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每晚一個離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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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夜 回唐(4)

太宗並不知道,返魂香有三塊,當玄奘從西域帶回第二塊返魂香的時候,那時候太宗年事已高,晉王李治也早被立為太子,這位皇子郁郁寡歡,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到研究這塊帶來的返魂香上。太宗以前雖然有過立他為太子的想法,卻被長孫無忌拒絕,太宗考慮到關內豪強的利益,只好作罷。

太宗去世四年後,這位被太宗譽為最為像他的皇子,被長孫無忌以卷入房遺愛、高陽公主謀反案中,其實是殺之以絕後患,故當時有‘以絕衆望,海內冤之’的評語,而他在臨刑前,也憤怒的喊出了:‘社稷有靈,無忌且族滅!’的詛咒,果然,可笑的長孫無忌被武後所殺,他最終還是死在了辛苦扶上皇位的親外甥手中,高宗皇帝連他臨死前想見一面的要求都被駁回了。

但是無忌的死不是整個事情的終結,被冤殺的皇子靈魂孤獨在荒世飄蕩著,結果被殘留在返魂香的九尾的意識捕捉了,我說過,他們達成了交易,九尾給了他新的身份,不過可惜,即便在日本,他也沒有圓自己成為皇帝的夢。

至于以後,他成為了陰陽師,雖然希望靠著普渡衆人獲得的威望成為帝王,但無奈時運不佳,他只好以假斃之法,將自己整個封印在返魂香裏,等待著時機的到來。”黎正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著。我們跟了出去,最後,他來到了學校操場——一個大型的圓形瓷磚鋪墊的地方。

“你的意思說,難道那個騎鶴者就是他?”紀學驚恐地說。

“沒錯,我就是太宗皇帝的第四子,吳王李恪!”頭頂響過一個聲音。我擡頭一看,一只巨大的紙鶴浮在半空之中。

上面站著的,就是上次見過的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昂著頭,猶如俯視蝼蟻一般看著我們,眼神裏充滿了不屑和驕傲。

“我在返魂香裏呆了一年多年,並不是睡眠,而是在觀察和學習,現在機會終于來了,我要清洗這個世界,這個充滿了貪婪,嫉妒,肮髒,人心淪喪的國家,我要把它回複到盛唐的時代!那才是真正的中華帝國,那才是讓所有人對中國膜拜和臣服的國家!”他說的很激動。

“笑話,憑你能辦到?”紀顔冷笑道。

“你太愚蠢了,作為返魂香千百年來的看護者,你們根本不明白它真正的力量何止是醫治傷病,讓死人複活這麽簡單,你想想,否則的話,九尾狐會為它不遠萬裏,橫跨三個國家來追尋麽?返魂香可以使死者複活不是因為它是藥物,而是因為它有可以是時間倒轉的能力,讓本來死去的東西恢複到還有生命的時候。”李恪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黑色華彩籠罩了整個操場。

那是返魂香,而且三塊已經融合在一起了,比以前更漂亮也更大。

“我不想多說,要麽,你們把那個女孩交給我,我答應放你們活著回去,否則,”李恪轉過身,對黎正喊到:“十五分鍾,把那女孩帶過來。”說完,他拂袖而去,紙鶴飛上了半空。

黎正神情冷漠地望著我們。

“你真的甘心做走狗麽?”紀顔吼道。

“不是走狗,是戰友,我需要他為我達成理想,創造一個新的世界。”黎正一邊從懷中掏出釘子,一邊慢慢逼近過來。他的聲音依舊沒有太大起伏,如同機器人一樣。而那只老虎也同時從另外一個方向朝紀顔撲來。

“你們要殺光這世界的所有人?”紀顔躲開老虎,朝另外一邊跑去,黎正也追了過去,原來他想引開黎正。

“不,我們辦不到,到有其他的方法改變,你還是老實呆著,把李多交給我吧。”黎正手裏的釘子不見。接著紀顔的腳下多了幾顆。

“沒有射中呢。”紀顔站在原地看了看釘子,嘲笑道,黎正沒有說話,我卻發現那釘子忽然變化了。

仿佛是蠟做的一般,居然融化了,鑽進了地裏,緊接著,從地面伸出幾根細長的觸手,拽住了紀顔腳踝。

“我告訴你,控屍蟲就像橡皮泥,可以模仿任何物體的,你給我好好呆著吧。”黎正掉頭朝我們撲來!

紀學閃身擋在李多面前,迅速的拔出血劍朝黎正刺去。

“太弱了,老頭!”黎正只是用手輕輕一推,紀學整個人如同被彈簧彈了出去一樣被撞飛到一邊。

“這身體是他為我特制的,你們還是不要反抗的好。”黎正依然站在了我和李多中間,速度幾乎超過了我的眼睛。

“還有十分鍾,看來我高估這些家夥了。”李恪微笑了一下,返魂像就如同失重一樣,漂浮在他旁邊。

“把女孩帶過來,我好召出九尾,履行你們黎家和九尾的契約啊。”李恪高傲的呼喊黎正,猶如叫喚下人一樣,黎正低著頭,滿是謙恭地答應了,將李多拉了過去,李多奮力的反抗著,無奈一點用也沒有。

“你走的時候叮囑我什麽?不是要好好照顧她麽?你還算是她親哥哥麽?”紀顔無法動彈,高聲質問說。黎正停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紀顔,隨即又往前走。

我和落蕾無奈地看著,這才發現原來平常人是如此弱小。李恪將左手攤開對著李多的臉,右手點向她的十三個耳環,李多宛如被催眠了一樣,眼神呆滯,站立在原地不動。

“來吧,你在這黎氏一族的血液裏沈睡了一千多年,是該覺醒的時候了!”說完,李多的耳朵再次發出多目的亮光,一道,兩道,十三道光芒逐漸完全釋放出來。

“我們完了。”紀學無奈的趴在地上,絕望地說。

“不,紀學,你錯了,這只是新世界的開始,真正的大唐王朝又會再次回來,要讓四方夷族們明白,我們才是天朝子民!”李恪高聲笑道,返魂香黑色的光芒大盛,整個操場都被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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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夜 回唐(5)

我居然看見了。

我看見李多的身體逐漸漂浮起來,接著她的身體仿佛找了火一樣燃燒起來,衣服很快燒盡,她的身體裏逐漸鑽出一只野獸的形態,一只巨大的帶著火焰的狐狸,它是如此美麗,足足有六米多高,龐大的身軀很快把操場塞滿了,不過我卻全然感覺不到熱,原來那所謂燃燒的身體是它那金色的皮毛,隨風舞動,猶如跳舞的火焰,煞是好看。紙虎不安份地朝著九威大吼起來,九尾只是朝它瞟了一眼,後者全身就開始燃燒起來,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看到了一只狐狸?”落蕾不可思議地問我,原來九尾已經完全實體化了,連她也可以看見。

這就是幾千年來深化時代起就最令人畏懼的妖怪麽?或許那氣勢連神也不惶多讓。

九尾如同造物主一樣看著微小的我們,朝天高吼了一句,幾乎震壞了我的耳膜,接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它閉著一只眼睛,只用另外一只黑紫色的半透明的眼球盯著李恪,不,倒不如說是盯著那返魂香。

“帶我,帶我回大唐吧!”李恪笑了笑,紙鶴高飛起來,一直停到九尾的耳朵旁邊。

黎正也驚呆了,只是望著九尾,說不出話來,在場的人都在這無比美麗而強大的生物面前自慚形愧。

李多似乎虛脫了一樣,暈倒在地上,落蕾馬上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上。紀學已經站了起來,砍斷了紀顔腳下的束縛,控屍蟲很快回到黎正那裏去了。

紀顔連忙跑過去抱著李多,還好,只是體力透支,臉色略顯蒼白,沒有什麽大礙。

“現在該怎麽辦?另外那些孩子李恪抓他們到底為什麽?”我問抱著李多的紀顔。

“帶我回去,讓我愚蠢的父親和無能的兄弟們知道,我才是真正擁有皇室高貴血統的男人,我要我的母親和我享受到應有的尊重和禮遇!我要把失去的東西都拿回來!”李恪對著九尾高聲喊道,後者則似乎耳朵聾了一般,只是抖了抖腦袋,依舊睜著一直眼睛望著李恪。

“我,拒絕。”九尾居然開口說話了!聲音仿佛從地底傳來的一般,渾厚而帶著磁性,又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發出的低吟。

“是想要這個麽?”李恪笑了笑,指著返魂香。九尾眯起眼睛看了看,可是沒有說話。

“沒人可以威脅我,這,本來就是屬于我的。”九尾又說。

“我沒打算威脅你,只是交易,我希望你用你的能力將我和這些孩子送回到一千三百年前去。”李恪笑著指了指那些裝滿孩子的教室。

九尾沈吟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先幹掉這些雜魚吧,否則沒有資格和我談所謂的交易。”說完,九尾將身體放下來,蜷縮到一團,巨大的火紅尾巴把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個腦袋,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望著我們,猶如在欣賞一幕即將開演的戲劇。

李恪的臉陰沈了下來,他對著黎正說:“全部殺掉,包括你妹妹,她已經沒有價值了。”

黎正愣了愣,接著點頭,“好的。”說完,脫下西裝和墨鏡,朝我們走過來。

“你瘋了。”紀顔想要拔出血劍,卻發現他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他吃驚地望著我們。

“看來上次的丹藥雖然救了你的命,卻也改變了你的體質和血液,你無法使用血劍了。”紀學咳嗽了一下,將身體擋在紀顔前面。

“你來麽?老鬼。”黎正不屑地所。

“總要試試吧。”紀學笑了笑。

“二叔!”紀顔想要拉住他,紀學則撥開了紀顔的手,帶著慈祥和微笑地神情望著紀顔。

“你父親的死,我很難過,也是我一直自責的,不過當我看見你完全長大成人了,我覺得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沒有辜負族人的委托,我們分家本身就是為了你們宗家而生,而你們又是為了守護返魂香而生。一千多年的命運糾纏希望劃上句號吧,我不想看到你也重蹈祖先的覆轍,好好看著吧,看看叔叔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些微薄之事。”紀學脫去上衣,朝黎正走去。

紀顔和我們呆在原地,只能看著紀學走過去。

黎正的身體裏漸漸朝外浮現出了凸起物,那東西戳破了皮膚伸了出來,仔細一看,居然是釘子!

