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月光》(魔戒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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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上─

By心太Shinta

  你就這麼地站在月光下 任憑月光灑上你的臉

  在你的眼中發現憂鬱 猶如黯淡的天色

  我以為我早已心如止水 但眼前的你卻又讓我心悸

  我以為我了解何我所欲 但面對於你卻又讓我迷惘

  只能 靜靜地看著你 瞠目結舌說不上一句話

  然而

  你仍就這麼地站在月光下 任憑月光灑上你的臉

  一名金髮人兒佇立在林邊的河畔,金色的長髮在晚風中微微飄盪,宛若金色波瀾般緩慢而悠長,一雙湛藍好似海溟一般的眸子定定地望著河水,深邃而幽遠。梳理整齊的長髮束於腦後,自髮隙可清楚窺見那微尖的耳葉──是個精靈。

河水悠悠地流過,彷彿沖走些什麼、帶走些什麼,沖走些關於什麼的記憶;帶走些關於什麼的片段。一抹關於哀傷的記憶片段。頸後的森林被晚風拂得沙沙作響。即使是木精靈最喜愛的森林,也無法帶走他心頭的痛。

  這兒是羅瑞安森林外圍的安都因河畔。離開摩瑞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那抹傷痛還是沖淡不了。

  「……甘道夫……。」他呢喃了一句,從略為低沉的聲音看來,是位男士。柔和的嗓音帶著低幽,淡淡的,卻很哀傷。

  或許,甘道夫的死……是自己的錯吧……。

  是自己太沒有力量、太沒有用了……。

  不老不死又有什麼用?我想救的人救也救不到……。

  甘道夫是遠征隊的領袖,長者的睿智會帶領我們邁向成功。如今,沒了他,我們該怎麼辦?我們還能怎麼做?

  如果……,我在遠征隊的用處就是讓成員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那……

  那我在遠征隊又有什麼意義呢……?

  金髮精靈輕輕地坐下,抬頭看了看除了月光外黯淡無光的穹蒼,輕輕嘆了口氣。

  幸好今天先輪到自己守夜,能夠靜下心來想些什麼……。

  

  『想些什麼』……但又能想些什麼呢?

  心是靜下來了沒錯,但,又有何事能想呢?

  在幽暗密林待了大半的人生,卻從未有過『想些什麼』的想法……。

  大概是和人類接觸久了,自己也變得複雜了吧。他笑了一會。

  他起身走向河畔,垂頭看了看自己在河面上的倒影。數百年如一日的俊逸長相,他早已熟悉到無法再熟悉。只是──

  「……還是沒有表情……。」他幽幽地說。

  對精靈而言,時間彷彿沒有前進般停滯。在他們的世界裡,什麼也不會改變。

  但,只要一經歷了外界的事物,他們便會發現,世界改變的速度,並非他們能夠想像。極快,而又極慢。

  他們不了解何謂生死,生命的短暫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他們對西方海外仙境的了解一般一無所知。

  也正因如此,他們的情緒很難表現在臉上。

  他現在的確非常的哀傷,連自己都明顯感覺到那猶如剜卻心頭肉的苦楚,但臉上卻仍是毫無表情。

  他不懂,為什麼人類總是那麼容易地將情緒表現在臉上,總是那麼容易地用眼淚來表達他們的悲傷。

  而他,卻總是做不到。

  有時,太容易表達,是一種悲哀,但,想表達又無法表達,卻是更深沉的悲哀。

  他苦笑。

  他將髮辮全數解下,讓柔細長髮披散的眼前,遮蓋住自己的臉。即使是面無表情,他怕還是有人會從他的眼神中看穿自己……。

  那雙灰色的明亮星眸……。

  「……。」一抹高大精碩的身影隱蔽樹後,靜默地窺覘著金髮精靈的一舉一動。精靈又回到原位坐下,目光仍舊停駐在河面上,彷彿在期盼、在等待些什麼……。

  「……勒苟拉斯。」

  被喚著的精靈一愣。怎麼回事?難道自己被那哀傷害得連警覺性都降低了?

  「……亞拉岡,」勒苟拉斯微微擺擺頭,朝樹後出現的人影道,「怎麼了?怎麼不睡呢?」幸好是自己的同伴,要是半獸人的話,那他可就贖不起這個罪了。他苦笑。

  「……沒什麼,睡不著,走走罷了。」名為亞拉岡的黑髮男子踅至勒苟拉斯的身邊坐下,淡淡地說。

  「怎麼了,你沒必要睡不著的。」勒苟拉斯朝他微微一笑,「你連睡著了警覺性都很高。」

  「……但是今晚,你卻連醒著都無法察覺我的存在。」亞拉岡若有深意地望著他,「倒是我才要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勒苟拉斯逃開亞拉岡那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垂下頭。「只是有點……」他無法解釋,更不能夠解釋。低幽的聲音輕輕迴盪在空氣中,宛若是月光般柔柔灑遍大地。風又起了。

  「只是有點哀傷?」亞拉岡一語道破他的心事。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沒事的,甘道夫的死與你無關。寬心吧,我的朋友。」

  「謝謝你,但是我真的沒事。」勒苟拉斯柔柔地笑著,「精靈能有什麼事呢……沒有的……。」沒有……。為什麼連他自己都無法肯定沒有?他茫然了。

  「或許精靈的不老不死的確能讓他們面對別人死亡時茫然,」亞拉岡認真道出,「但那絕對不是面對時的藉口,勒苟拉斯。」

  「沒什麼……我真的沒事……。」勒苟拉斯眼底流露出為難,「請你不要再逼我了,吾友亞拉岡。」不要逼我……因為我根本不想面對……更沒勇氣去面對……。

  「你如果真的想找藉口、想逃避,那我也無話可說。」亞拉岡仍舊認真地看著他,看著他那俊逸非凡的臉龐上溢漏出來的不安與徬徨。勒苟拉斯的眼神太過於複雜,他無法解讀。

  「我……!」勒苟拉斯心一橫,「如果你來這裡是為了剖開我的內心,窺探我的想法,那請你離開,我不想談論這件事。」他撇過頭,不願面對亞拉岡。不願面對那一雙能看穿他的眼眸……。

  「這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更不想和你爭執。」亞拉岡放鬆語調,「我只是擔心你,吾友勒苟拉斯。」他輕輕地梳著勒苟拉斯放下的金色長髮,隨著他的動作,彷彿黃金在他的手中流洩。他旋即迷失在這麥金色的迷咒當中,不可自拔。

  「……亞拉岡?」勒苟拉斯身子微微一震,心悸著。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好似在顫抖。

  「……你把頭髮放下了。」亞拉岡的手離開他的頭髮,卻仍戀戀地糾纏著殘留在手中的髮稍。他輕聲道。心神稍稍一盪。

  「嗯……。」勒苟拉斯虛應一聲,沒有阻止亞拉岡纏繞他的頭髮。「你還要玩到何時?它都快毛了。」勒苟拉斯苦笑著說。

  「呵呵,你的頭髮再毛也看不出來。」也就是說,他不打算停手。

  「謝謝你的誇獎。」勒苟拉斯偏個頭,面露調侃地笑著說。

  兩人相視半晌,會心一笑。

  「……謝謝你。」

  「什麼?」勒苟拉斯沒頭沒腦地迸出這麼一句,亞拉岡呆愕一會,完全不能理解。說什麼啊……?聽不懂……。

  「看來……歲月不只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年齡的痕跡,也讓你變得睿智、成熟、穩重……」勒苟拉斯避而不答,「更能窺見人心……。」他朝亞拉岡報以溫和的笑容。謝謝你……謝謝你這麼了解我,這麼重視我……。

  「……用來了解你。」亞拉岡斂起笑容,穆色地對他說。

  「……我……?」勒苟拉斯不掩心中的訝異與驚愕,眼眸睜得杏圓,「為什麼……是用來了解……我……呢?……」

  「因為……你比任何一個人都善於隱藏,善於逃避。」亞拉岡望進他的眼眸,勒苟拉斯如海水般透著蔚藍的瞳眸湧出訝異、疑惑、不安、徬徨、迷惘……。

  「我實在不想這麼說……是你逼我的。」亞拉岡垂下頭,避開他那澄澈又蒙上一層陰影的雙目。是你逼我的……是你……。

  「我……逼你?」勒苟拉斯心中激昂著莫名的情緒,他不禁提高了語調道:「我做了什麼了?我又做錯了什麼了?」我逼你?我做了什麼逼你,我拿什麼、我憑什麼逼你?

  「……你用你的逃避、隱藏、欺瞞逼我,」亞拉岡又面著他,再一次地,望進他的眼眸,欲搜尋些什麼關於他的訊息──關於他隱瞞著、逃避著的訊息。「逼得我不得不試著了解你。」

  「『欺瞞』?我騙著你什麼了?」勒苟拉斯不由得激動起來,他直挺起身,「我是用我的真誠待你的!如今,你居然說我欺瞞你?」我的真心豈容你如此懷疑?豈是讓你踐踏腳底的?「亞拉岡,你……!」忿忿之情自心中湧出,他不禁緊握雙拳,眉心因慍怒而緊攏。

  「『我沒事。』」亞拉岡望望河面,再盯著他的臉,「你老實說,這是不是實話。」

  「我……!」勒苟拉斯面露不安。他垂下頭,「我……」

  「有時候,尋求協助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亞拉岡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柔聲道,「畢竟,精靈也是有意識、智慧的種族,會覺得不安、徬徨、迷惘是很正常的事。」

  「即使精靈是個不老不死的生物,而你也是活了將近三千年的精靈……,」他繼續說,「這也不代表你必須堅強,必須獨自面對一切。」

  「因為你的時間行進地是如此的緩慢而近乎停滯,所以你的徬徨、迷惘也是如此地停滯在你的心中,恍若未覺。」亞拉岡認真的神色映入勒苟拉斯深邃猶如海底的眼眸,「如今,是你該面對它,解決它的時候了。」

  「你不能夠逃避,不能夠隱藏。」

  「……亞拉岡……!」勒苟拉斯愣愣地望著他飽受歲月摧殘而略為削瘦的臉龐,縱然時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催老他的痕跡,但,卻絲毫磨滅不了那對燦若朗星的眼眸中,放出的炯炯明亮。「我……!」

  「……亞拉岡……我……我真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我……!」勒苟拉斯微微蹙眉,垂首不願面對。其實我……

  我也曉得我自己的不安、徬徨、迷惘……。只是……

  曉得卻又無法解決,有什麼用?

  我的迷惘,是因為你的存在,你的存在對於我,是一種極端的震撼。

  我心中明白,我很欣賞你,也很喜歡你,能當你的夥伴,是我備感榮幸的事。

  但我內心深處明顯感覺到,那種對於你的敬愛與欣賞正逐漸變質成另一種情感,而我,不想去面對。

  因變質而滲出的絲絲苦味與絲絲甜味,我感到陌生,不知如何形容。

  這種改變太過劇烈,對於幾乎不曾改變的精靈種族來說,改變就等於心靈上的震撼,我真的承受不起。

  我知道我在逃避,我在隱藏,因為我不想面對這種衝擊、打擊。

  只是你的目光仍是炯炯地在我的身上遊巡,面對你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我覺得我好像赤裸地站在你的面前,毫無掩飾。

  我深怕被你看出那連我自己也無法剖析的心情,那令我恐懼、令我逃避、令我隱藏……。

  我知道你一定看得出來,但我必須欺騙自己,你不會。

  總之,你的存在,對於我,是種喜悅,同時,也是一種我不願意面對的震撼。

  我不想知道、不願知道,而你則是沒必要知道。

  「……其實……,你並沒有知道的必要啊……。」勒苟拉斯重新抬起頭,目中的情感複雜而無法分析。他低幽地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年資頗淺的西爾凡精靈的心事罷了……。」他了解他無法跳出這個話題,只能盡其所能地逃、逃、逃。

  「而這件心事卻讓那個年資頗淺的西爾凡精靈臉上失去了平日的神采。」亞拉岡看著他,「你的臉上、心上蒙上了一層哀傷的陰影,親愛的勒苟拉斯。」

  「……我曉得,而我也很欣慰你能看出來……。」勒苟拉斯覺得自己好矛盾,既要隱藏,又好似希望有人能夠發現……。

  「……你言不由衷,吾友。」亞拉岡難得皺眉,他的語調略顯慍怒。

  「我……我也不曉得我怎麼了。其實那也不重要,只要遠征隊能順順利利的,我的心事也會因此而消失湮滅。」勒苟拉斯朝他柔柔地一笑。「……今晚的月亮好美啊。」他仰首朝著邁入深夜的天空,輕聲地說著。

  

亞拉岡明白他自己也不曉得內心深處的那種感觸該如何表達,而他自己也不願表達,既然如此,自己基於朋友的立場,並沒有必要再向下深入。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嗯……是啊。」他順著勒苟拉斯的眼線往天空看去,又朝他瞥了一眼。

霎時,他認為他看見了世界上最美的東西了……!

  月光彷彿是露水一般灑滿勒苟拉斯的臉龐,一滴一滴地在他秀美的臉上蒙上一層白得近乎透明的光暈,看似海溟的眸子映著月明,瀲灩水色泛著月光朦朧的光華,卸下的金色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面側、耳廓,柔細的髮絲在風中輕輕飄逸,好似與河面漣漪相互呼應一般,層層波盪著,瘦細卻不單薄的身子,在恰如其分地衣裳襯托下更顯勻稱,膚色白皙彷彿一個男子不該擁有的,修長的腿隨性的曲著,臉上的神情是陶醉、是寧靜。

  由於亞拉岡本身就是在精靈的族群中成長,故相當了解精靈的確是中土世界最美麗的生物。他也曉得木精靈與高等精靈的差異,高等精靈渾身散發的氣質高貴、神聖,且因其不親近人類而不可輕易侵犯褻瀆,木精靈則是較高等精靈更昵近人類,他們散發的氣質沉靜而原本,就像樹木一樣,純真而不加矯飾。

  但,勒苟拉斯顯然已經跳脫了所有他對於精靈的認知。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氣質,不屬於高等精靈,也不屬於木精靈,而是一種獨獨屬於他,屬於勒苟拉斯的氣質氛圍。

  在他彎弓搭箭殲滅敵人時,亞拉岡心中浮現出的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是百步穿楊的精靈弓箭手、是遠征隊的一大助力,而現在,他卻發現勒苟拉斯的身上籠罩著一種極度之美的印象。

  他很美,的確,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他身上又有一種氣質,純粹、潔淨的氣質,與他是精靈無關,也與他是一名戰士無關。他不知該用何種形容詞形容。他彷彿是世上所有純淨事物的集合體,揉合了剛毅卻柔美的氣質。

  他的美,不像亞玟,是智慧與女性印象的結晶,而是一種單單屬於天地之間,極度自然又極度突出的美,好似是天神造物時,將他特別挑出更加精雕細琢的鐫刻品。極度的美,卻又彰顯出絕對的男性。他真的不知如何形容,只是怔怔地看著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他,就這麼凝身於河畔、林邊,以及,他的身邊。

  「……亞拉岡?」勒苟拉斯突然感覺到身邊有股熾熱的目光投射向他,微微不安地喚著。

  「啊……喔!沒事、沒事。」亞拉岡意識到失態,揮揮手苦笑著。

  「呵呵,你剛剛那個表情真的挺有趣的。」勒苟拉斯輕聲笑了笑,「我頭一次看見你那種表情。」

  「別、別說了啦……。」亞拉岡困窘的垂下頭。真是蠢斃了……。

  「呵呵,別這麼說嘛。真的很有趣啊。」勒苟拉斯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而且我也很高興。」

