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寫作不需要理由

[一瞬之光 10]

寫作不需要理由　

文／沒力史翠普

我常常想，人在最初的最初，是為了什麼才開始寫作的呢？

從我們牙牙學語，到我們踏入學校，寫下第一個字。那些紙上的字字句句，有些是一時的感情抒發，有些是為了不被處罰而勉強交差，而在出了社會之後，人們為什麼要拿起筆再度投入寫作呢？

是為了要應付老闆？為了要讓自己活下去？還是為了發洩內心憤怒的情緒？

曾有學生告訴我，在她四十年的人生中，曾經因文字而感到痛快或過癮的時刻，總是那些她在外受了氣，好不容易可以一個人靜一靜時，她憤怒地在紙上宣洩一切的不滿與憤恨，舉凡討人厭的奧客、糾纏不清的前男友、令人無法忍受的低俗親戚，家中那些令自己看不順眼，無法解決也無法逃脫的一切。

每當她一股作氣將這些不平不滿通通寫下來之後，她總會感覺到一陣虛脫的快感。可是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恐懼和自責。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是在書寫這些憤怒與不快樂的事情時才能放下一切，一股作氣的寫，也恐懼自己的人生只剩下這些憤怒。

她說她試著想了解人生有沒有值得書寫的事情，可是扣除了這些不愉快與她壓根不願意去面對的家庭和感情，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能寫什麼？

在她嘗試著想寫下生活點滴時，她卻發現自己卡住了。

好像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一樣，腦袋一片空白。

據說遠古時代有壁畫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故事，在那些口耳相傳的部族傳說與天地起源的傳說生成的時候，還沒有所謂的文字。

如今這個網路發達、教育普及的時代，比起古代只有少數家裡比較有錢的孩子能夠上私塾學院學字讀書，大多數人都是文盲的時代，現在文盲的比例很少，幾乎人人都識字，也幾乎大多數人都擁有電腦，擁有幾個部落格、擅長幾種輸入法。

可是大家卻忘記了，媒體報導也好，明星八卦也罷，甚至是隔壁辦公室某個討人厭的傢伙的瑣事，或是以前同學朋友經歷了哪些波折，如今流落到何方的事情，都是故事。

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背負著許多故事，不說別人，光是我們身上，我們從何而來，父母當初如何結合，幾代以前的親族又是怎麼樣締結關係與婚姻，每個人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可以說出一大串從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那邊聽來的故事。

而我們自身呢？我們是否也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好惡與幸福呢？

一定有吧！

這世界上並不存在沒有故事的人，也不存在著沒有好惡悲喜的人生。

但是很多人卻總是習慣忽略自己，我們談得最多的是別人的八卦，卻很少仔細端詳鏡子裡的自己，很少注意身體產生了什麼變化，也總是很少審視自己的生活與人生。

你的人生是你想像中的樣子嗎？

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有不敢吃的食物或特別愛吃的東西嗎？

有時候我們常常陷入一種盲目狀態，除了很少注意到自己到底愛吃什麼之外，常常連伴侶家人喜愛什麼都不知道，越是熟悉的人們我們越容易忽略，可我們自己呢？我們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嗎？知道家人伴侶們的好惡嗎？

你知道自己開心跟痛苦的時候都做些什麼事情嗎？你曾經觀察過自己快樂或難過時會做的事情嗎？你會去吃一頓大餐撫慰身心？還是躲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

你會砸掉桌上所有東西？還是卯起來刷地板大掃除呢？

先從一個很棒的「感覺」開始

很多人在第一次開始寫作的時候，常常會因為不知道該寫些什麼而呆住。眼看其他同學低頭振筆疾書，可自己卻還是腦筋一片空白，就會非常煩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有的人就此覺得自己沒天分，對於寫作避之唯恐不及，有的人則到處走逛，看遍別人的故事，才終於拿定主意寫下自己的版本。

小時候在學校裡我們有老師會開題目給我們，不管那個題目是「我的志願」還是「和平奮鬥救中國」，總有個題目可以依循，變成上班族之後，也許做報表或是報告企劃書，但這一切都會有個主題，讓我們不會無所適從。

某些朋友可能還需要一些範本跟一點參考資料，才知道自己應該寫什麼樣的文章，弄出什麼樣的報表來。但工作是工作，以前讀書是讀書，這些文章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寫的。

常有人問，沒有範例的話，該怎麼開始寫作？該寫什麼呢？

但寫作並不是是非題，只要忠實寫出自己喜歡、自己在意的東西就好，那些發自內心的感受本身就是寫作最好的依據，並不需要什麼範例。

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出現的故事並沒有任何範例可以依循。

第一篇散文或日記，也不可能有範例，那又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文章呢？

第一個寫下的人心裡在想些什麼呢？他會不會因為沒有前例而焦慮不安？會不會覺得很沒有自信呢？

也許我們的人生需要範例，才能知道該走往什麼地方，才能知道風險是什麼？必須付出什麼代價。但是萬一人生與生活完全沒有範例呢？

文字、感想、心情難道都會因為沒有範例而消滅嗎？

就算有了範例或範本，那真的是我們要的人生？

真的是我們要的感覺嗎？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開班授課教人「嘮叨」，沒有人開班授課教人「抱怨」，可是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知道抱怨跟嘮叨的方式，也都知道被抱怨跟被嘮叨的感覺……為什麼呢？