“你已經和控屍蟲結合為一了?這身體其實就是控屍蟲?”紀學驚訝地說。

黎正沒有回答,只是稍一用力,全部的釘子猶如散彈一樣朝紀學射去。

可是紀學沒有退讓,迎著釘子衝了過去。

在紀顔呼喊中,紀學的全身紮滿了釘子,可是同時他也衝到了黎正的面前。

“還真有不怕死的。”李恪站在高處冷笑道。

幾乎是同時,紀學抽出了血劍,削去了黎正的左手,不過黎正沒有絲毫的痛感,仿佛不是他的手臂一樣。被削去的部分在控制慢慢變色,然後如泥土一樣幹裂開來,一些碎片也飄落到了李恪的身邊。

紀學最終倒了下來,倒在了黎正面前。

紀顔大聲呼喊著叔叔,跑了過去,我也走過去,可是紀學已經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眼。黎正冷漠地望著我們。

“我會殺了你。”紀顔放下紀學的身體,站在黎正面前,黎正沒有理會自己的斷臂,也沒有理會黎正,而是望著依舊躺在落蕾懷裏的李多。

“如果要殺我,等等也不急。”黎正將剩下的那只手插進了自己的銀發,接著仰頭高聲笑了笑,然後拍了拍紀顔肩膀。我和紀顔則奇怪地望著他。

“黎正,你在幹什麽?”李恪奇怪地質問著。我看見漂浮在他身邊的起先斷臂的碎片居然自己活動起來,接著結合在一起,成了一條細繩,套在了返魂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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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夜 回唐(6)

“我說過,控屍蟲可以依照我的意願變成任何形態,回來吧。”黎正的斷臂慢慢的長了出來,原先被砍斷的部分就像被磁鐵吸引一樣,逐漸回來了,包括系著返魂香的部分。而紀學身上的釘子也軟了下來,全部回到黎正身體上,紀學一點傷也沒有,好好的爬了起來,只是略有驚訝。

“剛才似乎昏過去了。”紀學望望自己的身體,紀顔又驚又喜。

李恪面無表情地望著下面的人。

“不要忘記了,我還有九尾狐。”李恪冷笑道。

“哦?似乎我剛才聽見,有返魂香的人才有資格和九尾對話吧?”黎正的手完全複原了,手裏拿著那塊真正的完全的返魂香。而且把他交還給紀顔。

“原來是裝的。”紀顔笑了笑。

“不全是,有時候,真的很想殺死你。甚至在剛剛的幾秒鍾前,不過,我不是他的對手,必須要動點腦子,”黎正笑了笑,隨即又說道,“而且為了妹妹,我不會這麽做的。”

“你們似乎高興太早了。”李恪的紙鶴終于飛了下來,高高在上的皇子又和我們同一地位說話了。

“看看你的手臂吧,黎正。”李恪指著黎正複原的手,“當你用殘骸將返魂香卷過去的時候,我已經把那把紙刀連帶送過去了。”

黎正擡起手,果然,一把白色的紙刀從肌肉裏刺穿出來,直接插在心髒部位,黎正哼都沒哼一身,倒了下來。

“我根本不在乎返魂香被你們拿走,因為只要殺光你,這個自然是我的。可惜,黎正,我本來想給你個機會,但你錯過了,不要怪我,你們黎家人本就是皇奴,就像你的祖先,不好好盡忠職守,造次的下場就是如此。”李恪高傲地說。

“哥。”我聽見身後傳來了李多的聲音,原來她醒了,而且似乎以前的記憶也恢複了。她流著淚抱著黎正的身體,後者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但他還是笑著伸出手撫摸著李多的臉。

“很感人啊,臨死可以聽到妹妹的呼喚就夠了吧,不像我,我的兄弟姐妹整天都想著如何排擠我,殺死我,提防我。”李恪的話忽然透著一股悲涼。

“你們凡人的事情太麻煩了。”九尾站了起來,咧了咧嘴,露出了整排的獠牙。“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李恪皺了皺眉頭。

“你們應該知道,我另外的身份安倍晴明擁有控制所有妖怪的能力,既然這樣,不要怪我了。”李恪高擡起頭,雙手合十與胸間,他的眼睛裏已經看不到瞳孔,朝外散發著黑色的暗光,嘴巴不知道在念些什麽。

“和妖怪訂立契約的人會共享妖怪的力量和生命,黎正,如果你的控屍蟲消失了,你也就消失了,雖然你的身體不會被殺死,但你的本源被滅,你也無從依靠了!”李恪大喊道。

我的眼睛開始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什麽要跳出來一樣,我痛的大叫一聲,接著鏡妖從我眼睛裏跳了出來。

它的狀態很不好,仿佛快死了一樣,而我也發現,自己的一只眼睛也失明了。

“歐陽,你沒事吧?”落蕾扶住我,我搖搖頭,只是捂住眼睛。

“原來你的眼睛裏也有啊,那小家夥死去的話,你的眼睛也要永遠瞎掉了!”李恪繼續笑道。我用剩下的眼睛看了看紀顔他們,黎正幾乎接近死亡的邊緣了,他的身體猶如幹枯的樹枝,開始枯萎開裂,紀學的面色通紅,只有紀顔和李多沒有大礙,而落蕾也無事。

“全都死吧。”李恪眼睛裏的亮光更加強烈了。

李多站了起來。

“紀顔哥哥,把你的匕首給我。”她走到紀顔身邊,紀顔遲疑了下,把匕首給她。

“你的血劍,需要擁有靈力的血吧。”李多緩步走到紀顔面前,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黎正。紀顔奇怪地將匕首遞給她,李多帶著欣賞的眼神把玩著匕首。

“幫我照顧哥哥,他真的很可憐。”說完,李多對我們最後微笑了一下,紀顔似乎覺察了什麽。

無奈太晚了,李多已經把匕首插進了身體裏,鮮血噴灑而出,落蕾哭著跑過去扶住掙紮著站立的她。

“拔,拔出來,別讓哥哥和大家就這樣死去。”李多蒼白的嘴唇扇動了幾下,艱難地說出幾個字來。

紀顔顫抖的握住完全沒入身體的匕首,終于閉上眼睛,將匕首拔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李多昏死了過去。

“居然用心愛人的鮮血鑄劍,這是你們紀家的傳統麽?如同你的父親一樣?哈哈哈哈!”李恪笑道。

紀顔愣了愣,但手中的血劍似乎與以前不同,更紅,更亮了。

“來啊,看看你的血劍是否可以刺穿我的身體,看看是我死的快還是你們死得快!”李恪全身籠罩著白色的光芒,將身體遮掩住了。紀顔拿著劍衝了過去,對主李恪的身體刺下去。

我期待這一劍可以刺穿李恪的身體,那一刻仿佛時間也停止了。

但是一陣強光後,李恪的身體的確被刺穿了。

但刺穿他身體的並非是紀顔的劍,那血劍依然消退,冒出縷縷血色霧氣,圍繞在兩人身邊。

紀顔和李恪都很驚訝,因為刺穿李恪身體的,居然是九尾的長而鋒利的爪子。

“真夠無聊的,還是讓我快點解決吧。”九尾拔出了爪子,李恪的身體開始朝外噴灑鮮血。他似有不服地望著九尾。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不是我把你召喚出來的麽?不是我讓你擺脫了一千多年的束縛麽?你和我的約定呢?交易呢?”李恪絕望地大吼。

“別激動,首先告訴你,如果我要出來,沒有人可以阻攔,我也不需要任何幫助,至于我和你的約定或是什麽交易,你應該清楚,我不是賜予了你兩次生命麽?該知足了,而且我只是按照自己的隨意而來得想法做事,什麽時候我想出現自然會出現,就如同剛才,或許只是一刹那,也許我消滅的是紀顔而不是你,總之我也不知道下一秒我會做什麽,要怪,就怪你的命運吧,李恪,命運你是無法改變的。早在你死的那時候,所有的東西都是無法改變的。”九尾走到黎正面前,返魂香飄了起來,一直到它的眼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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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夜 回唐(7)

九尾狐睜開了一直閉上的那只眼睛。

那是個空洞洞的眼窩,原來,這塊東西居然這個正是它的眼球。

“返魂香不是那為印度高僧火化而來的寶物麽?”紀顔驚訝地問。

“可笑,那不過是我為了報答他而寄放,但人類的貪婪居然想據為己有,那家夥用法器將我的眼球分成了三塊,而且吞服了下去,所以我不過是在要回自己的東西罷了。”九尾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適應著。

“好了,結束了,我該走了,你們的事情我不想在搭理了,總之,我拿到了我要的東西,當然,這幾千年的追尋之路有你們低微的人類作伴讓我倒多了一些趣味,或許,我還會來找你們。”九尾睜著眼睛,微笑著在環繞的紅色霧氣中慢慢消失,就像燒盡了蠟燭的燭火一樣,熄滅了。

黎正和紀學也很快恢複過來,走到了躺在地上的李恪身邊。他胸口大量留學,呼吸都很苦難。

“我費勁氣力,學習那麽多法術,只是為了保存這身體和靈魂,等待回去的機會,算計了整整一千多年,卻的來了這種結局,為什麽,為什麽。”李恪大口吐著鮮血。

“告訴我們,那些被你催眠的孩子的關鍵字是什麽。”紀顔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李恪笑了笑,眼睛卻望著天空。

“母親,我還是未能成為皇帝啊,為什麽你不再對我微笑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看見你的笑容,希望本來身為皇族的我們不用受那些低微下賤人的氣,難道,這,也有錯麽,還是說,真的我的命運,早就已經注定好了?”李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別死啊,告訴我關鍵字是什麽!”紀顔大聲喊到。

“回唐。”李恪艱難地說完,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也很快地冷卻僵硬,迅速的腐爛化為塵土了。

鏡妖又回到了我的眼睛,當我睜開眼睛,驚訝的發現,李恪死去的地方站起來一個面容文雅俊秀的小男孩,穿著一身唐裝,而旁邊則走過來一個美麗氣質高貴的年輕女性,身著唐朝貴婦的衣飾,微笑著牽著男孩的手,朝遠處走過去了,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掉,融合在一起。

李恪沒有騙我們,那些孩子醒了過來,四處哭喊著找父母,我們只好打了電話給警局,接著在警察來到的時候悄悄離開了那學校。後來黎正告訴我們,看門的老頭在被他打暈了,那個人只不過是紙虎殺死的一個地痞流氓的屍體罷了。

李多的傷沒有大礙,不過需要在醫院呆上好一陣子了,只是她經常纏著紀顔,我和落蕾來了多看不見了。黎正依舊離去了,他留下字條告訴我們,雖然李恪已經完全消失了,但他的身體依舊不是正常人,他決定四處遊曆,相信一定有辦法可以讓自己的身體恢複如初,當然,我們衷心祝福他。

我和落蕾相視一笑,走出病房。

“我不明白,為什麽李恪要帶走那些孩子。”路上落蕾問我。

“你知道徐福麽?當年秦始皇給了他五百對童男童女,讓他出海尋找仙丹,據說,日本人可能是這些人的後代呢,當然,只是傳說而已。”我笑道。落蕾睜著大眼睛,不解的望著我。

“你想,如果李恪回到過去,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改變了,或許你我包括我們的祖先都會完全消失掉,這麽說吧,我們整個的層面都會被毀滅了,而李恪可能認為,他帶去的那些孩子,可以延續這個時代的生命,亦或者他想從這裏選出一批孩子,創造屬于他自己的烏托邦,屬于他自己的大唐。”落蕾聽完,哦了一聲。

“其實我也只是猜想罷了,究竟他想做什麽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想重新見到盛唐重新回到這世界上,不過,可能他的方法錯了吧。這世界可能的確比以前肮髒了,複雜了,但也同時在進步發展,負面的東西不可避免,我們只能將他最小化,努力的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吧。”我又繼續說。

“你聽上去很像教書的老先生在說教啊。”落蕾眨著眼睛笑道。我搖頭。

“或許吧,反正如果真相在我們有生之年看到第二個盛唐,那要靠我們自己去努力開拓了,走吧,報社還有很多任務等著呢。”我拉著落蕾的手,朝下一個路的轉角走去。(回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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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夜  千目(1)

  高興的日子在空氣中慢慢變涼,黎正告別了我們,而這個城市也似乎慢慢開始恢複了甯靜,紀顔說,可能近年來出現的怪事,多少和返魂香活動頻繁有關,而現在它已經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我們的生活自然變的正常了。

  “我要遠行一趟。”紀顔告訴我的時候並不讓我覺得驚訝,他能夠在這裏呆上半年多已經讓我很驚訝了。只是,我略有擔心,他已經失去了血的能力,是否還能應付那些古怪的事物。

  他似乎看出來了,爽朗地笑笑。

  “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希望多出去走走,李多也會和我一起去,這次可能時間會比較長了,你要多保重。”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有多說,紀顔也走了,而且帶走了那個經常笑個不停的瘋丫頭,不了,她經曆了那件事情後,已經長大了。