  「什麼?」

  勒苟拉斯抬頭看看天空,再笑著面對他說:「可以看見不一樣的你。」

聞言,亞拉岡錯愕地望著他微笑的臉。

  「呵呵,又來了一張新的表情耶!」勒苟拉斯又笑開了。

  「啊?喂!勒苟拉斯,別鬧了啦!」

  「呵呵,好,我不笑,我停住了。」勒苟拉斯用手捂著嘴,讓笑聲不輕易傾洩而出,但仍發出嗚嗚的悶笑,且眼中仍藏著不住的笑意。

  「……你……!」亞拉岡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啊啊……對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哈哈哈哈……」以下的話無法接續下去,早已淹沒在笑浪中了。

  事實上,為了這種原因被笑,應該是要覺得慍怒。但,看見他如此開懷的純真笑顏,自己卻也不覺得生氣,彷彿任何的哀傷愁苦都因這笑容而煙消雲散。他微微笑了。

  半晌過後,勒苟拉斯才揉揉滲出笑淚的眼角,「唉呀……笑成這副德性。不好意思,真是失態了。」他朝亞拉岡投以帶著歉意的笑容。

  「沒事的,好久沒看你笑得如此開懷了。」亞拉岡笑著說。

  「唉呀……聽你說的,好像我是個孩子似的……。」勒苟拉斯苦笑著。

  「你在年齡上的確不是,但在心事排解上,是的。」亞拉岡帶著些微的認真道。

  「唉呀……總有事情是初次經歷的嘛。」勒苟拉斯雙腿伸直,雙手撐著身子,以些微調侃的語氣,朝亞拉岡淺淺一笑。

  「的確。」亞拉岡微笑道。他曉得,這並不是勒苟拉斯釋懷的表示,他只是一時之間想要跳脫這個話題罷了。

  「啊啊……。」勒苟拉斯報以微笑,又看了看天空,遠方以透出絲絲的金光。「好想飛喔……。」

  「……啊?」亞拉岡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

  「好想飛上天喔……。」勒苟拉斯仍望著天,彷彿是個愛作夢的孩子般說著,「用腳走路走得好久,突然很想飛飛看。」

  「……你想試試看嗎?」

  「什麼?」勒苟拉斯坐直了身子,訝異地說,「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溫和的聲音帶著興奮的語調,湛藍似水的眸子中閃著童稚的光芒。

  「當然。」亞拉岡自信地一笑,「你想做,就一定做得到。」

  「可是……」勒苟拉斯琢磨一會,「要怎麼做啊?精靈再怎麼厲害,也飛不起來啊……。」

  「來吧。我幫你。」亞拉岡起身,撲撲身上的砂土、雜草。他向勒苟拉斯伸手,笑著說:「來吧。」

  「……真的可以嗎?」勒苟拉斯就著亞拉岡的手施力起身,他仍舊懷疑著,他的眼中盡是不安與疑惑。

  「別擔心,你行的。」語畢,在勒苟拉斯來得及反應之間,他一把攬過勒苟拉斯的腰,將他面朝下的抱起。沒抱過的確不相信,一個男人的腰怎會如此纖細?體重怎會如此之輕盈?亞拉岡心中不只疑惑,更是驚訝。

  「唔哇啊……!」勒苟拉斯俊顏上佈滿呆愕,「亞、亞拉岡……!放、放我下來啊……!」真是丟死人了……。

  「你不是想飛嗎?我現在是在幫你飛起來啊!」亞拉岡眨眨眼,朝他笑著說。「準備囉!嘿咻……!」幸好勒苟拉斯體態輕盈,體重也著實很輕,亞拉岡使勁一抬,便將他抬至頂上,剎時間,勒苟拉斯已經在約半空了。

  「哇啊──!」勒苟拉斯不由得抬頭看看週遭,樹木矮了一截,小草也離他有段距離,雙腳踏不著地,遠方穹蒼的金光好似看得較為清晰,一輪明月也離他更近了。「好好玩喔──!」他低頭朝亞拉岡笑著說。

  「看東西看得不一樣了吧!」亞拉岡仰面朝他笑道。看著他如孩童般純真的笑靨,頓時覺得心頭的重擔好似少了許多。

 勒苟拉斯……的確是個神奇得令人回首一顧的珍物……。

  「哇啊──!」勒苟拉斯笑得開懷,如花般燦爛。「我真的在飛了耶──!」他不禁揮舞雙手、擺動雙腿,清脆悅耳似銀鈴般的笑聲充斥在拂曉的空氣中,隨著風散佈到各地去。

  「咿呀!你、你別亂動……!我會不穩……!」勒苟拉斯玩得盡興可就苦了亞拉岡的手,他畢竟有重量。勒苟拉斯的動作越來越大,而他也更是舉步維艱,步履蹣跚更搖搖晃晃。亞拉岡面露苦色地向他示警,勒苟拉斯哪來的心情聽?動作完全沒有緩下的趨勢。亞拉岡雙手接近支撐不住而顫抖著。

  「勒苟拉斯,我說真的,別亂動──嗚哇啊!」語音未落,亞拉岡便拐了一下,上頭的勒苟拉斯也晃動一下。他試圖站穩腳步,卻仍因重心不穩,使得兩人摔成一團。

  「唉喲!」勒苟拉斯跌至亞拉岡的胸膛上,精靈敏銳的聽力察覺他沉穩的心跳中帶著不該有的狂野與促亂。他心一盪,紅霞無預警的浮上雙頰。

  「嗚喔……!勒苟拉斯,你沒事吧?」亞拉岡揉揉後腦,他腦袋硬的很,狠狠地撞上石頭也沒受傷。他微抬起頭問著勒苟拉斯。

  「沒事,謝謝你……。」勒苟拉斯的長髮掩去他泛紅的臉。他低頭欲起身,卻發現亞拉岡的手仍緊緊地摟著他的腰。他低聲地說:「……你心跳怎麼這麼快呀……?」

  「……為了你,當然得跳快點。」亞拉岡的神情不知是認真還是調侃,他定定地望著勒苟拉斯道。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說出這麼一句匪夷所思的話來。他只了解,他的心這麼說,於是他就這麼開口。

  「……啊?」勒苟拉斯不了解,但他的臉下意識的更紅了些。他微抬起頭,看著亞拉岡灰色卻澄澈明亮的瞳眸,欲分析出他剛那句話的語意。什麼意思……?

  「……好美……。」亞拉岡地眼簾映上勒苟拉斯柔和羞澀的臉龐。心中莫名湧出澎湃的情感,卻無法解釋是何種情感。接著,當他意識到時,他的手早已撫上勒苟拉斯的臉頰。如絲鍛般柔細滑嫩的觸感,刺激著他的感官,心神不由得一盪。這真的是男人嗎?他心中深刻明白,是的,勒苟拉斯是個男人,他的某些特質在在表現出他的性別,而某些特質則又彰顯出他柔美溫和似水的一面。這就是精靈嗎……?如此的令人驚艷……。

  「……你說……什麼?」勒苟拉斯的手觸著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的心跳震撼著他的感官神經。那心跳彷彿自己的一般,他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聲在耳畔大聲響著;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海浪震盪著所有的神經細胞。

  「我現在才發現……,一個男性精靈的表情,也可以美到這種程度……。」亞拉岡眼中的情感如浪濤般澎湃洶湧,他邊說邊將手在勒苟拉斯的臉上摩蹭,更進一步的撫弄他的耳葉和髮絲。

  「亞、亞拉岡……!住手……!」勒苟拉斯略顯慌張得盡力閃躲,聲音正微微顫抖著,「放手……!讓我起來……!」他掙扎著,但亞拉岡的手彷彿鐵箍一般,緊緊地箝制著他,令他無法脫逃。

  「對於你……,我怎麼捨得放手呢……。」亞拉岡緊摟著他的腰,抱著他緩緩起身,左手騰空出來輕挑他的下顎,兩人的距離已呈現曖昧的氣息。亞拉岡的嗓音因情感氾濫而低沉沙啞,他早已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如此舉動,說如此言語,他的身體彷彿被什麼控制了一般,不再依著自己的理智意識動作。

  「亞、亞拉岡……!住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勒苟拉斯額間泛出不安驚慌的汗珠,溫和的嗓音沉穩不再,只存在無窮的慌張驚恐,他瘦細的身軀不住顫抖著,他急急欲掙脫而出,卻也只是在亞拉岡手臂內扭動。「亞拉岡!」

  「我什麼也聽不見,親愛的精靈王子。」一對灰色的星眸充斥著熊熊烈火,在勒苟拉斯的海眸前烈焱巨猛燃燒著。他無法分析亞拉岡語中、目中所表現的是什麼,只是直覺覺得,這是一種極度強烈的震撼與危機。亞拉岡的語調不像調侃,反倒像是調戲……!

  「亞拉岡!我說住手!我說住手,聽見沒有!」勒苟拉斯心中的危機感竄升。他一定得逃離這裡,他不能夠沉淪下去!這會害了他!也會害了亞拉岡!他劇烈扭動著自己的身體,但依舊是白費工夫。他朝靠自己僅有不到十公分距離的亞拉岡大聲嘶喊:「亞拉岡!亞拉岡!!」

  亞拉岡恍若未聞,挑著他下頷的手象徵著強勢將他拉近自己。當他的唇要覆上勒苟拉斯時──

  「……我不是亞玟,愛斯泰爾。」勒苟拉斯以精靈語冷冷地說著。亞拉岡聞言猛地停下動作,浪漫與曖昧的分子瞬間煙消雲散。他怔怔地望著眼前好似冰山般的容顏。

  「愛斯泰爾,住手。」亞拉岡聞言心莫名一痛。勒苟拉斯從未以精靈語如此喚著自己,以如此陌生的口氣、如此冷淡的表情。

  「……勒苟拉斯,我──」亞拉岡急欲解釋,但卻又說不出什麼。因心中的不安與慚愧,他的手逐漸鬆落。而勒苟拉斯察覺如此情形,便猛地打下他的手,起身離開。用力之猛,連亞拉岡也順勢臥倒在地。

  「不用解釋。」勒苟拉斯毫無將亞拉岡拉起的意思。他猶若冰雪的眼眸直直望進亞拉岡帶著失措的瞳眸,淡淡地說著,「我想,你只是一時迷惘,把我當作你心中深愛的亞玟公主。」他的語氣毫無起伏,冷淡如寒冬的夜風,冷酷而無情。

  「不!勒苟拉斯!我沒有把你當作亞玟,我──」亞拉岡著急地起身,慌慌張張地朝勒苟拉斯解釋。

  「對!你是沒有把我當作亞玟,」勒苟拉斯硬生生打斷他的話。他先是看著河面,再轉向亞拉岡。依然冷言,「你只是把我認成是她。」

  「……勒苟拉斯……!」亞拉岡莫名感到心痛,極度地心痛!精靈的面無表情比他生氣或是怨恨更讓人心寒、心痛!他了解他是一時的衝動,欠缺考慮。但他寧可勒苟拉斯對他怒罵或是憤恨,他也不願意他如此面無表情,冷漠淡然地看著他,平板毫無起伏地和他說話。「……對不起……。」他完全不曉得他能說些什麼,只是垂頭,低幽地說。心中的慚疚與遺憾,不可名狀,但他感受到,唯一不存在的,就是後悔。

  「道歉?道歉做什麼?你沒有道歉的必要。」勒苟拉斯的語氣依舊冰冷。他朝亞拉岡一笑,但那笑容在亞拉岡眼中,彷彿一把利刃狠狠劃過他的心肉。多麼傷人的笑!他從未看過如此傷人至深至此的笑容!他的心又是狠狠一揪。「有意識、智慧的種族會覺得不安、徬徨、迷惘,是很正常的事。這也是你說的。」

  「……勒苟拉斯……!」亞拉岡極度受傷的神情對上勒苟拉斯的笑顏。溫和的語音卻無比冷漠、微笑的神態卻極度無情。他從未見過一個精靈流露出這種傷人的表情。他沉幽地說:「……那是我開導你的話,卻反倒被你用來諷刺我?」

  「這是不是諷刺,我想憑你的資歷和智慧,你可以推測。」勒苟拉斯對於他的誤解不露慍色。他輕挑起眉,依舊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反過來開導你,並解釋你方才衝動、愚昧且違反自然的行為。」

  「……我承認我真的未經考慮。」亞拉岡染上歉意色彩的雙瞳直盯著他,望他能從自己的眼中發覺歉意,並從勒苟拉斯的目中看見一絲絲的原諒與救贖。「但你剛才的話,只不過是在為我失常、失態的舉動尋找理由與藉口。」

  「那不然呢?你希望我怎麼做?」勒苟拉斯聞言反倒饒富興味地打量他,用著些許調侃的口氣反問,「你希望我憤怒地喝斥你、怨毒地埋恨你,還是應該因為你的不良舉動而傷心難過?為了你尚未得逞的行為遺憾怨嘆?或者……」

  「我應該覺得我這數年間錯看了人?」他頓了一下,繼續說著。「你覺得這是好選擇嗎?愛斯泰爾。」他唇角泛起一個不是微笑的微笑。

  「……我只希望你別用如此尖酸刻薄的傷人語氣與我說話,也別用如此冰冷淡漠的聲音叫著你從未用過的名字。」亞拉岡又垂下了頭,帶著受傷又愧疚的神情。

  「……我倒從未聽過做錯事──噢!是做不大對勁的事──的人能夠與人討價還價。」勒苟拉斯嚴厲地回話。他嘆了口氣,「不過,我想我的確是嚴厲了點。若因此而使你受傷的話,我為此道歉,亞拉岡。」

  亞拉岡聞言猛地抬起頭,錯愕地望著一臉笑意的勒苟拉斯。他覺得他先前冷碎的心又重新注入了一泓暖流。

  「……我從未想過,我必須得到你的寬容才能夠支持下去。」亞拉岡自嘲地嘆口氣。看了看河面,再看了看他,「你原諒我了嗎?親愛的勒苟拉斯。」

  「嘿!我可沒這麼說呢!」勒苟拉斯俏皮地笑了笑。之後恢復平日溫和柔順的語氣說:「我沒有原諒你,因為你的所作所為不需要原諒。我說過了,這只是你一時之間的迷惘,你只不過是將我誤認成了亞玟罷了。你是太過思念她了。」勒苟拉斯說這些話時,感到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動與遺憾。他無法了解。

  「……。」亞拉岡看出他堅持要將他之前的一切作為的原因歸於亞玟。亞拉岡心底明白並不是這個原因促使他這麼做,只是他也無法說明原因,故無法反駁勒苟拉斯所說的一切。

  「……總而言之,我得謝謝你的寬容。我以為我再也無法與你同此談話了。」亞拉岡舒口氣後笑道。再這麼介意下去也無濟於事,他只得釋懷,等待時間或是未來的一切事物來指引他、開導他,甚至於使他遺忘這一切。

  「精靈對於世界上的生物總是寄予寬容、憐憫與關愛。」勒苟拉斯見他恢復輕鬆,語調也就放開起來,「況且,你是我的好夥伴,是遠征對的領袖與精神指標。我相信你、依賴你、敬愛你、尊重你,又怎麼能夠只憑藉一件事,就將這些全然否定呢?我做不到的。」