不就是因為這些動作跟我們的情感完全連在一起嗎？

如果我們擔心一個人或在意一件事情，很難不會下意識去叨唸對方幾句，有時是為了關心或指責，有時則是為了宣洩自身的焦慮。

大家不妨可以回想一下人生中有沒有嘮叨或抱怨的經驗，通常嘮叨出自於關心與在意，抱怨則是出自於期待落空或是覺得難過、受傷，或是心裡過不去等等。

寫作也是因為這樣。

每個人其實都有很多話要說，不管是對大眾說的，對同事、家人說的，還是對自己的親密伴侶說的，當然，也有只對自己說的話。

而這些話語，是不需要範本的。

如果你想寫故事，可以寫你想看的故事，用你想要的感覺而非別人給你的公式老梗或範例。如果你想寫散文，想文詞優美，我們的確該去學習很多新的字彙與用法，學習如何表達我們最真摯的感情。

但無論文詞多麼優美，無論找到了什麼樣的範例，最重要的都不是這些。

最重要的一直都是「你想說什麼？」

最重要的其實一直都是「你的感覺」

有些人喜歡旅遊，喜歡爬山或冒險，他們的感覺往往會在經歷這些令人愉快的事物時，豐沛泉湧。有些人喜歡閱讀，在經歷不同角色的人生與故事時，他們會跟著掉淚或大笑，跟著主角心情低落或飛揚。

他們會為了故事中的悲歡離合揪心或破口大罵，也會在看完整個故事闔上書頁後幸福的嘆息，或是有很多想法急著要和朋友分享。

不管你喜歡什麼迷戀什麼，只要你有說出口的衝動，只要你不是完全沒感覺，都可以寫下來，都是題材。

不要因為覺得這樣的東西好像沒人看就什麼也不寫，當時間過去，連我們自己都遺忘這些小小幸福與生活點滴時，這些文字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給你自己力量。

我常常跟朋友說，開心的時候最適合寫作，生氣痛苦的時候也很適合，因為當你有話想說，有憤怒或開心任何情緒的時候，就是最適合的時候了！

每一份報紙上都有社論的版面，也都有家庭副刊類的版面，這些版面通常都是讓讀者投書，不論是批評政黨、宗教還是社會事件，不論是家庭、生活、工作心情或是小孩的趣事，我們每次翻閱報紙就像在翻閱別人的人生。

但又為什麼會有這些版面呢？

某一個時期以前，報紙是靠武俠小說來撐場面，某一個時期，我們可以在報紙上看到滿滿兩大頁的小說故事。

然後報紙從黑白變彩色，然後社會新聞與明星誹聞越來越多，在不知不覺間，我們關懷陌生人的人生與感情狀況已經比關懷我們自己的人生還多了。我們總是能朗朗上口最近的駭人聽聞的新聞與緋聞，卻不一定明白身旁的人們正在擔憂什麼或是正在想些什麼。

人們會試著不停地訴說，很多時候，是因為想分享，也是因為想釐清自己內心的感受與想法，不管是想抱怨還是想分享，我們總是希望旁人可以理解並接受我們的意見和感覺，希望別人能夠認同或是受益，也希望自己能夠抒發心情。

回歸到訴說的原點，不就是因為心中有一個「感覺」嗎？

如果所有寫作都需要一種感覺，那麼，不如就從一個很好的感覺開始。

從一碗好吃的牛肉麵開始

從一部驚心動魄的電影開始

從一篇美麗的詩篇或一篇激勵人心的文章開始

你可以試著找找看自己的感覺，就算覺得此刻焦慮痛苦又不舒服，工作壓力大得一離開公司就在捷運公車上一路哭回家，都很值得寫下來。

人生中有很多片刻都值得被記錄，無論這些記錄到最後會不會拿給別人看，這是我們給我們自己的文字，不是給別人，而是給自己的。

海明威說他總是在寫到感覺很好的時候停筆，因為怕隔天就會寫不出來，所以總是在想到之後的故事與感覺後停下來。不管你想從「沒有感覺寫到感覺很好」，然後停下來，或是從「很有感覺寫到沒有感覺」而停下來，至少，我們可以先在紙上釐清自己的感覺，爬梳自己的想法。

就從一個很好的感覺開始吧！

練習題目：

一個很好的感覺，可能是雨天好不容易回到家，剛沖完熱水澡，全身都放鬆下來的時刻，也可能是跟朋友坐在咖啡館喝咖啡聊是非，可能剛收到一份生日禮物，可能剛收到團購的蛋糕，生活中有很多小確幸的片刻能讓我們確定自己此刻的美好感受。

就從一個你現在想得到，最舒服也最開心的感覺或事物開始吧！

本文摘自《抵達自己：十三堂療癒身心的人生寫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