尾巴,我已經許多時日沒有看見過它這樣了。

可是我忽然發現犬娘的嘴巴裏似乎有東西。它死死的咬著,不肯開嘴。昏黃的路燈下我努力讓它張開嘴巴,看看到底是什麽。

終于,犬娘吐了出來,白色的雪地上多了一樣東西。

是一截斷指。上面還帶著血,可能是因為一直含在犬娘嘴巴裏的緣故,血液居然還沒有凝固,非常遲緩的流淌開來,在地上映出一個淡紅色的半圓,只不過流淌的很慢,如同兒時吃的麥芽糖一樣。

指頭已經有些變黑了,我吃了一驚,不過又仔細看了看,那指頭我看的非常熟悉,指頭上有道不小的三角傷疤,那是一個叫胡子的高個男人,是父親衆多朋友中的一個,非常喜歡賭博酗酒,因為他曾經用手摸過我的臉,我看了看他的手,所以記著他的指頭上有一截傷疤。

家裏一定出事了。

我拍了拍犬娘的腦袋,撿起地上的指頭,學校老師出來了,我告訴他們家裏可能出事了,老師們叫醒了學校司機,開車送我回去,而且報了警。上車的時候,犬娘開始有些反常了,它沒有像以前那樣熱情的舔著我的手背,而是溫順的趴在我腳邊,我的腿可以感覺得到它肚子隨著呼吸的一起一伏。可是我現在無心關心犬娘,我更擔心的是家中的父母。

等我來到家裏,發現警察已經來了,原來胡子輸光了錢,又知道父親為我讀書存了些,所以喝了酒拿著一把剔骨刀趁著夜色和另外一個家夥向來家裏搶劫。母親驚魂未定地說胡子把父母用繩子幫了起來,正在家裏翻東西。結果犬娘猛的衝過去咬住了胡子拿刀的手,胡子的另外個夥伴嚇住了,用刀頂在母親脖子上喊著讓犬娘松口,犬娘咬下胡子的指頭,然後從門外跑了出去。

警察到的時候胡子和他同夥走了,不過憑著斷指他還是被逮住了。

父母非常高興可以拿回被搶走的錢財,可是犬娘卻再也無法蹦跳著圍繞在我身邊了。

原本八九個小時的路程,它居然只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趕來了,這種消耗燃燒了它身體裏最後的精力。

不過犬娘離去的時候非常安詳。我始終認為它能找到我是因為我和犬娘間有著被人無法理解也無法看見的紐帶。

那以後我不再養狗,父親也不再殺狗。

但是我會收留一些很可憐的,在街頭流浪的小狗,或者是被遺棄的寵物犬,但是我不會養它們,雖然我會盡力為它門尋找新主人,但是在我看來實在沒有任何一條狗可以替代犬娘在我心裏的地位。”朋友說完了,不過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有些濕潤。

雖然我解開了心裏一些多年的疑問,但我並不覺得輕松。

“你知道麽,有時候我在床上睡著後,搭在床沿外的手經常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舔我的手,一如以前一樣,就像犬娘,非常的溫暖。”他笑著抱起一條瞎了只左眼,老是汪汪在腳邊叫喚的吉娃娃,送我走出了家。(犬娘完)

(作者)寫在後面的話:

其實這個故事想了好久,但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寫,因為似乎並沒有太離奇,但是總想把它寫出來。

本來是有感與前段時間濫殺小狗阻止狂犬病這種不人道也不負責任的做法,寫那些亂殺狗的人遭到報應,不過寫著寫著又寫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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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夜 割喉(1)

紀顔已經完全康複了,不過黎正還需要留院住些時日,可能是因為身體縮小到了孩童,恢複能力也差了不少。紀顔離開的時候黎正連眼皮都沒擡,依舊在看書。出院後的紀顔在家中靜養,可惜這幾天李多也在,恐怕要靜是不大可能了。

當幾天後來到紀顔家裏,卻看見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大概二十七八,高而偏瘦,幾乎半凹陷的臉頰有著一些病人般的蒼白,卻也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和嚴肅認真猶如機器般的冷酷表情。制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有些滑稽。同他握手的時候感覺很有力,尤其是食指。

“我是刑警隊的桑一陽。其實我們不認識,不過我的一位警校校友紀先生應該是故交了。”桑一陽的聲音很獨特,是那種混合著回聲的低沈嗓音,隨著上下滾動的巨大喉結,他薄而緊閉的嘴唇吐出幾個有力的字語。我把名片給了他,不過年輕的警探雖然結下了名片,但眼睛卻一直注視著紀顔。

紀顔笑了笑,“不妨說下,我一時記不得了。”