  猛的離開這麽多人,似乎有些寂寞了。

  我又接到了采訪的任務,一個化妝師。

  但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化妝師,這似乎是句廢話,要不然我去采訪他做什麽。

  准確地說,這個叫宗木的男人是一位為死者化妝的化妝師。

  我和落蕾一同坐車來到了這所殡儀館,似乎這個外界稱奇的化妝師也吸引了落蕾的注意,所以自然一起來了。

  我不怕鬼神,但不代表不信鬼神,如同我相信人,但我又最怕人一樣。

  殡儀館從外面看上去如同一個倒扣的冰箱,雖然依然是七月,但這裏依然清涼如秋,甚至略有些刺骨,難不成還真是陰氣重麽。進大門的時候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收費的地方閑聊,牆壁上挂著一個大大的藍色塑料牌,標明了各種價位,我不禁有些感歎,就連死去的人,也免不了受錢的制約。大門兩邊擺放了很多盆鮮花,但這些花大都有些枯敗了。我們的車停在一輛面包車後面,似乎有人先來了,或者是說這裏又多了位死者。

  穿過狹窄安靜的走廊,我們兩個走進停屍間,落蕾似乎有些放慢了步伐,因為我們的腳步聲在這安靜的地方回蕩開來,她生怕驚擾了亡者。

  與我想象的略有詫異,整個房間很空蕩,大約四十多平米,,在左邊整齊的停放著二十張床,還有三口漆黑發亮的新棺材,房間很幹淨,但依舊有些陰冷。不過我很快發現,原來裏面有個門,似乎旁邊就是放屍體的冷藏間,難怪有冷氣進來。

  “你們找誰?”忽然一個年輕男人過來問我,我回答他是找宗木。年輕人忽然流露出厭惡而驚訝的表情。

  “他就在停屍房,他和死人相處的時間多過活人。”年輕人問明了我們的來意後冷笑了下就走了。

  我和落蕾走了進去,卻發現空無一人,正覺得奇怪。

  “這裏一般只來兩種人,死人,和送死人的活人。”我忽然聽到一個低沈卻富有磁性的聲音,就像是以前老舊的收音機裏的廣播員,帶著一點嘈雜的幹擾。

  我回頭一看,一個細瘦而高的男人背對著窗外的光站在我們身後,我記得剛才沒有看見他,可能是從旁邊的冷藏間過來的。可是他腳步輕盈如貓,接近我和落蕾卻絲毫沒有聲音。

  “我叫宗木,你們是那個報社派來的記者吧?”他慢慢走過來,或者說仿佛一個風筝一樣,被風吹過來一般。

  這時候,我才仔細地看了看他。

  宗木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長袖硬布裝,下身是黑色直筒長褲,一雙黑色白邊千層底。我奇怪雖然這裏比較涼快,但還不至于穿的這樣密不透風啊,而且他的手上還帶著白色的手套。另外他的頭如同一個被刀削過的白烨原木,平整的短發,狹而高的額頭,兩頰高聳,那嘴唇仿佛是不經意的在上面劃開的一道口子,閉起來看上去就如同沒有一般,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緊緊閉著,眼窩有些塌陷,如同在陽光下曝曬的西紅柿,幹癟而赤紅。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咧開嘴微笑著解釋,我看見他的牙齒微黃,但是飽滿整齊,仿佛一截剛掰下來的玉米。

  “你可能對我這行還不是太了解,也難怪,我看過的屍體可能比你認識的人還多。”宗木笑著說,話雖然不錯,但我聽得十分不舒服,勉強笑了笑。

  “你們所接觸的,或者說大部分人所知道的屍體,都是來自與電視或者某些親友,這些人都是病逝的,作為我們,最喜歡就是為醫院裏的屍體做屍妝,因為那些屍體還算完整。”宗木一邊說,一邊向其中一個棺材走過去,他的步子很奇怪,仿佛走在鋼絲上的雜技演員,雙手略微張開,身體兩邊微微搖擺著走過去,步伐很小,卻非常穩健。

  “可是有部分屍體是殘破不全的,或者說是非正常死亡的,他們的親友送來的時候,一般都是拿紅色的塑料布把他們包起來,據說這樣可以安撫死者的怨靈。

  接屍,是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我說過,這裏最高興的是接在醫院去世的遺體,因為這屬于很好處理的那類;如果接到的是腐化很厲害的遺體,比如很長時間才被發現的遺體,往往發出了惡臭、生滿了蟲子,已經面目全非了。通常使衣服都滲透著惡臭味。接屍很有講究的,頭的一邊需要仰起,讓遺體以半臥的方式從車廂裏請出來,這樣他才舒服,不會為難我們。所以我需要穿著比較封閉的厚重衣服,這樣可以避免被有毒的屍水濺到我身上。在這裏工作的人有很多適應不了離開了,剩下的,在外人眼裏多少有些異類,其實他們不過都是一堆即將腐爛的肉體,只要過得了自己一關,也就沒什麽了,而且這一行收入還算豐厚,所以還是有人堅持留下來。

  其實,我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看見這些屍體仿佛看見了未來自己的下場罷了。”宗木說話的時候始終微笑著,但臉上卻沒有過多的其他表情,如同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

  “我的工作比較忙碌,有時候八個小時要為上百具屍體化妝,一般二十分鍾可以化完一具普通的屍體,但是如果遇見剛才搬進來的那個女孩,恐怕幾個小時都不夠。”宗木打開了冷藏室,我聽見哐當一聲,非常響亮,是那種金屬碰撞的聲音。

  “如果你心裏還好,可以過來看看,不過那位小姐還是不要了,你的呼吸聲很沒有規律,看來還是有些害怕吧。”宗木似乎在說落蕾,可是他卻沒有對著落蕾說。

  果然,我看了看落蕾,她雙手環抱搓了搓肩膀,望著我尴尬地搖搖頭。

  “歐陽,還是你去吧。”她未必是害怕,只是覺得有些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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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夜  千目(2)

  我跟著宗木走了進去,腳還沒踏入,身體就打了個哆嗦。

  裏面是一個巨大的閃爍著銀色金屬光澤的東西,總共三層,布滿了很多抽屜,就像中藥方裏的藥櫃一樣。宗木熟練地拉開了一個抽屜,哐的一聲,一具屍體拉了出來。

  屍體體型偏瘦,應該是個女性。不過整個都包裹在一個鮮紅如血的塑膠袋子裏。

  宗木拉開拉鏈,我看了一下,很慶幸,落蕾沒有過來。

  如果只看半邊臉,這是個非常清秀美麗的姑娘,即便是由于失血過多導致面部非常慘白,但依舊掩蓋不了她生前的容貌,可是另外半邊,就像一個被白蟻蛀空的老舊木頭一樣,殘破不堪,邊口處是已經成焦炭狀的皮膚,整個臉幾乎被燒掉了一半。

  “這也能修複?”我捂著嘴巴,忽然想起了一句話,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兩邊臉,美麗與醜陋,截然不同的對比,讓我覺得很難受。

  “這算好的了,上次一個出車禍的,整個頭骨都變形了,我還得用大頭針縫好他的頭蓋骨和頭皮。這樣吧,你是否有興趣看看我如何將她化裝好?不過可能要花些時間。”宗木攤開雙手說。我看了看手表,時間尚早,于是叫落蕾去采訪些其他的工作人員,自己則留在這裏看宗木如何工作。

  宗木走進了一個小房間,換好了類似與醫院做手術的,可是我很奇怪,這個時候他反而將手套摘下來了。

  他的手很大,略微和手腕有些不協調,手指細致修長,白皙如蔥段,即便是女孩子,也很少有這麽漂亮的。

  宗木把女孩的屍體擡了出來,當然,我也搭了把手,接著,他先弄來一張類似于皮膚顔色的非常有彈性的塑膠制品,平鋪在損壞的半邊臉龐上,接著將手掌張開,輕輕的放在死者的臉龐之上。

  “你在幹什麽?”我好奇地問。

  “我在感受,為每個屍體化妝,就像制作一件藝術品,損壞的越嚴重,挑戰就越大,而我自然就越興奮,不過動手前,我必須感受他們的想法。”宗木說著,臉上浮現出孩子獲得心愛玩具般的滿足感。

  真是個怪人,我暗自嘀咕,不過我知道,我最期待的事情還沒出現,也是我來這裏找他的主要原因。

  過了數分鍾,宗木的手就像一道白光,忽然拿起了手術刀,在那半塊膠布上開始裁剪,我就像在看一個街頭制作泥人的藝人 ,本來半邊普通的膠布,先是大體浮現被毀滅的五官輪廓,接著是細膩的雕塑和修編,我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在何處,完全被那雙手迷住了,仿佛那手依然脫離了宗木,成了一個單獨的生命體,獨自在完成這個工作,不,與其說是工作,倒不如說是在跳舞一樣。

  兩個小時過後,我幾乎不認識這個女孩了,除了接口處淡淡的縫線處,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看來這種膠布也是特制的。女孩的臉很漂亮,就像充滿哥特風格的唯美人偶娃娃的臉,不過卻毫無生命力。而且似乎眼睛處有些異樣。

  “經過火燒,可能皮膚有些萎縮脫水。”宗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解釋道。

  “接下來就是需要化妝了,而且我們還有種特殊的藥物,可是使死者閉上眼睛和嘴,而且皮膚松弛,看上去非常安詳,但這是要經過死者家屬的同意的。”宗木的手離開了屍體,而且他走進了洗手的地方,認真的洗刷起來,接著換掉了衣服,再次戴上了手套。

  “你做這些不戴手套的?不怕紮傷自己麽?”我問他。

  “戴上手套,感覺就不靈敏了,我的手和我做出的作品就不完美了。”宗木端起杯茶,他的額頭全是汗。

  “可是,他們不是都說你是一位盲人麽。”我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宗木停下喝水。他凹陷的眼窩忽然轉動了一下,兩邊的顴骨也蠕動開來,他嚴肅地對著我。

  “我比很多眼明的人手更靈巧,這也是為什麽我會留在這裏的原因,很多他們修補不了的屍體,都要靠我才行。”果然,他的確看不見,卻能完成這麽精細的工作。實在讓人稱奇。

  “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你的采訪也該結束了,這是我的名片,你是個不錯的人,很少有陌生人可以在這裏呆上數個小時,還看我工作的,如果有事,你可以來找我,當然,我想永遠不要在這裏替你工作。”宗木遞給我張名片,然後轉過身,不再和我說話了。

  我拿著名片走了出來,找到落蕾,離開了殡儀館。

  “真是個怪人。”我暗想到。

  可是我沒有想到,很快,我卻又再次和宗木見面了。

  因為一個自稱是了解宗木的人,忽然找到了我。

  “我聽說你上午采訪了他。”這個年輕男子大概二十來歲,相貌普通,中等身材,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沙灘短褲,他大咧咧地的在我面前點煙,仿佛和我交情很深一樣,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先前在殡儀館見過的那個。

  “是又如何?”我對這種人有些反感。

  “我勸你少接觸這個怪物,我和他是殡儀館的同事,他幾乎從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可是我今天卻發現他居然和你說了這麽多話,而且,我們背後都認為他是個心理變態的人。”年輕男子猛的吸了口煙,煙頭馬上紅了起來,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居然比燃燒的煙頭還要紅,看來充血的很厲害。