  「呵呵,也就是說,我到現在才真正見識到何謂精靈的憐憫嗎?」亞拉岡調侃地一笑,雙手環胸,神態輕鬆而自然。

  「或許喔!」勒苟拉斯又俏皮地笑著說。

  兩人相視半晌,又笑了出來。開懷純真的笑聲,順著風、隨著水、伴著自然界的一切流動,輕緩地散佈到各處。

  「啊……一整個晚上就這麼過了。我都沒睡到覺,看你怎麼賠我!」勒苟拉斯看了看半明的天色,佯裝慍怒地朝亞拉岡責難著。

  「少來!精靈明明就少睡的!少跟我揩油!」亞拉岡曉得他是在開玩笑,便老實不客氣地回一句。

  「唉呀!什麼話!沒關係!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況且,在大好清晨我也不想跟你拌嘴了。」勒苟拉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邊看他的美好清晨景,邊重新紮起他的頭髮。

  「我也不想。」亞拉岡再一句調侃,惹得勒苟拉斯挑挑眉。他搓了一下手,「呼!有點冷呢!」遠方的風吹過了白頭帶雪的卡蘭拉斯山脈,清冽的河面也微泛冷光。

  「噢!你冷啊?精靈不大覺得冷。」勒苟拉斯關心地看了一下亞拉岡,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遠方。

  「是嗎?」亞拉岡一把拉過勒苟拉斯的手,白皙透明而毫無血色。他調侃地一笑道:「不冷?手冰成這樣還不冷!」他邊說邊呼了幾口熱氣在勒苟拉斯的手心,搓了又搓,就是要搓熱它。

  「精靈的體溫一向低嘛,你也知道啊。」勒苟拉斯看著他的動作,苦笑著。「別搓了,它等會又會冷的。」他想收回手,卻被亞拉岡緊緊攫住。

  「那麼,」亞拉岡瞬間斂起笑容,認真地說,「我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溫暖它,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愣了一會,而又瞬間恢復平靜。他笑著說:「別鬧了,亞拉岡。我們還得趕路呢。去叫其他人起來吧。」語畢,頭也不回地朝紮營區走去。而亞拉岡則是若有深意地凝視著他纖細勻稱的背影逐漸遠去。

  他看看自己方才抓著勒苟拉斯手的手,眼中波動一閃即逝。他感到心中莫名悸動揚了又揚,激昂而無法遏止。他回憶著他近乎瘋狂的舉動,和勒苟拉斯一貫的溫和笑容,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他用力地甩甩頭,自己說服自己說:「別傻了,亞拉岡。你只是迷惘,只是迷惘。」

  他走近河畔,看了看自己在水面的倒影,風兒掀起圈圈漣漪,使他此時悵惘又帶點憂鬱的俊朗臉龐模糊不清。

  看清事實吧,亞拉岡。亞玟才是你的真愛啊……。

  「他是個男人,是個男人。別鬧了,亞拉岡。」

  他理理情緒,理理衣裳,隨著早已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走去。

《月光》─中─

By心太Shinta

  月光猶如淚水一般 輕輕滑過你的臉頰

  在你的眼中 我彷彿看見了徬徨與悵惘

  我不明瞭 你 以及與你有關的一切

  我只明白 你 以及你的一切令我癡迷 神往

  對於你 越來越無法隱藏控制的情感 將我拉遠你的心

  而 你 卻只是 冷眼旁觀 事不關己

  你仍舊站在月光下 任憑月光灑上你的臉

  波羅莫死了。

  亞拉岡靜靜地看著仰躺在樹下,全身插滿黑羽箭的波羅莫,心中感傷,而又說不出感傷。

  輕輕嘆了口氣。就這麼短的時間內,失去了兩名同伴……。難道,這就是遠征隊成員的命運嗎?

  腦海中緩緩浮現出波羅莫在瑞文戴爾參加會議時,那氣勢非凡的王子神態。他的目中、心中、生命中,充滿著對於他祖國剛鐸的熱血與奉獻,他為了他的祖國奉獻了他的全部。

  而最後,他仍舊勇敢地與自己承認,他欲奪取魔戒的事實。

  亞拉岡不明白,征途中,波羅莫看著自己的眼神總是帶著幾分敵意,但又為何對自己坦承他心中最深沉的秘密呢?

  他覺得有些許遺憾,居然在波羅莫的死前,才得到他全然的信任。他想,或許,波羅莫也是抱著這種遺憾與惆悵離開吧……。

  亞拉岡凝神看了看波羅莫逐漸冰冷而那剛毅氣質仍無法消失的雄偉身軀,心中泛起莫名的敬意。

  或許……,你才是真正的勇士吧……。

  反觀自己,我總是以各種的理由逃避自己是埃西鐸的子孫這件事……。

  夜晚的夢裡,總是浮現埃西鐸搶奪魔戒,而終受誘惑的這個惡夢……。

  不願面對、不敢面對……那遠古埃西鐸的詛咒……。

  有時候,承認自己軟弱、錯誤,坦承自己心底的秘密,是需要勇氣的。

  亞拉岡視線緩緩朝上移動,凝視著波羅莫隱含著剛烈英勇的雙目,而如今,它已不會再睜開了。

  波羅莫的眉心顰蹙著,或許訴說著他已無法如願回到祖國效忠的遺憾,抑或是猛然發覺自己竟被誘惑的這件謬誤與羞恥。

  亞拉岡的心中希望著他祇不過是睡著了而已,隨時有可能再度醒來,再度與他們同甘共苦、奮勇殺敵,或是嬉笑遊戲……,他們之間,還有太多太多的誤會與芥蒂沒有化解;還有太多太多的心結與爭執沒有冰釋……,而他,亞拉岡,就這麼讓他離開剛鐸、離開中土、離開他的眼中。

  波羅莫的面容尚稱安詳,彷彿只是睡著了一樣。只是,插滿他身體的箭矢在在提醒亞拉岡,他早已死去。

  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波羅莫的遺體上,好似在期盼、等待些什麼,不願離開……。

  他用盡他所有的心力將波羅莫的身影硬是刻在腦中、心中,因為,這次的別離,波羅莫將永遠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勒茍拉斯和金靂兩人只得默默地佇立他的後方哀悼著。他們倆人都很清楚,亞拉岡和波羅莫之間,有著什麼物質,是他倆無法介入的。

  最後的這個時刻,就這麼靜靜度過吧。時間也宛若停止了一般,靜地讓人無法思考,徒留哀傷。

  勒茍拉斯抬頭望著亞拉岡寬闊的背影,不曉得是樹蔭的關係還是什麼,他總覺得亞拉岡的背上有著一股深沉而濃密的陰影,黯淡無光。

  亞拉岡遠遠地站在他的面前,但,勒茍拉斯頓時感受到,他的身影變得好沉重、好沉重,彷彿是一名年邁將亡的佝僂老人,背負著許許多多有形無形的壓力……。

  勒茍拉斯心裡掙扎了一會,咬著下唇,垂頭,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亞拉岡,我曉得你很難過……,」半晌,勒茍拉斯為難地開口。輕柔而低沉地說,「但是,我們不能在這裡裹足不前,前方還有我們應該要走的路。」

  

  金靂點點頭。他感激精靈能夠為他說出他心中的話,他自己也曉得矮人直腸子的個性在這裡很不適用。

 

  「我知道……」亞拉岡頭也不回地說著,「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句話,細微得快聽不見。低沉而帶著感傷的聲音,彷彿是在抱怨,也彷彿是無奈……。

  「我們為波羅莫做點什麼吧。」亞拉岡回頭對著勒茍拉斯和金靂,「我們得對死者表示敬意。」語畢,他抬起波羅莫高大壯碩的身軀,兀自朝小舟的地方走去。

  「嗯……。」勒茍拉斯虛應一聲,望著亞拉岡沉重的背影。

 

  最後,他們決定用精靈小舟將波羅莫送至拉洛斯瀑布,並希望著,它能載著波羅莫,和他那雄渾豪邁的英魂回到剛鐸。

  亞拉岡看著小舟越行越遠,腦中努力地回想他與波羅莫所經歷過的一切,但總是在腦中浮現出什麼,記起什麼時,又瞬間消逝、忘卻。於是,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著載著波羅莫的小舟逐漸湮沒在盡頭的拉洛斯瀑布裡。

  這艘船,勢必不會再回頭了……。

  再見了,勇士波羅莫……。

  心中充滿無比的哀傷。他深刻明白,這趟旅程勢必有傷害、有犧牲,但他也曉得,遠征隊的成員不是來赴死的啊!

  剎那之間,他們失去了波羅莫,同時,也丟了梅里和皮聘,而魔戒持有者佛羅多與山姆更是不知去向!亞拉岡心中忿忿非常,他氣自己怎麼如此無能!代替甘道夫做遠征隊首領做成這樣!

  在他的眼前,瞬間失去了這麼多的東西,那,他下一瞬還要再失去些什麼?還能再失去些什麼?而他現在還擁有些什麼?

  ……亞玟……。

  他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他深愛著的美麗身影。從以前都記得,也不曾忘卻的摯愛。

  總是如此的,在她的懷裡,他可以很自由地呼吸、自由地傾吐些他不願其他人知曉的秘密;在她的眼中,看到的總是最完整、最完美的自己;在她的心中,總是留給他一個最特別的位置,也總是給了他最多的溫柔、最多的體貼與關愛。

  他總是看見亞玟的眼中存在獨獨予他的關懷與寬容,看見了亞玟,就有了好似回到家的感覺……。

  她給自己的感受,像家、像母親、像春風……,像是寒冬裡溫煦的陽光,也像是汪洋大海中指引人心的燈塔。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刻幫助他,給他溫暖……。

  但,為何她總是不在自己身邊?

  他深刻明白現在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候,他知道他必須毫無遲疑地在梅里與皮聘的生死,以及佛羅多、山姆與魔戒的存亡之間作出抉擇,他知道他現在必須一肩擔起所有甘道夫無法承擔的責任,以及他也應該為他所做的所有錯誤決定負責。但是,思緒一旦浮上心頭,再讓它沉入心底,談何容易?

  他緊握在胸前垂掛搖晃的暮星。亞玟總是說,看到了暮星,就像是看見了她一般。只是,在亞拉岡真正無力而需要懷抱的時候,她也總是不在身邊。

  他知道亞玟不能總是陪著他,他也知道亞玟有她自己的苦衷與原因,他更知道……。他知道一切一切亞玟不會時常在他身邊的理由,但卻仍是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存在著這個疑問,而也終究得不到解答。

  當他需要的時候,亞玟總不在身邊,而──

  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肩。亞拉岡驀然回首。

  「……勒茍拉斯……!」

  亞拉岡怔怔地看著勒茍拉斯,他發覺,勒茍拉斯的眼中飽含著哀傷、憐憫、同情以及感同身受。

  勒茍拉斯也只是這麼看著他,默默不語,因為他明白,亞拉岡能夠從他的眼中讀出訊息。

  亞拉岡看著他一會,點點頭,投以微笑。說的也是……,並不是只有自己在悲傷難過啊……。

  勒茍拉斯看著微笑的亞拉岡,他也笑了。沒錯,你所感受的一切……,我們都感受得到……。

 

  你不需要獨自面對一切。

  即使全世界沒有人站在你這邊,也請你記得,還有我。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絕對會永遠支持著你的……。

  亞拉岡又是一愣,而後以精靈語和勒茍拉斯說了些什麼。勒茍拉斯一笑。

  「……欸!我說你們!」金靂在一旁看得糊塗,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什麼也告訴我嘛!我最受不了悄悄話了!」這兩個人總是這麼旁若無人地熱烈交談……。存心不把我這矮人當人啊?

  「想知道啊?」勒茍拉斯低頭調皮地眨眨眼,笑著說,「自己猜囉∼」語畢,朝亞拉岡眨個眼。

  「唉呀!可惡的瘋精靈!當心我削掉你的頭髮告訴你。」金靂作勢舉舉他的戰斧,低吼著。

  「蠢矮人,我好怕喔!」勒茍拉斯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笑著說,順便撩了撩他柔細的金色長髮。

  「勒茍拉斯!你……可惡啊你!」金靂邊吼邊揮舞著斧頭衝向勒茍拉斯,而勒茍拉斯則是輕盈地連跑帶跳輕鬆躲過。

  「呵呵,打不到∼」勒茍拉斯回身朝金靂做個鬼臉。此舉令金靂更是咬牙切齒。啊啊……這個可惡至極的精靈!真是氣死我了!要是我有生之年沒法子給這精靈一點教訓,我就不叫金靂!!

  「好了!你們,住手。」亞拉岡嘆口氣,敲了一下勒茍拉斯和金靂的頭說:「你們啊……真是有夠孩子氣的……。」

  聞言,勒茍拉斯倒沒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而金靂可就沒那麼容易打發了。

  「你說我孩子氣?」金靂挑眉,又舉了舉他的戰斧。「我會拿著我的斧頭跟你解釋我是不是孩子氣,亞拉岡。」一個年僅四十幾歲的人類說我這個一百多歲的矮人孩子氣?

  「噢!別、別這樣……!」亞拉岡聞言節節敗退,雙手半舉著,「我早已見識過矮人金靂戰斧的威力了,不需要再表演一次。」他冒著冷汗說。拜託……金靂戰斧一出手,我再怎麼厲害,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勒茍拉斯見狀,則是在一旁低聲竊笑。

  「算你識相!饒了你了。」金靂放下了斧頭,神氣地說。

  「喔……那可真是謝謝您的高抬貴手了啊!」亞拉岡偏個頭,面露調侃地說。

  「那當然!」金靂哼了一聲道。

  「真是……。」亞拉岡苦笑一會,斂起笑容道:「那我們……」

  「我們得選擇是去追被半獸人抓走的梅里和皮聘,或是去幫助佛羅多和山姆毀滅魔戒。」勒茍拉斯認真地接下去說。

  「等等,讓我想想。」亞拉岡垂頭開始沉思,過了半晌,他抬起頭來說:「我們去追梅里和皮聘,畢竟毀滅魔戒的旅途人多了也沒有用,反倒增加了被發現的危險。而半獸人可能對他們做些不利的事,我們得去救出他們脫離苦痛。」

  「沒錯,我一想到他們兩人就這麼落入危機之中,可能性命不全,我就覺得悲痛萬分。」勒茍拉斯垂頭沉痛地說。

  「哈!走吧!我們能幹掉他們!」金靂興奮地揮舞著他的戰斧,自信且神氣地說。

  「嗯!沒錯!我們得解救他們!丟掉行李,我們日夜兼程趕路!」亞拉岡點點頭,面容堅毅而充滿王者之風。「行動吧!三位戰士!」

  於是,他們為了追趕上擄走兩個哈比人的半獸人軍團,而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地瘋狂趕路。他們連續趕了三天三夜,沒食物、沒水、沒休息,就是唯恐失去任何一個能夠救回兩個哈比人的珍貴時機。

  不能停!沒到體力完全透支;沒到我倒下無法再站起;沒到我救到了他們……我絕對不能停下腳步!亞拉岡在心中暗自堅定了信念。

  但,心有餘時而總是力不足,在草原遇上了伊歐墨後的幾個鐘頭,他們仍是在法貢森林的外圍停下紮營。

這次的休息,委實是因為亞拉岡和金靂真的無法再支撐下去,而勒茍拉斯也體諒地聽從了亞拉岡的建議。

夜晚──

  精靈的體力一向過人非凡,他們甚至不睡覺都能夠保持精力充沛。勒茍拉斯看了看正在休息的兩人,輕嘆了口氣,走到一棵樹下坐著。

  果然又是自己守夜了……。他又看了看躺著動也不動的亞拉岡和金靂,苦笑了一下。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矮人本來就不擅長長途跋涉,而縱使亞拉岡是個千錘百鍊的遊俠,經過這三天不眠不休的趕路,體力也早已耗盡了……。勒茍拉斯聽到了金靂象徵著熟睡又粗又低的鼾聲,微微一笑。他頓時有點慶幸自己是個精靈這件事,要是全部都睡倒了,那半獸人就可不費吹灰之力地殲滅他們。

  矮人長長的鬍鬚在呼聲底下一揚一揚的,勒茍拉斯見狀,輕聲笑了笑。這真是傑作,平時看他倒有點毛毛躁躁的樣子,睡著了卻也有幾分俏皮可愛的模樣……。

  「好好睡吧!」勒茍拉斯低聲柔柔地說,轉頭看著天空。

  「……都是烏雲,看不見月亮……。」穹蒼彷彿是潑了墨水一般,黑不見底。一片無垠的黑暗好似是希望的消弭,他頓覺,此時籠罩著大地的,叫做絕望。黑得如此深沉、幽邃而鬼魅。他從未見過如此令人顫慄的天色,宛如將全身上下的希望、勇氣全部帶走了一般。遠遠的,能隱約看見一道紅色的光芒閃入天際,他又是一震。黑暗的力量以成長到如此巨大令他無法想像,而越是察覺到黑暗的擴張,也越是擔心那些哈比人的安危。

  「……天色令人心難安……好邪惡……好厭惡的感覺……。」勒茍拉斯眉心輕攏,低聲道。

  他輕輕嘆了口氣。再怎麼擔心也沒用啊,他們一定得休息的……。只是……!他對的他們倆人露出一抹難解的神色,不是責怪,也不是失望,反倒好像是恐懼……。

  他恐懼,再慢這麼一刻,他又要再失去兩個同伴。

  我不要……我不要!