年輕的警探頓了頓,“葉旭,想必你還有印象吧,他告訴我你幫他破過一樁非常奇特的案子。我其實不相信這些,不過最近這件事實在很古怪,葉旭向我極力推薦你,我希望紀先生最好和警方合作下,盡一下優秀市民的責任。”桑一陽說話的時候幾乎可以和黎正拼一下了,都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表情,我歎了口氣,心想又來個不好對付的人。不過紀顔卻依舊不說話,只是高興地坐了下來。

“說下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果然,這家夥除了對奇怪的事情感興趣外,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態度。紀顔的熱情似乎讓桑警官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也坐了下來。我看見他坐下的時候特意用手往腰間挪了下。

我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夜晚經常出現割喉的案件。起初我們認為是搶劫殺人,可是被害者的財物分文未動,幾名被害人之間也毫無聯系。長時間的排查絲毫沒有進展,所以大家本來把這件事情判斷為無差別殺人。”

“無差別殺人?”我問道,桑一陽皺了皺眉頭,不過又很快解釋道:“就是凶手殺人沒有絲毫的預判,隨意殺人,這樣我們很難找到他。而且所有被害者遇害的地點時間都是沒有共通性,也沒有目擊者,簡直成了懸案。”桑一陽說到這裏有些生氣似的吐了口氣。

“如果不是上周看到電梯裏留下的錄影帶,恐怕我們也會把這事當作普通的變態殺人狂處理。”桑一陽的語氣有些不連貫了,居然帶著略需悲傷。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麽。

“最近的一名遇害者是一位白領女孩,她是獨自一人在電梯裏出事的。”桑一陽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卷錄影帶。

“你們看了就知道了。”他指了指電視。

“畫面出現了一名穿著黑色套裝的年輕女性梳著一頭過肩的烏黑頭發,背著一個皮包,畫面正好是從頭頂上方正對著她。女孩似乎有些疲倦,身子歪斜地靠在電梯壁上。

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麽一樣,開始翻找背包,原來是手機,她拿出了手機,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放到了耳朵邊上。

“注意看這裏。”桑一陽忽然把帶子放慢了,畫面一下一下的慢慢前進。

我清除地看到,女孩耳邊上的頭發好像飄起來了幾根,宛如失重或者有風一樣,接著,女孩的喉嚨起了變化,而最差異的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舊對著手機喊話。

我看見女孩的喉嚨就像拉鏈一樣,一條口子慢慢的打開,沒有流血,一點也沒有,傷口幾乎一直拉到脖子的另外一側。接著,停止了。

女孩也收起了電話,我驚訝她難道一點也沒有任何的感覺麽.這時候,女孩似乎想開口說什麽,電梯門也打開了。

傷口開始流血了,最開始是往外滲透,就像漏酒的酒桶一樣,接著,女孩察覺到了,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捂住,可是那是徒勞,很快,她倒在了電梯口,女孩拼命想掙紮著爬出去,可是沒過多久她就癱倒在地上後腿開始有節奏的抽搐,我忽然一陣惡心,因為兒時看見父親宰殺雞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場景。身子下的血液像化開的冰塊,濃稠地慢慢散開。

錄像結束了。

“你們看到了,我們把幾個受害者的傷口對比了下,都是同一類型的,不是用利器像刀片之類的劃開的,因為如果是人,用力的大小,會讓傷口呈現不同的粗細程度。可是這些傷口幾乎是一個寬度的。如果要說的話,感覺就像是有人用刻度其畫好了藍本,在如同解剖室的醫生慢慢的打開似的。”桑一陽的話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手機呢。”紀顔忽然說了三個字。桑一陽點點頭。

“的確,我們查看了手機,包括以前的幾個受害者,他們最後接到的電話都是一樣的。但是這個號碼是個空號,無從查詢。不過由于數年前同樣發生過一起類似的割喉案件,我們以前曾經對比過,那兒凶手叫王真,已經入獄了,據說他當時就是事先打電話給受害者確認其身份再計劃殺人。而現場的那個號碼,就是王真的。”

“你是說他每殺一個人前都要打電話給受害者?”我驚訝地問,這種人還真是不多。

“王真還在麽?”紀顔問道,桑一陽點了點頭。我卻更奇怪了。

“他殺了那麽多人,難道還活著?”我有些質疑法官的宣判了。

“他不僅活著,而且活的很好,你們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吧。”桑一陽終于露出了進屋子以來的第一次笑臉。

雖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或許有些人的確不適合笑,桑一陽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見到王真的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麽說他活的很好了,的確是活的很好。

無論誰有著好幾個漂亮年輕的護士照顧日常起居,住著寬敞明亮的住房,躺在舒適暖和的被窩上都不得不說這個人活得很好。

不過活的很好並不代表活的很快樂。

桑一陽脫下帽子,把身體埋進病床旁的軟沙發,沙發發出一聲噗哧的聲音。

“喏,他就是王真。”桑一陽拿帽子指了指床上的那個人。

如果還能算人的話。

王真的四肢幾乎幹枯了,就像剛打撈上來木乃伊,骨頭上面包著一層薄薄的布滿蜘蛛絲一樣的青紫色血管,全身插著十幾根導管,旁邊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機器。一台似乎是心電圖,不過看上去他的心髒跳動很微弱。王真的腦袋很像電視裏出現過的那些食人族吃完人後遺留的頭部標本,幾乎全部縮進去了,頭發就像剛被火燒過的草地,殘存著幾根枯黃的頭發,只有眼睛圓鼓鼓的放在眼眶之內。

