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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宅村(二)探勘

  「他媽的,昨天下了一整天雨,現在又起霧。」朱興雄邊開車邊咒罵著。

「朱董,罵歸罵,但是開車專心點好不好,我可不希望明天頭條是,公務車摔落山谷,車內五公務員慘死。」駕駛座旁的江景銅開玩笑地說。

「不要隨隨便便就說死這個字好不好,尤其來這種地方。」後車廂的王妙菊嚴正地對景銅提出警告。

「呼,王母娘娘生氣了。」景銅縮了縮肩膀。

坐在妙菊右邊的秀佩並沒有講任何話,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後看了看她右邊的女孩寧真,心想這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女孩,考試成績足以待在都市,為何自願到這種鄉下來工作,而且老是靜靜的不說話,讓人有一種很深的距離感。

  山路並沒有多寬,頂多只可以單向行車,路的一旁是長滿青苔的濃密樹林,另一旁是大約十來尺深的溪谷,再加上昨晚下了一整天的雨,使得這清晨的路上都是濃霧和沼氣,雖然勉強還有視線可言,但是已經逼得廂型的公務車必須小心翼翼地前進。

  車裡包括秀佩,一共有五個人。開車的叫朱興雄,年紀最大,快邁向六十大關,但是身體還頗為健康,只是有著一般中年人發福的啤酒肚;他並非工務局的成員,只是縣政府的臨時僱員,但是雖然說是臨時,其實一僱也被僱了三十年之久,負責的職務是開車接送出差的同事;講話雖然粗俗,但是做人海派,所以大家都叫他「朱董」。另外一個男子是江景銅,三十出頭,負責建築結構的鑑定,說白話點,就是看房子倒塌的可能性;雖然長得其貌不揚,但是似乎不太有自知之明,而且很愛講話,外號是「大嘴銅」。王妙菊,就是景銅口中的「王母娘娘」,因為她相當迷信,而且喜歡教訓別人;至於年紀,和秀佩相差無幾,只是身材比起秀佩,顯得有點微胖;她是台灣少數對於古蹟有相當研究的人,所以工作是負責鑑定建築物有無保留的價值。最後的一位女子是寧真,來到工務局不到半年,目前是秀佩的助手,負責整合大家的意見,幫忙秀佩作出拆除老舊建築與否的決定;雖然老是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但是長得相當清秀,景銅已經不曉得對她發出了多少次約會的邀請,只是每次都被拒絕了。

  車子轉了個彎,從樹林的隙縫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間四合院,紅磚牆和瓦屋頂,剝落的水泥和亂長的藤蔓,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人跡了。此時車內仍充滿著景銅的聒噪聲,不斷講著政府是如何的黑心。

「到了,大嘴銅,閉上嘴巴!」妙菊又再次怒目看著景銅,一時之間突然變得相當安靜。

車子在「四宅村」前停了下來,大家紛紛下車時,妙菊又補上一句,「我們隨便看看就好,趕快離開,不要打擾太久比較好。」

不知怎麼了,秀佩著實覺得四周溫度降了不少,打從心底贊成妙菊,這個地方確實令人很不舒服,不適合逗留太久。

「佩姨,對不起,我不太想進去。」就在大家準備進去「四宅村」時,寧真小聲地對秀佩提出請求。

「那你在車子裡等我們好了。」秀佩了解寧真的感覺,所以就毫不猶豫地答應,而其他人對此也無意見。

   通過「四宅村」的大門,四人來到了中庭,看看四周,地上是一堆又一堆的稻草和灰塵,偶而有風吹過,夾雜的沙土打在腳上,真是令人有種骯髒感。而且說是四合院,其實只有三面有房屋,另外一面僅是牆壁,感覺好像刻意在阻隔裡頭和外界似的,使得光線透不進來,昏昏暗暗的。興雄靜靜地站在大門旁看著其他人工作,景銅拿著相機準備把房子內部和外部全照一遍,而秀佩和妙菊兩人緩緩地走進屋內想看個究竟。

「這裡原本住了四戶人家,好像不太對吧。」秀佩走進屋內後不斷地想著,因為除了大門正對面的大廳和兩角落的茅坑及廚房外,其他都是空蕩蕩的房間,了不起只是幾間有床,而且算一算,這樣的房間居然有六間之多。

妙菊留在其中一間研究木床,而秀佩慢慢走向大廳,靠近一瞧,大廳的木門只剩一扇,裡頭的右側是一張大床,床邊放了幾張椅子和板凳,而左側是一架螢幕已破裂的電視,看起來似乎頗為有錢,但是卻不見傳統的神桌擺飾,秀佩越來越覺得詭異。

「景銅,過來拍一下大廳,然後我們就走吧。」秀佩對著正在拍屋頂的景銅囑咐著。

  景銅看了看大廳,拿起相機,瞇上一眼,另一眼從鏡頭中對準焦距,快門一按,景銅楞了一下,因為剛剛閃光燈亮起時,他居然從鏡頭中看到,一個穿著馬褂的七八十歲老人,靠在一張椅子上,側著臉好像在看電視。景銅匆忙回頭找其他人,發現另外三人站在大門旁在等他,而且明顯地,並沒有看到那個老人。

「會不會是看錯,還是真的有那種東西,算了,先不要想,回去照片洗出來後再說。」景銅邊想邊走向另外三人。

  在回程的路上,車內居然顯得格外安靜,興雄專心開車,妙菊閉目休息,秀佩看著前方,想著那些流言,就連景銅也不發一語,滿腦子都是剛剛出現的老人。     

而寧真一直望向窗外,漫無目的看著樹林,心想,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心頭發冷,而且單單看那四合院的外觀就夠了;那第一次呢,也正是她遠離家來到這裡的原因,大四時,她和媽媽為高血壓去世一年的爸爸開棺,開棺前也是心頭發冷,開棺後才發現爸爸屍體的手居然朝上,嘴巴和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充滿恐懼,棺蓋上也全都是指甲的括痕,明顯是掙扎過的痕跡;「假死症」,寧真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名詞,原來爸爸不是因為高血壓而去世,而是活活地被自己的家人窒息死亡。

  「那這一次呢,心頭又為什麼會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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