  我連波羅莫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他就這麼走了,我不要再承受一次,我不要!

  他緊咬下唇,狠狠地回過頭。

  如果……

  如果我更有能力就好了……。

  如果我更有能力,甘道夫也不會就這麼死在摩瑞亞的炎魔手下……;如果我更有能力,我也不會在見不到波羅莫最後一面就讓他死去的情況下讓他就這麼離開……;如果我更有能力,也不會讓半獸人就這麼抓走梅里和皮聘,導致我們現在必須日夜兼程追趕的結果……!

  都是我……都是我!!

  勒茍拉斯抱緊雙肩,他削瘦的肩此時微微顫抖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無比的無助又無力。

  我──

  ──或許精靈的不老不死的確能讓他們面對別人死亡時茫然,但那絕對不是面對時的藉口,勒苟拉斯。─

  ──你如果真的想找藉口、想逃避,那我也無話可說。──

  ──我只是擔心你,吾友勒苟拉斯。──

  ──……用來了解你。──

  ──因為……你比任何一個人都善於隱藏,善於逃避。──

  ──這也不代表你必須堅強,必須獨自面對一切。──

  ──因為你的時間行進地是如此的緩慢而近乎停滯,所以你的徬徨、迷惘也是如此地停滯在你的心中,恍若未覺。──

  ──如今,是你該面對它,解決它的時候了。──

  

  ──你的臉上、心上蒙上了一層哀傷的陰影,親愛的勒苟拉斯。──

  ──你不能夠逃避,不能夠隱藏。──

  ──你不能……你不能……。──

  腦中忽然閃過這些話語,這些在那滿月的夜晚,亞拉岡在他身邊說過的話……。

  停不下來……從那天開始,這些話就一直在我的耳畔徘徊不去……也更在我的心上縈繞著……。

  我的思緒蒙上了一層他的聲音,我快變得無法思考了……!

  低沉,而又極富磁性,充滿感情的嗓音……。

  而──

  ──……為了你,當然得跳快點。──

  ──……好美……。──

  ──我現在才發現……,一個男性精靈的表情,也可以美到這種程度……。──

  ──對於你……,我怎麼捨得放手呢……。──

  ──我什麼也聽不見,親愛的精靈王子。──

  ──不!勒苟拉斯!我沒有把你當作亞玟……──

  ──那麼,我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溫暖它,勒苟拉斯。──

  ──為了你……。──

  勒茍拉斯一震,當夜亞拉岡的舉動又歷歷在目地浮現眼前。他不禁緊抱一下身子,寒意自心底緩緩升起。

  過了那晚,他不斷地在腦中想著亞拉岡所作所為的意義何在,但總理不出頭緒。

  他不明白,已經擁有了美麗暮星的男子,為何會對他有這種曖昧的感覺。

  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想開口問,但每當一望見那清澈明亮的灰色瞳眸時,他又卻步。

  他怕得到的,的確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答案。他不願面對,不敢面對……。

  亞拉岡在他的耳邊,一字一句的話隨著熱氣傾吐至自己的耳內,一次又一次。

  他很想偷偷地忘掉,忘掉那段不屬於他的記憶,但一旦夜晚降臨,萬籟俱寂之時,他會又再度想起。

  「……亞拉岡……。」勒茍拉斯垂頭,長長的頭髮遮掩去他的面容,看不見他的表情。他低幽地喚著。

  不明白、不願明白、不敢明白,心中那莫名的悸動,究竟是──

  亞拉岡躺在樹下,兩眼睜地大大的,彷彿在瞪著什麼。

  疲累了數天的身軀,應是沾枕即眠的,但不知為何,一躺下來,卻毫無睡意。

  白天趕路所無法思考的事,如今如浪濤般洶湧而至,片片段段地浮現在腦海,腦中一片混亂。

  最讓他不安的是,亞玟和勒苟拉斯的身影與面容總是不斷交錯地出現。

  閉上眼,欲擺脫這些擾人的影像,卻也只是讓它們更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翻過身去,再閉上眼。該死!又更清晰了!這回還多了他們的聲音!狠狠地睜開,此時的他,完全沒了睡覺的念頭。

  唉!算了!起來吧!他嘆口氣,輕緩地起身,深怕驚醒了身旁鼾聲大得嚇人的矮人。

  立時,他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啊……是勒苟拉斯,他又在唱歌了。亞拉岡微微一笑,想著。

  

  勒苟拉斯的歌聲,像是在低語;像是在傾訴,像是春風拂過草原,也像是暖陽照耀大地。輕輕的、柔柔的,低沉但是溫和的聲音彷彿是母親的手撫過傷痛,連淚水也帶走了一般。

  亞拉岡驚愕地佇立樹後,細細品味著眼前美麗精靈的悅耳歌聲。

  他早失了魂,更失了神……。

  逐漸,勒苟拉斯的身邊多了許多小動物。鳥兒振著短翅啪啪飛來,輕輕落在他的肩頭,蝴蝶隨著歌聲翩翩起舞,而蜻蜓則是有些遲鈍地和著,白兔和松鼠小步小步地輕躍至他腳邊,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窩著、趴著,而他們的馬則是在兩邊用頭輕蹭著勒苟拉斯的臉。

  亞拉岡無法將目光移開,抑或是,他不願意移開……。

  他捨不得移開,他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他,他的視線無法離開這個美麗的身影,連一瞬也不行……。

  此時的他,勒苟拉斯,美得像幅畫,卻又如此的自然、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

  「呵呵,多了好多朋友喔。」勒苟拉斯用細長的指頭撐著鳥兒,牠正在嚶嚶聲啼著。他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突然震入亞拉岡耳內,他頓時覺得,這是他所聽過最美的笑聲了。勒苟拉斯轉過頭朝著亞拉岡藏身的大樹,笑著說:「你也來吧,我的好友,亞拉岡。」

  亞拉岡一驚,之後微微一笑,緩步至精靈的身邊坐下。「你果然發現我了,精靈的敏銳的確不容小覷。」

  「那當然囉,要不然,金靂怎麼會睡成這副德性呢?」勒苟拉斯笑著指了指睡姿不甚優雅,口水流得滿地的金靂說道。

  「是這個原因嗎?他累得快死了,這才是重點吧。」亞拉岡偏個頭,投以狐疑而調侃的目光。

  「唉呀……你就讓我高興一下嘛。」勒苟拉斯不禁埋怨著。「畢竟……,能得到矮人族的信任,對精靈來說,是相當特別且光榮的事。」他又看了看金靂,笑道。

  「說的也是。」亞拉岡笑了笑。他明白,號稱早已決裂的精靈和矮人,在他們倆人的身上,看到了友誼的復甦。他深信,這兩人已成為了極好的朋友。

  「怎麼了?怎麼不睡呢?」勒苟拉斯回頭,微笑著問,「當初還是你自己說累了一定得休息的呢。」笑容中帶著一點調侃。

  「……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嘛。我哪有什麼辦法。」亞拉岡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誰知道在趕路時就累得半死,無時無刻不在等著休息,而等到可以休息的時候卻又精神百倍。」

  「呵呵,看來你的身體存心跟你作對呢。」勒苟拉斯輕笑幾聲。「那麼,你就陪我吧,也陪陪這些小小朋友們。親愛的亞拉岡。」他將指頭上的鳥兒揚向亞拉岡,而牠也就順勢停在亞拉岡的肩膀上。

  「哦?看來我想拒絕也不行囉?是這樣子嗎?」亞拉岡說話的同時,勒苟拉斯將窩在他身邊的小動物們輕輕趕向他。小白兔和松鼠抬頭,圓睜著眼看了看勒苟拉斯,再看看亞拉岡,小步躍向亞拉岡,換窩在他的腳邊。亞拉岡低頭看了看他身邊的動物們,苦笑著說:「牠們真的不想讓我離開呢,是嗎?親愛的勒苟拉斯。」他朝勒苟拉斯投以調侃的目光。

  「看樣子,真的是這麼回事呢,亞拉岡。」勒苟拉斯輕聲笑著。清脆悅耳的笑聲又再度如音樂般傳入亞拉岡的耳中。勒苟拉斯以修長白皙的指頭逗著白兔,牠不斷地以額頭膩著勒苟拉斯的手指。他抬頭望著亞拉岡,笑著說:「牠們很喜歡你呢,你瞧!」一隻松鼠一蹦躍上了亞拉岡的膝蓋,牠沿著腿一路往上跑,一躍而上他的胸口,卻因自己抓不穩而險些摔下來,幸好亞拉岡及時接住牠。

  「呼!好險啊!差點就摔下去了。」亞拉岡舒口氣。他捧起小松鼠,鼻尖頂著鼻尖,以略帶威脅的口吻道:「小松鼠,別亂跑唷∼誰曉得你等會會摔在哪兒啊──哎喲!」語句未畢,松鼠就嚇得跳出他的掌握,竄逃至勒苟拉斯的股邊。

  「唉呀……你嚇到牠了啦……。」勒苟拉斯略帶同情與埋怨地道。他朝松鼠伸出掌心,輕聲說了一些精靈語,松鼠有些膽怯地抬頭看了看,而後聽話地步入他的掌心。勒苟拉斯將牠捧起,用另一隻手輕輕撫著牠,彷彿是母親在安慰著她受驚的孩子。他柔柔地說:「乖,小松鼠,別怕別怕,乖喔……。」說著撫著,松鼠竟在他的手裡睡著了。勒苟拉斯笑了笑。

  「呵呵,好可愛喔。」

  「你也很可愛啊。」亞拉岡笑著說。

  「唉呀……你又來了,你總把我當成孩子。」勒苟拉斯嘟著嘴說,「人家的年紀可比你大上好幾十倍呢!」

  「但你也比我多出好幾十倍的純真,勒苟拉斯。」亞拉岡斂起笑容,認真地說,「我說真的,勒苟拉斯,不要懷疑,我是真心的。」

  「我……!」勒苟拉斯深深望進那對深邃又澄澈的眸子,那天晚上的情景又清晰浮現在腦海。他猛地一驚。

  「亞、亞拉岡,別開玩笑了,真的。」勒苟拉斯想找些方法阻止這場對話的進行,但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然而,在他所無法探知的心底,也微微希望著這場談話能持續不斷……。他想聽見,亞拉岡心中的話……。

  「我沒開玩笑,為什麼你總是認為我在開玩笑?」亞拉岡微微高起的聲音嚇走了他肩頭上的鳥,和其他依偎在他身邊的小動物們。他無視於動物的竄逃,只是定定地望著有些驚慌、徬徨的勒苟拉斯。「我對你的一切都是認真的,我的勒苟拉斯。」他的心裡好似有著什麼呼喊著要出來,壓抑好久而又無法宣洩的情感就要爆發,即使亞拉岡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也沒勇氣窺探。

  在他胸前搖晃的暮星,總是在在提醒他,他心有所屬。

  只是──

  「我不是你的,亞拉岡。」勒苟拉斯正色道,「我不屬於你,我只屬於我自己,屬於幽暗密林,屬於大自然。」心跳莫名加速加劇,澎湃的情感好似浪潮陣陣拍打著自己的理智。那究竟是什麼,答案好似呼之欲出……!

  不行!他不能!他不能啊!

  對於眼前的男人,他只能有敬愛,有欽佩,有友情,他不能抱持著多餘的情感!不能!!

  他不能抱持著其他多餘的情感面對眼前這個心早有所屬的男人!他不能!!

  他不能……,不能……,他……!

  「勒苟拉斯,我──」

  「走吧,破曉了,我們得速速趕路。」不給他任何的解釋機會,勒苟拉斯起身,背對著他,冷冷地說,「你一宿沒睡,路上可別抱怨累啊。」語畢,頭也不回地朝紮營區走去──如同那天晚上。

  「嗯……。」亞拉岡虛應一聲,任那早已在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身影消失在他眼簾中。

  或許……他的心,早已屬於那非原本所屬於的人……,只是他不曉得,他感覺不到……。

  因為年輕的誓約,導致他如今被限制住、箝制住……,逼迫他目光不得再看向別人……。

  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種下的孽因啊……。

  「……勒苟拉斯……!」

  我想……,我──

  隔天,他們隨著戰場的跡象追蹤至法貢森林內,而巧遇甘道夫。

  眾人對於甘道夫他死而復活的事抱持著極大的驚訝與懷疑,但事實攤在眼前,又無法不相信。

  而甘道夫告訴他們一項極意外的消息──洛汗隨即開戰了,他們必須迅速趕往洛汗的伊多拉斯城去協助。他們便策馬在原野上急速衝刺,希望不錯過任何一個致勝良機。

  抵達伊多拉斯的梅杜西殿後,甘道夫解決了當地薩魯曼控制驃騎王──希優頓,以及葛力馬巧言盡獻讒言的問題,而使希優頓恢復了以往的莊嚴偉大與驃騎王雄渾的氣勢。

  最後,在甘道夫與亞拉岡的建議,與希優頓的決定下,他們撤空了伊多拉斯城,全部退往聖盔谷。路途上,落魄而逃的葛力馬巧言則是回到他主子薩魯曼的身邊,將他們朝聖盔谷前進的消息透露給他,而──

  「他是斥侯!」勒苟拉斯迅速解決一個半獸人,朝向他而來的亞拉岡喊道。亞拉岡點點頭,回頭朝人們大喊:「狼騎士!我們受到攻擊了!」語音未落,人民便發出陣陣恐慌之音。

  亞拉岡驅馬上陣,在激戰中,座狼的吼聲與人類的殺敵聲此起彼落,洛汗的軍人戰士們,常是一劍令敵人倒地,卻又在下一劍時喪命。

  狼騎士的攻勢越演越烈,狼的速度戰馬望塵莫及,而半獸人、強獸人的數目也是他們所無法預測之多。

  刀光劍影所交織的是一片血海,戰場上,沒有遲疑、沒有猶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亞拉岡又一劍取走半獸人的命,並解救了金靂第三次的死亡危機。他心裡鬆口氣。遠方的勒苟拉斯仍是百步穿楊,半獸人的狼與刀沾不著他半片衣襟,便命喪箭下。

  下一瞬,亞拉岡被座狼撞下馬,而駕著狼的半獸人霎時躍上前,他憑著敏捷的身手騎上狼背,並將半獸人擊倒摔至地面。

  但他自己,卻被狼的韁繩緊緊纏住左手,無法掙脫。

  眼看懸崖就在眼前了,亞拉岡他──

  「亞拉岡!」令一個半獸人再也起不來之後,勒苟拉斯四處張望尋視著亞拉岡那高大精碩的身影。金靂則是在一旁跟著喚喊他的名。

  在鄰近懸崖邊的草地上,發現了一名垂死的半獸人,身受重傷,使得他不斷地咳出血來。

  而自他的口中,得知一個出人意表的訊息──

  「他死了。」

  聞言,勒苟拉斯瞪大了雙眼,他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半獸人如此平靜地道出他無法承受的答案,勒苟拉斯雙手緊掐他的衣領,狠狠地說:「你說謊!」不可能!亞拉岡不會這麼簡單就死的!他不會的!!