“其實忘記告訴你們了,雖然王真殺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沒死。”桑一陽的話又讓我驚訝了。

“哦?”紀顔也有些不解。桑一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真身邊。

“所有受害者都是在被電擊後暈倒了,他們的咽喉都只是非常准確的離氣管很近的地方劃開了。而且每次離開的時候,他還用隨身帶好的紗布把傷口包紮好,並且幫助他們叫救護車。以至于在最後定案的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去判。由于情節不是太嚴重,而且他家人四下裏花錢到處打點,最後還是以故意傷人罪判了十年。”桑一陽說完後帶著非常戲谑的眼神盯著王真。

“當年把他抓起來的,是我的一名同事,那家夥真是走狗屎運,居然在值勤的時候偶然撞見了神色匆忙離開現場的王真,結果就這樣戲劇性的逮起來了。不過王真入獄前自殺,雖然救了過來,卻成了這個樣子。”

“不明白你們怎麽會花這麽多人力物力來維持一個將死的囚犯的生命。”我語帶嘲諷地說。

桑一陽似乎不介意我的話,而是轉動著自己手上的警帽。

“呵呵,保住他的命不是我們要求的,而是他的親人。王真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外科醫生,要不然也沒有那麽高超的刀法了。快而准,下手力道也不輕不重。”

“那個號碼的確是王真以前打給曾經的受害者的,不過那部手機已經不翼而飛了。所以我們覺得這次的割喉案子非常蹊跷。當然,葉旭告訴了你的事,所以我只好試試看,當然,如果你們害怕拒絕也沒有什麽,畢竟是人之常情。”桑一陽帶著挑釁似的用黑而發亮的眼睛看著紀顔。

“好的,我會立即開始查,不過我需要你給我以前受害者的所有資料。”紀顔非常幹脆的答應了。

桑一陽把我們送出了醫院門口。我和紀顔則搭上了一輛出租車。

“現在去哪裏?”我看了看紀顔,他的臉色不太好。

“沒辦法,雖然討厭坐車,現在我們就去那個出事的電梯看看,死了人的地方一定也會有一些遺留下來的普通人看不見東西。”看來紀顔好奇心的確勾起來了。

這是棟非常普通的寫字樓。我們進去後表明了身份,因為桑一陽先前打了電話來,所以我們進去的很方便。我極討厭這種寫字樓,建築布局非常緊湊,雖然外表高大,裏面卻非常狹窄,猶如一口巨大的棺材,而且每當走到電梯時候總覺得有些涼意,樓層非常安靜,只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少數幾個人出入,出事後警察曾經封鎖過現場,現在還能看見遺棄不用的道具。

出事的電梯已經封鎖了。緊閉的銀色電梯門前擺了個黃色的塑料警戒牌。上面寫著八個黑體正楷大字。

“電梯故障,正在維修。”

其實不用上鎖,出了這事,在這裏工作的人還有誰敢乘坐這部電梯。

人內心的鎖比外界任何的鎖都要堅固百倍。

地面上似乎還能看見黯淡的紅色血迹,我覺得那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或許死的時候她都無法理解是為什麽。

紀顔打開了電梯們,裏面空蕩蕩的,可是我又總覺得似乎塞滿了什麽東西一樣。

紀顔蹲了下去,仔細的看著電梯內部,不過看來沒有什麽發現。

“幹脆我們坐坐看。”紀顔笑了笑。

“好吧。”我勉強擠出笑臉。紀顔喊來了管理者打開了電梯開關。這個厚實的中年男人拿來鑰匙打開了,接著立即跑開,非常注意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電梯,似乎生怕自己沾惹到什麽晦氣,我回望四周一個人也沒有,看來連旁邊的電梯都沒人坐了。

我們按了頂層的按鈕,電梯卻沒有反應。紀顔繼續按了幾下。

這下有反應了。

“電梯超過最大限載人數。”我聽見一個非常機械的女聲。隨即電梯上的紅燈轉了幾下,四周光滑的電梯壁上如同潑了血一般鮮紅。

紀顔看了看電梯,和我一起走了出來。

剛出來,電梯門就關上了,然後徐徐上升。

“這是怎麽回事啊?裏面不是沒人麽。”我非常奇怪。紀顔則一言不發,使勁掰著電梯門。我雖然不輕,但這電梯至少可以同時進去十幾人,為何我們兩個上去就現實超載了?