  “這個家夥,居然稱呼自己為藝術家,他明明是個瞎子,卻可以比其他人修補化妝屍體還要好,你不覺得奇怪麽?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個妖怪,沒人知道他的來曆,他的所有資料都是個迷,殡儀管建立的時候他就在了,可是這麽多年,別人都說他一點都沒有老,幾十年他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所有人都討厭他,但他的手藝實在出色,如果沒了他,我們這個小地方早就支撐不下去了,甚至有外地的人,都聞名來找他化妝屍體。而且,我聽說,凡是經過他化妝的屍體,都會少掉一些東西。”年輕忽然神秘地說,我卻看見他的眼睛越來越紅了,幾乎看不見瞳孔,可是他自己仿佛根本沒感覺到。

  “少了什麽?”我問他。

  “眼球,雖然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我觀察過,一些化妝後的屍體,他們的眼窩都有些異樣,弄不好,他真的是個專門吃眼球的妖怪啊。”年輕就像一個說評述的藝人,誇張地說到,可是每說一下,我看見他的太陽穴都劇烈的跳動著,他的臉色很不好。

  “事情我告訴你了,能不能給我些費用?”原來這次是他此行的目的。

  “我憑什麽相信你?”我並不是傻瓜。

  “那好辦,你好像有他的名片,跟著他回家看看,不過記得千萬別被發現了,我上次就差點被發現了,雖然他是個瞎子,但似乎聽覺和嗅覺非常靈敏。”年輕人留下聯系方式,然後一搖一擺地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按著自己的後腦勺。

  我拿出宗木的名片,心裏起了嘀咕。

  下班後,我匆匆趕到名片上的地址附近,呆在那裏等宗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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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夜  千目(3)

  那是一條老街,由于要拆遷,大部分居民已經搬走了,留下來除了宗木沒有幾家了,宗木的待遇應該很不錯,為什麽不買個像樣的房子呢?而且,他的鄰居也說宗木經常關著門,也從來沒有任何朋友,沒有妻子親人,而且一道夏天,家裏總會漂浮出奇怪難聞的味道。而且,政府要拆遷的時候,宗木居然一反常態,死也不願意般,差點鬧騰到電視台去了,所以拆遷的工作也擱置下來。

  “真是個迷啊。”天色漸漸黯淡,我看著宗木家緊鎖的房門,忍不住說到。

  “什麽迷?”身後響起宗木低沈的聲音,我嚇了一跳,轉過身,他微笑著站在我身後,我覺得奇怪,即使在室外,這麽眼熱的天氣,他依舊穿這長衣長褲,還戴著手套,連脖子也被高領的襯衫保護著。

  “我只是隨便說說。”我尴尬地回答。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不如去吃點東西吧,我有些餓了。”他很友好的對我邀請,正好也是吃飯的時候,我決定和他一起去了。

  飯店也是這一帶的人開的,專門為附近的居民服務,一個只能容納三張木桌的小飯廳,後面就是廚房,典型的居民房改成的飯館。我們隨意點了幾個菜,開始聊起來。

  “哦?有人這樣說我麽?”我把年輕人的話告訴他,但沒告訴是年輕人說的。

  “其實,並有什麽,我其實來自一個古老的家族,我們世代都是為屍體化妝的,你不用驚訝,任何職業都有其悠久的曆史,我們自然不例外,只不過對于其他人而言有些另類,比如說空姐,大家之所以對她們好奇,是因為少,什麽時候當飛機取代火車和客車,成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時候,空姐不和售票員于乘務員一樣普通了麽?屍體的化妝術源頭很早,我們家族最早是為皇室化妝的,由于壓力大,自然手藝也高,一些戰死沙場的人,也能化妝的栩栩如生,不過,我們的家族也要付出代價,或許長期接觸死人而遭致的詛咒一樣——所有繼承化妝術的人,都會慢慢成為瞎子,無一幸免,這就是等價交換,我們得到常人沒有的能力,自然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不過還好,在知道即將變瞎的同時,我們拼命鍛煉其他感官,所以常年下來,也無所謂了,我的祖父,父親,都是盲人。”他微笑著說,凹陷的眼窩正對著我,讓我有些難過。

  “不可以選擇放棄麽?”我問他。

  “不,有些人的命運出生前就注定好了,就像牆壁上的浮雕。保持著自己慣有的姿勢和習慣,如果我想改變,崩塌的只有我自己的身體,而且我也逐漸適應了。”他依舊平靜著說。

  我不再說話,而是開始閑扯些別的東西,兩人吃過飯,外面已經完全黑了,宗木喝了些酒,可能由于帶著手套不方便,他除去的手套,吃完後將手套塞進了褲子口袋。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宗木說。

  我本想拒絕,可是好奇心占了上風,于是跟隨著他,穿過了狹窄的弄堂小巷。

  街燈很昏暗,就像風中殘燭,時亮時熄。不過前面卻來了幾個類似混混的年輕人。

  為首的一個身材比較高大,剃著光頭,打著赤膊,肩膀上紋了一條龍,我不禁啞然失笑,這一代人真的是看電影看多了,什麽都學,沒有一點創造力,就知道紋龍紋老虎,紋點其他的也好,比如新七大奇迹的長城啊,那麽長,可以在身上繞幾個圈了,出門絕對震撼。

  “哥幾個,兄弟沒錢吃飯,掏點出來吧。”這家夥拿出一把鋒利的彈簧刀,在手裏揮舞,我希望他把自己給割傷了就好。

  還沒等我說話,宗木忽然慢步走了過去,緩緩地伸出一只手,手裏似乎握著些錢。

  “拿去。”他將手伸過去。

  忽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個混混看了看他的手,剛想拿錢,卻像看到鬼或者警察一樣(似乎這樣的比喻有些不妥)大叫著妖怪啊,怪物之類的落荒而逃。

  “這是怎麽回事?”我再次不解。

  “可能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宗木轉過頭,難怪,在這種燈光下,他的臉的確有些嚇人。

  “膽子這麽小還敢來搶劫。”我搖頭苦笑。

  終于,我來到了宗木的家,不過時間不早,我最多呆半小時就要回去了,順便把關于他的稿件整理下。

  他的家裏非常幹淨,我說的幹淨有兩個意思,一是沒有什麽灰塵,二是也沒有其他多于的東西,除了必須的卓子椅子,其他的什麽也沒有,我奇怪他賺的錢到底拿去做什麽了。

  客廳不大,大概十平方米左右,裏面的房間很暗,其實客廳的光也不強,勉強看得清楚東西,比蠟燭好不了多少。

  “我進去換件衣服。”宗木背朝著我說到,我嗯了一聲,然後坐在椅子上四處瞧。

  所有的東西之用一眼都能看清楚,我頓覺得無聊,于是起身到處看看。

  這時候宗木的手機忽然響了,原來殡儀館來了位特別重要的死者,他們希望宗木趕快來一趟,畢竟屍體在這種天氣,雖然有冷藏,可是過了一夜多少會影響化妝,這種事家屬自然覺得是越早越好。宗木非常抱歉的對我說他很快會回來,並且希望我能等他一下。

  “我有東西給你看。”他笑著說,說完,再三交代我別走,然後合上門出去了。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忽然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味道,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就是上午在殡儀館聞到的。

  我朝著黑暗的裏屋走去,還好牆壁上有燈,裏面居然比客廳要大些。不過也只是一張床而已。

  我沿著房間的牆,慢慢走進來,忽然覺得牆壁有些古怪。

  天氣很熱,可是有一段牆體卻冷的像冰塊。我為了確定,去摸了摸客廳的牆,果然,溫度不一樣。

  “這後面難道有東西?”我疑惑了,然後學著電影裏,用手在光滑無一物的牆壁上四處敲打。

  果然,一聲類似與機械轉動的聲音,牆壁居然打開了,當然,一陣冷氣也撲面而來,當然還有那種特殊的味道。

  借著不亮的燈光,我勉強朝裏面望了望。

  那是個非常大的房間,幾乎比客廳和裏面的臥室加其來還要大。裏面整齊的擺放著一個個金屬櫃子,如同圖書館一樣,一層一層。

  上面沒有放書,卻是一個個玻璃罐子。

  罐子大概和我們普通用的喝水玻璃杯大小,而且似乎上面還有注釋用的標簽,燈光很暗,我看不清楚裏面是什麽,標簽上寫了什麽。我隨意拿起一個,走到光亮處。

  要不是有些准備,我幾乎把罐子失手摔碎了。

  罐子裏裝著的是一個眼球。

  完整的一對眼球,浸泡在透明的估計是防腐液裏。隨著我手的動作在透明的液體中緩緩轉動,那眼球仿佛有生命般地看著我一樣,我無論如何轉動視角,都感覺被盯著。

  標簽上寫著一句話。

  “1996年,7月14日 女 26歲 楊月 死于溺斃 眼球完好 ”

  我將瓶子放回去,打開手機燈,走了進去。

  所有的瓶子,裏面都是眼球。碼放的相當整齊,一層一層的,各種各樣,黑色,咖啡色,藍色,我沒想到居然還有外國人的,已經喪失生命力的瞳孔放的很大,在幽暗的室內折射著手機微藍色的光芒。瓶子的標簽注明了眼球主人的名字,死亡時間和方式。簡直就像一個收藏館一樣。而且嚴格的按照時間分放開來。我猶如被剝光了放在大街上一樣,渾身都有被刺的感覺,我可以感覺仿佛這個房間裏有很多人,他們都大瞪著雙眼,都在望著我。

  我沒有離開,只是沿著櫃子找到了最近的一組。

  居然有個瓶子是空的,不過也有標簽。

  “2007年 不明 男 24歲 歐陽軒轅 死因不明 眼球未獲得”我再次幾乎沒抓住瓶子。

  我將瓶子放回去,拿起了旁邊的一個。

  裏面是一對紅的如同火一般的眼球,非常熟悉,我看了看標簽,果然,就是時間就是今天,是那個年輕男子的眼睛,那個男的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小心地關上門,拿出那個貼了我標簽的瓶子,稍微鎮定了一下,心裏只想著要立即離開這裏。

  可是剛走出臥室,卻發現宗木站在大門處。他帶著古怪的笑容望著我,可是他沒有眼睛。

  “我說過要給你看些東西,不過你已經看了一部分了吧?”宗木說。

  “為什麽要選我,而且你不是只拿死者的眼睛麽?”我流著冷汗問他。

  “是啊,所以如果殺死你了,你的眼睛不就是死者的眼睛了麽?”他依舊平靜地說,仿佛在同我繼續討論著剛才吃飯的話題一樣。

  “你為什麽要把這麽多人的眼睛收藏起來?你難道心理變態麽?”我努力使自己的聲線穩定,盡量不要露出害怕的感覺。

  “沒有為什麽,因為我不想在過瞎子的生活,我要看到陽光,看到顔色!”宗木反而情緒激動了。

  “去他媽的什麽祖宗規矩,什麽教條,我愚蠢的祖先定下這麽荒唐的法條,卻要我來遵守,不過當我即將失去希望的時候,我卻從臨死的父親那裏得知,其實我還是可以重新複明的。

  我告訴過你,自從我被選為家族的接班人後眼睛會慢慢萎縮,直到完全失明,不過還是有辦法讓我的眼睛再次看將光明,這也是我要給你看的另外一些東西。”宗木忽然伸出他的手掌。

  他的手心有一道刀痕。但是幾乎同時,那道裂痕忽然慢慢張開了,裏面居然有一個眼球。眼球很活躍,四下裏轉動著,就如同攝像機的鏡頭。

  我幾乎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宗木則得意的走過我,打開暗門,拿出一個罐子,那是剛才我看到的年輕人火紅的眼睛。

  “這個家夥太多事了,我沒有選擇,我只想默默無聞地做一個普通人,可是他非要揪我出來。他以為跟蹤沒有被發現,可笑,這個蠢材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在他腦子裏放了點東西了。”宗木打開罐子,拿出其中一個眼球。慢慢脫去上衣。