  該半獸人則是幾聲得意的笑聲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在他的手心,他看見了一個他不該看見的東西──

  

  「……暮星……!」潔淨的寶石就這麼躺在半獸人污穢的掌中,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拾起。

  亞拉岡不會隨意地將暮星留下的!他連戰鬥時都還掛在身上!

  難道,他真的……!?

  驚愕地看著手中的暮星。他非常深刻的了解亞拉岡有多重視它,他絕不會如此隨便地讓一個半獸人持有它。而越是深刻地了解,也越是接近他不願接受的悲劇。

  他起身,快步步向懸崖邊。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不會的!!

  

  每一步,都如此的接近他不願相信的事實;每一步,都如此連接著他不願靠近的悲傷。

  他已抵達懸崖邊。

  亞拉岡……亞拉岡!亞拉岡!!

  勒苟拉斯垂頭向下看,湍急的流水與尖銳的巨岩,在在顯示出墜落便無可能生還的事實。

聲聲是震入人心的呼喊;句句是出自肺腑的話語。

  「……亞拉岡……。」

  狂風不溫柔地拂過他細緻的臉龐,斗篷在風中輕輕舞著,頭髮也微微被風給弄亂了。但,他又怎麼在意呢?

  他真正在意的,已然消逝無蹤……。

  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是這種結果……,就應該讓他在法貢森林將想說的話說完,想解釋的事情解釋清楚……。

  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是這種結果,就應該在他猶豫之前,就先採取行動……。

  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是這種結果,就應該在他追上狼騎士之前,就替他殺了那個敵人……。

  如果──

  有太多的『如果』,也太多的遺憾。在他們倆個人之間,有太多的迷惘與徬徨沒有明朗,也有太多的情感還有待表達……。

但,還沒有時間仔細思索,他已經讓亞拉岡帶著這樣的遺憾,離開……。

  是我……

  是我……是我心中難以克服的恐懼、不安、徬徨與迷惘害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如此無能?為什麼我總是讓人們就這麼在我的生命中消失?為什麼總是在我想要掌握住什麼之前,那些東西就悄悄地從我的指間溜走?為什麼──

  太多的疑問,沒有人能夠回答他,他自己也不能。只有風還在呼呼地吹著,心在風中毫無目標地擺盪著。

  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會悲傷遺憾;總是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他見過無數次諸如此類的戲碼,但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如此陷入彀中。他苦笑。

  或許,在他感到心中對於那個男人的感情變質之前,他就已將人類置入心中最特別的位置了……。

  只是他在逃避,他在隱瞞,他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接受,不願意相信……。

  要是時光能重來一次,也許他就會採取不一樣的行動吧……。

  他會懂得掌握,懂得接受,懂得承認,懂得相信……。

  什麼都能夠騙得了人,騙得了自己,但心卻絕對無法隱藏。

  也許,在他們初次邂逅之時,就以種下如此的情愫了……。

  自己卻仍在欺騙自己,那只是敬愛,只是欽佩,只是友情……。

  即使不會是圓滿的結局;即使不會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但……

  只要他過得幸福……,自己犧牲又有何妨呢……。

  為什麼要逃避?為什麼要隱藏?又為什麼要欺瞞?……

  如果,他當初不逃避、不隱藏、不欺瞞……那結局是否會跟著改變……?

  只要他承認,他對於那人的情感,是絕對的在乎,絕對的重視……!

  結局……或許,仍舊是變數吧……。

  只要……自己……!

  「……亞拉岡……!」佇立崖邊的精靈不自覺地哽咽。

  亞拉岡……!

  回來……亞拉岡……。

  只要你回來……,我願意坦承……

  坦承那連我自己都在逃避的──

  最刻骨銘心、最深沉的感情……。

  亞拉岡大難不死,這是令所有人震驚的消息。

  當然,包含勒苟拉斯。

  金靂直腸子的個性此時表露無遺。他撲向亞拉岡的懷中,大聲哭喊著。

  亞拉岡問了金靂國王的位置,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去。

路途上──

  他思索著他隨著水流擱淺在礫攤上的事,他著實覺得莫名其妙。

  第一, 他的暮星不見了,他居然一點失落、傷心的感覺也沒有,好像只是丟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東西的感覺。

  第二, 他昏迷期間,有類似作夢的情形發生,但是──

  「……怎麼會不是夢到亞玟呢?……」亞拉岡搔搔頭,百思不得其解,更努力憶起他夢裡所見那抹模糊、朦朧不清,卻仍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美麗的身影……。我的摯愛應該是亞玟才對啊……慢著!『應該』!?

  「為什麼我覺得是『應該』呢!?」亞拉岡猛然在樓梯上停下,沉思著。

 

  他努力地回憶著他年輕時,長駐於心中的那抹美麗、睿智而又脫俗的身影。出人意料之外的,亞玟在他腦中的影像模糊至無法辨認。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無法回答。

  那……引起我心中無比悸動的,是誰呢?……

  那……吸引我目光的伊人,又會是誰呢?……

  他垂頭邁步繼續走著,直到他發現有個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頭定神一看──

  「……勒苟……拉……斯……?」

  他以無比錯愕的神情望著眼前溫柔笑意盈盈的人。

  他驚覺,在他夢中出現的身影,與眼前的人緩緩重疊在一起……!

  當亞拉岡還在詫異著他心意的改變時,勒苟拉斯以溫和的精靈語說著:「你遲到了。」

  亞拉岡又是訝異地望著他,並渴求著答案。

  但勒苟拉斯沒有理會他希望得到答案的目光,開始細細打量著亞拉岡,半晌,他微皺這眉,輕聲道:「你看起來好慘。」

  亞拉岡愣了一會,咧嘴而笑。他拍拍勒苟拉斯的肩,赫然發現,他瘦了一圈。他心裡莫名地一陣絞痛。

  勒苟拉斯伸手,在亞拉岡掌心放了一個東西。

  ……暮星……!

  他驚訝地昂首看著勒苟拉斯,瞪得杏圓的雙眸,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不再看見徬徨、不安與迷惘……

  他看見了他前所未見的深情……!

  那他又怎麼會將暮星拾起還給他!?

  這是一件多麼自殘的事啊……!

  勒苟拉斯……,你……!

  而他,勒苟拉斯,仍是以一臉柔柔的笑容望著詫異的亞拉岡。

  他覺得,心中所泛出的滋味,既苦又甜。

  再見到亞拉岡,他心中是無比欣喜的。

  他不在乎在亞拉岡心中停駐的是哪一抹身影。

  他堅信著,只要亞拉岡在身邊,他能夠跨越一切徬徨、迷惘與哀傷……。

  只要他過得幸福、過得快樂……,落的心碎至死又何妨……。

  亞拉岡看著如此義無反顧、決不後悔的勒苟拉斯。

  他覺心中某樣東西猛然碎落,而又有某樣東西起而代之。

  亞拉岡仍怔怔看著他。

  他終於曉得,心中那起而代之的,究竟為何。

 

  「勒苟拉斯,」亞拉岡將暮星置入衣袋中,認真地對勒苟拉斯說,「勒苟拉斯,我想,我──」

  「你不是要去找國王嗎?戰事誤不得的。」勒苟拉斯沒給他機會說完,他微笑著打斷。

  「勒苟拉──」亞拉岡急急欲表心中的情感,他焦急又渴望的神情一覽無遺。

  「以後會給你機會說的,去吧。」勒苟拉斯以柔和的精靈語再度打斷。

  「……好吧。」亞拉岡心中暗想:他這一生注定要栽在精靈的手裡了……。他嘆口氣,同樣以精靈語回道:「好吧,我聽你的,勒苟拉斯。」

  勒苟拉斯但笑不語。

  因為他知道,這次的承諾,他絕對會實現。

  ……亞拉岡……。

  聖盔谷之戰,開始了……。

《月光》─下─

By心太Shinta

  面對真相的夜晚 風吹地不溫柔了

  綿綿細雨更綿綿細語 也是綿綿心語

  這一天總得到來 但我仍是畏懼

  你明明就站在我的身側 但我卻覺得如天涯般遙遠 觸碰不到你

  已不記得自何時開始 你的金髮開始撩走自己的一思一緒

  靜靜地看著你 默默地看著你 你的眼中映著我的身影

  我的心不再模糊不清 如河水 清澈見底

  這是個無月的夜晚 

我想

  站在月光下 看著月光灑上你的臉

  半獸人團團圍住了聖盔谷碉堡,黑羽箭無情地朝城牆上射擊。一名又一名,由哈爾達帶來的精銳精靈弓箭手,就這麼地殞落。

  映在洛汗軍民佈滿恐懼的眼裡,是如海灘沙粒般眾多,目露凶光,攻城與統治人類世界的慾望滿漲的半獸人。他們的戰呼越喊越高、越喊越大、越喊越豪壯,彷彿下一瞬,聖盔谷、伊多拉斯、洛汗國就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般輕易取得。

  勒苟拉斯又是一箭射死了半獸人。湛藍如海水的明眸中,只有信心、只有勝利。他或許懷疑戰前匆匆湊足的三百餘美其名是壯丁的人民,但他從不懷疑自己、不懷疑金靂、不懷疑亞拉岡。

  他深信不疑,這不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戰。

  只是,城中的軍民們,可就沒抱持這麼大的希望了。

  半獸人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擊聖盔谷阻隔所有軍民的大門,也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他們的信心。他們的希望,此時如風中殘燭一般,危殆而近乎虛無。

  希優頓王被狠狠地刺了一記,但他也是憑著不屈不撓的精神宰了一個半獸人,後由他的部下將負傷的希優頓帶離大門的戰場。

  「我們阻擋不了多久的!」他的部下大聲道出了所有在場人的心聲。希優頓心中也是深刻明白,到處都是半獸人和強獸人,他們在人數上遠居半獸人之下,況且,這一批半獸人是薩魯曼精心訓練培育出來的精銳部隊,他們沒可能打贏。

  只是──

  亞拉岡從底下急速跑到大門來,他迅速拍了一下希優頓的肩,投以一抹安慰且鼓舞的眼神。

  只是……,他們不能就這麼放棄希望。

  亞拉岡將金靂推到側邊的小門,他倆從側門出去。亞拉岡自牆後窺覷著瘋狂進攻城門的半獸人。

  而他,同意了金靂的意見,將他丟過去之後,自己再跳過去。

  奮力一呼,他渾身所散發的,是一名驍勇善戰的戰士;是英雄豪邁的勇者。

  因為城門前的那條路寬度的限制,他們逐漸製造出一對一的機會。在戰斧與闊劍的交織揮舞下,城門前逐漸清空,半獸人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地或是跌落山谷。希優頓見機不可失,便匆促下令趕緊修補城門。

  

  亞拉岡的劍揮砍之中必定見血,他彷彿成了眼中只剩殺戮與血腥的浴血戰士。他的目中除了眼前的半獸人以及劍刃上不斷滑下的血液之外,他看不見其他,眼簾中徒存一片血紅。他瘋狂地砍殺著,宛如是在挽救什麼、發洩什麼……。

  哈爾達死了,哈爾達死了!

  腦中不斷浮現出他就這麼被半獸人一擊斃命的情景。心中的一個聲音告訴他,是他的錯……。

  要是他沒有呼喊哈爾達;要是他沒有在戰況激烈之時告訴哈爾達撤退,他也就不會因留意其他,而失慎命喪刀下。

  越是回憶;越是自責,也越是怒從中來,眼前的半獸人此時成了他洩恨的犧牲品。一劍一劍又是一劍,半獸人的屍身躺滿他的視野;半獸人的鮮血灑滿他的身、他的臉,殺紅的眼容不下一具邪惡的生靈,他又是揮劍。

  

  只是,他殺了再多的半獸人,也換不回哈爾達的性命,更換不回其他精靈、人類的犧牲。

  優勢漸漸靠近半獸人那邊,希優頓被迫下令再撤退。城門最後一塊木頭堵的是,城門外與半獸人激鬥著的亞拉岡和金靂。

  「亞拉岡!」勒苟拉斯跨上城牆高聲一喊,將繩索拋下。亞拉岡和金靂突破重圍,攀上繩索,由勒苟拉斯和其他洛汗軍人將他們拉上城。

  「嗚啊……!」當亞拉岡踏上城牆時,一時重心不穩,連同金靂兩人重重跌在勒苟拉斯的身上。

  「……好重……!」墊底的勒苟拉斯不由得輕聲呻吟道。兩個壯漢就這麼硬生生地壓在一個身軀纖秀的精靈身上,難怪他會受不了。

  「快起來啦……!」重死了……。我這三千年壽命就算白費,也不要死得這麼蠢……。

  「啊?喔!抱歉!」亞拉岡趕緊拉著金靂、勒苟拉斯起身。帶著歉意說:「抱歉,勒苟拉斯,你沒事吧?」

  「……快把人壓死了才在關心人家好不好……。」勒苟拉斯挑挑眉。「目前不錯啦,至少沒被壓死。」

  他們笑了一下,隨即,三人飛也似地衝入碉堡,也喊著要其他軍人撤退。半獸人攻進來了!

  半獸人的喊聲越來越靠近,也越來越危險。洞穴內的女人、小孩已逐漸感覺到危機的來臨,臉上流露出恐慌的神情。

  希優頓信心全失,他百般無奈地說出洛汗戰敗的結局。薩魯曼的白掌旗在碉堡上飄揚著。

  亞拉岡不以為意,他悲憤異常地朝希優頓說著:「是你說這座堡壘不會被攻陷!他們會奮戰不懈,至死方休!」此時,勒苟拉斯仍在努力地擋住城門,外頭攻城槌地撞擊聲越來越巨大、越來越駭人。

  

  「女人和小孩沒辦法從洞穴中出去嗎?」亞拉岡頓了一下,朝希優頓和他的部下問。但他們垂頭保持沉默。

  「沒別的路了嗎?」他再度急切地問。

  「……有一條路通到山上,」他的部下怔怔地低聲回答,目中出現戰士不該有的恐懼。「但他們逃不遠,到處都是強獸人!」

  「把女人和小孩送進通道,堵住入口!」亞拉岡忿忿之情竄起。為什麼……為什麼一國之君這麼快就放棄希望?為什麼你們不願意再戰?為什麼!!