“來幫忙,看看有什麽可以撬開的。”紀顔吃力的掰著,我怕他手上的傷還沒好,趕緊過去幫他,很快,電梯門被拉開了。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下面好像還有層地下室。我和他小心的站在電梯邊緣,上面傳來咯嚓咯嚓的纜繩摩擦聲音,聽起來似乎電梯開始往下走了。

“你這是幹什麽,被人看見可不太好。”我埋怨他道。

“電梯好像快下來了,你用眼睛好好看看電梯底部有什麽。”紀顔擡起頭,盯著上面的電梯。

“這麽黑怎麽看?”我話一出口,忽然想起鏡妖,有它的話,即便在黑暗中視力也很好。

電梯的確又開始回落了。

我眯起眼睛向上望去。

電梯的底部似乎粘著什麽東西,就像是一塊口香糖一樣,死死趴著,電梯越來越靠近,我也看的越來越清除。

是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的職業套裝,但衣服顯的非常陳舊,頭發低垂著下來,遮蓋住了一部分臉。雙手雙腳張開,像一個大字一樣,刻在電梯底部。為什麽說刻?因為我看見她的肢體幾乎有一半已經陷入到電梯裏了,仿佛她的身體和電梯連成了一體。

電梯還在繼續降落。

我已經看清楚她的臉,她的脖子了。

女孩的臉幾乎是飛快從上面接近我,我看見面無表情的她似乎又好像在笑,很迷人的笑,卻又很憂傷。說老實話,她的臉還算清秀。只是她的眼睛沒有光澤。

死者的笑容,我是第一次看見。

脖子處一條手指粗細的均勻傷口,已經變的紫黑色了,可是她身體其余的部位卻是慘白色的。

她的嘴唇動了下,可是我聽不見任何話。雖然我極力眯起眼睛想靠著嘴型猜測下,可惜我沒讀過唇語。我只能依稀辨別出一個字。

那個字似乎是“風”。

電梯重重的落了下來。紀顔把我拉開了,因為我幾乎看的入神,差點被砸到。

紀顔望著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我。眼睛有些疼痛,紀顔說過,鏡妖不能使用過多,畢竟我無法承受它的能力太久。

“她好像向告訴我們些什麽,不過我聽不見,只知道其中好像有個風字,不過也可能是同音字啊。”我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把看見的東西告訴紀顔。

“那個女孩一直都不肯離開。”紀顔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她要趴在電梯底部,而且似乎不准任何人進入?

電梯門又打開了。紀顔決定再次走進去實驗下,可是雖然只站了一個人電梯依舊報警說人滿了。我想到紀顔的腳底下就是那個女孩就一陣不舒服。

出來後,我們叮囑管理員關閉電梯並不准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電梯修理工人。他點著頭答應了。于是我和紀顔離開那棟事發的樓層,只是我的腦子裏女孩的臉還在晃來晃去。

這次換我的臉色不好了。

“女孩好像在阻止任何人進入那個電梯。”紀顔望著窗外的景色。

我們接下來繼續走訪了後面的幾個出事地點。總共有三個。第一個死在路邊的電話亭裏。第二個死在自家的浴室裏,而第三個,則死在車窗緊閉的汽車裏面。

後來的調查沒有別的情況發生了。可是我們依舊沒有太多的頭緒。紀顔于是開始翻看起王真的資料。而我也瞅見了那個象征死亡的電話號碼,很普通的一個電話,是在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死前手機裏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都是這個號碼打來的。

王真是名資格老到的外科醫生,而且尤其擅長咽喉部最難的腫瘤息肉切除手術,一些歌手由于用嗓過度,加上不注意調節和保養,所以很容易産生息肉,自然,王真的那一刀對他們來說是保住自己身價的一刀。

唱歌唱的爛的演員可以去唱歌。但演戲演的爛的歌手卻不是那麽好轉型做演員的。所以王真的名氣自然越來越響了。

不過王真在幾年前忽然連續幾次手術失誤,這對外界來說非常奇怪,因為這些失誤幾乎是連新手都不會去犯的,他甚至還讓一個病人這輩子無法發聲,成了啞巴,不僅賠償了一大筆醫藥費,連醫生也沒的做了。或許後面他做的那些事情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醫術還在麽?不過這也太無聊了吧。

紀顔合上了王真的資料。

“我們去找找那個女孩身邊的人看看。”我很同意他的觀點。

死在電梯的女孩叫孫穎,是一名文職人員,平時為人處世小心謹慎,是個很乖巧的女孩。無父無母,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男朋友。我們找到她的住址時,恰巧看見個男人走出來。

這個男的大概小三十左右,梳著大背頭,身材很高大,國字臉,鼻子高挺,五官棱角很分明,只是臉上很悲傷,眉毛幾乎連到了一起。他的頭發很長很邋遢,兩邊的絡腮胡子遠遠望去就像塗抹了層黑色的泥巴。那人一直低著腦袋,所以沒有注意我們。