  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天氣如此炎熱他也要穿這長袖了。

  他赤裸的上身布滿了類似手掌上的刀痕,一道一道,密密麻麻。

  那些刀痕都在慢慢睜開,裏面居然都是眼球,而且全是活的。宗木從其中一個刀痕處拿出一個似乎已經變質的眼球,並且把剛才的火紅眼球慢慢塞了進去,塞入的眼球很快恢複了活力,開始轉動,並且望著我。

  “就像吸毒上瘾一樣,開始的時候我只在手掌植入了眼球,讓我重新看到東西,可是我很快發現,植入的越多,我擁有的能力越大,那種感覺實在妙不可言,我對任何事物的敏感都遠遠超過普通人,可是這些眼睛大都只能在我身體呆一段日子,接著就需要新的眼球來替換。這個術叫千目,可以通過植入死者的眼球來重新看到光明,還可以獲得其他的能力,每植入一個陌生人的眼睛,我都會興奮好一陣子,因為新的體驗再次降臨了。可是,隨後當眼球與我身體産生排斥反應後,我又痛不欲生。

  我明白這不是一個長久的辦法,父親告訴我,如果要真正變成正常人,必須找到一對完全適合我的眼球,放進我本來萎縮的眼眶內才可以。而且,死者的眼球裏包含了他們各種各樣臨死的感覺,每植入一顆,我就多感覺一次死亡,再也沒有比瀕臨死亡前的感受更刺激的了。”宗木放肆地笑道,我忽然覺得這家夥根本就是個瘋子。

  還好,這麽多年,我終于等到了你,在殡儀館第一見面,我就知道你的眼睛很適合我,尤其是你的右眼。”

  我這才想起,我的右眼封印著鏡妖。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還不能完全適應你的眼球,可是我會耐心地等待,就像伏在草叢中的老虎,等待完美獵取食物的機會。”他笑著拿出剩余的眼球朝我走過來。

  他身上所有的“眼睛”都睜開了,我立即感到一陣眩暈,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看見他將拿著刀在我右手手腕處割開一道口子,奇怪的是我沒有任何的痛感,然後,他緩緩的將紅色眼球按進傷口,傷口開始慢慢自己愈合關上了。

  “當這只眼睛完全睜開,我會來取你的眼球。就像種莊稼一樣啊,我會來取我的收成的。不過,下次你不會認出我了。”宗木興奮地大笑著,接著,我眼睛黑了過去。

  當我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街邊的路燈下。天色已經大亮,我居然睡了一晚,仿佛做了個夢一樣,可是當我擡起右手,手腕處的確有到很細的縫隙。

  當這個完全睜開,他真的會來拿我的眼睛?我自問道。

  後來我去找過宗木的家,那裏已經完全空了,什麽也沒有,包括他衆多的惡心的收藏品,我也明白他的錢都拿去做什麽了。

  至于那個年輕男子,幾天後他的屍體也被好到,空蕩蕩的眼窩,眼球被取走了。據說找他的時候整個屍體就像脫水蔬菜,都幹枯了。殡儀館也說宗木打了個電話告訴領導說不上班了,然後就沒再去過,沒有了宗木的殡儀館,很快蕭條起來。宗木仿佛一下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但是每當我看到右手手腕的那條細細的黑線,我就又會想起他。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落蕾,自然是怕她擔心,可是當老總叫我寫篇關于盲人化妝師的文章時,我卻不知道如何下筆了。

  我不知道,宗木何時再出現在我面前,微笑著取走我的眼球。(千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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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夜  冥河(1)

  傳說希臘神話中的英雄阿喀琉斯是阿爾戈英雄珀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傳說中的英雄似乎大都是半人半神的混血兒,作為神的母親,海洋女神在兒子出身的時候就倒提著他的腳踝將身體浸入冥界之水(居然沒淹死),使得這位英雄全身刀槍不入,但唯獨被握著的腳後跟卻沒有被浸到,以致于最後在特洛伊戰爭中被弓箭射中身亡,以後人們經常用阿喀琉斯的腳後跟來形容一些致命的傷害。

  說這麽多並非是想給大家惡補希臘神話知識,只是在這個故事中出現的那條河,頗為引人關注,據說這條神奇的河流是世間上死者淚水彙聚而成,而且它就像一個調皮的孩童,經常在人的世界出沒,包括以前說的雙界湖,或許也是它的傑作,這條河流只能在晚上才能被看見,而且平凡的生者,據說是很難看到這條河的。

  冥河,在中國又被喚作黃泉,古代中國的奈何橋或許就是假設在其之上,各個國家的神話傳說中都有關于分隔開陰間與人間的一條黑色河流的傳說,看來的確所言非虛,而且冥河如同塔羅牌中的第13張死神一樣,既代表死亡,也象征重生。

  我手中的這封信是上午在收到的,當我正奇怪誰寄來的時候,卻看見信封上熟悉的字迹。

  居然是紀顔寄的,信中除了說了寫寒暄的話,另外就是告訴我他最近遇見的一個怪異的故事。

  “當我在向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原來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如此的卑微渺小。

  冥河也是父親和我立志尋找的河流,雖然這條黑色的不祥之河經常意味著死亡,但依舊擋不住千百年來冒險家的好奇心,而最讓大家心動的是,據說英雄阿喀琉斯所言非虛,即便是死去的人,在浸入冥河的水中就能獲得第二次生命。

  可是大部分探險家都無功而返,甚至還有很多人就此失蹤。根據父親遺留下來的資料,據說冥河最後一次有記載的出現記錄是在中國西南方的一個小縣城附近。

  而留下這些珍貴資料的,就是二十年前的一位著名冒險家,也是我父親的大學好友,兩人曾經在上學的時候因為興趣相投還設立了一個社團,經常組織同學去旅遊,後來畢業後還經常聯系。

  但是在父親結婚後他收到了這位叫詹起軒的朋友的一封信和一個包裹後就再無音訊了。

  信中詹起軒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冥河的蹤迹,並且居然寄了些樣本回來。父親非常興奮,同時也為這位好友擔心。果然,那以後詹起軒再也沒有回來,而他寄來的樣本,在打開包裹後一遇見陽光就消失了,只有一個空瓶子,仿佛被蒸發了一樣,但是父親經常說,在那一瞬間,他的確看見黑色的液體。

  尋找冥河一直是父親的希望,同時也成為了遺願,我這次出來,也是想順便完成他的願望,當然,我也對冥河很感興趣。由于旅遊有些危險,我好不容易才將李多安置在城市裏,並打算花一個星期只身前往。

  當我來到那個小縣城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的縣城居然荒敗到已經和小漁村沒有分別了——忘記說了,這附近有條河,當地的居民大都靠捕魚維持生計。不過很幸運,我們遇見一個故人。

  那天我正在挨家挨戶的大廳關于詹起軒的消息,我認為要找到冥河,當然要先找到最後發現它的人,不過都多數居民都搖頭,即便我是我將詹起軒的照片給他們對認也無用,而且一些中年人臉上還帶著難以抑制的惱怒和厭惡,想想也是,都二十多年了,一個匆匆的外來旅遊者,人家怎麽記得住。照片上的詹起軒一副書生氣,很端正地微笑著,只不過左邊眼球的眼白上有一顆細小的紅斑。

  “你們在找我的父親麽?”一個高大的年輕人忽然走過來,他非常強壯,穿著花格黃襯衣,背著個單肩大大的旅遊挎包,一頂巨大的太陽帽幾乎把整張臉都遮掩住了,他還帶著一副眼鏡,交叉雙手于胸前,玩世不恭的望著我,我看著他,發現他居然和照片中的詹起軒非常相似。

  年輕人叫詹晖,同時他聲稱自己正式詹起軒的兒子,和他的攀談中,我驚歎他如此博學的知識以及非常老練成熟的交際能力,他所表現出來的內在與他的年齡實在不符,連我也自歎不如。

  “紀顔,我的父親曾經說過,冥河曾經出現在這個村子過,而且當時死了很多人,所以才讓這裏破敗如此,不過冥河的運動似乎沒有規律,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的出現一定會帶來死亡,當然,似乎靠它心情而定,歐洲的鼠疫,死亡二十多萬人的全球流感,甚至包括戰爭,都是它的傑作。”詹晖輕呡著嘴唇,侃侃而談。

  “那不是瘟疫之河麽,你這樣說有什麽證據?”我從不輕易相信別人的論點,當然,如果他有輪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無論是數個人還是數萬人,冥河終究是條死亡之河,它似乎沒有任何的約束,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只會出現在有水的地方,沒有水,它也就沒有依附的條件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我會證明給你看的。”詹晖似乎並不對我的質疑感到意外和生氣,他似乎非常大度和耐心地朝我解釋,不時地推了推眼鏡,我原本以為他還會和我大吵一架。

  “可是,傳說中冥河不僅代表死亡,也象征著重生麽?”我問到。

  “是的,的確代表著重生,可惜沒有人真正理解,當時的詹起軒——我的父親也沒能理解。”他歎了口氣,我知道觸發了他的難受之處。

  “我們先找地方住下吧。我相信冥河應該離這裏不會太遠,這附近都是水源地帶,湖泊河流交彙很多,我們沿著水域問下去,看看有什麽發現麽。”詹晖的確比我想的要仔細的多。

  我不是一個甘于聽從別人的人,但詹晖的確要比我有經驗得多,至少在尋找冥河這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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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夜  冥河(2)

  很快,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在離這裏三十多裏外的一個沿河的村落裏發生些奇怪的事情。不過沒有任何公路交通設施,我們只好步行過去。

  我和詹晖自然趕了過去,村落不大,至多二十多戶人家,他們大都過著僅僅滿足溫飽的生活,似乎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在這裏總是難以得到實質的體現,當然,有的時候,一些上面的領導們也會開著雲深無迹名車到這裏體貼問候一下,然後放下幾代大米幾百元錢,接著就將這些當作政績彙報上去,領導換了一屆又一屆,但村子始終窮困,從附近河裏撈來的魚蝦,也被低價收走了。

  他們雖然過的非常艱苦,卻也普通安和,中國的百姓不怕苦,只怕亂,不怕過不下去,只怕活不下去。看來說的也有些道理。

  可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卻打亂了他們原本和諧的日常生活。村中的居民分成兩部分,男人們每隔一段時間出去打魚,女人則負責家庭生活。照顧老人和孩子。最近出去捕魚的漢子們回來總是兩手空空,原本富庶的河脈裏居然一條魚也捕不到,如若只是個例,到能歸咎與運氣不好,可是接連一段時間都是如此,即便是村子裏最好的漁民也毫無收獲,大家開始懷疑水質變化了,這對以水為生的他們無疑是一個沈重打擊,如果消息正確,他們就要搬離這裏,搬離已經居住了好幾代的老家。

  “你覺得冥河出現在那裏?”我問詹晖。

  “可能,死亡之河不會破壞河流的原本生態環境,但是據說卻能給動物帶來死亡,而且這種死亡很快,甚至連腐爛的都來不及,原本充滿生命力的肉體很可能一下就變成了肥料。”他昂著頭說。我聽了有些不解。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問他,詹晖笑了笑。

  “你覺得我父親是會告訴你父親多呢,還是會留給我的資料多呢?”他說的話不無道理。我們兩只好先找到一戶居民討個住處,因為天色已晚,而且三十多裏地走下來,都少有點疲憊。