  勒苟拉斯微瞥過頭,看著悲憤的亞拉岡以及全然喪志的希優頓,他心中暗嘆。

  希優頓究竟了不了解,其實我們沒必要為他們打這場仗?

  亞拉岡是為了剛鐸,為了他的祖國而不顧一切地貢獻力量,雖然洛汗是剛鐸的封地,但亞拉岡還沒成為人皇,也更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小封國而努力不懈。再者,哈爾達所率領的那些精靈,也沒有義務要來保衛洛汗、犧牲性命。

  亞拉岡他大可以去剛鐸,去米那斯提力斯城,去幫助他的祖國對抗魔多。他沒必要為一個倔強、頑固、不採納別人意見的傲慢國王奉獻出他的精力。他很清楚他還有更重要的仗要打。

  但,為什麼?為什麼反倒是非驃騎王的亞拉岡甘願為你們奉獻一切、心存希望,而驃騎國的軍民,連國王本身卻心灰意冷、全然喪志?

  你們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沒有!!

  最後,希優頓接受了亞拉岡的鼓舞,眾軍策馬上陣,在半獸人攻進碉堡的那一瞬間,怒濤洶湧將其全然殲滅。而,甘道夫找回在希優頓心中根本不可能幫的上忙的伊歐墨,洛汗戰士重現中土,奮勇殺敵、勢如破竹,情勢在瞬間逆轉過來,勝利女神重新眷顧了洛汗。

  聖盔谷之役結束了,但守衛中土之役才正要開始。這次的失敗,黑魔王索倫會以更為壯大的方式攻陷剛鐸,統治中土,黑暗將降臨大地,萬物落為索倫的奴役,人類世界慘遭毀滅。

  沒有時間讓他們敘舊、猶豫。快馬加鞭,他們已抵達了最終戰場──剛鐸,人類最後的自由國土,也是抵抗魔多邪惡勢力的最前線。米那斯提力斯城,剛鐸的王城,象徵著聖潔美麗,固若金湯的堡壘,是亞拉岡的念念不忘的最後歸宿,更是中土人民的最後希望。

夜晚──

  勒苟拉斯將長髮卸下,脫掉外衣,只留最裡面的那件淡藍色長衫。他輕輕倚落窗畔,看著外頭依舊黑暗、邪惡、令人厭惡的天色,眉心稍稍攏起。

  大戰結束後,他依然沒給亞拉岡說話的機會,他一直聽金靂訴說著矮人族輝煌燦爛的歷史故事。而每當亞拉岡以眼神提醒金靂離開時,勒苟拉斯又對著金靂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使得金靂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

  亞拉岡見毫無可能,若有所思地看著勒苟拉斯,他低嘆口氣,轉身離開。

  他覺得自己很矛盾,既要人說,又不給人機會說。

  他深刻明白亞拉岡想說的話是有關於什麼,但,勒苟拉斯仍舊沒給他機會開口。

  或許……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想聽的吧……。

  因為──

  「……我仍是毫無勇氣啊……。」垂頭,低幽地說。

  我沒有勇氣、我不敢面對你給我的答案……。

  因為我心裡明白,那不會是我想要的答案……。

  你心有所屬,我早已深刻明白,而你的眼裡容不下第二個人,我也清楚了解。

  只是……

  只是……我的心不聽使喚……;我的大腦無法思考……。

  逃避、隱藏、欺瞞,為的是不讓你發覺那連我自己都逃避的情感……。

  我的眼神,總是像指尖一般,悄悄地,將我的一切洩漏出去……。

  你的眼神、你的話語……你的一切的一切……,深深攫住了我的目光,我無法逃離……

  抑或是……,我不願、我捨不得逃離……。

  理智也無法遏止……,那對於你,更深更濃的感情……。

  我甘願屈服在這一片烈焱下……,不可自拔……。

  「……亞拉岡……。」帶著深情地輕聲呼喚。風悄悄地踏進屋來,拂亂了他的長髮;吹翻了他的衣領;吹皺了心底的一池春水……,漣漪圈圈……。

  屋外的樹葉,沙沙地摩擦著。烏黑的天空,深邃幽遠,令人無法一眼看透……。

  亞拉岡梳洗過也換了一套衣服,他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燦若朗星的灰色眼眸訴說著他此時毫無倦意。激戰過一整晚,他應是身心俱疲的,但他不知為何,就是完全睡不著。他此時正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發愣。

  ──精靈能有什麼事呢……沒有的……。──

  ──請你不要再逼我了,吾友亞拉岡。──

  ──如果你來這裡是為了剖開我的內心,窺探我的想法,那請你離開,我不想談論這件事。──

  「……」亞拉岡低低地說:「……傻瓜一個……。」

  一個勁兒在硬撐,也不想想自己是否負荷得了……。

  想裝冷漠……、想裝堅強……,卻又因脆弱而裝不了……,更無法掩飾……。

  「……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堅強啊,勒苟拉斯。」他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你不冷漠,其實熱情,但你怕你的熱情會在無形中洩漏出你的秘密,而刻意冷漠;

  你不堅強,其實脆弱,但你怕你的脆弱會將自己築起的堡壘崩潰掉,而裝做堅強。

  你的成熟穩重,是希望在別人眼中,能夠不要看見你心底的那些徬徨與迷惘……。

  你寧可讓他們永遠沉澱心底,也不願意讓人發現、解決。

  你的生活並不失意,但你的眼神傳出你心中深深的悲哀;

  你的旅途並不孤獨,但你的眼神流露出你心中無人了解的深沉。

  你究竟在逃避、在隱藏、在欺瞞些什麼?在你溫和柔順的面容下,是冷若冰霜、是一座無法冰釋的冰城、是你心底一直不願面對的秘密。

  ──……謝謝你。──

  ──歲月不只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年齡的痕跡,也讓你變得睿智、成熟、穩重……更能窺見人心……。──

  ──……亞拉岡……!──

  ──……亞拉岡……我……我真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我……!──

  ──……我曉得,而我也很欣慰你能看出來……。──

  我想……

  我想幫助你解決難題,我更想進一步──

  一切的謎題都解開了,我所珍視的,並不是原先的那個人……。

  如果……

  如果你害怕,我願意成為你的避難所;

  如果你無助,我願意成為你倚靠的那面牆;

  如果你想流淚,我願意成為拭去你淚水的手絹;

  如果你想傾訴,我願意成為你最忠實的聽眾;

  如果你徬徨、你迷惘……,我願意成為你的燈塔,指引你走向明亮……。

  亞玟……。

  這個名字我多久沒有想起了?她的身影,在我心中磨滅而模糊不清……。

  或許,她的確是名美麗、睿智、氣質高尚的精靈公主;或許,她的確在在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但,更或許,自己不過是一時迷惘……,或許,是自己年少輕狂,不辨情愛……。

  當自己真正明白『喜歡』的意義時,或許,在心裡停駐的,早已不是原先那個清麗脫俗的身影……。

  他的確愛過亞玟,不可自拔地瘋狂戀她。但是,她也總是不在自己身旁。

  支持著他、幫助著他的,也往往不是亞玟。

  而是……

  另一名自遙遠的北方而來的──

  他才是實實在在地安慰著自己。他不像亞玟,在他的眼前彷彿是虛無的幻影。他真真切切的體溫就在自己的身邊;他溫和的話語也總是在耳邊響起;他的笑容也常常綻放在自己的眼前……。

  回到亞玟身邊時,自己會有種放鬆、寬容的感覺,像是回到家的感覺,但是同樣是他,回到另一個精靈的身邊時,在他的眼中,自己是無比的健全,是個完整的個體。

  曾幾何時,盼望他注視著自己;

  曾幾何時,冀望他在乎著自己;

  曾幾何時,希望他留意著自己,

  曾幾何時,他的視線只是追逐的他,

  曾幾何時,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悄然改變,

  曾幾何時,他的心思牢牢地繫在他的身上,

  曾幾何時,他渴求自己能在他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曾幾何時,珍惜的身影已然更換,

  曾幾何時,眼裡只剩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他的臉、他的一切……,

  曾幾何時……

  世間一切的一切,中心換成了他,繞著他運轉……。

  「……暮星──亞玟•安多米爾……。」嘆了口氣,輕聲喚著,心中應有的悸動與情感已不復存。……她是過去了吧……。

  或許,亞玟在自己心中已逝去許久,只是自己仍舊憑著那婚約而死守堅持。

  他不能夠言而無信……。

  但他也不能不忠於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對他這麼說,他就這麼做,他從不遲疑。

  他也明白,此刻不掌握,未來就必定只能放手。

  他的決定,必定讓一方心傷;必定對一方虧欠、歉疚……。

  ──……為了你,當然得跳快點。──

  ──……好美……。──

  ──我現在才發現……,一個男性精靈的表情,也可以美到這種程度……。──

  ──對於你……,我怎麼捨得放手呢……。──

  ──我什麼也聽不見,親愛的精靈王子。──

  也許,他當初會無意識說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話來,是為了提醒他……。

  提醒他心中的那抹身影,已經消逝;

  提醒他心中的那個位置,已經給了眼前的這個精靈……。

  而他,卻仍是欺騙自己,那是一時的迷惘……,導致自己看不清事實……。

  我到底該如何決定?

  到底該選哪條路,才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我究竟是該回首過去,還是該憐惜眼前?

  我究竟是該遵守契約,還是該忠於本心?

  我的決定,牽繫著兩個美麗的靈魂……!

  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的決定……!

  我──

  「……我──」

  早晨,眾軍舉劍上馬,衝往戰場。這是守護中土的最後一戰,但也可能是人類的最後一戰。

  魔多積醞已久的邪惡如怒濤般洶湧襲來,米那斯提力斯的堅固城牆在魔多攻勢下碎落,哀嚎聲四起,死傷慘重。

  希優頓再召洛汗驃騎兵馬,視死如歸地朝人數遠遠居高的半獸人殺去。

  戰呼、戰吼、殺敵聲。

  破城聲、哀嚎聲、嘆息聲。

  這是人類最後的一塊聖土,也是人類最後的一塊墓地。

  魔多攻勢一波又一波,一波也比一波更強、更壯大。希優頓前見微微的勝利曙光,之後卻又狠狠地被第二波攻勢抹殺。

  一次又一次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的衝鋒陷陣。

  一具又一具的屍身;一縷又一縷的壯士英魂。

  不斷地看見希望,卻也不斷地看著希望殞落,石沉大海。

  不住地望見勝利,卻也不住地望著勝利湮滅,消逝無蹤。

  他們所依賴的曇花也只是一現,在他們眼前的,是無比的黑暗與恐懼。

  『贏不了了!』

  『勝利就在前方!』

  『我們即將戰敗!』

  『歷史將為記載我們的勝利!』

  『眼前的黑暗將我們吞噬!』

  『眼前是光明前的黎明!』

  『相信沒有力量,光憑相信,我們無法獲勝!』

  『只要相信,光明就在不遠處!』

  『實力相差太懸殊,沒有辦法了!』

  『戰士英魂是我們引以為傲,高於邪惡的力量!』

  『沒有希望了!』

  『永遠都有希望!』

  『我們沒有退路!』

  『我們只能向前!』

  ──沒有希望了!──

  ──永遠都有希望!──

  ──我們沒有退路!──

  ──我們只能向前!──

  又是一次奮力的衝鋒陷陣,也又是一次的生離死別。

  希望……在多麼遙遠又觸不及的遠方……。

  「……。」亞拉岡騎在哈蘇風的馬背上,沉思著。

  愛隆相信他,而重鑄了安都瑞爾聖劍,並將它交給他,還告訴他,只有能駕馭聖劍的人,才是剛鐸的王者,也才能去亡靈之谷喚起那些亡靈……

  只有能駕馭聖劍的人,才能領導勝利。

  當時,他接受了這項任務,也決定單騎前往,只不過──

  他看了看身邊的另一匹馬──阿羅德背上載的人,輕輕嘆了口氣。

  他牽了馬出來,誰問他,他都沒答話。但是──

  他又看了看他……不,是『他們』,又嘆了口氣。

  「你怎麼了?亞拉岡。」其中一名較高的男子柔聲問著。「你一直嘆氣呢。」

  「……。」亞拉岡又在心裡暗嘆。「……沒事,我的好友,勒苟拉斯。」他心中暗自想著:勒苟拉斯一定是故意的。……真是……。

  亞拉岡看了看勒苟拉斯一眼,再看看他們兩個在就一定會在的金靂。勒苟拉斯朝他笑了笑。

  「唉!」他又再度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硬是要跟!甩還甩不掉!

  事實上,令他喟嘆不已的,並不是這兩個硬是跟來的精靈與矮人,而是──

  「……。」他充滿疑惑地看了看勒苟拉斯,勒苟拉斯則是朝他溫和地一笑。

  天啊……。

  為什麼他面對著自己在乎的人能夠如此冷靜?我的心臟已經跳到快跳出來了……。亞拉岡撫上心口,劇烈的起伏震撼著他的手掌,轟然的心跳聲如雷振動著耳膜。

  雖然,我不是要些什麼……粘膩而強烈的表達……。可是和他在一起,我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不知道他看出來沒有?亞拉岡用餘光微瞥身旁的勒苟拉斯。他正專注地騎著馬,凝視著前方的情況。見狀,亞拉岡又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什麼也沒說……,但我從他的眼中能看見他的情感……。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文字;不需要表情,更不需要一切外在的表示,便了然於心。

  這種感覺,比野火燎原的強烈情感,更讓人傾心、感動。亞拉岡微微一笑。

  心底所滲出的淡淡甜味……,是長日以來希望著、依賴著的……。

  很淡很淡,可是很迷人。

  「……亞拉岡,」在一旁察覺亞拉岡心境的勒苟拉斯,神情嚴肅地以精靈語輕聲說道,「騎馬專心,你想撞樹嗎?」現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時候,我相信你很清楚,亞拉岡。

  「當然,不想。謝了,勒苟拉斯。」亞拉岡朝他一笑,讀出他其他未說出口的話。我知道了,勒苟拉斯。

  「那你還看著我做什麼?看路!」勒苟拉斯沒好氣地苦笑一會,指著前方道。別著急,我會給你機會……,只是不是現在。你是戰士,不能被外物影響你作戰的心思。亞拉岡,你是剛鐸未來的皇,你不能遲疑猶豫在這裡,你的子民正在等你,等你回去解救他們、領導他們。現在應該存在於你心中的,不應該是那些雜亂的思緒,而是你的人民、魔多、米那斯提力斯、剛鐸。

  「啊?喔!是!」他馬上眼看前方,不再看著勒苟拉斯。他微瞥了勒苟拉斯一眼,以精靈語輕聲說著:「……你會陪著我到最後吧?」

  「當然。」勒苟拉斯微笑答道。

  我不僅會陪你到戰爭的最後,我也會陪你到你人生的終程……。

  即使……

  你的眼中,存在的並不是我……。

  亞拉岡領著安都瑞爾跨入亡靈之谷,聖劍的光芒投射在他的臉上。亞拉岡多年來積鬱在眉間的滄桑已然消失,長年來壓抑在心底的憂鬱全然褪去,在他那對清澈明亮、燦若朗星的灰色眼眸中,飽含著堅毅、剛強、對於剛鐸的責任,以及他將成為人皇的覺悟。