我和紀顔表明來意,他沒有說話,只是聽說我們是桑一陽委托的,擡了擡眼皮,接著哦了一聲。然後請我們進了房間。

房間裏很淩亂,東西到處都是,仿佛要搬家一般,在裏面的房間,我們坐了下來,我看見牆壁上似乎挂了很多照片,其中就有孫穎的

“我們本來很快就要結婚了,不過那天晚上我們吵了架,大吵了一架,天色很晚了,我告誡過她不要離開,說了很多次了,因為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可是她不聽我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噩耗。”男人低著腦袋坐在床邊,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紀顔看了看牆上的照片,皺著眉頭,忽然冒出一句。

“你是警察?而且和桑一陽是好朋友?”

男人擡起頭,順著紀顔的手的方向望去,接著機械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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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夜 割喉(2)

“王真該不會是你逮捕的吧?”紀顔又繼續試探地問。果然,男人沒有否認。

幾年前是這個叫柳落石的警探在值勤時候誤打誤撞逮捕了王真。並且還得到了嘉獎,獲得了升遷。而王真最後一個割喉的對象,其實就是孫穎的姐姐。看來兩人的結合從某種意義來說倒是王真的功勞。

我和紀顔沒有見到孫穎的姐姐,因為她已經出國了,恐怕還沒有接到妹妹遇害的消息。只是從柳落石這裏也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我和他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接著就離開了孫穎的房子。

“我總覺得,牆上的照片有些奇怪,但又一時說不上來。”紀顔離開的時候回望了下呆在房子裏的孫穎的男友。

洗澡死在自家浴室的是位醫生,很巧合,他是王真以前的助手,當王真出事離去後他接替了王真的職位。至于另外兩人,就沒有任何的聯系了,一個是下班回家的DJ,被人發現喉嚨割開死在電話亭裏面,一個是某公司高級白領。直到第二天他的同事來上班的時候才發現了從車裏漏出來的血。電話亭的詢問結果也是那時候打進來的電話和其他幾人接到的是同一個號碼。

“醫生不是在洗澡麽?”我看著檔案有些奇怪。

“很正常,一般他們會在浴室也會安置一部電話,怕有急事出診。看來倒是名副其實的死亡電話,接到的都死了。”紀顔看著醫生的資料,頭也不擡的回答我。

我見他專心看東西,就沒再問他,只是有些擔心紀顔的身體。還好我把桑一陽的委托告訴了老總,畢竟是刑警,有道是民不與官鬥,老總也只好放了我的假。

“如果你是一位醫生,一位藝術高超,刀法精湛的醫生,而且又沒有什麽其他的事影響你做手術的心情,這種情況下如果你犯錯了,你想會是什麽原因?”紀顔經常把自己代入人物,或者幹脆把我帶進去。

“不知道,或許手突然抽筋吧。”我半開玩笑地回答。可是紀顔卻非常認真地望著我。

“你知道麽。那個死在浴室裏的醫生,以前就是為王真准備日常用品和手術衣服及手套的。”

“那又怎樣?”我不解。

“有一種外傷用的麻醉劑,如果塗抹在手套內側——你想下如果手指接觸到,在進行手術的時候當然反應會遲鈍很多。”紀顔說到這裏停頓了下,指著資料上那位遇害的醫生,“不巧,這個家夥好像手裏就有,這種麻醉劑叫表面麻醉劑,這個本來是為了幫助兒童而發明的,結果也用于小型手術,如扁桃體的切割,一般當需要對扁桃體手術的時候,醫生會把麻醉劑噴灑在喉嚨裏,世界上第一種能滲透完整皮膚的淺表麻醉劑——恩納就是由英國阿利斯康公司推出並進入中國市場的。這種麻醉劑可以成功地將高水含量和高濃度局部麻藥堿性基因結合起來,克服了其他麻醉劑不能滲透皮膚的缺點,可以在皮膚上保留4~5小時的止痛效果。用這種麻醉劑大量稀釋後加入0.5毫升的利多卡因,只要在手套內部塗抹薄薄的一層就足夠可以使王真靈巧的手指失去平時的靈敏了。”

“你怎麽連這個也知道?”我聽他說了這麽多,覺得有些好奇。

“不要忘記了,我是醫學院畢業的。”他笑了下,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果然,進一步調查我們知道這個死去的醫生的確和王真積怨頗深。看來四個死者裏有兩個居然多少和王真有聯系。

可是一個躺在床上幾乎是個半死人的王真是如何去殺人呢?