  招待我們的是一家普通的村民,似乎在這裏還算不錯,但家裏明顯沒有什麽朝氣,男主人看了看我們,臉上雖然還有笑意,卻更像是有人從兩邊擠著他的臉頰出來的一樣。

  男人的皮膚很光滑,但又黝黑發亮,像一塊黑色的綢緞,手上的肌肉很發達,手掌裏布滿一條條細長的暗紅色的老繭,可能是經常拉網導致的。他家後院不遠就是河灘,一條三米多長的漁船,雖然老舊發黑,卻猶如一位經常鍛煉的強健老者,仍然散發著生命力。河邊的風帶著潮氣,吹在臉上有些癢癢的。家裏一共四口人,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和他的父母,以及男人的七十歲的老母親。

  這裏的人非常好客熱情,所以即便是在這種日子,他們也盡其所能來款待我們,腌制的魚肉很有韌性,晚飯相當豐富蓬萊小面、鹹魚、蝦醬、貼餅子還有一些自己種的菜蔬和家中自釀的米酒,但這反而使我們非常內疚,因為很可能吃掉了這戶善良的村民僅存的一點吃食了,所以執意要留下錢,中年漢字死活不肯收,還是他的妻子——一位身材臃腫,臉上泛著健康的桃紅色的孕婦掩著嘴笑著收下了,漢子埋怨了幾句,還是坐下和我們喝酒。

  那位老人我們只見了一面,似乎眼疾很厲害,是女人攙扶著出來了,和我們打了招呼,又走進去了,小男孩對我們很好奇,睜著大眼睛盯著,卻始終不肯接近我們,只是挑了條魚,去外面玩耍了。

  “打不到活魚,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想讓你們嘗嘗這裏的河鮮,那可是我們當地的美味啊。這條河流雖然不大,但是漁産本來一直都很豐富的。”漢子脫去黑色濕透了長衣,裸著上身,灌下一杯米黃色猶如蜂蜜的米酒,他的臉更加紅了,但又長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情況多久了?”我問道。

  “十多天了,水質並沒有什麽變化,我們還潛下去看了看,奇怪了,水下居然一個活物也沒有,別說魚了,其他東西也看不到,大家都快死心了,都計劃著搬出去,可是這裏的河段大家都是有定的,我們出去,只會捕魚,但叫我們往那條河去啊。”中年漢子苦惱地搖頭,“我母親年紀大了,眼睛又瞎了,身體越發老邁,老婆也馬上要生了,都要錢,可是你看這鬼地方。”他懊惱的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見他有些迷糊了,心情不好,喝米酒也容易醉的。

  我們幫著他老婆扶他進了房間,接著又幫著收拾了一下,這位女人非常熟練的操持著家務,又哄著兒子睡覺,然後又去招呼自己的婆婆躺下,我們都看的累了。

  “大嫂要多注意休息啊。”詹晖勸導,女人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挽起垂下來的頭發,只是笑笑,沈默不說話。

  一夜無言,我們只好在外屋躺下,誰在竹床上,可是怎麽也睡不著,雖然和詹晖沒說話,但我知道,大家心裏都在想是否這條河中就有冥河的存在。

  天氣炎熱,外屋到顯的涼快,到了後半夜,河風將我吹醒了,覺得伸出床的手背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于是睜開眼睛看了下。

  一個拘偻著的身影緩步著朝外面走去,每走一步停一下。我忽然覺得好生熟悉,當那人走到屋外,會忽然回了一下頭。

  幾乎枯萎幹涸的臉龐,猶如失水的土地,到處是一道道溝壑,兩撇薄而幹裂的嘴唇微微張著,閉著眼睛,雙手扶著屋外的牆沿。

  我幾乎大叫了起來,因為那分明是那個瞎了眼的婆婆。

  但是嘴巴上忽然多了一只大手。我終究沒有喊出來。

  手的主人是詹晖,他望了望屋外的人,接著用另外一只手彎曲起來只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作了個噓聲的動作。

  詹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非常興奮,帶著很強烈的期待感。

  我又看了看那婆婆,已經走出去了,難道是夢遊麽?

  詹晖從床上小心做起來,接著穿上外衣,拉著我走出去,跟在婆婆的外面。

  老人在前面走的很穩,我不禁奇怪,她不是瞎眼麽,即便是我們在這麽黑的夜裏,也不見得就不會摔跤了。

  “我不讓你叫,不是怕吵醒她,而是怕吵醒裏面睡覺的人。”詹晖說。

  “她這是怎麽回事?”我一邊慢慢在後面跟著,一邊小聲問,詹晖沒有回答我,只是做了個繼續走的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好這是條非常狹窄的石頭鋪成的向下台階,否則我真怕跟丟了。

  我忽然感覺到風中的濕氣更大了。那老人居然來到河邊了。詹晖和我伏到一邊的石頭堆裏,仔細看著。

  老人在河邊停了一下,然後開始向下走去。

  河水漸漸淹沒了她,從腳踝到脖子,我看不下去了,難不成看則老人被淹死我們卻無動于衷?但我剛想過去,卻被詹晖阻止了,拉扯的時候,河水已經把老人完全淹沒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于心何忍啊?”我大聲質問他。詹晖只是笑笑,不說話,拉著我的手往回走。

  回到屋子,他帶著蹑手蹑腳地走進裏面的屋子,來到了那老人的房間。

  我仔細看了看,老人好好地躺在床上。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那是老人的魂魄麽?”走出屋子,我點上煙,問詹晖。

  “可以這麽說,或者說是冥河在召喚她。明天或許還會出現那一幕,我們不如在這裏多呆幾天吧。”詹晖不再說話,而是打了個哈欠,進去睡覺。

  由于我們付了足夠的錢,中年漢子一家到也不介意,可是每天晚上半夜後,我們都能看到另外一個老人走出屋子,走進那條河,連續五天了。

  老人的身體,也日漸虛弱,今天,她甚至爬不起床來,中年漢子的臉色也像即將下雨的烏雲,他經常蹲在屋口抽悶煙。

  “今天晚上,我們下河吧。”詹晖忽然提出這麽一個意見。我有些吃驚。

  “你怕了?”他戲谑地說,我自然是不怕,只是覺得那河實在有些古怪,我對冥河知之甚少,但詹晖卻似乎始終有事情瞞著我,父親每每提到這位詹起軒,總是搖頭說這人做事目的性太強,而且心機過重,看來兒子如此,倒也和他父親有些相似了。

  “好吧,不過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我問他。

  “就今天晚上,跟著那婆婆一起下河。”他的臉神秘的聳動了一下,宛如被砍掉腦袋的青蛙的後腿,或許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今天是農曆十九,是退潮最厲害的日子,河水平穩點,而且要淺的多,大概十米左右,夏季河水溫差很大,下水前按摩下你的小腿,別抽筋了,這麽晚,恐怕很那找到人救你。”他一邊拿出一套泳褲一邊說,接著走出了門口,去外面抽煙,因為有孕婦,自然不便把本來就狹窄空氣不好的屋子弄得滿是濃煙。

  而我只好和那對夫婦隨便聊著,只是那孩子始終用非常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一種仿佛什麽都看穿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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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夜  冥河(3)

  村裏人沒什麽特殊娛樂活動,電視也沒有,所以睡的很早,我也小睡了下,怕等下精力不夠,詹晖說他會叫醒我,我也就放心睡了。

  果然,半夜的時候我被人推醒了,詹晖興奮地拉著我走了出去。月光透過他的鏡片折射出很奇怪的光芒,不過我來不及多想,跟著他走出去。

  不遠處,依稀能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和前幾天一樣,老人又再次走入河裏了。我和詹晖馬上跟過去,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在腰間幫了條堅固的繩索——這也是詹晖包裏早就准備好的,甚至,還包括兩個微型氧氣瓶。

  “你怎麽跟事先知道我們要下河一樣。”我拿著繩子問他。

  “有備無患罷了,我經常四處走,一些工具總是放在身邊。”他脫了衣服,准備下河。

  “難道氧氣瓶也算麽?”我忍不住嘀咕道。

  “不摘下眼睛麽?”我問他。

  “嗯,我視力很差。”他拿出兩盞頭燈,那種礦工用的,據說這燈在黑暗的水中照射距離也不錯。

  河水有些微冷。但並不深,找了半天,我們終于看到那位婆婆居然還在朝水下走去。

  她的腳步一如陸地一樣平穩,一動不動的朝深處走去。我們繼續往下潛水,我自認為水性不錯,但詹晖似乎要更好些,始終比我多一個身位。

  幾乎到了河底,我們看到了。

  七個老人,包括正在往下走的那位。

  第七個人慢慢地走下去,蹲在一群人中間,開始哭泣。那種聲音伴隨著水流,漸漸送進我耳朵。就如同嬰孩的哭聲一樣。

  詹晖用兩根指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那一群人,示意我好好看著。

  七個人長的都一個模樣,仿佛一個人站在六面鏡子前,接著,她們站了起來,開始緩緩的消失,最後只剩下一個。

  老人居然又開始緩慢的朝河面走去,一如既往的緩步,仿佛周遭的河水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我們也跟在她身後。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幾乎每往上走一步,她都在變化。

  變的更加年輕。

  老人,中年人,青年人,我和詹晖仿佛在看一幕快速倒帶的人生電影,雖然隔著不近,而且燈光微弱,但老人的個頭的變化還是很明顯的。

  在接近河面的時候,她開始變成一個小女孩了。

  我忽然感覺到,她還會變化。

  老人,不,應該說那個小女孩的頭發開始慢慢脫落,一縷縷的發絲朝我這邊飄過來了,像黑色的水草,身材越發變得矮小。

  離開河面的時候,她已經只能爬著了。

  我看見一個嬰孩搖晃著爬出了河面,發出嘤嘤啼哭聲,消失在河對岸的夜色裏。

  “這就是冥河既代表死亡,也象征重生的意思?”我探出頭,大口的呼了一口氣。

  詹晖在我前面,背對著我沒有說話。

  我不耐煩地將手拍在他肩膀上,把他身體翻轉過來,這才發現他的眼鏡被河水衝掉了。

  那不是一副普通的眼鏡,或許我早該猜到,有一種眼鏡表面看過去和普通的無異,但其實可以遮蔽後面的不同色彩效果。

  詹晖的左眼球的眼白部分有一塊很明顯的紅色斑迹。他蒼白的臉帶著笑容看著我。

  “該叫你什麽?詹晖?還是詹起軒?”我冷笑著問他,但其實浸泡在河水中的我身體更冷。

  “我知道瞞不了你多久,你和你父親很像,都很細心,只不過太容易相信人了,這是致命的弱點,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如果要害你,機會多得是。”他嘲笑了我一生,仿佛已然看透了我心中的一點恐懼。說完,轉過身遊向岸邊。

  我們兩個脫去裝備,坐在河沿上。四周安靜的滲人,涼氣從毛孔裏侵入血液,在炎熱的夏季裏,這種寒冷本不該有。

  “二十年前,我孤身一人尋找冥河,果然,我發現了很多未知的信息,了解到冥河就如同寄生蟲一樣寄居在別的河流湖泊裏,並且弄到了一份我認為含有冥河的水樣本寄給你父親,可是在不久後,那個靠著冥河的村落爆發了瘟疫,我研究冥河的事情被村民們知道了,他們把我看作災星,一擁而上,幾乎把握打了個半死,而且被扔在了村子外面,讓我自生自滅。

  等我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口渴,但我的雙腿全斷了,手上也都是傷,眼睛由于被揍的充血,完全被腫脹的皮膚遮蓋住了,所以我幾乎是用下巴一下一下挪到河邊。

  那只是動物的直覺,下意識地朝水源走去,可是當我浸入到河裏,才想起這水中還有冥河。

  接著,就如同你看見的那樣,等我爬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個嬰孩,但我卻保留了自己的意識,這奇怪的變化讓我不可思議

  接下來的事情很有意思,我一家一家的走,累了就爬,還只能在夜晚,終于有一戶人家收留了我,而我還要裝的如同一個嬰兒,努力掩飾自己的智慧,慢慢的長大,直到考入大學——你要知道,現在考大學居然比我那個時候難了許多,連我這個原本的高材生也不得不努力雲迹去學那些其實根本用不著的迂腐知識,當然,大學四年之後,我再次回到這裏尋找冥河。”詹起軒敘述著自己的往事,無論說道那一部分,臉上依舊安靜如水。

  “其實這對我來說也好,我可以徹底放棄以前的身份,來研究這條冥河,看來我猜測沒錯,臨死的人會如同口渴的人尋找水源一樣找到冥河,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會回到嬰孩的時候,只不過我可以保留了自己以前的記憶,而那個老人卻沒有了,她恐怕不知道已經去哪個臨産的孕婦那裏去了。”詹起軒緩緩說道。

  “這就是投胎?”我不禁問道,“不是說這是死亡之河麽?為什麽我們下去沒事?”