  勒苟拉斯頓時覺得眼前高大健壯的身影如此的光輝耀眼,舉手投足間都散發了王者的氣質與風範。他不禁心生敬佩與尊崇,這是他在幽暗密林、在瑟蘭督伊膝下所無法見到的景象。這也是他花了再多的時間與心力,也無法學習模仿的氣質。

  他明白亞拉岡的年齡已經比外貌大上太多太多,但是他心底深深地體認,亞拉岡的眼眸中,仍舊帶著他自青年到現在,完全沒有改變的高貴。

  他慢慢地了解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跟隨在他的身邊,幫助著他、支援著他……。

  不是他的英俊,也不是他的豪邁粗獷,更不是他位居未來人皇的地位,而是他的氣質、他忠心誠懇的態度、他過人的風采,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但勒苟拉斯對於他,則又是另一個層面,更深層的感觸了。

  在他剛強的外貌下,隱含著溫柔與體貼。他看似洞悉一切的人間煙火,但卻又自願投身其中,義無反顧、不顧自己地,解救一些與他相關以及完全不相干的人事物。他能夠利用他的雙目,看透自己心中的那些疑惑與徬徨。

  他的聲音帶著磁性與豐富的情感,但卻不顯得粘膩俗套。勒苟拉斯不喜歡矯揉做作的關心,他能夠從亞拉岡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他對於自己的真心誠意。

  或許是這樣,他才會在遇上亞拉岡的第一時間,備受感動。

  他的靈魂震撼著自己,也打破了他以往對於人類的看法。對於人類的一切,都因為眼前的這位北方的遊俠──神行客、剛鐸未來的領導者,而全然改變。

  他深深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總覺得,自己所決定、跟隨的一切,都是繞著他打轉……。沒了主見。

  依賴也不是這種方式吧……。他又苦笑。

  意識上,自己是心甘情願心悅臣服的……,

  是自己沉不住氣、按耐不住、無法遏止……。

  真是沒用啊……。

  只是……

  自己也希望如此……吧……。

  或許,我所選擇的道路,只是留下遺憾……,

  但是……,絕對……

  不會後悔……,

  不會……。

  亞拉岡成功率領亡靈之谷的亡靈前往米那斯提力斯,更殲滅了黑船上所有的半獸人,佔領了黑船。

  半獸人原本以為黑船載來的是救兵,先前一陣歡呼欣喜,但等到有人下船之後,才發覺大事不妙。

  亞拉岡一躍而下,舉著安都瑞爾聖劍,目光凜冽地看著眼前的半獸人大軍。隨後,勒苟拉斯與金靂也下了船,在亞拉岡的背後定定地看著亞拉岡。

  安都瑞爾的光芒也遮掩不去亞拉岡身上所散發出了光輝。他手一揮,船上的亡靈一湧而下,瞬間,即將面臨淪陷的米那斯提力斯城,便恢復淨空。而亞拉岡也遵守承諾,讓久久不能安息的亡靈們安息。

  亞拉岡一行人進入城中,城內盡是負傷的士兵或是戰亡的遺體。他不禁心頭一緊。

  ……一樣的……。

  「……哈爾達……。」

  他幽幽地喚著那再也喚不回的精靈,心頭浮上沉痛。

  一樣的……

  一樣是如此多的犧牲與死亡……。

  我知道這是戰爭的必然結果,只是……

  這也難道是戰爭的必須結果嗎……?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這麼多的死亡與犧牲……?

  難道說,人類的歷史注定要用戰爭與血肉來撰寫嗎……?

  我不懂……

  我不願意懂……,也寧願不要懂……。

  突然間,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肩。亞拉岡驀然回首。

  「……勒茍拉斯……!」

  ──說的也是……,並不是只有自己在悲傷難過啊……。──

  ──沒錯,你所感受的一切……,我們都感受得到……。──

  ──你不需要獨自面對一切。──

  ──即使全世界沒有人站在你這邊,也請你記得,還有我。──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絕對會永遠支持著你的……。──

  ──永遠……永遠……。──

  他看著勒苟拉斯的臉。勒苟拉斯的表情與當波羅莫逝世時一樣,一樣的哀傷、憐憫、同情以及感同身受……。

  亞拉岡突然察覺到,只有勒苟拉斯、只有他,會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默默地在一旁鼓勵他、安慰他,給他溫暖、給他當時最需要的一切……。

  在亞玟的眼中,自己是需要安撫的受了傷的動物,但是,在勒苟拉斯的眼裡,他就是他,他是亞拉岡,不是剛鐸未來的人皇、不是北方的遊俠──神行客、不是埃西鐸的子嗣,更不是精靈眼中的愛斯泰爾……。他在勒苟拉斯的眼裡,他就是他,是亞拉岡,是個完整無缺的個體;是具完美無暇的靈魂……。

  「……走吧。」勒苟拉斯以精靈語輕聲說道,「大家都在等你。」他的笑容,在自己的眼中,彷彿是春泉般清新雋永,而自己則是不自覺地眷戀……。看到他的笑顏,彷彿自己得到了救贖一般……。自己的心中,早已停駐了這樣的笑容,只是自己不願面對、不願承認……。

  「……嗯。」亞拉岡微微頷首。他還有他必須面對、挑戰的一切……。

  亞拉岡舉步朝上,而勒苟拉斯和金靂則是尾隨跟著。

  上了正殿,他們決議以最後的兵力進攻魔多。即使沒有勝算,至少要讓邪眼以及魔多半獸人的注意力不要注意到帶著魔戒悄悄潛入魔多的佛羅多和山姆的身上。

  直達魔多的黑門,巨大雄偉漆黑的大門深鎖著,但邪惡的氣息仍是無法掩飾。勒苟拉斯又皺了皺眉。

  縱然他接觸過邪惡的物質很多次,在心裡以及本能上卻還是難以茍同這種氣息的東西。大概是因為精靈都是純潔、美麗的關係吧。

  亞拉岡率先舉劍進攻大門,而後是持雙刀的勒苟拉斯以及揮舞著戰斧的金靂,再來才是剛鐸與洛汗最後僅剩的一丁點兵力。

  黑門緩緩地打開了,半獸人與強獸人一湧而上,將少得可憐的人類軍隊團團圍住,無法動彈。

  人類的信心不滅,他們的心中堅信著,領導他們的亞拉岡活著一刻,他們就必須相信著希望一刻。

  他們的王者都尚未倒下,為人臣子、為人部屬的怎麼能夠輕言放棄呢?

  刀光劍影之中,半獸人的人數以極緩慢的速度減少,卻以極快的速度增加。

  亞拉岡奮力揮舞安都瑞爾。他當初決定不去幫助佛羅多和山姆,至少,他們必須在最後一刻助他們一臂之力。只要魔戒被毀滅,邪眼的力量就會崩壞潰決,邪惡的力量也將消失湮滅,這場魔戒聖戰的終局便是人類的勝利。

  亞拉岡被體型遠大於他的巨人打倒在地,傷口以及身上的重量令他無法在第一時間內起身,勒苟拉斯的呼喊聲被半獸人以及人類的戰鬥聲淹沒,眼看巨人的攻擊就要落至他的頭上──

  魔戒毀滅,邪黑塔崩潰,半獸人軍隊瞬間慌張抱頭鼠竄,欲攻擊亞拉岡的巨人也逃離無蹤。勒苟拉斯見狀,趕緊衝至亞拉岡身邊,攙扶著他。下一瞬,地裂出一個凹陷,全都墜落地底,再也不復見。

  魔戒的聖戰,獲得勝利的,是人類。

  邪不勝正,這是這場聖戰帶給他們的意義。

  對於邪惡,沒有畏懼的必要,勇敢向前,希望與勝利便在眼前,也在自己心中。

  最後,亞拉岡接受了加冕,正式成為剛鐸的人皇伊力薩,許久沒有實名領導者的剛鐸,也終於有了領導人。伊力薩人皇,在未來的日子中,將備受剛鐸與洛汗眾位顓民的愛戴與擁護。

  只是,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原本以為,亞玟將隨她的族人前往瓦林諾,沒想到,愛隆居然親自將她交到自己的手上。這不僅大出他意料之外,更給他增添了感情上的壓力。

  之後,在剛鐸舉行了人皇即位的宴會。這宴會比先前所有見過的還要更盛大、更隆重,也更熱鬧。

  宴會中,亞玟靜靜地走向了亞拉岡,握住他的手,她臉上露出溫和、喜悅的笑容。

  他微笑看了看亞玟。她依舊美麗、睿智、動人,只是,他的心,在這趟旅途中,早已不再繫在她的身上了。他放開亞玟的手,走向另一名他真正心儀的精靈……。

  亞玟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亞拉岡離他遠去的背影,臉上盡是複雜的神情。

  「勒苟拉斯。」

  「啊啊?什麼?」勒苟拉斯回神,他匆忙地回過頭,見到來者他微微一笑,「是你啊,亞拉岡。我正在跟金靂聊天呢!」他拍了拍金靂的肩膀道。

  「……。」亞拉岡若又深意地看著他。

  「亞拉岡,」勒苟拉斯依然一臉溫柔的笑顏,他用精靈語淡淡地說著,「我說了我會給你機會,你又為何偏偏急在這一時呢?」

  亞拉岡沒回答,他看了看背後,遠遠佇立在那兒的亞玟。

  「喔……你是在意她?」勒苟拉斯微微一笑,「你為什麼在意她呢?」他問的語氣,輕鬆得彷彿事不關己。

  「因為……」亞拉岡一臉為難,他不知如何啟口。

  「因為你怕對不起她?」勒苟拉斯幫他接下去,「因為你不知道該選擇誰嗎?」語氣中約略傳出他的不悅。

  「喂!精靈小子,你們在說什麼啊?」金靂拉拉勒苟拉斯的衣角,不解地問。

  「我們找別的地方聊。」語畢,亞拉岡拉著勒苟拉斯的手就走,只是勒苟拉斯仍舊定在原地不動。

  「勒苟拉斯?」

  「……這並不是我的責任,亞拉岡。」勒苟拉斯斂啟笑容,他認真地用精靈語說,「我只希望你能夠得到你想要的,還有你能夠幸福就夠了,你不需要在意我的想法。」

  「你和她之間的關係,你必須自己解決,亞拉岡。」

  「可是我──」亞拉岡為難地說,卻被勒苟拉斯打斷。

  「我說了,這不是我的責任,你也沒有必要顧慮我的存在。」勒苟拉斯又綻開微笑,「亞玟是你唯一,也是最後的選擇。剛鐸的皇后只能是她,亞拉岡。」

  「……。」亞拉岡看著眼前的這個精靈流露出堅定的眼神,他嘆口氣,轉身離開。

  勒苟拉斯默默地看著他走遠,緩緩垂頭,心底不禁浮起絲絲哀傷。

  「……雖然,我其實希望你能夠……。」

夜晚──

  亞拉岡癱在床上,他想要解決的事情,一件也沒有解決。

  他找到亞玟的時候,亞玟仍一臉微笑地看著他,還問他:「愛斯愛爾,你怎麼了?」

  只是,亞拉岡看出她眼底的悲痛,但,卻也因為如此,他更加開不了口。

  他怎麼能在她把心交給自己之後,又告訴她,他已不再愛她了?

  這是多麼地無情、多麼地殘酷!

  他又嘆了口氣。

  他起身自他先前的衣服衣袋中掏出暮星。自從聖盔谷之役,勒苟拉斯交給他,他置入衣袋之後,就從未再取出過。

  因為他想,他的心已經不屬於暮星了,又為什麼還需要看到它、還需要戴上它呢?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是這麼想的。

  只是,千想萬想也沒想到,亞玟居然折返,回到他的身邊。

  他該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因為年輕的誓約,導致他如今被限制住、箝制住……,逼迫他目光不得再看向別人……。

  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種下的孽因啊……。

  「……勒苟拉斯……!」

  他沒辦法把亞玟和勒苟拉斯放在天秤上一起比,所以,他也無法選擇任何一方……。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該遵守承諾,回首過去,還是忠於本心,珍視眼前比較幸福。

  ──我到底該如何決定?──

  ──到底該選哪條路,才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我的決定,牽繫著兩個美麗的靈魂……!──

  ──我到底該怎麼做?──

 

  ──請你不要再逼我了,吾友亞拉岡。──

  ──如果你來這裡是為了剖開我的內心,窺探我的想法,那請你離開,我不想談論這件事。──

  ──一個勁兒在硬撐,也不想想自己是否負荷得了……。──

  ──想裝冷漠……、想裝堅強……,卻又因脆弱而裝不了……,更無法掩飾……。──

  ──說的也是……,並不是只有自己在悲傷難過啊……。──

  ──沒錯,你所感受的一切……,我們都感受得到……。──

  ──我想幫助你解決難題,我更想進一步──

  ──一切的謎題都解開了,我所珍視的,並不是原先的那個人……。──

  ──你不需要獨自面對一切。──

  ──即使全世界沒有人站在你這邊,也請你記得,還有我。──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絕對會永遠支持著你的……。──

  ──永遠……永遠……。──

  ──如果你害怕,我願意成為你的避難所;──

  ──如果你無助,我願意成為你倚靠的那面牆;──

  ──如果你想流淚,我願意成為拭去你淚水的手絹;──

  ──如果你想傾訴,我願意成為你最忠實的聽眾;──

  ──如果你徬徨、你迷惘……,我願意成為你的燈塔,指引你走向明亮……。──

  ──……謝謝你。──

  ──歲月不只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年齡的痕跡,也讓你變得睿智、成熟、穩重……更能窺見人心……。──

  ──……亞拉岡……我……我真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我……!──

  ──……我曉得,而我也很欣慰你能看出來……。──

  ──當自己真正明白『喜歡』的意義時,或許,在心裡停駐的,早已不是原先那個清麗脫俗的身影……。──

  ──你的生活並不失意,但你的眼神傳出你心中深深的悲哀;──

  ──你的旅途並不孤獨,但你的眼神流露出你心中無人了解的深沉。──

  ──你究竟在逃避、在隱藏、在欺瞞些什麼?──

  ──在你溫和柔順的面容下,是冷若冰霜、是一座無法冰釋的冰城、是你心底一直不願面對的秘密。──

  ──對於你……,我怎麼捨得放手呢……。──

  ──不!勒苟拉斯!我沒有把你當作亞玟……──

  ──那麼,我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溫暖它,勒苟拉斯。──

  ──為了你……。──

  ──你怕你的熱情會在無形中洩漏出你的秘密,而刻意冷漠;──

  ──你怕你的脆弱會將自己築起的堡壘崩潰掉,而裝做堅強。──

  ──你的成熟穩重,是希望在別人眼中,能夠不要看見你心底的那些徬徨與迷惘……。──

  ──那……引起我心中無比悸動的,是誰呢?……──

  ──那……吸引我目光的伊人,又會是誰呢?……──

  ──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我絕對會永遠支持著你的……。──

  ──永遠……永遠……。──

  勒苟拉斯為同一件事而無法心安。他坐在窗畔,清冽的晚風拂不去他面容上的哀愁,更吹不走心底的深深悲傷。

吹啊吹的,徒增自己的心煩意亂……。

  ──我只是擔心你,吾友勒苟拉斯。──

  ──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是這種結果……,就應該讓他在法貢森林將想說的話說完,想解釋的事情解釋清楚……。──

  ──如果,我知道未來會是這種結果,就應該在他猶豫之前,就先採取行動……。──

  ──……用來了解你。──

  ──因為……你比任何一個人都善於隱藏,善於逃避。──

  ──亞拉岡……!──

  ──回來……亞拉岡……。──

  ──只要你回來……,我願意坦承……──

  ──坦承那連我自己都在逃避的──

  ──最刻骨銘心、最深沉的感情……。──

  