我問紀顔難道可以靈魂狀態去割喉,紀顔笑著搖頭,回答說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真沒死,即便死了,他也是無法對人做物理攻擊的。

另外,那個手機也找不到了,像桑一陽說的一樣,在王真入獄的時候就不見了,至今也找不到,資料上寫著丟失二字。

將近半天跑下來,卻沒有得到太多的消息。我有些許氣餒,中途還接到了桑一陽的一個貌似關心的一個電話。不過紀顔似乎在醫院呆久了,精力充沛的很,絲毫看不出一點疲憊和厭煩。

如果王真要報複,殺死逮捕自己刑警的女朋友和害自己失去工作的同事似乎說得通,可是一個死在車子裏的公司白領和那個迪廳下班的DJ和他並沒有任何聯系,似乎這就有些不明白了。

桑一陽給我們的資料可以說比較詳細了,可是其實沒有太大作用。警察甚至懷疑過王真的家人,但那次電梯裏的錄像卻又讓他們覺得非常不解。因為那的確無法被認可為是人所能做到的。

我和紀顔決定先回王真所在的醫院,去看看那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紀顔則去了病房翻看了王真的病曆。

我看了看王真已經萎縮如同雞爪一樣的手,忽然感歎了一下,曾經是一雙治病救人的手,卻變成現在這樣。沒過多久,紀顔變回來了。

“你知道王真是怎樣自殺的麽?”紀顔一邊看著王真,一邊對我說。我搖了搖頭,似乎資料上並沒有寫。

“剛才我打了電話給桑一陽,在王真入獄前在拘留所的時候,除了他的親戚朋友外還有一個人探望過他,這個人是柳落石。那個逮捕過他的人,兩人似乎交談過,而王真在回去後,就用毛巾想勒死自己。”我大惑不解,除了上吊,怎麽可能勒死自己?

“拘留所裏沒有可供上吊的地方,也沒有任何鐵質鋒利道具,王真開始就表現過自殺迹象,所以只要他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連嘴巴裏都放了牙套,根本合不上,就是為了避免他咬舌自殺。不過王真的確很厲害,居然用帶來的幾條毛巾系在一起,綁在兩邊的鐵欄杆上,在把脖子套進去,然後身體開始轉圈,毛巾如同扭螺絲一樣,把脖子勒慢慢勒緊。

你也知道,自己勒死自己是不可能的,因為失去意識後手自然會松開,不過鐵柵欄不會,而且那毛巾是濕的,所以即便後來王真被勒的昏迷,可是脖子上的結卻依然很緊,不過他差一點就可以死了,很湊巧,那天的警衛突然接到了個電話,然後發現了他在自殺,把他救了下來,不過由于缺氧太久,他變成這樣了。”紀顔慢慢悠悠的在王真的病床前走來走去。

“其實他躺在這裏還是很幸運的,因為我聽說有好幾個受害者都買通了裏面的牢頭,要廢了他的手,可能他知道了消息,所以決定自殺吧。”

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王真,開似乎對這個瘋狂的外科醫生有了些憐憫和同情。他恐怕這輩子都只能這樣了,連死的權利都喪失了。

出來的時候,門外停了輛警車,我以為桑一陽來了,可是四下裏看了看卻沒發現他,我猜想估計上廁所去了吧,也好,我不是很喜歡和他多說話,這人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不料,車門漸漸打開,從裏面出來一個人,不過不是走出來的,那人巨大的身體幾乎從車裏翻出來,從車子裏爬了出來,我看見他的喉嚨就像破裂的水管,鮮血從裏像外噴射出來,飛濺得到處都是,車子裏面也鮮紅一片。

那人正是柳落石。

我和紀顔連忙趕過去,看到他的車子裏還有部手機。

如果發現的早,即便喉嚨割開用手捂住也能多活十幾分鍾,可是柳落石已經斷氣了,臨死前他的臉似乎很安詳,沒有像前幾個受害者一樣的恐懼表情,似乎一切都如他所願一樣。他的左手拿著一部手機。

“一定是王真了,可是他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啊。”我扶著柳落石的腦袋,恨恨地說了句。紀顔則長歎了一口氣。他在柳落石身上找出了個錢包,並在車子裏看了看,用那部手機打通了桑一陽的電話。

桑一陽來的時候臉上像鋪了層霜,一句話也沒說,看了看屍體就叫人用白布蓋上了。

過了好久,當他照常忙完例行的公事後來到牆角點了根煙,不過他的手在顫抖,居然連打火機也打不著,惱怒的他將煙和打火機一起扔了出去。

紀顔把一根點燃的香煙地給了他,桑一陽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

煙過半根,桑一陽終于說話了。

“或許對他來說是解脫吧,孫穎死了之後他一直魂不守舍,一米八零的大個子居然一下瘦了幾圈,本來警隊給他放了大假,讓他好好休息,但沒想到他也出事了。”

“哦?這麽說他很愛孫穎了?”紀顔突然嗆了桑一陽一句。桑一陽奇怪地望著紀顔,肯定地點了點頭。

柳落石手機裏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和其他幾個人一樣,都是王真以前用過的那個號碼。