  “我說過了,將死之人才能感覺到冥河的存在,而他們一般會出現兩個結果,一是徹底變成一個嬰孩,二就像我,不過估計我這類情況非常少了,冥河不是帶來死亡,而是死亡會來找它罷了。”

  “那河裏的那些魚呢?還有其他一些生物?”我問道。

  “不知道,或許被冥河帶到被的一個地方去了,或許會出現在另外一條河裏。我所知道的,只有這麽多。”他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冥河沒有大小,無論是一滴雨水,還是一條大河,都有可能存在于其中,就如同細菌于宇宙的對比。我勸你還是不要以現有的知識去理解它吧。而且,我感覺它已經快要離開這裏了。”詹起軒又接著說。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泛黑的水面發呆。

  回去後,我們又再次睡下,誰知道天還未亮,已經被那對夫妻的哭聲驚醒。

  那瞎眼的老人已經去世了。

  不知道什麽地方又出生了個新生兒。

  臨走前我看了看那個懷孕的女人,我忽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注視著那圓鼓鼓的肚子一般,或許已經有個人在痛苦期望死亡,同時又在等待出生,等待著冥河的召喚。

  “你們就這樣走了麽?”那個男孩忽然走過來,依舊睜著大眼睛望著我們兩個,我伸手想去摸他腦袋,可是他靈活的閃躲開了。

  “走吧,最好,不要再回來,打擾我的生活。”男孩的臉上浮現出很怪異的只有成人才有的厭惡和城府,但只是一閃,馬上有堆出可愛無邪的笑容,自己玩耍去了。

  “或許,你不是個例。”我對詹起軒說。他愣了愣,看了看那男孩,冷笑了下。

  “可能是吧,總之,我還會一直追下去,直到完全揭開冥河的秘密。”他忽然堅定地說道。

  “希望吧,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了。”我和他做了短暫的告辭,就回頭去接李多了。

  或許你見到這封信還會覺得有很多的不解,但我也只是將我所知道了解的告訴你,死亡和降生這對孿生子,恐怕永遠都是我們無法解開的迷,我倒是真心希望詹起軒有一天可以真的領悟到冥河的實質。

  信結束了,後面是一些他和李多的祝福,我折起信放入了抽屜,可能每個人都怕死,但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一個剛出世的可愛嬰兒,在你背過身忙碌的時候,他忽然卻帶著怪異的眼光轉頭望著你,不知道有沒有背後感到一陣發涼呢?(冥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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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夜  捉迷藏(1)

  我的幼年時代是在外婆家度過的,酷熱難耐,只好去外婆那裏避暑,按照現在的說法那兒就是貧民窟,從東往西都是一條條狹長頂多容三人進出的小巷,每條小巷都居住著十幾戶人家,整個一片地方都是低矮的平房,當然,如若像外婆一樣有六個兒女的,就會在樓頂在割出一塊更狹窄的空間作為分房,記得最小的舅舅高考的時候就住在上面,潮濕而悶熱,一股黴味,即便是深秋,在上面呆上一會兒也汗流浃背。房子大都是自己壘的,雖然破舊,卻相當結實,只是大都采光不足,就是白天,裏面也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對于這裏的人來說,總比住草棚茅棚的好。

  每條巷子從頭到尾總有一兩個聯通的地方,如同一張大網,又像一塊布滿溝壑的耕田。各家各戶的孩子們無論大小,都是放養型的,春天玩彈珠,夏天撲畫片,秋天耍陀螺,冬天打雪仗,小夥伴們的腦袋只想著怎樣變著法子玩,那時候你幾乎隨處可見瘋跑著滿頭汗水泥土的小鬼,有時候也會撞著做事忙碌的大人,父母偶爾呵斥一句也無暇顧及了。

  當然,這種地形最適合也最容易玩的自然是捉迷藏了,而談起捉迷藏,我就會想起小元。

  小元一家不是這一帶的原住民,他和他的母親——一位身體孱弱面黃肌瘦的女人,一同搬家到外婆的隔壁,原來的住戶要去外地,就將這房子租給兩母子了,小元的母親是位非常古怪的人,無論春秋冬夏,她都穿著一身碎花襯衣和薄薄的棕色西褲,每天手裏拿著一把碎谷子招呼著她養的幾只比她更瘦骨如柴的母雞。她不太愛和鄰居們說話,不過她經常都要靠編制雲深無迹一些竹制品賣錢養活自己和兒子,例如一些掃把,米鬥,鬥笠等等。她的臉上總是挂著難以名狀的痛苦,猶如得了暗疾的病人,又像是一直等待責罵的幼童,黃色如小米般的臉龐和青的略有些幹裂的嘴唇都讓人看的非常不舒服,每次看見兒子回來,眼睛中無法掩飾的厭惡和恐懼卻與行動上的體貼關心截然相反。小元母親的說話聲音總是很低,就像是隔著一層頭罩,抑或是從地底發出來的一樣,在熱天中聽起來像將要斷氣的知了的哀鳴。

  這女人雖然不喜歡湊熱鬧,但卻經常能聽見她和兒子聊天,但大部分都是她在說而聽不到她兒子回答,不過偶爾可以聽見幾句,因為大多時候白天小元在外面瘋玩,只有晚上,娘兩才在一起聊天。有幾次我起來小解,聽見裏面有動靜,就趴在他們家窗台下面偷偷聽。

  只是談話的內容頗為奇特,甚至讓我費解。

  “你放過我吧。”

  “你到底還有什麽要求?”

  “你究竟要跟我跟到什麽時候,還不走麽?”諸如此類,而小元的回答只有重複的一句。

  “不。”

  我對這家奇特的母子感到好奇,但那時候的大人們很發對孩子多事,即便是將這些東西告訴外婆或者母親,也頂多只是一巴掌輕輕地拍在我的屁股上,然後玩笑似的一聲訓斥,接著又去忙碌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五六歲的孩子腦袋只有問號,對什麽都好奇,于是我對小元留了個心眼。

  外婆家呆的地方原本是森林,一百多年前清末一些漁民來到岸上,在這裏居住了下來,並把這一代喚作方家場,至于為何這麽叫,大家早已經無法解釋,只是跟著老一輩的人習慣罷了。

  這一帶從五歲到八九歲的孩子一抓一大把,所以經常玩耍自然少不了,由于大家家境差不多,都不富裕,窮人家的孩子似乎天性喜歡互相幫助,所以小元沒來幾天,就和大家混熟悉了。

  只不過他略有一些怪異。

  小元的腦袋很大,而且五官奇特,幾乎是平的沒有一點起伏,遠遠看去如同一個精細描繪了五官的人臉後被吹起來的紅色氣球氣球,大而圓亮的腦殼上點綴著幾根濕潤潤的頭發,薄而白皙如同被洗衣粉漂洗多次的布匹的頭皮下一根根吸管粗細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見。他的眼睛很小,稀稀拉拉的眉毛幾乎讓人感覺到那眼睛像塞進一個面團裏的兩粒豆子。可是他卻還喜歡眯起眼睛說話,鼻子不高,寬而短,還略微向裏塌下去,厚厚的略微向上翹起的嘴唇總是挂著油珠子——小元的母親即便自己不吃飯,也要保證兒子天天有肉有魚,實在太窮了,她就赤裸著雙手到附近的池塘逮一些蛤蟆燒給小元吃,哪怕自己的手被蛤蟆皮膚分泌的毒液灼傷。所以我們這幫孩子非常妒忌他。而且他不太愛說話,可每次說話猶如一個大人一般,總是教訓同年齡的我們,而大家也對他的話非常信服。小元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總是腫脹的成半透明色,如撕扯下來的薄薄的豬皮,手上總是濕漉漉的,每次我握著他的手,老感覺滑膩,仿佛握著一塊肥皂。

  幾乎每次玩捉迷藏,他總是能夠找到我們,無論我們躲藏到哪裏——板車下,竹筐裏,小黑屋,還是大樹上,每次自以為躲的天衣無縫,可是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了。

  而且每次,小元都出現在你的身後,朝著肩膀重重的拍一下,然後冷笑著說:“我看見你了。”

  按照規矩本來是被抓到的人去躲,可是小元卻似乎不喜歡躲藏,而大家也樂得讓他去抓,只是遊戲這東西,一旦失去了平衡,被抓住的次數一多就沒有意思了,當小元熱情的邀請大家再次玩的時候卻遭遇了衆人的白眼,小夥伴們一哄而散,只留下我一個人,而他則再次眯起眼睛望了望一個個遠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為什麽你總是能找到我們?”我和他順路,自然問了問他。

  “你們太笨了,那些地方,我以前躲過無數次了。”他的回答依舊非常不客氣,不過我也習慣了。

  “那,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抓你的人永遠找不到呢?”臨到家了,小元正要推開木門進去,我又問他。

  這次小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將推開木門的手抽了回來,他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伸出雙手,將大拇指輕輕按在我眼睛上。

  “弄瞎他的眼睛,像這樣,大拇指用力按下去,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他的話像錐子一樣,而且手上真的開始用力,我的眼睛很快感到一陣擠壓感。

  五歲多的我自然哇哇大哭起來,小元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妥,立即收回手,走進了屋子,留下我一個人小心的按摩著被揉痛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睡著,耳朵邊上已然聽不到外婆和母親夢呓似的哄我入睡的歌謠,只是不停的回蕩著小元說的那句話。

  “弄瞎他的眼睛。”

  “真是個怪人。”我翻了個身,忽然感覺到今天夜裏熱的有些厲害,本來夜風應該非常涼快,而現在卻軟弱的厲害,忽然下身一緊,有些尿意,我從竹床板上爬了起來,揉著還略有疼痛的眼睛去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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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夜  捉迷藏(2)

  前面說過,方家場的巷子很窄,一道入夏,房子就如同一個蒸籠,大家都將床啊,竹席擺放到外面來避暑,外婆家在巷子頭,而這裏各家各戶都沒有廁所,大的就去一百多米外的公共廁所,至于孩子,一般都在廚房旁邊的水溝邊對付一下算了。

  我從床上下來,發現月亮出來了,由于東西多,我小心的避開堆放的雜物,忽然發現了那些睡在外面的鄰居。

  以前我並沒有過多注意,可能是那天眼睛有些痛,不自然看了一下。

  從我站著的地方一直延伸下去,每家每戶的門外都躺著幾個人,大家一動不動,就像堆放著的一堆堆的貨物,看都看不到邊。銀色的月光透過破舊的塑料棚子的裂縫照射在他們裸露的肌肉上,反射著深無奇異的光,我見過這附近的一個加工塑料人像的工廠——一個專門為衣店制作模特用具的地方。那天他們卸貨,正好大風,一堆堆碼放好的人形模特裸露在空地上,就像現在一樣,年幼的我有些詫異,幾乎分不清楚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是不是真實的。