  ──你的臉上、心上蒙上了一層哀傷的陰影,親愛的勒苟拉斯。──

  ──你不能夠逃避,不能夠隱藏。──

  ──你不能……你不能……。──

  ──我沒有勇氣、我不敢面對你給我的答案……。──

  ──因為我心裡明白,那不會是我想要的答案……。──

  ──只是……我的心不聽使喚……;我的大腦無法思考……。──

  ──逃避、隱藏、欺瞞,為的是不讓你發覺那連我自己都逃避的情感……。──

  ──我的眼神,總是像指尖一般,悄悄地,將我的一切洩漏出去……。──

  ──你的眼神、你的話語……你的一切的一切……,深深攫住了我的目光,我無法逃離……──

  ──理智也無法遏止……,那對於你,更深更濃的感情……。──

  ──我甘願屈服在這一片烈焱下……,不可自拔……。──

  一地兩處,兩個人、兩種心情、兩種煩惱、一種徬徨、一種情感……。

  上天不會為他們特別開一條路,通往完全的幸福,卻會為他們多開一扇門、一扇窗,對著光明的晨曦。

  感情的路上,沒有絕對的幸福與不幸,也沒有絕對的坦途與死路;沒有絕對的光明與黑暗,也沒有絕對的希望與絕望。

  沒有能夠讓齊顧雙方的方法,卻有著能夠讓雙方悲痛萬分的道路。

  看他們如何選擇,看他們如何前進……。

  看他們能不能找到對著光明的那扇門、那扇窗……。

  思緒尚未釐清,敲門聲已經進入亞拉岡的腦中。進來的人是──

  「……亞玟……?」亞拉岡驚愕萬分地緩緩起身,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來者。

  「晚安,愛斯泰爾。」亞玟用著非常溫柔的語氣說著,「……今晚,撥個一點時間給我好嗎?」

  「……好吧。」亞拉岡妥協道。

  「……在我再度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覺……」亞玟輕輕坐在亞拉岡的身邊,神情複雜而無法解讀,「……你的心,早已遠離……。」

  「……亞玟?」亞拉岡再度訝異地看著她。她眼中此時佈滿哀傷與遺憾。

  「……妳猜到了?」亞拉岡問。但,這已是意料中的答案。睿智如亞玟,她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你覺得呢……,愛斯泰爾……,」亞玟抬起頭,用著極度哀痛的語氣說著,「在你心中,早已毫無暮星的影子……。」

  「……。」亞拉岡帶著歉意垂頭,他無法回話。

  「……你的心,已然隨著另一個人遠去……,」亞玟輕輕說著,「……另一個……精靈……。」

  「……我──」亞拉岡急欲表達什麼,卻被亞玟打斷。

  「是……勒苟……拉……斯……?」是個問句,答案卻是肯定的。亞玟希望她以問句的方式問著亞拉岡,是能夠得到另一個否定的答案。

  「……。」亞拉岡不答話,他默認。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打從第一次見到他,你的心遲早會隨他而去……。」亞玟抬頭幽幽地說,「你只不過是一時之間的迷惘,以及年少的輕狂,而愛上了我……。」她看著亞拉岡帶著歉意的雙眸,似笑非笑地說。

  「……那既然妳都知道了,妳希望我怎麼做?」亞拉岡望進亞玟哀傷的眼中,低聲地說,「妳希望我怎麼做?亞玟。」

  「……我想……,我跟勒苟拉斯是一樣的,我們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亞玟微微笑著。但在亞拉岡眼裡,這根本不是笑容。

  「我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即使另一方會落入心碎至死的命運……。」

  「……。」亞拉岡又垂下了頭。

  「……如果,你選擇了勒苟拉斯,那你必須趕緊去他的房間找他……。」過了半晌,亞玟才緩緩開口。「因為……你來找我之後,他就來找我,並問我最後一艘船前往瓦林諾是什麼時候……。」

  「他要前往海外仙境?他要就這麼離開!?」亞拉岡猛地抬頭,訝異地問。

  「……我想,他是想把自己退居第二位……,」亞玟自嘲地笑了一下。「畢竟,剛鐸的皇后,不能是男人……。」

  「該死!」亞拉剛忿忿地道。難怪……,難怪他什麼機會也不給他;難怪他會說什麼『剛鐸的皇后只能是亞玟』這類的話……。他怎麼能夠這麼糟蹋自己!!

  亞拉岡不顧其他地衝出門外,留亞玟一個人在房內。

  亞玟抬頭朝著早已沒人的門口,淡淡一笑道:「……祝你幸福,愛斯泰爾……。」

  「勒苟拉斯!!」亞拉岡猛地打開勒苟拉斯的房門,失聲大喊。

  勒苟拉斯本能地回過頭,發現來者是出乎意料的人。

  「……亞拉岡……?」

  「你在做什麼?」亞拉岡沉澱一下忿忿的情緒,朝勒苟拉斯走去。「你在做什麼?整理行李,離開這裡?你狠心就這麼丟下金靂、丟下所有的夥伴、丟下我,一聲不響地離開?」

  「不是的……亞拉岡,我是因為──」勒苟拉斯著急地解釋,卻被亞拉岡狠狠打斷。

  「『因為』?因為什麼?因為剛鐸的皇后是亞玟;因為你寧願遠遠看著我?」亞拉岡心中憤怒非常,不禁扯大了嗓門喊道,「你什麼也沒跟我說、什麼事也沒跟我商量,更什麼表達機會也不給我?」

  「我……!」勒苟拉斯怔怔看著眼前這名為了自己所作所為大聲怒吼的男人,他無話可說。

  「你憑什麼自己做決定!你憑什麼如此糟蹋自己!你憑什麼!!」亞拉岡用力壓著勒苟拉斯瘦細的肩膀,喊著。

  「我……我……!」勒苟拉斯的聲音開始顫抖。他對於眼前的人不禁愧疚了起來。對……,是他,是他不遵守承諾……;是他不願意給亞拉岡機會……。

  勒苟拉斯垂下頭,雙肩開始不住地顫抖著。

  亞拉岡嘆口氣,放鬆了力道,輕聲地說:「你說,解決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是我的責任,你說,我不需要顧慮你的存在,你說,你只希望我能夠幸福,但是,」

  「你離開了我,要我如何幸福的起來?」

  「……亞拉……岡……?」勒苟拉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等待著答案。亞拉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指……?

  「我想,我應該早點說,」亞拉岡溫柔撫著他細緻光滑的臉龐,柔聲道,「……我所珍視的,並不是過去的暮色……」

  「而是如今只能在月光下看見的綠葉……,散發著金色光輝,好比月亮的綠葉……。」

  「……亞拉岡……!」勒苟拉斯的聲音顫抖著,感覺上,好似心中什麼空虛瞬間填滿了一般。

  「我在乎眼前美麗的月光,更勝於那已然過去的暮色……。」亞拉岡眼底流露著真誠的深情,「你願意屬於我嗎……?勒苟拉斯……。」

  此時,久不見的月光如牛奶一般,傾洩在房內,恣意逕流著,流了一屋子的乳白。亞拉岡看著勒苟拉斯精緻的臉龐逐漸灑滿了柔和的月白,同時,也看清了他眼中帶著朦朧的晶亮。亞拉岡心中驚嘆著眼前無上的美麗。

  「……你真美……。」亞拉岡不禁讚嘆著。粗糙的手仍舊迂迴在他俊逸非凡的臉上。

  「……在你的眼中,我是個女人?是亞玟的替代品?」勒苟拉斯皺起眉,語氣明顯傳出他的不悅。

  「不,在我的眼中,你是精靈、是幽暗密林的西爾凡精靈、是瑟蘭都伊膝下的精靈王子……」

  「你是勒苟拉斯。」亞拉岡柔柔笑著,「你當然不會是亞玟的替代品。亞玟是亞玟,你是你,你是我心中無比重視的精靈,勒苟拉斯•綠葉。」

  「亞拉岡……!」勒苟拉斯眼中飽含著感動與震撼。他從未想過這感情會有美好結局的一天。他只期盼著,佔據他心中的那個人,能夠得到幸福、能夠快樂,他就很滿足了……。

  「……亞玟怎麼辦?」他問了他心中最介意的問題,也解釋了他所作所為的原因。

  「她會前往海外仙境。然後我會跟大家說,她前往瓦林諾和他的親人一起,而剛鐸的皇后只有她,我不會再娶。」亞拉岡一笑道:「如何?」

  「……你可真會找理由……。」勒苟拉斯苦笑一會,「雖然那是實話……。」

  「我為了剛鐸貢獻了所有,最後,總是要讓我有點自私性的快樂嘛。」亞拉岡捏了一下勒苟拉斯的臉,痞痞地笑著。

  「月亮好美啊!」勒苟拉斯掙脫亞拉岡的掌握,朝窗外看著。

  「什麼?」勒苟拉斯沒頭沒腦的一句,將亞拉岡自夢中打醒,卻也讓他想起了那一夜……。

  ──好想飛喔!──

  「你想飛嗎?」亞拉岡將手搭在勒苟拉斯的肩膀上,兩人走至窗邊。

  「我已經飛不了了。」勒苟拉斯朝亞拉岡笑著,「我已經飛不出你的掌握了……。」

  「……那麼,」亞拉岡明白他的意思,又再問了一個問題:「你可以留下來嗎?」

  「……我想……,」勒苟拉斯將頭輕輕倚在亞拉岡肩上,柔柔地說──

  「我可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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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的頭髮再毛也看不出來。」也就是說,他不打算停手。

↑這句話真的講的很棒(笑)

好好看喔>"<

還會有下文嗎…?

如果要歸類的話,我會把勒茍拉斯歸類為高等木精靈吧(笑)

他的氣質真的太棒了…

雖然扥爾金說過,勒茍拉斯其實是遠征隊裡最沒用的傢伙…||b

不過精靈畢竟是精靈,光是氣質就夠吸引人了(笑)

但是不管怎麼想…我就是無法接受勒茍拉斯已經活了N千年的事實…|||b

我覺得文裡面,亞拉岡跟勒茍拉斯之間的互動寫的很棒喔^^

還有勒茍拉斯身為長生不死的精靈對於死亡感到的迷惘...

也描寫的很棒呢^^

加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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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多謝各位的抬愛…(沒料到會有回覆耶…^^”)

  文中小勒和岡哥(我習慣這樣叫他們XD)的對話我想了很久。畢竟他們不是一般玩樂的朋友,而是在心靈上相慰藉的朋友…。

  不管是看電影還是看書,對於他們倆人友情的部分總是敘述得很少。但是相信大家都能感覺到,他們簡短的對話中有著什麼情感在底下洶湧著。

  他們非常了解對方,也明白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對話真的很難寫…@@”(最初一直在想:我做什麼自討苦吃…)

  我盡量營造出一種…(呃…我也不會說…)很『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而對於小勒的部分,自己私心的加了一些他對於死亡的迷惘…。

  因為我在想,如果一個人不會死,那他看見別人死去會有什麼感覺?(自己胡思亂想然後套給小勒…XD)

  最後,很高興大家會喜歡這篇文章,也很謝謝你們看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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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隨便亂叫…||b

綠葉先生的身邊圍滿小動物的那副情景…(想像)

真是越來越明朗化啦∼∼∼

小勒茍的確是比亞玟公主美上很多啦…

(我果然是美少年控…||b)

亞拉岡到底會對小勒茍說什麼……

小勒茍又會怎麼回答亞拉岡呢???

好期待喔≧﹏≦

寫的真的好棒∼∼

矮人跟精靈鬥嘴的部分也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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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家的喜愛啊∼在下小的敝人我備受感動∼QQ

  這是一篇長達三萬多字的小說,我其實很怕大家看得太累…^^"

  一個星期內搾出三萬多,文章結構有點怪怪的…希望大家不要嫌棄…^^"

  (大概會出成書吧,應該…)

  順道問一下:有人反對三國同人嗎?(炸)

  不是三國無雙喔,是三國演義啦…(再炸)

  我喜歡瑜亮∼!XD(大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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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第一vv

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哪…

我以為最後小勒茍還是會以亞玟做藉口拒絕亞拉岡說…

不過這樣的結局也是很令人滿意的∼(笑)

最後小勒茍跟亞拉岡還是在一起啦∼(L)

是說勒茍拉斯•綠葉這個名字看了覺得很有趣…

其實……勒茍拉斯在精靈語中也是"綠葉"之意啊

那麼…Legolas•Greenleaf就是綠葉•綠葉啦∼

ok~這是題外話~

這真的是一篇很細膩的小說呢^^

晚一點整理一下替你收進精華區~(笑)

下次還有的話也請繼續貼出來分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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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主題合併囉…

不過技術真是有夠差的我…|||b

抱歉>"<||b

合併過後又把三篇貼在一起…

苦了接下來想閱讀的各位^^"

不過……

呵呵呵呵呵呵......

收進精華區嚕∼

請原諒我擅自替您編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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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de23400殿下

  馬…稷…?

  我•討•厭•他!>"<(誰叫他不聽亮兒的話∼∼)←怒

  還是瑜哥好…(爆)

  天音:明明就是他從頭到尾就要殺掉亮兒…

  心太:你不懂!嫉妒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大爆)

>>HikaRu殿下

  呃…我喜歡喜劇結局…(雖然現實社會不太可能…^^")

  寫這個就是要讓自己開心的嘛,當然就是寫喜劇囉∼(和月說:快樂是娛樂的基本)←爆

  你整理得很好呀!我一進來就嚇到…^^"(上中下突然消失,然後又出現一篇精華…|||)

  只是你這樣整理,總字數很多吧…^^"(有三萬多唷!)

>>mimi殿下

  感謝妳的觀看…^^(我都寫喜劇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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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殿下

  沒錯∼我找到同好了∼XD

  可是我下回可能考慮寫悲劇吧…(因為喜劇寫太多了…^^")

>>AV8D

  講解一下我的頭像∼他是瑟蘭督伊(小勒爸爸)。我覺得那張圖整體感很美…(這個日本繪者畫小勒比較偏向可愛型,偏偏我偏好美形男…XD)

  還有啊,大家要叫我就叫『心太』(Shinta)就可以了…(我的帳號太長,怕給大家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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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weeks later...

  ……(為什麼就是有人認識我呢?^^")

  是的,我在明劍活過一段時日,只是後來死了,現在又復活…(我說什麼我!)

  這篇文章讓我失眠了好幾個夜晚,因為情節一直在腦裡徘徊不去…(個人認為是一個禮拜所能寫出最有結構、內容的一篇文章了…)←大概是對這兩個人特別有感觸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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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months later...
  • 10 months later...

這是我看過寫的最好的魔戒同人文了!!! !!! !!!

之前看過的魔戒同人文好像只強調''肉慾''..........看完就...一陣噁心....

= =|||||||

這篇很唯美喔........情節很棒..........

有沒有考慮...........寫伊歐玟+法拉墨阿?

還是同人只能寫男+男? 期待...........: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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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發現我已經沒辦法回覆毎一篇留言了……OTZ

  魔戒同人我用這三萬字當作結束(不過還有番外我會貼XD)所以…以後應該不會寫了吧?(汗)

  (高三萬惡地獄該死就在前方啊!!!!〔扔〕)

  謝謝各位的支持∼有什麼意見可以到以下網址↙

  http://blog.webs-tv.net/shinta620︴/url]]天空部落格)

  謝謝各位∼ˇ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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