“我原以為你可以幫我破了這個案子,但沒想到你也只是如此罷了,一樣有人死。”桑一陽的抽完煙,先前的神情又恢複過來了,紀顔卻也不惱。只是向桑一陽要過柳落石臨死前握著的電話,開始撥打起來,並且往車子走去。

不久,他從車子裏又拿出一個手機,式樣不是很新,似乎是幾年前的款式。

“這是在他車上的。”紀顔把手機扔給桑一陽,後者狐疑的翻看起手機,接著拿起自己的手機按照那個號碼撥打過去。

果然,手機響了,桑一陽的臉色也變了。

很複雜,如同一個迷路者站在了十字路口。

“我在柳落石家裏看見的照片沒有兩人在一起的,只有單獨的,似乎所有的合照都不見了,當時我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也沒多想,可能這並不算什麽,不過作為未婚妻,連他錢包裏的照片都是這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紀顔將柳落石的錢包打開。裏面有孫穎和他的合照。

不過那照片是撕開後又重新粘上的。

“今天並不冷,也沒有下雨,可是他卻把整個車子窗戶全部關的死死的,在車子裏用王真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電話,因為他知道,想要被割喉,需要的不僅僅是那個電話,最重要的是封閉的空間。電話亭裏的DJ,車子裏的白領,浴室裏的醫生和死在電梯裏的孫穎。

和空間有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空氣了,我不知道王真到底做了什麽,似乎接聽者在封閉的空間裏接到了手機打出的電話,旁邊的空氣會被急劇壓縮,而且是從外部緩緩割開喉嚨,奇怪的是被害者直到完全割開後才有所察覺。”紀顔把手機放到自己耳邊,接著有手做了個劃開脖子的動作。桑一陽沒有說話。

“至于動機,那個車子死去的白領你們不是調查了麽,其實他最近正在和孫穎所在的公司談生意,我想柳落石應該産生了不該有的猜疑和誤解,兩人之所以吵架恐怕也是為此,大概柳落石是在忍受不了內心的自責,也選擇了這樣結束自己。

當年他逮捕王真的時候,曾經還去探視過王真一次,這個瘋狂的醫生可能把這種殺人方法和手機告訴了他,不過可能當時柳落石並沒在意,一直到今天,他打算殺死那個白領的時候,他嘗試著用了一下,往街邊的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自己則躲在旁邊觀看,結果倒黴的下班DJ成了第一個受害者。至于那個醫生,可能是王真交代過柳落石,順便幫自己複仇吧。這個醫生生活很有規律,柳落石可以選擇在他洗澡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對于警探來說,要到他的浴室電話也不是難事,而孫穎,恐怕那天晚上柳落石跟著她出了門,在確定她進了電梯後,撥打了電話。”紀顔終于說完了,我也想起電梯那裏原來女孩說的不是“風”而是“封”字,原來是死去的她害怕別人也這樣悲慘的死去。

桑一陽沒有說話。不過紀顔卻忽然皺了皺眉頭,仿佛想起了什麽一樣,快步走進了醫院。我和桑一陽則跟在他後面。

病床的王真居然坐了起來,旁邊圍了很多護士。

“真實奇迹,他居然醒過來了。”一位醫生扶了扶眼鏡,感歎道。場面很混亂,桑一陽也忙亂起來。紀顔青著臉,和我走出了病房。

一周後,我幾乎忘記了此事,不過紀顔卻拖著我再次來到醫院探視王真。

他恢複速度之快令我咂舌,居然已經可以扶著拐杖下地走動了,雖然還是非常瘦弱。

王真已經獲得了保外就醫的條件,這的確也無可厚非,至于紀顔向桑一陽解釋的那些,即使他相信了,也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罪名都放在了柳落石身上了。

互相告知了身份後,王真坐了下來,雖然還在喘氣,不過臉色好多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想知道的,因為所有事情結束了,我會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其實當我知道了自己無法再做手術的時候更多的是高興,因為我早就厭倦了每天拿著手術刀小心翼翼的劃開別人的喉管,避開那些重要的血管和氣管來割除惡心的息肉或者腫瘤,每次我拿著手術刀的時候,我都有種衝動,一種想一刀割下去衝動,規矩是很奇妙的東西,有的人可能遵守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的人卻一天也不能忍受,我就是厭倦了重複的工作。

終于,我想出了個遊戲,一個我從未玩過的遊戲,這個遊戲足夠讓我享受一下以前從沒有過的刺激感覺,那些高貴的身份優厚的生活待遇孝順的子女和顯赫的地位我都不想要了。

接下來當然是我故意發生了幾次手術失誤,我的助手順理成章的接替了我的位子,而我也開始裝瘋賣傻,整天郁郁寡歡。

然後,我開始選擇受害者,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看上去順眼罷了,我小心的電暈他們,接著割開他們的喉嚨,以前的我只在手術室這樣做過,你無法想象我在大街上,或者公共廁所裏,或者只有兩個人的車站上做這些的時候有多麽刺激,當然,我沒有殺死他們,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這種想法。”王真說到這裏得意的笑了下,眼神裏充滿了滿足感,不過他接著喝了口水,繼續說著。