  可是當我小解完,我這才留意到唯獨小元家是不再外面睡的,而且似乎從搬來到現在,無論天氣多熱,他們母子也從未睡在外面過,總是吃完晚飯,就早早的關門進去了。

  我剛想過去看個究竟,可是房門忽然嘎吱一聲打開了,一個人影從門縫從貓著腰擠出來,接著直立起身體,又將房門帶上。

  我連忙蹲在一個竹樓旁邊,仔細一看,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她的臉側對著我,流露出無法抑制的興奮和解脫感,就像刑滿釋放的囚徒,又如同賭博著正在關注結果的賭徒。她的手裏提溜著一個小布口袋——她和小元搬過來的時候也就背著。

  這個女人似乎又不放心地看了看裏面,接著小心的穿過躺在弄堂裏的人,不過那可不是個容易的事,她似乎猶豫了下,當然選擇了從我這邊走出巷子,接著她越過了我躲藏的地方,消失在夜色裏。很幸運,也許她正著急的離開,沒有注意到我。

  不過我正詫異她為何深夜這樣小心的離開,那被帶上的木門又打開了。

  小元從裏面走出來,他的眼睛並不像白天看上去的那麽細小,反而泛著光,猶如貓的眼睛。

  “你走不掉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捉迷藏了。”小元的聲音很低,卻猶如一個成年男人的嗓音,如同我的舅舅和外公一般。緊接著,他閃進了屋子。我有些害怕,先前感覺的燥熱一掃而空,我雙手揉搓了下手臂上浮現出的雞皮疙瘩,爬上竹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家人推醒正打算洗漱停當吃早點,卻發現小元的媽媽端著一碗蓋有荷包蛋的面條遞給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元。

  小元的表情很得意,他接過了那碗面條。不過我看見那面條分明朝外吐著熱氣,可是小元卻不怕燙的大口大口吃下去,而且幾乎沒怎麽吞咽,一眨眼功夫,面條下肚,大腕空空了。

  而小元的母親似乎對這並不驚訝,只是恨恨地拿過空碗,咬著嘴唇,而小元吃過後就一溜煙跑外面去了,臨走前還叮囑我吃快點,趕緊過去和他玩。

  我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真實,或許,那只是我的一個夢,壓根就沒出現過,當時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又過了幾天,夏日的溫度開始退卻,我在外婆家的快樂日子也要到頭了,數著指頭滿打滿算也就是明天了,而小元聽說我也要離開,也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又邀請大家玩捉迷藏。

  孩子們只有在實在沒有別的遊戲可玩的時候才會同他玩。當然,結果顯而易見,一下午都是小元在抓人,而且沒漏過一個,而我自然在小夥伴的抱怨聲中和小元一同回家去了。

  晚飯過後,大家睡的很早,半夜裏,風突然變涼,猶如鐵刀刺肉,我閉著眼睛摸了半天的毯子卻沒有得手,結果卻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肉球般的東西。

  猛的睜眼一看,卻發現小元蹲在我床旁邊,而我的手正在他的大腦袋上,他瞪著眼睛抽動著鼻翼望著我,當然,我嚇得叫了一聲,不過很快他用手把我嘴巴捂上。

  “跟我來。”他說完背過身,朝外面走去,而我猶如中邪一樣,居然真的跟在他後面。

  白天裏熱鬧的街道,店面都寂靜無聲,那個年代還沒有酒吧,網吧之類的夜生活,即便是電視,也是少部分人的奢侈品,這個時段外面除了守夜人,連個鬼影都沒有,我和小元的腳步聲回蕩在塗滿柏油帶著余熱的路上。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出了方家場,還有糧站和自由商場。

  “你到底去哪裏啊?”我忍不住問他。

  “去找人,她要和我玩捉迷藏。”他沒回頭,依舊走著。

  “找誰啊?”我嘟囔著問,不過這次小元沒回答,只是在前面哼哼笑了幾聲,肥厚的肩膀抖動了兩下,把脖子的後的贅肉也堆積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幾乎累的閉上了眼睛,卻一下撞到了小元身上,原來他停了下來。

  “你明知道逃不了的。”小元忽然說話了。我正詫異,接著才發現他沒有對我說。

  他談話的對象是一個卷縮在一個早已經關門的小雜貨鋪旁邊的人。

  “我會跟著你一輩子的。”小元又說。

  這裏是一個連接著外面公路和居民區的交接點,旁邊一個人也沒有。

  “我總要試下。”那人忽然站了起來,手裏提著一個包袱。

  原來是小元的母親。

  “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吧?”小元忽然轉過頭,帶著微笑望著我,而我木然地點點頭。

  “在這裏,也就你對我最好了。”小元忽然伸出手,如同長輩似的伸出手想摸我的腦袋。

  “你又想幹什麽?”女人忽然尖聲叫道,就像是手指甲刮過黑板上的聲音。

  小元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不知道為什麽,我下意識地覺得此刻的小元非常危險,我跑到了那女人身邊。

  女人用手將我推到身後。

  “我討厭這身體了。”小元雙手抓著自己腦袋低聲說著。

  “你為什麽總要和我捉迷藏?我說過你玩不過我的,無論你躲到那裏我都可以找到你。”小元伸出雙手做環抱狀朝我走過來,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女人在發抖。

  “逃啊,躲起來,然後我再來找你,我說過的,我最喜歡找躲起來的人。”小元一邊咧著嘴巴笑著,一邊走過來。

  “快走,別讓他找到我們。”女人伸出手來拉著我在寂靜的街道上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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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夜  捉迷藏(3)

  回頭望去,小元依舊站在原地一動沒動,只是對著我們伸著手。

  我們先後跑到了好幾個地方,可是每次還沒等坐穩,小元就從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來。

  “我又找到你了!快跑啊,快躲起來啊!”女人聽完了發瘋似的叫喊起來,又拉著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女人和我都沒氣力了,後面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兩人靠在馬路上的鐵欄杆上大口喘氣。

  “跑不動了?”小元從身後的鐵欄杆之間的隔縫中伸出腦袋,傻傻地笑著。

  “老娘不跑了!”女人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忽然伸出雙手按住了小元的脖子,把他拖到地上,可是小元依舊笑著。

  “我只是買賣東西,從來沒殺過人,平日裏對你忍讓夠了,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麽?不是吧?”小元的聲音已經被掐的走了音,尖細如同快要斷水的水龍頭。

  “弄瞎他的眼睛,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這句話,而且嘴裏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那女人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真的伸出手指頭按向了小元的眼窩。

  一股子鮮血從眼窩裏飛射出來,濺了女人一身,可是小元卻不知道疼痛似的笑著,也沒有任何的反抗,過了會,小元才真的躺在地上不動了,女人也用盡最後的氣力拉著我繼續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罵罵咧咧。

  我則回頭望了望,小元躺在那裏沒有在動彈。

  終于,我和她都跑不動了,癱倒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女人的聲音似乎又恢複過來了。

  “我救了你的命啊,細伢子。”她得意地轉過頭說。

  “小元不是你兒子麽?”我整理好呼吸,奇怪他們母子怎麽會這樣。

  “他才不是我兒子!”女人皺著眉頭,表情如同惡神,雙拳緊纂。

  “我原以為他只是件貨物,不料想居然像狗皮膏藥一樣脫不了身了。”她繼續抱怨道,不過轉頭看見我不解的樣子,又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和你說這個幹什麽,你個小鬼也不懂。”她站起身來,伸了個腰。

  “應該看不到他了。天天說捉迷藏,死小鬼,老娘弄瞎你眼睛看你怎麽找我。”說完,她忽然眯起眼睛望著我,猶如一個餓鬼望著食物,讓我不住後退了兩步。

  “和阿姨走吧,阿姨帶你去好玩的地方。”她朝我伸出手,我拼命搖著頭後退,她忿忿地罵了一句,不再理我。

  “你去哪裏?”我見她轉身,忽然很費力地彎著腰。

  “不用你管。”她有些奇怪的轉動著脖子,“怎麽頭發老是被鉗著的感覺。”

  我忽然發現女人的脖子上伸出一只胖胖白白的手,布滿著青色的血管,猶如枯葉上的經脈,于是我擡起頭望去。

  又一個小元沈重的身體壓在女人的背上,誇張的裂開嘴巴笑著,一只手攥著女人的頭發,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嘴巴上,對著做了個收聲的動作。

  不過我覺得又有些不妥,因為小元的臉上沒有任何傷痕,可是那女人明明剛才手上在滴血啊。

  女人似乎絲毫不知道,而是沿著街道朝前走去,走不了幾步,就轉動轉動脖子。

  “走到那裏,我都能找到你。”忽然耳朵邊上穿過一陣低語似的聲音,那聲音是小元的。

  我沒有回家,而是一直坐到天亮,因為腳有點軟。

  當白天回去的時候,挨了頓臭罵,外婆和母親嚇壞了,不過好在我沒出什麽事情,自然也就算了。

  不多久,聽說有警察來到這裏,拿著一張通緝令尋找小元的母親,或者那個女人更加合適。

  “那人到底是誰啊?”我問母親。

  “這個女人是一個人口販子,專門倒賣幾歲的娃娃,就像你這樣大小,她把騙來的孩子集到一起,拉到鄉下去買,可是有次晚上司機沒睡好,車子翻到河裏,所有的孩子都淹死了,而且泡了好多天才被發現,撈起來的時候一個個頭腫的跟包子一樣,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十幾個娃娃,嘴唇都紫的厲害,眼睛都被額頭腫起的頭皮壓的看不到了,全身皮膚泡的跟蘿蔔一樣透明。那天警察把通緝令和事情經過告訴我們,大家才知道那女人是個這麽狠心的人,她自己也有娃,卻幹這種傷天理的事情,可惜沒抓到她。”母親憤憤不平地解釋說。

  “小元不是她的娃。”我忽然說。

  母親有些奇怪,但又自顧自的說到:“管她呢,反正警察說她被人告發前好像也騙了個娃,而且經常帶在身邊,估計也想認個兒子吧。壞事幹多了,可能自己生不出來!”母親再次痛罵道。

  說完,母親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後來再去外婆家,那房子又換了別人了,只是那個女人再也沒了下落,後來偶然聽到鄰居議論起,再別的地方也看到過一個帶著大頭兒子的瘦弱女人。只是一直抓不到,這兩人仿佛在和警察做迷藏一樣。

  後來,我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夢中我遠遠的看見一夥孩子在玩捉迷藏,孩子們一個個笑著躲好,只有一個背對著大家枕著手臂靠在牆壁上數數。我也高興地朝他們走過去想加入。

  靠牆的孩子忽然轉過頭,他沒有眼睛,眼窩處只有一片片血迦,將眼皮和額頭拉的緊緊的,形成了幾條深如溝壑的擡頭紋。

  那臉正是小元的臉。

  夢中我的正嚇得一步步往後退,先前躲藏起來的孩子忽然都從躲好的地方走出來,慢慢朝我走來。

  他們都是小元,胖胖大大水腫的腦袋,細小的眼睛,青而發紫的嘴唇,濕漉漉的身體都一個樣子,卻又仿佛有點不同。

  “來玩捉迷藏吧。”他們異口同聲地充滿稚氣喊道。

  我從夢中驚醒,一身大汗。似乎明白了那女人為何怎樣也甩不掉小元了。(捉迷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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