“直到我遇見了那個警察,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小警察,他渴望破一個大案子,渴望得到名利,渴望和他喜歡的女孩結婚。于是我找到了他,告訴了我的計劃,起初他打算直接把我捆到警局,不過我很了解他,他更希望和那個叫孫穎的女孩子結婚。于是我們導演了一出好戲,讓這個小警察救下了孫穎的姐姐,兩個人自然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可是當我真的入獄的時候,我開始害怕了,因為我風聞到那幾個受害者居然聯系裏監獄裏的牢頭想要廢了我的雙手!那對我來說還不如殺了我!我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到時候連雙筷子都拿不起,何況,這個遊戲我還沒有玩夠。

在即將押送去監獄之前,我在拘留所的幾天幾夜都在冥思苦想。起初我開始裝著自殺,希望可以弄點傷保外就醫,不過很可惜沒有成功,反倒讓他們把我弄的連根牙簽都不給我。直到那個警察來探視我,他居然懇求我千萬不要說出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我忽然想到這個家夥好像還有利用的價值。

終于,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王真剛想說下去,紀顔忽然從床邊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是咒媒?”

王真愣了下,接著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居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解釋了,我是從一個家夥手裏高價了解到的,咒媒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搞不好我自己就沒命了,開始決定用毛巾絞殺自己之前我試驗過了很多次,我的身體窒息的極限是多少,然後終于決定告訴那個姓柳的警察在特定的時間打電話給看守說我要自殺,如果晚幾秒,我恐怕就真的要死過去了。”

“你故意讓自己陷入昏迷成為植物人的狀態,這樣你的身體可以安心在這裏躺著,而不必去監獄。不過你知道如果不為自己離開身體的魂魄找一個地方安置,因為脫魂的時間長了,你照樣還是會變成真正的活死人。”紀顔接著他的話說下去。王真居然贊許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就呆在了那個手機上,我在完全進入睡眠前告訴王真,如何使用,如何殺人,他根本不相信,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我知道這個人總有一天會去使用那部手機。而當他開始激活那個手機去殺人,我也可以再次回到我身體,不過我必須等一個時候,等一個出現替罪羊的人,然後我才可以安心活過來,創造一個植物人蘇醒的奇迹。至于那個助手,我實在很討厭他,雖然我是自願放棄我的所有,不過一想到那條卑微的雜魚繼承了我的榮譽和地位,我就想切開他的喉嚨,所以也就順帶交代柳落石殺了他。”王真的臉變的通紅,他好像很激動。

“我過了番從未有過的一種生活,這個遊戲我玩的很開心,再也沒有比能夠欺騙這些愚蠢的人更有趣的事了,很快,我的身體恢複後,即便我不繼續作我的外科醫生,我還可以寫書,收徒,對外界說自己幡然悔悟,誰也不會懷疑一個躺在病床幾年生死之間遊走一遍的人說的話啊。”王真嘿嘿的笑了幾聲。

紀顔忽然從口袋裏摸索起來,掏出一樣東西放在王真手上,王真奇怪的低頭看了看。

“你忘記一樣東西了,這是你的手機,應該還給你。”紀顔也同樣笑起來。

王真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

王真得意的表情不見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一下扔到了床上。

“怎麽不接?不是找你麽?”紀顔依舊笑著。

王真重新拿起了手機,仔細的看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終于,他忍不住按了接話鍵。

電話裏只有沙沙的聲音,雖然我站的很近,可我什麽也聽不到,但王真的臉卻開始扭曲起來,他抛下手機,渾身開始哆嗦,臉也變的鐵青,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喉嚨像停水的水管,發出陣陣怪聲。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況立即叫來了主治醫生,不過例行的幾下搶救後,王真倒是真的變成死人了。

我看了看他的手機,上面的電話號碼居然是自己的。

“咒媒究竟是什麽?”王真並沒有多解釋,我只好問紀顔了。

“你知道如果一個人眼睛瞎了,其他的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麽?同樣,王真把自己變成活死人,附在手機上,用自己做了個咒,咒媒是咒的載體,咒媒的力量越大,自然咒的力量就大,王真放棄了自己的身體,冒著被勒死的風險去完成了這個咒媒。”紀顔向我解釋。

“那剛才的手機?”我繼續問他。

“我不過是去舊貨市場買了個和他以前型號一摸一樣的手機罷了,然後借來他以前的手機,在口袋裏打給了他。本來只是個惡作劇,結果他居然嚇成那樣。”紀顔仿佛如同小孩子般笑了起來。(割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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